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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他身旁,哪裏還有別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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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他身旁,哪裏還有別的人呢

不等昭昭幫忙,被吊在大殿梁柱上的那個小女孩已經自行割斷了繩索。

從半空中猛地墜地,這小女孩沒喊一聲痛,拍拍身上的土就跑到了昭昭身旁,張望玄衣男子飛出去的身影。

“他死了嗎?”

見院子好幾棵樹被撞斷,斷裂處還有業火紅蓮傘燒灼的痕跡,小女孩崇拜地哇了一聲。

她生得瘦弱,頭發枯黃,臉頰微凹進去,愈發顯得那雙眼黑亮且大,望向昭昭時,漆黑眸子裏全都是昭昭的身影。

“太厲害了!姐姐師從何門?修為什麽境界?可有收徒弟的打算?”

昭昭還未平覆情緒,好一會兒才道:

“……方才,你說此人是來埋伏殺你師尊的?那你、你師尊呢?”

小女孩嗓音清脆答:

“老頭子一早就不見人影啦,他有些老人家的癡呆癥,記性不好,三天兩頭地不見人影,不過姐姐不用擔心,過幾天他就會自己回來啦。”

昭昭臉上血色盡褪。

“……恐怕,等不到他回來了。”

小女孩歪歪頭,不解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被砸出一個窟窿的屋舍內,臉色陰沈的玄衣男子跌跌撞撞地起身,隔著空中漂浮的塵埃與昭昭對視。

“竟有如此厲害的法器。”

玄衣男子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跡,瞇了瞇眼:

“但就算法器再厲害,你該不會以為這樣的把戲還能玩第二次吧?”

懸殊的實力差距令昭昭渾身血液凝固。

躲在昭昭身後的小女孩探出個頭,奶聲奶氣地挑釁:

“你別囂張!姐姐待會兒就把你的狗頭擰下來,也掛在房梁上吊著!”

說完她就用一種極其信任且期待的目光看向昭昭,等著她大顯神通,一解心頭之恨。

然而——

昭昭後退了一步。

小女孩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除了抱著她大腿的小女孩,身後還有一個掛在屋梁上晃悠的小男孩。

禦風符還有十幾張,應該夠用。

昭昭深吸一口氣,一手抱起身後的小女孩,再一手用鋒利傘沿割斷繩子,接住掉下來的小男孩,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從殿後的窗戶翻出去。

“別回頭!跑!”

擲出的兩張禦風符貼在兩人背後,雖然事發突然,但被昭昭丟出去的兩個孩子都沒有亂了方寸,立刻手牽著手朝前奔去。

昭昭也緊隨其後,撒腿狂奔。

雖然跑不一定能跑掉,但真打起來他們一定死路一條!

然而,還沒等昭昭乘風飛出多遠,她就已經聽到身後有人追來的動靜。

更令她感到大事不妙的是,她的四肢百骸,似乎傳來了異樣的變化。

……是她剛才一股腦吃下去的那些丹藥!

師嵐煙將丹藥給昭昭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這些本就是修煉初期的基礎丹藥,所以她壓根沒有同昭昭過多解釋什麽。

只說修煉之初,凡人需服下這些丹藥滌蕩濁體,讓大道之氣順暢的在體內流轉運行。

但師嵐煙沒告訴她,這個過程竟然如此痛苦!

[——小姑娘,丹藥雖好,可也不能當成糖丸亂吃啊。]

老者慈祥的嗓音驀然響在腦海之中。

疼得幾乎要從雲端一頭栽下的昭昭有些恍惚,幾乎以為是自己瀕死前出現的幻覺。

但這聲音很快又道:

[跟著我念——]

[真正至元,純陽一氣,太元合體,大道同心。]

老者的聲音仿佛冰水註入靈臺,令快要沸騰的大腦清醒幾分。

痛得渾身骨骼都在吱嘎作響的昭昭,斷斷續續地跟著念了一遍,一遍不行再念一遍。

光念無用,那就將字句揉碎,一個字一個字的領悟。

在後方追擊的離風望著前方少女的身影瞇了瞇眼,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這深一腳淺一腳,東歪西撞的模樣……該不會是連禦風符都不會用吧?

太古怪了,昆吾仙境的弟子,還有這麽弱的?

但離風並未深究,他的目標是雲麓仙府的掌門,可不能讓那兩個人質跑掉。

眼看禦風符的力量快要耗盡,少女的身影越飛越低,不斷撞上山林裏的樹枝,離風終於一鼓作氣地逼近。

“哼,這次看你還怎麽偷襲……啊!”

