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與君長相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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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與君長相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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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天界的神仙中，最忙碌的，除了白胡子花花整天都在牽紅線的月老，就是掌管天地間所有藥材的藥神玄明。玄明上仙座下有十二藥童，位次從高到底分別為人參、黃柏、佛手、天麻、地龍、茯苓、白術、連翹、桔梗、銀杏、紫蘇、以及薇草，他們皆由仙草化身而來，男女孩童模樣，輔佐藥仙料理世間諸類藥材……”
“等等！”
我坐在樹上，忍不住打斷了正在念書的連翹，不服氣道：“為什麽我是最後一個啊？明明我都能把地龍給打趴下，至少該排在他前面吧。”
一旁彎腰采藥草的地龍聞言立刻擡起頭，大聲辯駁：“你的法術是上仙親自教的，要是上仙教我的話我也能把你打趴下！”
“就算不用法術，我也能照樣能打贏你！”我雙手撐住樹幹縱身一躍，從好幾米高的地方穩穩地落到地面，把衣袖往手肘上一擼，挑釁道：“來呀，有本事你現在就試試！”
地龍同我一樣都是急性子，最經不起別人對他使激將法，聞言立刻將手中的鋤頭扔進藥草地裏，赤手空拳朝我走來，邊走邊放狠話：“一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
我揚起下巴，表情不屑道：“誰輸還不一定呢。”
眼看著我倆之間的火藥味兒越來越濃，連翹連忙合上了手裏的話本前來勸架，“你們怎麽火氣這麽大，聽個書都能吵起來，要是殃及草藥或者又把院墻打塌了，參老一定會重罰的！”
“罰就罰！”
“我才不怕！”
地龍和我同時開口說到，作勢就要扭打在一起。連翹見這話不起作用，幹脆沖過來擋在我倆中間，語氣帶著哭腔：“不能打啊！每次你倆打架，我都要牽連被罵……”
“哎呀”，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子，我瞬間沒了脾氣，只好哄到：“別哭別哭！我們不打了還不成嗎？”
對面地龍還不肯放下拳頭，我豎眉一瞪，他“嘁”了聲，朝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身又回地裏忙活去了。
我從連翹手裏拿過話本，和她一起坐在樹下，這話本是我求玄明從凡間帶回來的，書的封皮是大紅大綠的俗氣配色，而上面“仙界秘辛”四個大字卻又端正嚴肅，興許是怕其中“仙界”二字要是寫得花哨會有不敬之嫌，凡人真是可憐，成日裏給咱們燒香供奉不說，連寫個話本都要看神仙臉色。
當年初上天界時，我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看什麽都覺得新鮮，整日不是在修行練功就是出去游山玩水，玄明的地界名叫藥神谷，比蓬萊山還要大得多的多，這十幾年中我去過的地方不少，但其實還不過全部的三分之一。
我又往後翻了幾頁，一目十行看得隨意，這些話本我從前看覺得甚是有趣，裏面的東西真假參半，我只愛看那些“假”的部分，可是看得多了還是會覺得膩煩。
我也曾請求玄明給我帶其它類型的書，但他拒絕了，說我現在還資歷尚淺，怕凡間的事知道多了會心性泛濫。我雖然不太明白，可還是聽了他的話，他每次下凡回來，仍舊只帶給我凡人寫的仙界話本。
凡間的事，神仙都了如指掌，什麽生老病死、嫁娶姻緣、時節更替、五谷收藏，樣樣都由神仙做主。但凡人對我們卻知之甚少，連人參、黃柏、佛手他們全是小老頭兒都不知道。
這本《仙界秘辛》果然枯燥乏味，沒一會兒就看膩了，無聊的我毫不顧及形象地往地上一躺，把攤開的書蓋在臉上遮陽，閉眼小憩。
若不是玄明答應下次就帶我下凡，叫我這幾日在藥谷中等候他回來，我早就又溜出去玩兒了。
此次下凡我期待已久，這是玄明第一次帶我去凡間，聽那些跟隨過他下凡的仙草說，他們去是為了巡查凡間各地藥草的生長情況，有時還會裝作凡間的大夫替人問診，我一早就想去了，但玄明還是用“資歷尚淺”的理由推拒了，轉眼十七年過去，我終於能親自去看看了。
