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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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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入膏肓

溫儀從小就是個天真活潑的性子,卞寧寧時常覺得她比一般的女子要更加單純些。

但她還記得從前她這般告訴溫儀的時候,溫儀也只是翻了記白眼,幽怨地說道:“你就是說我傻唄。”

她只是笑,卻並非是溫儀說的這個意思。

溫儀只是有些沒心沒肺罷了。但她覺著這是好事,至少溫儀不會那麽容易被俗事煩擾,即便是煩了心,也能很快就恢覆往常嬉笑怒罵的模樣。

除了有時候太過於沒心沒肺了。

比如現在,在白衣男子問了一句她是否是鐘情於他後,溫儀卻是直楞楞地盯著面前的男子,無辜地說道:“多瞧幾眼便是鐘情於你了?那便當我是鐘情於你好了。”

反正於她而言也掉不了半兩肉,還能光明正大繼續盯著他。

卞寧寧有些無奈,卻也只是縱容地搖搖頭,並未出言阻攔。溫儀一向如此,她早已習慣。

而白衣男子全然沒料到溫儀會有如此反應。若是其他女子,此時早就該羞紅了臉,垂下頭說上一句誤會吧?

當真是稀奇。

他這才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溫儀。

看這英氣十足的模樣,也不似凡民。更何況能讓卞亦楓允許隨意出入這府中之人,也定然是有些身份。可這樣的女子,竟然能臉皮都不要?

“有趣。在下白勻,敢問姑娘姓名?”白衣男子雙手抱拳,收起了傲慢,詢問道。

可此番卻輪到溫儀拿腔拿調了。她抄起手,不屑地撇了他一眼:“白雲?我還黑雲紅雨呢。你連名字都不肯如實相告,還妄想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白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他一向覺著自己這名字別具一格,可現下從這女子嘴裏念出來,卻仿佛是村口王大爺家門前那只次次見著他就瘋狂搖尾巴的大黑。

“如霜如雪為白,清正平等為勻。莫不是姑娘連這都不知道吧?”他蜷起兩根手指,在桌面上狠狠敲了兩下,宣示著自己的不滿。

可誰知溫儀卻是無辜一笑,擡手指了指天:“抱歉抱歉,我還以為是天上那個白雲呢。”

說完,她又假意清了清嗓子,拉過身旁的卞寧寧,得意地說道:“我叫溫儀,這是我最好的朋友青竹。”

卞寧寧一直靜靜聽著這二人鬥嘴,並未參言,聽溫儀這般說了,這才朝著白勻微微欠身,喚了聲白公子。

而白勻倒也十分和氣地回了一記拱手禮。

而就在三人再次陷入沈默之時,卞亦楓的房門才終於打開了來。

只見卞亦楓換了身衣裳,又是往常光鮮亮麗的模樣,背著手緩步朝著他們走來。

“看來你們已經互相認識了,也無需我再費神介紹了。”卞亦楓尋了方位置坐下,笑說道。

“你再不出來,我也要以為你是在裏面生孩子了。”白勻斜了卞亦楓一眼,勾唇冷笑。

他本就是受卞亦楓所托才下山來此處的,若不是卞亦楓幫他將幾畝地的菜秧全部種完了,他是半步都不會踏入遙州城的。

可想到往日裏金尊玉貴的九王爺聽他號令,挽起褲腿,毫不猶豫就往那土裏紮的樣子,也實在有些舒心。

卞亦楓卻只當沒聽見他的調侃,打開折扇不緊不慢地搖著,沖著卞寧寧和溫儀說道:“人,我已經如約請回來了,剩下的,你們就自己看著吧。”

他從婢女手中接過新奉上的茶水飲了一口,果然端起了看熱鬧的架子,再不說話。

原本卞寧寧與溫儀之所以在此處等著,便是想等卞亦楓來替她們說話,可誰知道卞亦楓竟然當真只是將人請來,便再不管不顧。

卞寧寧見狀,忖量了剎那,只得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們便不拐彎抹角了。還希望白公子能隨我們走一趟,幫我們看一個人。”

“什麽人?”白勻問。

“一個瘋子,你最擅長的。”溫儀接過話,瞪著一雙大大的眸子看著白勻。

跟兩盞紅燈籠似的,白勻想。

“那人在何處?”

溫儀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卞寧寧的手臂,示意讓她來說,生怕自己沒說好,讓白勻打了退堂鼓。

卞寧寧無法,只能說道:“這人不在這府上,還得勞煩白公子隨我們跑一趟,去城西方府。”

“放心好了,不怎麽麻煩的。”溫儀怕他不應,補充道。

——

午後,方府眾人用過飯,短暫休憩後,便又風風火火地忙碌了起來。

卞寧寧帶著溫儀和白勻朝著方府走來,打遠處就瞧見了正在府門口吩咐工匠的朱衛。

她快步上前,規規矩矩地喚了聲東家。

朱衛轉過頭瞧了眼,發現今日這二人後面竟還跟了張生面孔,便故意朝著白勻大聲呵斥道:“你小子,前幾日去哪兒偷懶了,上工了找不著你人!”

