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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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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阿玿一直記著離宮那日姨母千叮萬囑她定要親自查清一切事情。

她也記得在離宮前,皇後特意找她過去。

待她到翊坤宮時,皇後正一個人坐在大殿內。

皇後清冷的聲音幽幽地傳入她耳中:“許玿,你喜歡太子嗎?”

阿玿不敢猶豫,脫口而出:“臣女不敢。”

皇後沒有看她:“不敢最好。你出了宮就別想再接近他,從此你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們會有各自的歸宿的。可你若想勾引他,我大可以讓他再也找不到你。”

阿玿走後,皇後神情松懈下來,嘆息著揉著頭,她還是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傷害,觀察了兩年之久,她只見到宋添錦對阿玿的付出,噓寒問暖、溫柔解意,可她卻沒看到阿玿有過任何回應,總是一副冷臉。

在她看來,阿玿或許終究是不單純的了,後宮這個大染缸已經徹底吞噬了她。就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再自私幾年吧,等他們幾年不見疏遠了,也許就不會再有交集,他們會各自定親、成婚,各自好好生活。為了不讓兒子少心痛一些,她會替阿玿謀一個好人家的,她之所以做了阿玿及笄禮的主賓,也是想彌補阿玿,畢竟自己剝奪了阿玿成為太子妃的可能。要是宋添錦還是對許玿一往情深,那她也沒法子了,她也不是那般嗜血無情的人,總不能以命相逼。且看天意吧,到時候她也許會成全,也許會再想法子制止。

於是阿玿出宮之後再也不去想宋添錦,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心查了半月也沒有任何頭緒,許是因為她剛回尚書府還沒緩過來,腦子一片混亂,她有些慌張,擔心自己沒有時間。

那日家宴時,許隆提起了她的婚事,上門提親的人很多,許隆也急著給她嫁出去,她也許很快就要被定親了,等嫁到夫家,她再以何為借口回許家翻尋往事?

雖說依她伴讀的身份,宮裏頭也是要給個主意的,許隆和阮氏也不好直接決定她的親事,群臣也會積極催促皇上為阿玿指婚的。可他們總歸是她的父親和繼母,在皇上下旨之前,若家中已替她定了親再同宮中說一聲,便也不必顧及其他人。

於阿玿自己,那些都不重要,她只知道出嫁那天總是會到的。

偶然聽見婢女說奶娘今日告了假。奶娘是府裏為數不多的老人了,又是唯一一個阿玿熟悉的,同時出事之時阿玿也不理解她的立場,或許知道些當年的事情,不如偷偷跟奶娘出去看看,如果能抓到什麽把柄,那自然能順理成章從奶娘口中套話。

阿玿正巧打算送信進宮,想著該尋個什麽借口出府,可想像到許隆勸阻她時會說的話和他的嘴臉,她便不想去找他了。況且既然要跟蹤奶娘,還是不要讓人知道自己出去了比較好。

她特意裝作極困的樣子,讓婢女先送了吃的進屋,之後沈著臉告誡那兩名婢女不要靠近,打擾了她清夢就要罰她們,她們便更加畏縮了。

接著,她回了屋便換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先奶娘一步翻墻出了府,順手拿了墻角放著的鬥笠。下人告假都從後門出府,所以她就在後門對面的小攤等著奶娘。

沒多久就見到奶娘拿著小包袱走了出來,她將鬥笠向下壓了壓,手舉著拿起茶盞擋住了一部分臉,透過縫隙盯著奶娘的去向,待她右拐消失在轉角後,阿玿放了幾枚銅錢在茶盞邊,起身朝奶娘走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追去。

她看到奶娘在和一個小販交談,看起來是相識的,她混著人群靠近,隱隱聽到奶娘說要去客棧接小侄子,然後帶著他去蔡記買點心吃。阿玿聽得仔細,疏忽了腳下,被人輕輕扶住,聽那人說了句“當心”,聲音有些耳熟,但阿玿戴著鬥笠,未擡頭看那人長什麽樣,急著去尋奶娘,只道了句多謝便擦過那人走了。那人回頭望著阿玿的背影,轉身跟了上去。

只一會兒的功夫便跟丟了奶娘,阿玿想直接去找客棧,可是客棧名稱相似的太多,阿玿沒聽清是哪一家,即便聽清了阿玿也不熟悉,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便把希望放在了蔡記上。蔡記在城東,而阿玿現在在城西,東西兩邊距離較遠要過去得費點勁,阿玿想著要低調行事,便沒有找馬車,咬咬牙自己走著去蔡記。