玄明是兩日之後回來的，他一回來我就恨不得時刻黏在他身邊，希望他能立刻帶我下凡，但又擔心他來回奔波會太辛苦，於是閉口不提這件事兒。
但玄明到底是了解我的性子，不久後的一日夜裏，我同連翹剛清點完濟世堂新入庫的藥材，準備回房睡覺，參老就把我單獨叫了過去，告訴我趕緊準備準備，明日就隨上仙下凡。
一聽這話，我頓時喜不自禁，轉頭就要跑去收拾東西。
“站住！”參老把手裏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厲聲訓斥道：“我話還沒說完呢就想跑，來這兒這麽多年了這點兒規矩都沒有，仗著上仙對你青眼有加就可以目無尊長、沒大沒小？”
我當即定住，再轉身、低頭、認錯，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顯然是平時沒少練。
參老摸了摸下巴的長須，接著道：“你心性散漫、行事又魯莽，此次下凡一定謹記要克制收斂，萬事都要聽從上仙指示，切不可肆意妄為。”
低著頭的我悄悄吐了吐舌頭，屈膝“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參老又和我交代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總結一下無非就是四個字：謹言慎行。
雖然平日裏的我是野了些，可但凡與玄明相關的事兒都絕不會馬虎，參老的話我聽得左耳進右耳出，最後也沒記住多少。
-
凡界，首陽山。
玄明同我來到凡間已三月有餘，這一百多天裏，與其說是微服私訪，其實倒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我們一路從南到北，游歷了不少地方，雖然多數時間都在山中，但好在玄明知道我愛玩兒，於是經常會陪我逛凡間的集市。
那地方可真有意思，全是我沒見過的新奇事物，沿街都是商店鋪子，賣的是各種漂亮衣服，民間小吃。
戲班子會在人多的地方雜耍表演，下午觥籌交錯的酒樓茶館裏有人說書，我甚至還趕巧聽到了那本被我嫌棄的《仙界秘辛》。
書雖然無趣，但那說書人卻津津樂道，講得極為生動，好像他真的見過各路神仙一般，我邊聽邊笑，跟著觀眾們一齊鼓掌叫好，結束前還模仿那些富商，給了他一錠銀子作為賞錢。
凡間的夜裏比白天還要熱鬧，前幾日中秋節，玄明帶我去放花燈。我們租下了一條畫舫，劃到湖中心，四周都是旁人放好的花燈，樣式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蓮花的樣子，它們擁擠在一起，隨著水波上下起伏，湖面上一片燈火明滅，如同夜空裏璀璨的繁星。
我坐在船首，雙手趴在木做的船舷上，垂眸看著眼前的景象出神。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從前我還覺得凡人可憐，那是我第一次對凡塵生出了羨慕。
……
“玄明，我終於采好了！”
我慢慢直起酸痛的脊背，把剛從土裏小心翼翼刨出來的野山參放進藥匣裏，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野山參的根須細微如發，極易扯斷，我彎腰用簪子刨了好半天才將它完完整整地取出來。
玄明從我手裏接過藥匣，叫我把臉擦一擦。“跟個小花貓似的。”他說。
我笑著把臉伸過去，撒嬌要他給我擦，自從下凡以來，玄明就很少拒絕我的請求，這次也不例外。
日落西山頭，殘陽如即將枯盡的油燈，悲切地舔舐著微微發青的長空，把樹林裏的景色都渲染得淒美。天就快黑了，我們沿著山路原路返回，山腳有家客棧。
“還記得這是什麽地方嗎？”走在路上，玄明突然問我。
“知道啊，首陽山嘛，你之前告訴過我的。”我不明白玄明為什麽突然要問我這個。
“可聽過伯夷叔齊二人的故事？”
“伯夷、叔齊？”我思索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似乎沒有。”
“商朝覆滅後，他二人不恥周王以臣奪君，決心不做周臣、不食周粟，隱居在這首陽山中，采薇為食，最終餓死。”
玄明娓娓道來，突然偏頭看向我，說：“這是世間流傳最廣的說法，其實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我知道他說的“另外一個版本”就是“另有隱情”的意思，好奇地催促他快講。