朱衛平日裏本就做慣了體力活,身子健壯得很,說話更是中氣十足。現下他刻意拔高了聲音,便引得一旁的方府小廝和工匠都看了過來。

工匠們見自己東家發火了,手裏的活做得更利索了。而小廝婢女見狀,便只當白勻是個躲懶的工匠,倒黴被自己東家發現了,正挨罵呢。

可白勻卻楞住了。

起初他在卞亦楓的嘲笑之下,被迫穿上一身短打仆從衣裳就已是夠勉強了,卻也沒人告訴他還要無端被罵啊。聽這話的意思,他現下扮演的還是偷奸躲懶的小工?

卞寧寧也沒想到朱衛竟是個這般有眼力見的人,還這般會演戲,也是楞了剎那。

可她很快就回過神來,附和道:“東家息怒,他已知錯了,這就隨我進去幹活兒。”

說完,卞寧寧就拉著白勻往方府裏走去,溫儀也連忙跟上,身後朱衛卻還在賣力配合著,朝著白勻罵個不停。

白勻皺著眉,忍住想拍屁股走人的沖動,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朝著溫儀悻悻說道:“這就是溫大小姐說的,不麻煩?”

溫儀自知自己理虧,卻也只能在心裏暗怪朱衛多戲:“白公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這些對於白公子來說都是小場面。”

她看似不著痕跡地拍著白勻的馬屁,唯恐他撂挑子不幹。

卞寧寧也替朱衛解釋道:“方才那位朱老板是個好人,也是怕你被人發現,這才故意此番行事,白公子大人有大量,莫怪。”

二人輪番上陣,縱使白勻心裏有不舒坦,便也只能作罷。

難道他堂堂七尺男兒,還能說話不算數,與兩個小女子計較不成?

白勻在心裏將自己誇讚了一遍,這才收拾了心情隨她二人朝著方秋卉所住的院子走去。

不多久,那道月亮門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而轉進庭院,方秋卉便一如既往地坐在廊檐下,全神貫註地望著天。

卞寧寧一行人走至她面前,她也毫無反應。

“就是她?”白勻問道。

卞寧寧頷首:“這位是姚夫人,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的時候便不理人,偶爾也會大叫大笑,似控制不住情緒。”

“正常,瘋癥之人的表現千奇百怪,按你所說,姚夫人的病癥應當還不算太嚴重,至少還有清醒的時候不是?”白勻無所謂地拍拍手,打算同方秋卉搭搭話。

可他還未開口,卻見方秋卉突然轉過頭來,將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而後啞著聲音問道:“你是大夫?”

白勻眉尾挑起,似是有些驚奇:“一來就碰上姚夫人清醒的時候,不愧是我。”

溫儀站在他身後,略帶鄙夷地嘟囔了句:“不過運氣好點兒罷了。”

白勻假裝沒聽見,繼續同方秋卉說話:“姚夫人近來可好啊?”

然而方秋卉卻收回視線,轉向卞寧寧:“姑娘不……不必如此,往後也不必再來了。我已……已病入膏肓,沒幾天活頭了,徒……徒勞心神。”

卞寧寧心裏咯噔一跳,這才發現方秋卉的臉色比往日更加蠟黃,說話間還在喘著大氣,唇上盡是裂痕。

“姚夫人可是有哪裏不適?白公子可以一並幫你瞧瞧,他醫術高超,非等閑之輩。”她聲音略微急切,擰著眉看著面前之人。

白勻聽她這般說,眉眼之中浮上悅色,接話道:“姚夫人不如就讓我瞧瞧,說不準還有轉機呢?你也聽這位姑娘說了,我可不是一般人。”

方秋卉輕扯了扯嘴角,唇上開始溢血。她擡起細柴般的手腕,在唇上隨手抹了一把,手背上便沾滿鮮血。

卞寧寧覺出不對來。這血之多,絕非唇上幹裂所致。她拉開方秋卉的手,就見一縷鮮血正順著她的唇角往外溢。

看起來實在不妙,她不由分說地便將方秋卉的手腕放到白勻手裏:“你快幫她看看。”

白勻也絲毫不猶豫,握著那嶙峋瘦腕就把起了脈。

而方秋卉倒也不掙紮,反倒是釋然地笑了笑:“姑娘,我說了,我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治了。我這病啊,從五年前搬來遙州城就有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向老天爺爭來的了。”

卞寧寧心底發寒,一瞬不瞬地瞧著白勻的神色。

原本眼裏無時無刻帶著笑的白勻,卻在把了半晌脈後,擰緊了眉頭再沒舒開來。

溫儀見他這副表情,也是焦急得不行。難道方秋卉當真已病入膏肓了嗎?

眾人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靜靜等待著結果。可方秋卉卻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嘴裏還哼唱著不成形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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