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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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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在給公主伴讀的前一日,淳貴妃差拂姿過來傳話,說是二公主年紀尚小,每日只需學上半日,故而阿玿也只需伴讀半日即可,其餘時候則照常去東宮給太子伴讀,直至公主正常讀書。

阿玿自然是願意的,有宋添錦繼續帶著她玩並沒什麽不好,畢竟她在宮裏沒有別的熟識的夥伴。只是幸苦了趙嬤嬤,每日須得多送她一趟。

阿玿原以為二公主是個容易親近的小姑娘,她生辰那日,四個人談天玩鬧,真是愜意快活極了,並且二公主也送了生辰禮給她,她以為她們可以做好姐妹。

可開蒙首日,二公主見到自己時全然不似生辰那日和善,阿玿頓住了上前的步子,懷疑自己是否沒看仔細公主的神情,頻繁向二公主眨眨眼,見二公主眼神帶怯地看向一邊,阿玿這才註意到一側站著一位紫色宮裝女子。

“許小姐,這位是公主殿下的生母,毓妃娘娘。”二公主身旁的宮女瞧她沒點眼力見,走上前一步介紹道。

“毓妃娘娘安。”阿玿朝著毓妃行了禮,便低下了頭。

毓妃只上下打量了阿玿,很快便皺著眉挪開視線,擺擺手起身道:“添樂,要聽先生的話,好好讀書。”轉身便帶著宮人們離去了,沒有對阿玿說半個字。

二公主宋添樂抿唇瞥了瞥阿玿,眼中隱隱有一抹落寞,示意自己的貼身宮女將阿玿引到座位。

毓妃打量的那幾眼令阿玿背後一涼,這種感覺與初次見到的皇後又是截然不同的,毓妃眼中不僅有漠然,更多的是仇視。

難道二公主對自己這般疏離,是因為毓妃?那毓妃又是緣何……

之所以如此,是源於淳貴妃與毓妃的恩怨。

崇賀元年,毓妃尤氏與敏妃霍氏一同進宮,彼時皇帝正與皇後鬧得不可開交,無暇仔細考慮二人的封號,草草寫下“敏”“毓”二字。

尤氏容貌清麗,雙眼靈動有神,而霍氏相貌與皇後有一些相似,卻兩眼無光;尤氏乃家中長女,有父母悉心教養,不僅精通琴棋書畫,騎射在都城女流中也屬佼佼者,而霍氏卻是不得寵的妾室所生庶女,雖說嗓子如黃鸝般動聽,但談吐間卻處處顯露出無知;尤家三朝以來安分守己,而霍家自視甚高。故而皇上心中更中意尤氏,只是霍家勞苦功高,也得給霍氏一個面子。

“敏”字原是賜予尤氏的,而“毓”字是賜予霍氏,可太監卻將二字搞混了,草擬聖旨之時便寫錯了,倒像是在嘲諷敏妃,敏妃也知道自己並不“機敏”,為此還在自己宮中大鬧了一番,皇上知曉後更是對她不甚喜愛。

最終尤氏獲封號毓婕妤,居長樂宮,霍氏封號敏嬪,居玉芙宮。

每當皇上與皇後大吵過後,皇上便會到毓婕妤的長樂宮中飲酒,皇上也常常會在皇後面前刻意提起毓婕妤的善解人意,誇讚毓婕妤琴聲婉轉,騎射時英姿颯爽。

外人皆羨慕毓婕妤,她是除皇後外唯一一個得皇上恩寵之人,敏嬪也嫉妒得在宮中摔東西,原以為自己位分比尤氏高,是得了皇上高看的,可她進宮多時,見到皇上的次數卻是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只有毓婕妤心中明了,她不過是皇上一時尋求的慰藉。但她並不想止步於此,她也有感情。

