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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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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形畢露

待宮門外設好桌棚後,已過午時。

此議由沈寒山所提,起初與朝廷眾人交接銀錢之事自然落在他身上。偏他不願摻合,便尋了個理由婉拒了,只在宮門外不遠處酒閣二樓遠遠看著這邊的動靜。

遂今日銀錢交接一事,便由戶部侍郎許向國自告奮勇承了下來,畢竟戶部掌管財稅,也實屬正常。

只是為保此事順利進行,聖上特派中郎將郝連世佐之。

沈寒山抿著茶,透過氤氳霧氣,瞧著談笑風生的許向國與郝連世二人。

許向國是郝盛遠的人,他自然是知曉的。郝盛遠也當真機警,一個許向國不夠,竟還讓自己的親兒子來督察監守。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急不忙,仿若無事般品著茶。

卞寧寧雖說也算沈穩,卻始終心有不安:“郝盛遠看得這般嚴,會不會出岔子?”

她略帶愁容,緊緊盯著宮門口。

沈寒山放下茶盞,淡然說道:“放心,不會的。”

“這些年我也有培植自己的暗線,郝盛遠下邊也有我的人。不過是放幾錠銀子,出不了岔子,否則我這些年便當真是白來一遭了。”

“況且如今郝盛遠自負至極,定不會想到我們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入了他府中,更想不到我們會得郝連芙相助拿到銀錠。”

“他如今不知我們意圖,但心底覺著奇怪,定是要讓自己人來經手此事,不奇怪。”

卞寧寧收回視線,坐回沈寒山身旁,眉頭卻沒舒展開:“可若是被他的人發現了,又該如何?”

沈寒山勾唇輕笑,目光柔和:“這主意是郡主想出來的,郡主何時這般不自信了?”

“主意雖是我想出來的,卻有太多我無法把控之事。”

事成之際,反倒是讓她擔憂無比。

此事若成,聖上定不會再將郝盛遠所作所為輕輕揭過,即便聖上再信任他,卻也是有原則底線的君王。踩了君王的底線,便要承受君王之怒,屆時她們再將其他證據呈上,才能讓郝盛遠再無翻身之機。

可若是此事不成,那他們便會陷入更為被動的局面,要想再將郝盛遠的把柄捅到聖上那裏,定不會像如今這般容易了。

“所以還有我,我來將你所想付諸行動,實現你所願。”沈寒山握著她的手,輕聲安撫。

“銀錢數量眾多,不是一人之力即可清點的。更何況聖上不傻,以防誣昧之事的發生,清點銀錢的官員也是精心挑選過的。”

“但更重要的是,聖上看重此事,最終這些銀錢,都會到聖上的貼身常侍祥安手中,由他親自上稟聖上。祥安打小跟著聖上,說是與聖上一同長大也不為過。祥安這些年忠心不二,也從未做過偏幫之事,一切以聖上為重,最得聖上信任。”

“而祥安,自會幫我們的。”

卞寧寧杏眸微睜,疑惑不解:“祥安也是你的人?”

“不算。”沈寒山搖頭,“但他支持太子。”

“祥安忠心不假,可再傑出的君王也終究會被取代,他明白這個道理。到了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那他為何一定會選太子?”

沈寒山沈思一瞬,說道:“早些年祥安受過皇後恩惠。太子殿下去往邊關後,祥安自己找到皇後提起此事,便是表態了。”

卞寧寧恍然大悟。皇後於祥安有恩,他支持太子是理所應當之事。況且,聽沈寒山所言,祥安不是昏聵無腦之輩,定也能分清善惡是非。

郝盛遠這些年一人當道,私交朝臣,培植勢力,她不信聖上不知,祥安不知。郝盛遠的狼子野心早已是朝野盡知,只是聖上縱容,眾人便也順從罷了。

“你且放心,早則今日,晚則明日,定有好消息。”

她笑著點頭,略感感激地看向沈寒山。若不是這些年他忍辱負重,今日也斷不會進展得如此順利。

而他二人盯著宮門外的動靜,卻不知還有人在關註著他們。

隔間之中,郝連芙頭戴面紗看著面前一桌子的飯食卻毫無胃口,只凝神聽著卞寧寧二人的動靜。

她靜靜坐著,直到日頭西垂,佳肴冷透,卞寧寧二人離開了酒樓,她也不曾動過筷。

“姑娘,咱們該回去了,老爺的人還在下面守著,已來催過多回了。今日因著是姑娘生辰,這才允咱們出來一回,若是惹了老爺生氣,只怕是沒有下回了。”

郝連芙身邊站了個仆婦,看著自家姑娘的模樣也是打心底裏擔憂。

若是老爺發怒,她家姑娘又要遭罪。本就身子弱,如何禁得起多番折磨?

可她聽罷卻依舊不動,只淡淡說了句:“再坐會兒。”

仆婦看著她滿眼艷羨地眺望窗外,眼底泛酸,心疼不已。

“餘媽媽,你說,她還記得我嗎?”

