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崔伶荏穿上羽絨服，把白色的圍巾圍上，她出門的時候照了照鏡子，連著幾天的加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成年人的世界裏充滿了疲憊。

她低下頭，從沙發上拿起了病歷本，以及那一堆醫院的發票，全被她放在白色的文件袋裏，越積越多。

她去的太早了，走廊上空空蕩蕩，醫院裏的每個角落裏都安靜地嚇人，她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遠處偶爾會有推車推過的聲音，以及清脆的金屬器皿碰撞的聲音，一閃而過。

崔伶荏過去一直以為自己很冷靜，至少在一些緊急的時刻，但是在她真正置身於這樣的生死課時，她的不成熟就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樣，披著成年人的外衣，假裝自己很鎮定。

母親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她閉著眼睛沈睡著，修長的手安穩地放在白色的被子上，沒有溫度。

崔伶荏盯著她，奔湧出的情緒居然不是傷悲。

電梯的屏幕顯示著數字“3”，然後慢慢停下，一直閉著眼睛的崔伶荏緩緩睜開眼睛，她看到他走了進來，略微退後了幾步。

電梯門緩緩關上，透過電梯門，崔伶荏看到自己略顯倉促的眼睛，顧曾染沈默如水，一只手自然地垂在一側，低頭看著手機屏幕。

崔伶荏攥著手裏的紙袋，她剛剛在樓下買了早飯，匆匆忙忙地瞬間她很害怕凝固的空氣：“你緊張嗎？”

戴著口罩她的笑容完全被遮住了，但是至少眼睛裏可以透出一點笑容吧，哪怕是帶著一絲一毫的討好，崔伶荏覺得。顧曾染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她，視線又落回了手機屏幕，崔伶荏暗自嘆了口氣，好像歲月匆匆洗凈了過去，她看著電梯上的數字緩緩跳動。

門開了，停在5樓，他走了出去，走的太快了，以至於崔伶荏都覺得自己差點聽不到他出門瞬間的話：“沒必要緊張。”

崔伶荏楞了楞，電梯門緩緩地又關上了。

護士長站在病床邊，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麽，看到伶荏進來，笑了笑：“伶荏，來了。”

崔伶荏註意到她的眼睛，也是泛著血絲，疲憊的樣子，四十歲的她，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透露著歲月的滄桑。

“我今天早上多買了一份早餐，你要嗎？”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去稱呼她，有些尷尬地遞過紙袋。

“謝謝了，先放這裏吧，我寫完之後再拿走。還有半個鐘頭準備手術了。”

崔伶荏點了點頭，將紙袋放在桌子上。她略帶著遺憾地看了眼窗外，冬天的樹葉早就落光了，蕭條的枝條，昨天晚上下了雨，濕潤的路面駛過一輛輛車，十二月的風吹過，早起上學的孩子打著傘踩過一個又一個水潭。其實剛剛在電梯裏，她是想問他，要不要吃早飯。

雨下大了。

崔伶荏把臉埋進圍巾裏，看著手術室的門一點一點關上，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冰冷的觸感讓她覺得寒冷。她伸出自己的手。

小的時候生了三四年凍瘡，冬天的手指又癢有腫，最痛苦的是指關節處的凍瘡，破了後來爛了，彎曲手指的時候就是深深一道口子，戳進她心裏。媽媽在臉盆裏到了熱水，加了白醋，拉她過來：“來，泡一泡。”

冬天裏她的手一直是冷的，高中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握不住筆，她覺得戴手套很麻煩，硬生生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撐著過了三年的冬天。

這些過去，即便是讓她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熟悉到就像昨天。

她讀著秒，後來覺得很無聊。她看著自己微信裏的那幾個聯系人，猶豫地按了按其中一個。

“祈願，早飯吃了嗎？”

出門換鞋的沈祈願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簡潔地回覆：“吃了，準備出門，手術開始了吧？”

“是，我在等。”

“別害怕，我要去上班了，有空再打給你電話。”

屏幕慢慢暗了下去。崔伶荏努力讓自己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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