進宮前她便聽聞皇上與皇後自年少起的愛情,既然現在他們二人之間出現了嫌隙,她自然是想取而代之的。

崇賀二年,帝後徹底決裂,除國事以外,二人再不同時現身,簡直是水火不容。

在這之後,毓婕妤無時無刻不陪在皇上身邊,可皇上對她的態度並不比之前好多少,依舊同之前一樣,時不時去她宮中坐一坐,喝茶聽琴、對弈賽馬。

年末,毓婕妤有了身孕,這是皇上登基之後,除皇後所出之外的第一個孩子,毓婕妤被晉為毓嬪。

崇賀三年初,毓婕妤失足滑胎,日日以淚洗面,皇上為勸慰婕妤,特賜了不少珠寶,還晉了她父親的官職。

毓嬪以為自己痛失孩子,皇上會更憐惜她,也會更頻繁地去長樂宮陪她,起先事實也確實如此。

然而事與願違,也許毓嬪註定與盛寵無緣。

就在半月之後,姜氏姐妹進宮替父領賞。毓嬪只聽說了姜父被構陷入獄,含冤而死,如今洗清了冤屈,家中只剩姐妹二人相依為命。

沒過幾日,便憑空多了個淳嬪,這便是姜氏姐妹中的姐姐,從一介孤女搖身一變成了嬪。她家中三代清官,卻也是從婕妤升上來,有了孩子之後也才得了嬪位。霍氏背後有霍家,卻一直是個嬪。姜氏她何德何能?她不甘心。

當她撞見皇上與姜氏相處時的模樣,她更是滿腔憤懣。曾經與皇後相處時,皇上也是這般笑顏,她深知,姜氏得寵與她不同,是真真切切的恩寵。

從前皇上的身側只有皇後,此後只有姜氏。

崇賀四年,淳嬪被晉為淳妃,毓嬪心中愈發憤懣不平。

崇賀五年,毓嬪誕下二公主,被晉為毓妃。與此同時,淳妃被晉為淳貴妃,寵冠後宮。

毓妃過去嫉妒皇後,如今嫉妒姜氏,一個哪怕被厭棄也安穩坐著皇後之位,兒子也早早被定為太子,另一個沒有家世沒有子嗣卻能一路扶搖直上。恨屋及烏,對太子與阿玿她也滿心厭惡。

阿玿太小了,她沒有在宮中長大,不清楚任何一段過往,也不會明白其中的糾葛。但她瞧見一眼二公主在偷偷看她,心中便沒那麽煩悶了,她的疏離只要不是因為厭惡自己就好。

阿玿不知道的是,那日二公主替她慶賀生辰之後,回宮便被毓妃訓斥了一頓,禁足了七日,並被告誡再也不許與她往來。

當然,當初皇上決定要阿玿伴讀二公主時,毓妃沒有合適的理由不敢向皇上提出異議,她不希望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是善妒的。如此就免不了得關起宮門,在宮中大鬧一番,二公主在旁亦受到了牽連。

其實阿玿與二公主的處境毋庸置疑是相似的,淳貴妃逼迫著阿玿學會算計、謀求權勢,毓妃逼著二公主不能與太子和阿玿親近,她們都被自己最親的人裹脅著。但阿玿又比二公主幸運,她還能時常受到趙嬤嬤的寬慰。

兩個年紀相仿的姑娘本有可能在孤寂的宮中成為摯友,互相扶持,卻只能將一切放在心中。

這一日無風,無雨,也無晴空。

先生在教二公主一些簡單的字,而阿玿沈心臨摹著先生給的字帖。

臨近晌午時,天空有些放晴了,阿玿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豎耳一聽,那似乎不是從她肚子發出的聲音,擡頭正瞧見二公主羞赧地低下頭。

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二公主喝斥道:“誰躲在那!”突如其來的大叫嚇得先生書沒拿穩,“啪——”一下砸在了二公主頭上。

阿玿也猛然扭頭看向窗外,宋添錦正探出腦袋,訕然一笑。而齊舟正站在門邊,拱手作揖:“先生安好,二公主安好,阿玿小姐安好。”

“見過先生。”宋添錦也隨之補上禮數,“無意打擾先生講課,您繼續。”

先生尷尬地撿起書,假作咳嗽兩聲,道:“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齊世孫。無妨,這便下學吧,公主殿下,今日學的字還需再多寫幾次,許小姐,那本字帖您最好回去也臨摹幾頁。”

二人恭敬應下。

宋添錦拍拍身上的泥,趴在窗邊,道:“我們今日下學早,便想來看看今日阿玿妹妹在這可習慣,也看看二妹妹學得如何。順道再接阿玿一道回東宮,趙嬤嬤那邊我已經叫人去說了,你不用擔心。”

阿玿楞了一楞,看看二公主,又看看宋添錦,猶豫道:“那午膳……”

二公主和宋添錦也跟著楞了楞,宋添錦笑道:“東宮已經備好膳食了,咱們這就走吧。二妹妹是否一起?”