做好準備迎戰業火紅蓮傘的離風完全沒料到,這一次偷襲他的並非是昭昭,而是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身後的白發老翁。

須發盡白的老者笑意和藹,下手卻黑,一掌便將他重重擊落入地。

轟隆!

竹林地面直接被砸出了一個深坑!

離風咬牙切齒:“你果然是決明子……”

“呵呵呵。”老者短促地笑了幾聲,撚了撚胡須俯瞰著地上的離風,“少年可是找錯人了?老朽乃雲麓仙府的掌門明決道人,可不是什麽藥草。”

“管你承不承認,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去救人!否則就別怪我屠了你的宗門!”

明決道人看著地坑裏掙紮爬起的離風,轉頭看向剛剛落地的昭昭。

“小姑娘可緩過勁了?”

這是方才在她腦海中指點她的聲音。

渾身仿佛蛻了層皮的昭昭虛弱點頭,奇經八脈已經被沖開,所謂大道之氣在體內運行的感覺,她也已經體會到了。

這老者,應該就是雲麓仙府的掌門。

太好了。

有掌門在,無論如何都安全了……

“嗯,既緩過勁來,就請小姑娘你上吧。”

昭昭:?

對上昭昭無比震撼的目光,明決道人想了想,恍然了悟了什麽,上前給昭昭療傷。

幽綠靈力籠罩周身,方才沖破經脈帶來的餘痛被一一撫平。

明決道人滿意微笑:“好了,現在你可以上了。”

昭昭:???

昭昭:“我不行!我上不了!我是個凡人啊!”

“剛才是凡人,不代表現在也是凡人,”明決道人慈祥地看著昭昭,“能這麽快就築基成功,小姑娘,你天賦不錯,不必謙虛。”

“……可是您才是一宗掌門!”

昭昭看著那邊用吃人視線盯著他們的玄衣男子,頭皮都要炸開了。

鶴發白須的明決道人這時候還能呵呵笑出來。

“不好意思,我們雲麓仙府修神農道,只擅治療,不擅打架,一般主打一個以和為貴。”

“…………”

這不對!

雲麓仙府怎麽會是修神農道的呢!

昭昭在這一刻腦子飛速運轉,一幕幕畫面急速掠過。

但無論她怎麽回憶,那位曜靈仙子所在的雲麓仙府都應該修劍道的宗門才對!

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小姑娘,我可堅持不了太久呢。”

明決道人催動靈力,地面生出無數藤蔓,如牢籠將離風困在其中。

但如他所說,神農道的修士不善戰鬥,藤蔓逐漸被撕裂,不消一炷香的時間,裏面的男人就能掙脫。

但昭昭此刻已陷入更大的混亂,完全無法冷靜應敵。

“先別急……讓我捋一捋……捋一捋……”

那個預知夢應該不會有錯。

這位掌門應該也是貨真價實的掌門。

在誅殺天樞道君前,那位曜靈仙子曾字字泣血,控訴天樞道君屠她滿門之仇。

又道她這些年,勤修苦練,為速成功法九死一生深入秘境,在加上同伴的嘔心瀝血,甚至付出生命為代價,才壯大宗門,有了與他一戰之力。

修士容顏常駐,所以昭昭怎麽回憶,也辨認不出曜靈在夢中誅殺謝蘭殊時到底是何年紀。

“掌門,請問你們雲麓仙府……可有一位叫曜靈的女弟子?”

明決道人微笑答:

“當然有。”

昭昭眼中亮起幾分希冀。

“就是你剛才救的那個小女孩啊。”

昭昭:“……”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昭昭覺得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就要暈過去了。

老天爺,這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那個小女孩真的是命中註定能殺天樞道君的天命之女,那得是多少年之後的事了!

百年?

還是千年?

她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小姑娘,他真的馬上就要沖出來了,再不幫忙,待會兒咱們都得死。”

昭昭欲哭無淚,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手中的業火紅蓮傘:

“我也不想死,可我真的只是一個凡人,我能把他怎麽……”

就連昭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與方才第一次撐開傘的感覺截然不同,昭昭只是輕輕一揮,瞬間,便感覺自己身體裏的靈力順著經脈,仿佛被吸附一般朝著傘湧去。

與此同時,離風也終於突破最後一道防線。

“區區藤蔓也想困住我妖族,未免也太小瞧——”

砰!