“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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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天界的神仙中，最忙碌的，除了白胡子花花整天都在牽紅線的月老，就是掌管天地間所有藥材的藥神玄明。玄明上仙座下有十二藥童，位次從高到底分別為人參、黃柏、佛手、天麻、地龍、茯苓、白術、連翹、桔梗、銀杏、紫蘇、以及薇草，他們皆由仙草化身而來，男女孩童模樣，輔佐藥仙料理世間諸類藥材……”
“等等！”
我坐在樹上，忍不住打斷了正在念書的連翹，不服氣道：“為什麽我是最後一個啊？明明我都能把地龍給打趴下，至少該排在他前面吧。”
一旁彎腰采藥草的地龍聞言立刻擡起頭，大聲辯駁：“你的法術是上仙親自教的，要是上仙教我的話我也能把你打趴下！”
“就算不用法術，我也能照樣能打贏你！”我雙手撐住樹幹縱身一躍，從好幾米高的地方穩穩地落到地面，把衣袖往手肘上一擼，挑釁道：“來呀，有本事你現在就試試！”
地龍同我一樣都是急性子，最經不起別人對他使激將法，聞言立刻將手中的鋤頭扔進藥草地裏，赤手空拳朝我走來，邊走邊放狠話：“一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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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我倆之間的火藥味兒越來越濃，連翹連忙合上了手裏的話本前來勸架，“你們怎麽火氣這麽大，聽個書都能吵起來，要是殃及草藥或者又把院墻打塌了，參老一定會重罰的！”
“罰就罰！”
“我才不怕！”
地龍和我同時開口說到，作勢就要扭打在一起。連翹見這話不起作用，幹脆沖過來擋在我倆中間，語氣帶著哭腔：“不能打啊！每次你倆打架，我都要牽連被罵……”
“哎呀”，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子，我瞬間沒了脾氣，只好哄到：“別哭別哭！我們不打了還不成嗎？”
對面地龍還不肯放下拳頭，我豎眉一瞪，他“嘁”了聲，朝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身又回地裏忙活去了。
我從連翹手裏拿過話本，和她一起坐在樹下，這話本是我求玄明從凡間帶回來的，書的封皮是大紅大綠的俗氣配色，而上面“仙界秘辛”四個大字卻又端正嚴肅，興許是怕其中“仙界”二字要是寫得花哨會有不敬之嫌，凡人真是可憐，成日裏給咱們燒香供奉不說，連寫個話本都要看神仙臉色。
當年初上天界時，我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看什麽都覺得新鮮，整日不是在修行練功就是出去游山玩水，玄明的地界名叫藥神谷，比蓬萊山還要大得多的多，這十幾年中我去過的地方不少，但其實還不過全部的三分之一。
我又往後翻了幾頁，一目十行看得隨意，這些話本我從前看覺得甚是有趣，裏面的東西真假參半，我只愛看那些“假”的部分，可是看得多了還是會覺得膩煩。
我也曾請求玄明給我帶其它類型的書，但他拒絕了，說我現在還資歷尚淺，怕凡間的事知道多了會心性泛濫。我雖然不太明白，可還是聽了他的話，他每次下凡回來，仍舊只帶給我凡人寫的仙界話本。
凡間的事，神仙都了如指掌，什麽生老病死、嫁娶姻緣、時節更替、五谷收藏，樣樣都由神仙做主。但凡人對我們卻知之甚少，連人參、黃柏、佛手他們全是小老頭兒都不知道。
這本《仙界秘辛》果然枯燥乏味，沒一會兒就看膩了，無聊的我毫不顧及形象地往地上一躺，把攤開的書蓋在臉上遮陽，閉眼小憩。
若不是玄明答應下次就帶我下凡，叫我這幾日在藥谷中等候他回來，我早就又溜出去玩兒了。
此次下凡我期待已久，這是玄明第一次帶我去凡間，聽那些跟隨過他下凡的仙草說，他們去是為了巡查凡間各地藥草的生長情況，有時還會裝作凡間的大夫替人問診，我一早就想去了，但玄明還是用“資歷尚淺”的理由推拒了，轉眼十七年過去，我終於能親自去看看了。
玄明是兩日之後回來的，他一回來我就恨不得時刻黏在他身邊，希望他能立刻帶我下凡，但又擔心他來回奔波會太辛苦，於是閉口不提這件事兒。