聽說城東的蔡記點心中甜食是做的最好的,最出名的是那桂花糕,甜而不膩,人人都說不亞於皇宮禦廚做的味道,從前阿玿和宋添錦也常去蔡記…隔壁的燒雞店買燒雞吃,因為阿玿吃過最好吃的桂花糕出自皇後翊坤宮的小廚房,蔡記比之還不足,所以他們反倒熱衷於隔壁的燒雞。多數時候是宋添錦買了帶去阿玿住的莊子上,偶爾也去莊子上將阿玿接了一起來買,亦或是他出宮辦事之後專門繞路過來買了帶回宮。

阿玿絞盡腦汁,一邊走一邊回想去蔡記的路,她在大路和小路間不停穿梭,最終找到了燒雞店,阿玿松了口氣去了燒雞店隔壁的對面的小茶館坐下要了杯茶緩一緩。雖說先前為了將自己偽裝成喝茶的路人等候奶娘時,她喝了不少的茶,可現下她是真的口幹舌燥,像被火烤過似的,走了這麽多路,腳也很是酸疼,她覺著今天走的路比她這輩子走過的還多。

阿玿喝著店小二剛端上來的茶坐了一會兒又感覺到餓了,想吃燒雞,也想嘗嘗蔡記的甜點,可是沒心情,便再喚了小二點了一份芙蓉糕。

店小二剛將芙蓉糕端上來,就有兩個人影在阿玿面前立住。

“大小姐?”

阿玿擡頭,是奶娘牽著她的小侄子。阿玿正懊惱著自己怎的就分神了一會兒人就來了。只見奶娘笑意盈盈上前,拉著小侄子就往阿玿面前湊:“小康,快問大小姐好。”

小侄子偷偷看了她一眼,很是膽怯,在奶娘的推搡下不情願但還是扭扭捏捏地喊了聲“大小姐”。

那是她母親曾佩戴過的墜子!

那墜子還未改過長度,掛在小侄子的脖子上太過長了一些,也沒系結,只是松松垮垮地藏在衣內,剛剛一番推搡便露了出來。阿玿沒有認錯,這個墜子是母親最愛的梨花的樣式,剛剛小侄子被推到她眼前時她看得很清楚。

奶娘究竟是僅僅偷了母親的墜子,還是也與母親的死有關?

她知道一個墜子而已,說明不了什麽,可是在毫無頭緒的時候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草木皆兵。她緊緊盯著那個墜子,奶娘也發現了她的異樣,尷尬道:“大小姐,這······”

阿玿見她的目光同樣落在墜子上,幹脆直接問道:“這墜子哪來的?”右手緊緊捏著茶盞,左手也握成了拳墊在右手之下,“拿來我看看。”小康被她嚇得一顫,奶娘忙給他拍了拍後背,在阿玿的目光緊逼之下取下墜子遞給她。

墜子背面有道劃痕,是最初掛這墜子的小繩斷了,墜子掉到地上時蹭的,當時她也在場,看到母親一臉懊悔,年幼的她看見母親不高興了便哭了起來,母親便抱著她,喃喃自語,說這是自己最喜歡最珍視的墜子,與小時候母親送的相似,而母親送的那條不見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替代,竟也弄壞了。故而阿玿對這個墜子印象深刻。

“我母親的墜子,怎麽在你這兒?”阿玿瞪著奶娘。奶娘一下軟了腿:“大小姐莫氣,這墜子確實是奴婢從先夫人的梳妝匣裏偷的,只是看著精巧別致,心裏喜歡,以為少這麽一個東西不會被發現,便鬥膽拿走了。原先是自己偷偷戴著,後來回家時便戴在了小康身上。大小姐千萬別怪罪小康,是奴婢鬼迷了心竅,小康還只是個孩子。”

小康看著姑母這樣求著這個大小姐感到害怕,放聲大哭。阿玿瞥了他一眼,有些於心不忍,起身走了出去。

奶娘茫然著阿玿要去哪,要去做什麽,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店小二也不敢靠近。片刻後,阿玿拿了把木劍回來遞給小康,蹲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道:“我拿這個與你換好不好?若是你還是更喜歡墜子,那改日我買個別的送給你。”

見他還在抽噎著,阿玿伸手抹去他的眼淚擦在奶娘身上,“男兒不能輕易落淚,快別哭了,回家玩兒木劍去吧,將來上陣殺敵給你爹娘和姑母長臉。”說到上陣殺敵,宋添錦的身影浮現在阿玿腦海中,她搖了搖頭甩開這個幻像。

說罷看也不看奶娘就攥緊墜子起身離開。

經過燒雞店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買了半只燒雞。

奶娘對於遇上阿玿沒有絲毫懷疑,反倒一直對墜子的事情耿耿於懷,失魂落魄地盯著小康手裏的木劍,忽的一下回過神想起要帶小康去蔡記買甜食,牽起小康的手就要往外走,想著早些買完就能早些回去緩一緩,卻被店小二攔了下來:“你和剛剛那位姑娘相識吧,她還沒給茶錢和點心錢呢,你替她結了?”