二公主偷偷揚起的嘴角瞬間耷拉下來,回道:“不了,母妃在等我呢。”沒等說完就胡亂抓起書卷逃了出去。

阿玿看著二公主的身影,心中仍是悵然。宋添錦也註意到了她的情緒,安慰道:“二妹妹向來與我也不親近,那日來給你慶賀生辰已實屬難得。毓妃對她管教太嚴了,這不怪你,也不怪她。”阿玿皺著眉點了點頭。

到了端午節,好不容易不用兩邊跑著上學,能夠好好休息了,翻了個身還想接著睡。可趙嬤嬤進來將她叫了起來,說毓妃身邊的浣紗來傳話了,正在門口等著,要她趕快去翊坤宮。

這是阿玿第一次走進翊坤宮正殿,皇後在主位坐著,毓妃與二公主坐在下首。

她有些不知所措,可趙嬤嬤卻不能陪她進來。

“許玿,你可有偷拿長樂宮的東西?”毓妃第一次同她說話便是這麽一句質問。

長樂宮?阿玿疑惑,但她從未偷拿過任何東西,低頭否認道:“我沒有。”

“你手上那個鐲子便是我的東西,還說你沒有偷?”毓妃緊盯著她手腕上的鐲子。

這鐲子是二公主送的,她以為二公主是在對自己表示親近,她那時欣喜地收下了,隨後回到茯苓小築取了個珠花回贈給她。

阿玿眼中含淚,這般被汙蔑一時感到委屈,亦不知該如何辯解,深吸了一口氣稍作緩解,喑啞道:“這是二公主前兩日送給我的,我也送了她珠花。”

“添樂怎麽會拿我的東西送給你?再說了,你們只是在一處上學半日,她與你有什麽交情要送你東西?添樂你說,是不是你送的?”毓妃語氣強硬,逼迫著二公主開口。

二公主目光掠過阿玿的臉,猶猶豫豫地不敢開口,毓妃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低頭顫聲道:“不……不是我,我沒有送。”說完便抹起了眼淚。

毓妃居高臨下看著阿玿:“你還怎麽狡辯?”

大殿內安靜了好一陣。

皇後打破了沈默,眼神示意李嬤嬤:“行了,讓兩個孩子下去吧。”

等到殿內只剩她們二人,皇後這才開門見山道:“你將兩個孩子帶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了什麽?不妨直說,在本宮面前不必演戲。”

毓妃眼神閃躲,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正色道:“臣妾有什麽戲可演的?不過是淳貴妃那外甥女手腳不幹凈,偷了臣妾的東西,臣妾認為這樣的品行不宜給公主伴讀。”

“你還是那麽嫉恨淳貴妃,以至於連她的外甥女也不想見到?”

毓妃沒有方才那麽理直氣壯了:“臣妾可沒這麽說過。”

“罷了,此事我會派人告知皇上,要他給二公主另找個伴讀,我也不會說出實情,既會保護那小姑娘的清白,也會保全你的面子。”皇後睨眼看向她,“你並不適合做栽贓陷害之類的小把戲,以後莫要再做了,小心作繭自縛。退下吧。”

皇後向來不愛管這種小事,不願同毓妃多費口舌。

殿外二公主自知無顏面對阿玿,一眼也不敢看她,瞧著殿內應當沒有她們二人什麽事了,便獨自悄悄地溜回了長樂宮。阿玿則由嬤嬤陪著,一直等著裏面的消息。

於是阿玿就被免去了給二公主伴讀的身份,端午之後便只給太子伴讀。

也多虧了毓妃的從中作梗,才使得淳貴妃可以坐享其成,讓太子和阿玿順理成章青梅竹馬。又或許,其實貴妃也看出了毓妃的此次陰謀,但事態尚在她掌握之中,所以她便放任阿玿獨自面對了,沒想到皇後輕而易舉將此事化解了。

自此,後宮的爾虞我詐在阿玿眼前依次顯露。

有誣陷淳貴妃的,有誣陷她的,有向華清宮中放老鼠的,也有在阿玿吃食中下藥的,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戲。每一日阿玿都過得膽戰心驚,慎之又慎,唯恐哪一日遭了陷害,也擔憂會有半步行差踏錯,日子過得疲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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