但玄明到底是了解我的性子，不久後的一日夜裏，我同連翹剛清點完濟世堂新入庫的藥材，準備回房睡覺，參老就把我單獨叫了過去，告訴我趕緊準備準備，明日就隨上仙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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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即定住，再轉身、低頭、認錯，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顯然是平時沒少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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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平日裏的我是野了些，可但凡與玄明相關的事兒都絕不會馬虎，參老的話我聽得左耳進右耳出，最後也沒記住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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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界，首陽山。
玄明同我來到凡間已三月有餘，這一百多天裏，與其說是微服私訪，其實倒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我們一路從南到北，游歷了不少地方，雖然多數時間都在山中，但好在玄明知道我愛玩兒，於是經常會陪我逛凡間的集市。
那地方可真有意思，全是我沒見過的新奇事物，沿街都是商店鋪子，賣的是各種漂亮衣服，民間小吃。
戲班子會在人多的地方雜耍表演，下午觥籌交錯的酒樓茶館裏有人說書，我甚至還趕巧聽到了那本被我嫌棄的《仙界秘辛》。
書雖然無趣，但那說書人卻津津樂道，講得極為生動，好像他真的見過各路神仙一般，我邊聽邊笑，跟著觀眾們一齊鼓掌叫好，結束前還模仿那些富商，給了他一錠銀子作為賞錢。
凡間的夜裏比白天還要熱鬧，前幾日中秋節，玄明帶我去放花燈。我們租下了一條畫舫，劃到湖中心，四周都是旁人放好的花燈，樣式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蓮花的樣子，它們擁擠在一起，隨著水波上下起伏，湖面上一片燈火明滅，如同夜空裏璀璨的繁星。
我坐在船首，雙手趴在木做的船舷上，垂眸看著眼前的景象出神。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從前我還覺得凡人可憐，那是我第一次對凡塵生出了羨慕。
……
“玄明，我終於采好了！”
我慢慢直起酸痛的脊背，把剛從土裏小心翼翼刨出來的野山參放進藥匣裏，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野山參的根須細微如發，極易扯斷，我彎腰用簪子刨了好半天才將它完完整整地取出來。
玄明從我手裏接過藥匣，叫我把臉擦一擦。“跟個小花貓似的。”他說。
我笑著把臉伸過去，撒嬌要他給我擦，自從下凡以來，玄明就很少拒絕我的請求，這次也不例外。
日落西山頭，殘陽如即將枯盡的油燈，悲切地舔舐著微微發青的長空，把樹林裏的景色都渲染得淒美。天就快黑了，我們沿著山路原路返回，山腳有家客棧。
“還記得這是什麽地方嗎？”走在路上，玄明突然問我。
“知道啊，首陽山嘛，你之前告訴過我的。”我不明白玄明為什麽突然要問我這個。
“可聽過伯夷叔齊二人的故事？”
“伯夷、叔齊？”我思索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似乎沒有。”
“商朝覆滅後，他二人不恥周王以臣奪君，決心不做周臣、不食周粟，隱居在這首陽山中，采薇為食，最終餓死。”
玄明娓娓道來，突然偏頭看向我，說：“這是世間流傳最廣的說法，其實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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