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銹劍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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銹劍篇·5

蠟燭燒盡了最後一絲蠟油,“滋”的一聲悄然熄滅。房間裏頓時昏暗下去,只剩下窗縫裏擠出來的幾點星光。江北側臥在床上,後背煙熏火燎般的疼痛,遲遲無法入睡。在她的對面,徐子英趴在床側鼾聲如雷。

“說好要照顧我的。自己先睡了……”

江北無奈地嘆了口氣。

若不是行動不便,她一定會把徐子英抱到床上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讓徐子英趴著睡一夜了。要是她落了枕或者著了涼,也一並算在紀蘭的頭上吧。

江北隱約聽到了木門被開啟的聲音。她忍著痛仰了仰頭,看到紀蘭踏著一片夜色走進屋內。江北剛想說什麽,就見對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紀蘭輕輕走到床側,抱起徐子英,放到了江北背後的床上。“別——別打……別……”徐子英嗚咽了一聲,似是在夢囈,又發出一陣鼾聲。

紀蘭將徐子英的鞋放到了地上,轉頭望向江北,低聲說:“跟我出來。”說完,她便轉身走出房間。

江北咬咬牙,從床上爬起來,慢慢地跟在紀蘭的身後。

她不會又要打我吧?

想到這,江北遲疑了一下,站在了房間的門口。

紀蘭聽到腳步聲停下了,邊回頭笑道:“怎麽?你怕我了?”

“才不是……”江北撇撇嘴,走進了院子。

墨藍色的夜幕萬裏無雲,星空璀璨。絲絲涼風吹走了江北周圍燥熱的空氣。紀蘭搬來一個長凳,示意江北坐下,然後坐在了她的身邊。

“李雲霄一大把年紀了,也沒辦法跟兩個小姑娘動真格的。這樣下去,全把你們慣壞了。”紀蘭柔聲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現在明白莽撞的後果了?”

江北低下頭,雙手摩挲著衣襟,沒有答話。紀蘭伸手想摸江北的頭,但卻被她避開了。

江北小聲嘟囔道:“那也不能打人。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講道理……”

紀蘭楞了一下,大笑道:“你個小悶葫蘆還挺記仇啊!那怎麽辦?你要抽回來嗎?”

江北頓時漲紅了臉,避開了紀蘭的目光:“……算了……別再把子英吵醒了……”

“有時候,生死只在一念之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紀蘭斂起笑容,“急則生過,忙則生亂。”

“我記住了……”江北低聲答道。

“記住和做到,差了十萬八千裏。”紀蘭沈聲說,“你既然決意要當理線師,手、腦、心,必須兼而有之,才能配得上自己的抱負和理想。手上功夫不行,劍術不精,腦和心再強也都是空中樓閣;沒有腦,要麽成為別人的棋子,要麽好心辦壞事,自取滅亡——就像你今天這樣。至於沒有心……理線師中曾出了一個這樣的頂尖人物,將一切引向了末路。”

江北望向紀蘭,問道:“他做了什麽?”

“他引發了一場可怕的災相。所有的理線師都在那夜被夢魘纏繞,無意識地在人間廝殺。等清醒過來之後,瘋的瘋、頹的頹,理線師便在一夜之間覆滅。你體內的那枚災相碎片,便是在那夜出現的。”

江北楞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前額的發帶:“……原來您知道……”

紀蘭笑道:“當然知道。我比你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鹽。鬥不過李雲霄那個老狐貍,難道還鬥不過你這個小蠢狐貍?”

江北不滿地喃喃道:“您總說我蠢……”

“這是相對的。”紀蘭拉過她的手,“相處了這麽久,我覺得你在耍一些小聰明方面十分有天賦。但你急公好義、心氣很高,會犯常人不敢犯的險,攀常人不敢攀的山。在這時,你的頭腦和劍術,就配不上你的心性了。我一個孤家寡人,好不容易從李雲霄手裏蹭了個徒弟,不想她有朝一日白白折掉了。”

江北沈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知道了……之前說您游手好閑,是我不對。”

紀蘭突然哈哈大笑:“我確實是游手好閑啊!我早就不當理線師了,卻在這裏腆著臉充胖子,這不是游手好閑是什麽?”

江北望向紀蘭,問道:“為什麽您和我師父,都隱退了呢?”

“我不是你師父嗎?!”紀蘭敲了她一下嗔道,轉而嘆了一口氣,“李雲霄可能早就不想幹了。聽說他把青雲劍的劍芯都拆掉了。可能正因如此,他才沒有被災相影響,最後挽回了一點局勢吧。——至於我,我走不出那夜的夢魘——劍弒至親的夢魘。”

江北驚訝地重覆道:“劍弒至親……”

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墜向遙遠的山間。

紀蘭沈默了一會兒,沈聲說,“當時我失去了意識,醒來時,劍上就已經沾滿了家人的血。我女兒如果還活著,現在也該和徐子英差不多高了……我想,災相爆發的當晚,大多數人應該都遇上了相似的災難。理線師的覆滅,也是因為我們本質上都是有血、有肉、有弱點的人吧。”

江北來回擺弄著衣角,欲言又止。

紀蘭見她躊躇的樣子,笑道:“有話就直說,別扭扭捏捏的。”

“您……您門口的鞋櫃裏……有一只癩蛤蟆……”江北支支吾吾地說,“是……是我放進去的……”

“哈哈哈哈哈!”紀蘭大笑道,“你?這冰天雪地的,你哪有那個體力去找癩蛤蟆?肯定是那個小魔頭幹的!她比你欠打多了!要不是太小了抗不了事兒,我也抽死她!”

“……光打我,這太不公平了……”江北用極小的音量喃喃著說。

紀蘭困惑地問:“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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