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采訪稿上幾個問題安寧看了半天親自改掉了，她用手指敲了敲修改的地方，看了一眼安寧。安寧身邊的同事忙走上前接過采訪稿。安寧皺了皺眉：“我之前叮囑過的，這類問題不要出現。譚野俞沒和你們說嗎？”

安寧對外不會公布她和東林報社的關系，東林報社就成了安寧的一顆籌碼，卷得太深，崔伶荏從良心和處境上都覺得不安。她暗自下決心這次采訪結束後就直接辭職，至於為什麽要等這次采訪結束，其實她也挺好奇安寧會表現成什麽樣子。

她是怎麽做到一臉囂張又無辜的。

崔伶荏還挺佩服的。

配合安寧采訪完，大家忙著收工，安寧很熱情地說：“辛苦了，下班了別走，我請客啊。”

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崔伶荏。

崔伶荏不動聲色，幫忙收拾了設備，走到門口給顧曾染打電話。

沒人接。

她再打，還是一陣忙音。

她心裏一沈。

正常來講，這個周末他應該在休息。

除非……

她直接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飛奔至醫院。

多年前那個場景似乎又在眼前浮現。

手術室的燈一滅一亮，如此反覆，她靠著墻眼淚卻一點兒也流不出來。

消毒水的味道在走廊上彌漫，黑夜漫長地一滴一點地過去，墻上的顯示屏上的數字一點一點跳動。

她下了車，居然看到了於念西。

於念西穿著一身黑色衣服，帶著黑色口罩，黑色帽子，徑直向醫院門走去。崔伶荏攥著手裏的包跟上去，在他進門的一剎那叫了一聲：“於念西！”

他回過頭，三年不見，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露出的眼睛裏流露著詫異，和一種無名的情緒。

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姐。”

他們一路無話，直接趕往搶救室。

情景竟然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只是那個時候於念西揪著醫生的領子大哭大喊，崔伶荏就像一具沒有感情的雕像站在那裏冷漠地觀望。

他們靠著門口的墻站著，無聲。

靜的甚至有點嚇人。

崔伶荏已經往最差的打算去想了，剛剛她打不通顧曾染的電話，那一剎那她似乎已經感應到了這一刻。再回想起周六那天她察覺顧曾染最近的狀態不是很好，似乎很疲憊。

她偏頭看了看弟弟，好像真的瘦了，顯得更加高了，也有二十五歲了。她打破了沈寂：“誰通知你的？”

“顧曾染打電話給我，他說你好像在采訪，沒空。他應該給你發微信了。”他說，低著頭。

崔伶荏這才想起查看微信，點開聊天框，顧曾染寥寥幾個字。

準備搶救，速來。

她倒抽一口氣，坐在了椅子上。

這最後一刻，於念西終於表現的像一個正常人了。

“工作忙嗎？”她問。

於念西沈默著點點頭，又搖搖頭：“再忙也要來。”

小燕阿姨一家不在S市，而且念及從前他們也沒有來的必要，但是於念西忽然擡起頭告訴她：“胡冉應該過會兒也回來。”

胡冉？崔伶荏怔住了，這個名字一下子變得如此陌生了。

她又有多少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

燈亮了，顧曾染戴著口罩，濃重的消毒水味，緩緩走出來，戴著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看不出他多餘的表情，只有一雙眼睛，沒有溫度似的，他對崔伶荏搖了搖頭。

結束了。

這一切。

崔伶荏又是異常地冷靜，這一次，於念西也十分冷靜，不知道他有沒有哭，他穿的黑色衣服就像是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一樣。

脫去搶救時的衣服，收拾好殘局，顧曾染走出來，看了一眼一直站著的於念西，又看到這兩個真的異常冷靜毫無反應的姐弟，倒像是他們準備了許久。

他走過去輕輕地握住崔伶荏的手，很輕柔地低聲說了一句：“過來一下吧。”

遞給她的那張診斷書上，顧曾染三個字潦草地展現在眼前。崔伶荏沈默地拿起筆，在最後一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顧曾染輕輕攬著她的肩。

走回走廊沒有看到於念西，她麻木地在走廊上隨便地張望了一會兒，來來往往的是忙碌的醫生護士，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單子，或者瓶子藥物，沖洗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她走到樓梯口，推開那扇有點沈重的門，一旁的角落裏看到了這個哭的稀裏嘩啦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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