餘媽媽一楞,想起昨日在角門外瞧見的美艷女子,有些猶豫:“應當是……記得的。”

郝連芙撩開面紗,微微一笑,可那模樣卻格外猙獰:“餘媽媽又在哄我了,如今我這副模樣,她如何還能記得我?”

餘媽媽眼裏包著的淚卻再止不住,哭著上前替她將面紗掖好。

“姑娘冒死幫了她,無論如何,也該記得姑娘!”

她家姑娘背叛了老爺,拿走了地庫裏的銀子,是遲早會被發現的,畢竟府上知曉地庫所在之人寥寥無幾,也就是早些年姑娘貪玩無意發現罷了。

她雖不知那銀子來歷如何,卻也知曉老爺下過死命,擅闖地庫者,死路一條。一旦被發現,姑娘定然沒有活路,這真真是拿命在幫那人。

只盼著近些日子老爺都不會盤點地庫的銀子,拖延些時日。待到三皇子快些拿到太子之位,老爺能看在三皇子和端妃的份上,能找回從前對姑娘的疼愛。

抑或是,那人拿走銀子也當真能實現姑娘心中所願……

但無論如何,在這之前,姑娘都萬萬不能被發現才行。

郝連芙卻搖搖頭,聲音含笑:“我不是在幫她,是在還她多年前的恩。”

“不過幾碗稀粥,幾個饅頭,如何就能讓姑娘記到今日?!姑娘也要多為自己考慮才好!”仆婦說到此處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她家姑娘什麽都好,但就是太好了,事事為她人著想,這才落到如此田地。若當初照端妃所說,讓姑娘進宮,她如今怎會這般淒苦?

可她家姑娘就是心好,怕姐姐在家受苦,想方設法在進宮之際生了熱瘡,將姐姐送進了宮。

郝連芙拉過餘媽媽的手,不見悲苦,卻反笑著安慰:“餘媽媽,我如今很好,我有想做的事,想保護的人,就很好。”

“那不只是稀粥饅頭的恩情,更是在我和姐姐至暗時刻的曙光。既然護不了她,便是傾盡我所有,也定要幫她。”

“那為何姑娘不讓端妃知曉?若端妃知曉,說不定能……”

“不可。”郝連芙搖著頭,聲音冷了下來。

“姐姐還有期兒要保護,不能讓姐姐為難,更不能讓姐姐和期兒涉險。這些事,由我來做就好。”

餘媽媽抹著淚,哭說道:“可姑娘如今遭老爺厭棄,自身難保,又如何能……”

“所以不是我在幫她,是她在幫我,我不過是因著少時的恩情助她一臂之力罷了。我能力有限,如今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剩下的還得靠他們。”

“我信她,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說了這許多,餘媽媽才終於定下心來,只將郝連芙攬進懷中,哽咽感慨道:“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老爺怎能對姑娘如此苛待。早些年老爺明明是很疼愛姑娘的……”

郝連芙倚靠著餘媽媽,心中傷懷卻是不顯,聲音依舊清冷淡然:“我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他又怎會真心待我?”

“放心吧,如今姐姐還在宮中,他暫時不會將我如何。”

餘媽媽亦知如此,可心裏終究還是擔憂,想到端妃,便也不由自主地念叨出聲:“若是當初是你進宮,或許你也不必受這些苦難了。”

郝連芙坐直身子,從餘媽媽懷中抽離出來,說道:“餘媽媽往後莫要再說此話了。”

“若不是我,便是姐姐,可我寧願是我。”

餘媽媽見她眉頭擰著,也軟了聲:“好好好,是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

郝連芙一時沒有說話,定定看向深宮的方向,良久過後,卻是長嘆一口氣。

“更何況,他也不會允許我進宮的,當初不過是姐姐想護我,一廂情願罷了。”

“他恨我,厭我,卻也不得不利用我,利用姐姐。在他眼中,我和姐姐不過是上位的墊腳石罷了。”

餘媽媽從未聽她如此說過,意識到竟還有她不知曉的隱情,便問道:“為何?若說樣貌,姑娘比之端妃,有過之而無不及。”

話音剛落,餘媽媽趕忙捂住嘴,心道不好。姑娘如今這副模樣,怎可還在她面前說樣貌?

果然郝連芙神色一黯,擡手抹上了面頰,半晌沒有說話。

“正是因為我這張臉,他才定然不會讓我入宮的。”

郝連芙收回手,將面紗掖得更緊了些。

“餘媽媽來得晚,不曾見過母親,所以不知,我這張臉同母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而他恨透了我這張臉。”

“世人都以為他愛極了母親,可事實卻是他恨母親,恨母親嫁過人,恨母親替他人生過孩子。他恨一切不在他掌控之內的人和事,即便從一開始,祖父就告訴過他,所以才會讓母親下嫁給他,助他平步青雲。”

“但他演得了一時卻演不了一世,祖父身故後便翻臉無情,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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