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於念西說因為工作原因要回來，和崔伶荏說他在S市某一酒店，想見見母親，但是工作原因不方便脫身，可以讓母親來一趟嗎。

崔伶荏剛剛工作沒多久，工作上棘手的事情太多，沒日沒夜地忙碌，轉眼大學畢業已經兩年，二十四歲還是青澀的臉龐，她打電話給母親告訴這個消息，母親很開心，她仔細記下地址，整理行李就要去看於念西，說於念西這麽多年不見了，現在也只能在網上看到他，還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如今長多高了。

崔伶荏說自己太忙了沒有空和她一起去見弟弟，其實也是因為不太想，心中的執念還在，雖然多年不見，但是想到他的光輝人生和她晦暗無比的生活，她匆匆掛了電話，一頭紮進工作。

譚野俞也是這一年來到東林報社，他似乎之前在什麽單位從事過，受人推薦進了報社，一進報社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最喜歡抓流量賺錢，崔伶荏兩年工作經驗有的時候很難應付各種各樣的所謂名人，采訪過程也充滿艱辛。

她下班之後習慣一頭栽倒在沙發上，舍友沈祈願也剛下班，把空調打開，打掃衛生，點外賣，洗澡後再把她叫醒。她們兩個人坐在桌前盯著電腦屏幕追劇一起吃晚飯。

母親說要去找於念西這天，譚野俞發給他們新的采訪人物，要求他們連夜趕出來，第二天就去采訪，所以報社的人都加班到很晚很晚，崔伶荏下班坐著公交車回去差點在車上睡著。

她戴著耳機放著五月天的歌，一首一首搖滾提防自己不留神又睡著，盯著窗外忽閃而過的風景，忽然耳機裏的音樂戛然而止，她低頭看到一個陌生電話插了進來。

她沒想到這麽突然。

得知這個噩耗她如同被狠狠地踹了一腳一樣，慌慌張張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在陌生的站點下車，走到路口拼命招手打車，夜晚燈光下眼睛裏閃爍著模糊的淚花。

母親去找於念西的路上出了車禍，性命垂危。

她靠著醫院走廊的墻，無助地站著。

消毒水的味道彌漫開，遮掩住血腥味，冰冷的墻面給予他最後的支柱，工作一天的疲憊也消散而去，留下的是無盡的悲哀和自責，如果當初和母親一起去找於念西就好了。

手術還在進行，她看到於念西發來的微信問為什麽母親還沒有到，他工作馬上就要結束要走了，她看著冰冷的屏幕和冰冷的文字，積累多年的恨意忽然從心底升起。

她打電話給於念西，聲音充滿了冷意：“於念西，母親出車禍在搶救。你來不來。”

她聽到電話那一頭是長久的寂靜，他沈默了好久好久，然後說：“照顧好他，我趕過來。”

她冷笑一聲：“你好好顧及你的工作吧，我想母親昏迷之前心裏想的是要他的好兒子一定不要耽誤工作。”

她孤身一人在醫院裏度過了不眠夜，在淩晨時分去找結束搶救的醫生，表情平淡無常地接受了一個現實。

醫生職業化的表情也讓她偶爾會懷疑這個真相。你的母親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二十四歲的她，孑然一身，似乎趕上了所有不順暢的經歷，經歷一場浩劫。她呆呆地走過去交付治療費，一筆巨額，於念西第二天上午趕過來，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還戴著一頂黑色帽子，他直接跑過去找主治醫生，揪著他的領子：“為什麽不繼續搶救了？就讓她這樣一直昏迷下去直至死亡？”

時隔這麽多年再次見到弟弟居然是醫院，居然是母親昏迷的這個時刻，仿佛天意弄人讓她不會原諒於念西，於念西與她對比起來如同一個瘋子，他哭喊的越大聲，她冷漠得越明顯，冷峻地站在一邊。

等到於念西似乎戲份演夠了，他撐著桌子喘著氣，踢著凳子，大豆一般的眼淚砸在桌子上，醫生等他冷靜下來:“我們也很無奈難過，昨天到今天好幾個小時的搶救了，抱歉，我們真的很抱歉。”

崔伶荏始終站在走廊上，一語不發。

她覺得充滿了諷刺。按理說那個哭喊、揪著醫生領子問為什麽不繼續搶救的應該是她，而那個冷漠地站著的才應該是自私、只為自己前程的弟弟，而如今一切都反過來，她一直都麻木了一般，讓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於念西顫顫巍巍地走過來，他捂住眼睛，在一邊蹲下。崔伶荏轉頭看了看走廊，確實有不少人朝這邊在看。也有人拿出手機在拍。

她快步走開，徑直走到母親的床前，看著熟睡的母親。

為兒女，亦或者說是為了於念西操勞辛苦一輩子的母親，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她倒在了那個奔去見兒子的路上。

崔伶荏苦笑了一聲，彎下腰為她蓋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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