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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劍篇(上)·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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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劍篇(上)·9

江北回頭,看到客棧的房頂上站著一個身穿披風的人影。孫庸和何彪也擡起頭望著他。刺眼的陽光描摹出一個雄壯的黑色輪廓,仿佛一座古老的巨巖俯視著眾人。見其他人都分了心,徐子英立刻搶步上前,一腳踹在孫庸的胸口。這孫庸雖然跑得快,但武功底子並不豐厚,再加上年事已高,竟毫無招架之力,被踢翻在地。忽然,客棧上的人影一閃,竟然頃刻消失了。此人身形極快,站如青松、聲如洪鐘,必然是一個頂尖高手。一種強烈的不安湧上江北的心頭。另一邊,徐子英剛剛落地站穩,餘光瞥見一個如山般雄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左側,遮雲蔽日,將她籠罩在陰影之下。那人揮出隕石般的拳頭,重重地擊在她的胸口。徐子英來不及轉換身形,被擊飛出去摔倒在地。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江北甚至都沒來得及再次抽劍。望著徐子英受傷,江北腦中一片空白,立刻趕過來扶住她的身子。“子英!你怎麽樣!”江北焦急地問道。徐子英還未說話,先咳出一片紅血。

忽然,一片濃密的黑影遮住了他們。那人身高將近兩米,虎背熊腰,身形健碩。深紅色的披風下,是一身錦繡華服,腰間一柄造型華麗的赤金寶劍熠熠生輝,劍鞘上以陽文小篆刻著“赤陽”二字。他的面目十分方正,濃眉大眼、棱角分明。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中,那人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狼狽的三人,用雄渾而深沈的嗓音問道:“你便是江北?”

江北此時背對著他,用衣袖輕輕抹去徐子英嘴角的血跡,沈聲道:“我是。”

“周義鴻!”賈三文顫聲叫道。此人便是傳說中的當代理線師之首,也是發出天價懸賞令、攪得他們不得安寧的源頭。江北面色越發陰沈。

周義鴻似是回應一般,微微點頭,轉而以不容置喙的聲音,對孫庸和何彪說道:“把他們帶走吧。”那氣勢仿佛是默認大局已定,沒什麽再可以掙紮的餘地了。

孫庸應聲靠近。江北忽而起身,雙手握拳,指節咯咯作響。賈三文見狀立刻拾起青雲劍,雙手捧著遞到她的面前:“江大俠,靠你了。生死一戰,切忌有所保留。”徐子英雖無力說話,但也擡起頭望向江北。

江北猶豫地看了幾眼青雲劍。

“我……我知道。”

說完,她抽出木劍,向那座巨山刺去。

周義鴻見她來勢洶洶,便也退後一步避其鋒芒。但江北變招極快,一劍出去後跟數個潛在的變化。見周義鴻來不及迎擊,她便趁勢緊上一步,扭轉劍路以收劍的姿勢再攻一招。周義鴻來不及反應只好揮臂格擋。“哧拉”一聲,雲錦外袖便被木劍砍出一道劍痕。周義鴻以為江北會後退喘息,但她卻不依不饒地繼續沖鋒,順著揮砍的慣性旋轉一周,又從左路斜向上刺。兩人的身形近乎貼在一起,他來不及回避,便又有一道劍痕出現在胸口。趁著江北落地蓄力,周義鴻立刻倒退兩步,與之拉開距離。

此時,周義鴻才從驚詫之中緩過神來。不到兩秒的時間裏,江北一共出了三劍。就算前兩劍他勉強避開,最後一擊可是準確地砍中了他的胸口,在衣服上留下了一道一尺長的裂口。若不是木劍的劍端粗鈍,沖擊力被布料緩沖,這一劍定會直穿他的胸肋。

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賈三文心裏也確信,江北很少如此憤怒。方才的三劍,雖然都是出自李雲霄的劍法,但身形和速度都遠超她往日的水平。原來她認真起來竟是如此可怕!

徐子英楞了許久之後,兩眼放光地說:“師姐——好厲害!”

江北深吸一口氣,重新調勻了呼吸,再次將木劍橫在身前,擺出一個可攻可守的架勢。

周義鴻打量著她,回憶起百事通曾說此人是李雲霄的徒弟。剛才雖然江北占了先發的優勢,但充分體現了她劍術靈活多變、擅長快速近戰的特點。他臉上露出了棋逢對手的笑意,抽出腰間的佩劍,笑道:“久仰李雲霄大師的盛名,今日且讓我領教一下!”

聽到師父的名字,江北的目光黯淡了片刻。但她看到周義鴻揮劍而上,便也沒有再多分心神,立刻挺劍迎擊。她不是好勇鬥狠的人,但周義鴻卻摧枯拉朽地直逼而上。兩人之間,攻守立刻翻轉。周義鴻不停地出招,如同一頭咄咄逼人的雄獅,迫不及待地要撕碎獵物。而江北卻像一只雨燕,在刀光劍影中來回穿梭。

何彪在一旁觀戰,嘲笑道:“你們就只會像過街老鼠一樣四處躲閃嗎?”

“那你們就是一群沒腦子的瘋牛!”徐子英怒懟回去,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周義鴻一劍刺出,又被江北以毫厘只差閃過。兩人已拆了十幾招,可周義鴻的攻擊總是回回落空,江北也不急於進攻。一切仿佛陷入了一場僵局。

“若為正人君子,怎麽不肯堂堂正正地與我對戰一次?”周義鴻沈聲問道,“你打算這樣躲一輩子嗎?”