離風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妖族悍將,竟然被一個剛剛築基的修士第二次偷襲!

還是被一把傘掄暈的!

簡直……不講……武德……

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裏。

男子轟然倒地,徹底暈了過去。

確定對方是真暈過去了,明決道人速度極快地用捆仙繩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一直躲藏在林深處的兩個孩子也終於探出頭來。

小男孩怯怯問:“他死了嗎?”

小女孩答:“笨蛋,死了肯定就埋了,捆起來肯定沒死。”

“那……那他要是醒了怎麽辦?”

“怕什麽!這個厲害的姐姐會再把他掄暈的!”

聽到兩個孩子的話,明決道人笑了笑。

回過頭,布滿皺紋的一張臉上露出真誠的謝意。

“今日多虧小姑娘你了,否則我們宗門可真是兇多吉少。”

他凝望著還有些發蒙的少女,問:

“不知你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昭昭怔怔看著眼前的老者。

她的思緒還未從戰鬥中鎮靜下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者仍用那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目光安靜看著她。

過了許久,明決道人噙著幾分笑意道:

“無處可去的人——”

“要來老朽的宗門歇一歇嗎?”

-

月照金頂。

三十三宮離恨天寂寂無聲。

輕紗漫舞的空蕩大殿,角落裏燃著佛手柑與降真香混合的香料,千枝燈的燭火劈啪燃燒,映出一旁打坐入定之人的清冷輪廓。

眉間攏起溝壑,他似是陷入了夢魘。

黑暗的。

冰冷的。

無法呼吸的。

——輪到鐘離氏的孩子了嗎?

——真可憐啊,真可憐啊。

——好痛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都是騙子!殺了他們!

無法躲避,無休無止。

宛如游魂般的存在不斷在他識海深處盤旋,自他出生以來,便如附骨之疽般糾纏著他。

他原本早已習慣了這些層層疊疊的囈語,只是離開修界太久,讓他幾乎忘記了這每月一次的例行折磨。

聲音比以前更吵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聽到這些聲音,習以為常的折磨變得有些難以忍耐。

意識不斷向下深潛,想尋找一個清凈之地。

——道君,拿起你的劍。

——道君,昆吾未來千年萬載,都要靠你了。

——道君!莫要遲疑!切不可優柔寡斷!

不是這裏,也不是那裏。

被放逐的意識沈淪在千年歲月中,終於在黑暗中窺見一線光明。

是這裏。

——謝蘭殊!

少女清甜的嗓音劃破沈郁黑暗,紛雜的囈語瞬間銷聲匿跡。

——謝蘭殊,我怎麽會這麽喜歡你啊。

那樣甜膩的、嬌憨的話語。

作為天樞道君的意識,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心態審視著屬於謝蘭殊的記憶。

——為什麽你看上去總是有這麽多心事?

——蘭殊,怎樣才能讓你多笑一笑呢?

染了熏香的袍袖如羽翼將少女籠住,懷中的少女尖尖的下頜抵在他胸口,親昵地蹭了蹭。

——這樣就可以了嗎?

——可是這樣不就只是我在單方面占便宜嗎?

天樞道君聽到自己的胸腔裏傳來悶悶的低笑。

那樣溫厚的、發自內心的笑聲,竟像是平生頭一次般陌生。

——昭昭。

——昭昭。

他不斷的念著這個名字,湧動著欲念的血液在微微沸騰,又像是沈入了起伏的弱水。

敞開的紙門吹來落花,柔軟的花瓣被壓得褶皺不堪,混亂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春夜,交錯的呼吸拉長成近乎永恒的一瞬。

——這樣就好。

他低聲說。

——就這樣,一直一直,陪著我吧。

空蕩蕩的軀殼裏,被填滿的不知是記憶,還是愛意。

意識在此間沈溺,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竟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門外有人來稟:

“道君,靈山來人,說是昨夜扶乩,天有異象,要求見道君。”

“知道了。”

紙門被嘩地一聲拉開,天樞道君眉頭微蹙。

弟子見道君面有不虞,不知做錯了何事,低聲道:

“道君可還有別的吩咐……?”

“聲音小些。”他並未責怪,只是放低了聲音,“莫要吵到——”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莫要吵到……

吵到什麽呢?

那弟子悄悄擡眸,只瞧見天樞道君捏著被角,似是一副要給什麽人掖被子的動作。

可他身旁,哪裏還有別的人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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