阿玿回去的時候特意先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換了之前穿的衣裳才出來去了廚房,經過花園的時候在角落見到一男一女,他們正在阮氏面前低聲下氣地討好著,聽了片刻墻角,阿玿才得知這二人是奶娘的兄嫂。

奶娘的兄長杜氏好賭,不論輸贏,從來沒有往家拿過一分錢,反倒是家裏有點閑錢就帶走,輸了就借,贏了當晚就能揮霍幹凈。

母親還在時,阿玿就記得有個男人時常上門來索要錢財,完全不顧自己妹妹的顏面。

他的妹妹便是尚書府大小姐的奶娘,多少有些養育之恩,尚書大人是年輕的權貴,看重臉面和名聲,拿錢就能解決的事情不會鬧大,仗著這些,杜氏一向肆無忌憚。

若換做其他人家,次數多了難保奶娘不會被辭了,好在尚書的夫人姜氏一心為尚書著想,不惜多散些錢財也不想這件事傳出去或者打擾到他,只要奶娘去服個軟,再說兩句不想連累尚書大人,姜氏就會心軟留下她。這賭徒回回來時,奶娘都會很難堪,在照顧她的時候一邊碎碎念著自己這個殺千刀的哥哥。可奶娘自己也是個諂媚的人,最懂得死皮賴臉,都是一路貨色罷了。

沒想到阮氏竟也被這一家子人拿捏了,阮氏在這一方面其實同姜氏相像,都是一心向著許隆。

“小人這麽多年沒拜訪夫人了,夫人可別忘了小人啊。”

只聽了這麽一句,阿玿便起了疑心,只要是有任何不尋常的邏輯,她都特別敏感,任何小小的細節也不想放過。要查母親的死因,就得找到證據或者當事人。不管母親是被下毒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謀劃、準備、動手、把風、料理後事、毀滅痕跡,這些光是許隆和阮氏是做不成的。許隆一個讀書人,紙上談兵也許很是擅長,動起手來無縛雞之力,阮氏一農家女,沒什麽見識,殺人這種事情未必敢親自動手,所以八成是有幫兇。

阿玿就需要找找這些幫兇的線索,一定有未處理幹凈的!

而奶娘的哥哥杜氏的這一句話讓她懷疑他同阮氏是否有別的交集,也許同母親在時一樣,杜氏只是單純地要錢,也許阮氏拿了更大的好處作為交易讓杜氏替他賣命也不是不可能。

事到如今阿玿只能瞎碰運氣,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查探下去了。

杜氏此番來府裏找阮氏拿錢必是用來還債,這就說明這些年他並未戒賭。杜氏沒有傍身的手藝,除非他前幾年走了大運贏了大錢,而且還是夠他揮霍幾年的那麽大運,所以這幾年才沒再來府上。至於他從哪得了那麽大一筆錢,究竟是賭贏來的還是收了誰的好處,抑或是發了別的橫財,阿玿得捋一捋從哪下手,順便再觀望幾天,好好觀察這個杜氏。

不光是杜氏,奶娘也很可疑,那個墜子是母親當初和姨母一起進宮時買的第一條墜子,對母親來說就像珍寶,是別的任何首飾都代替不了的。

一個物件,第一眼能看上,說明是那物件正好夠得上自己的心意,若是帶了許久還能不生膩煩之心,說明那物件實在精巧異常,可若帶了幾年仍然視若珍寶的,那就不僅僅是物件的好了,而是那物件陪在自己身邊多年有如活物,全然不再只是一個物件那麽簡單了,就像那把匕首之於宋添錦一樣,雖不貴重,可帶了許多年未離過身。故而母親說什麽也不會將墜子隨隨便便放在匣子裏,在她記憶裏,母親幾乎沒有摘下過它。

奶娘是母親在生阿玿時新找來專門照顧阿玿的,所以並不了解母親,只了解阿玿。不知道那條墜子的意義深重是必然的,那麽先前奶娘的說辭便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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