江北似乎已經再次冷靜下來,微微側頭,淡然地說:“也許吧。”

周義鴻嘆了一口氣,轉而正色道:“日落之前,你若能贏我,我便放你們走並且撤銷懸賞。”

這是江北無法拒絕的賭註。但她的心中卻是一片淒然:“輸贏就那麽重要嗎?”

“為了證明我能掃平災相!”周義鴻再次出劍。

江北這次沒有閃躲,而是以木劍最結實的劍格抵住了周義鴻的攻擊。她不必回頭,便知道徐子英和賈三文正註視著自己。為了他們,她不能再回避了,需得拼盡全力。周義鴻見江北正面迎擊,心中一振,搶步上前加重劍尖的力道。江北則以劍格牽引劍刃,順勢俯身到他的右臂下方,左手出掌擊中他的右肩關節。周義鴻左拳揮出,卻因自己太高而擊空。江北趁機繞到他的身後,左腳下盤,踩住周義鴻的膝關節內側。周義鴻立刻失衡半跪在地上。他甫一回頭,便見到木劍淩空橫掃,勢如破竹地襲向脖頸。看來江北決意速勝,出招竟直沖要害。周義鴻立刻橫劍格擋。

“哢!”

飛舞的碎屑劃傷了周義鴻和江北的面頰。木劍撞向鋒利的鋼刃,被淩空砍斷。斷刃掠過周義鴻的喉結,直插入地面。江北回過神來,呆呆地望著手中的斷劍,身形也散亂了。周義鴻見狀趁勢起身,一腳踢在她的心口。她失去重心,跌倒在徐子英和賈三文的面前。

“師姐!”徐子英焦急地喊。

江北胃裏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她回頭望著徐子英和賈三文,艱難地爬起身來,擺手道:“沒事……”她搖了搖頭,卻用右手按在左肩。

賈三文拿起青雲劍道:“江大俠,木劍已斷,你帶徐師妹速速離開吧。賈某才疏學淺,但估計也能拖上一會兒!”

以周義鴻的武力,賈三文去了也只能是白白送命。江北望著青雲劍雪白的劍刃,沈默了片刻,伸出手對賈三文說:“把劍給我。”賈三文楞了一下,便鄭重地把青雲劍交給了她。

五年。

江北上一次手握青雲劍,還是五年之前。從狂亂中醒來時那種迷茫、驚訝和恐懼,順著青雲劍的劍柄傳遞到了顫抖手心。江北握著那柄劍,睜眼便是徐子英驚愕痛苦的神情和李雲霄悲痛無奈的眼神。她感到渾身都在抵觸著青雲劍,叫囂著把它丟下,但右手卻依然緊緊地握著劍柄。

賈三文見她面色慘白,渾身盜汗,便關切地說:“江大俠,你還是帶徐師妹離開吧。”

“不。”江北顫聲說,用左手握住發抖的右手,“我要帶你們走。”

賈三文似乎還是不放心:“但是……”

“怕什麽!我師姐是天下第一!”徐子英高聲道,似乎在為她打氣。

江北對徐子英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望向周義鴻。

周義鴻似乎已經等候多時,見她做好了準備,便揮劍而上。江北避開劍刃,欲以青雲劍直刺。但她的眼前卻忽然映入一片黑霧,出現了十二歲的徐子英和蒼老的李雲霄。

江北感覺自己的心臟停跳了片刻,瞳孔劇烈收縮——

她不敢完成刺擊動作,逆著動作的慣性顫抖著收劍,趔趄一步移到周義鴻的身側。周義鴻察覺到了反常,卻也沒有多想,而是轉身跟進,又一出一劍。江北以青雲劍格擋開來,本該順勢搶刺,卻又臨時收劍,退了兩步。

賈三文此時大感局勢不妙。眼見周義鴻和江北又過數招,但江北卻仿佛換了一個人,出手猶疑不決,總是在半途收劍或者不自然地變招。這些逆勢而為的行為也使她的身形動作漏洞百出,沒過多久,她的外袍上便帶了血色。如今江北明明手持具有殺傷力的真劍,可發揮出來的威力不足用木劍時的五分之一。

周義鴻也註意到了江北的變化。在她下一次出劍時,周義鴻篤定她不敢直刺,便蓄勢等候。果然江北又遲疑了一下,半途收劍。周義鴻抓住她變換動作時卡頓的瞬間,忽然伸出左掌蓋住她的面部。江北心神散亂,忽然看見一個巨大的手掌糊在了她的眼前。她來不及反應,眼前便是一片漆黑,一股巨大的推力使她向後仰倒。

她的頭被使勁地按向地面。

地面猛地震顫一下,巨大的沖擊力使得煙塵四起。

賈三文和徐子英呆呆地看著煙塵慢慢回落。周義鴻半跪在地,穩如泰山,左手依然按在江北的臉上。而江北則仰面躺倒,一動不動、聲息全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淅淅瀝瀝的煙塵落地的聲音。

周義鴻緩緩站起身,沈聲道:“不過如此。”

徐子英面色煞白,淒厲地喊叫起來——但那躺在地上的人影卻毫無回應。徐子英跌跌撞撞地爬起身,還沒來得及向前,便被何彪從身後勒住了脖子。她拼命掙紮、喊叫,但卻無法掙脫。賈三文呆呆地跪在地上,連孫庸反縛他的雙手都不再抵抗。

滾滾煙塵中,江北的發帶被一陣風吹走,飄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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