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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傲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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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傲矜持

卞亦楓剛轉過彎,打開沈寒山的房門,就徹底驚住了。

“得,這是看我有錢隨意造是吧?”

他擡手指向地上還未來得及清理的碎片,暗自心道還好他聰慧,在這屋子裏放的都是次等貨色。

“他已經昏睡許久了。”卞寧寧恍若未聞,坐在塌邊有些擔憂地說道。

她只知沈寒山毒發時痛苦難耐,生不如死,卻不知曉毒發後他又是哪般模樣。

她記得在天茴鎮時,瞧過這毒的大夫說過,瘴毒毒發時令人痛苦不堪,卻並不會要人性命。因而她以為,沈寒山捱過了毒發,便自會好起來。

可如今,沈寒山卻沒有半分轉醒的跡象。

她心裏很慌。

卞亦楓走上前,看著沈寒山消瘦狼狽的模樣,也是不忍:“這毒雖不致命,但他上月才毒發過一回,左肩上又受了那麽重的傷,想必氣血虧空得厲害,就讓他再歇歇吧。”

“說不定,是他自己不願醒過來呢。”

卞亦楓雖平日裏散漫沒個正形,但對沈寒山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因而他這話,倒也說對了幾分。

此番沈寒山,當真是昏睡了整整三日,才終於悠悠轉醒。

他緩緩睜眼,卻無法適應那灼眼的日光,只無力而緩慢地擡起手,掩住雙眸。

身上的疼痛已經不再,但因著睡了太久,滴米未進,實在是沒什麽氣力,嘴裏也渴得厲害。

他剛撐起身子,坐在床沿,就見一杯茶盞遞了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卞亦楓帶笑的聲音。

“我們這幾日忙前忙後,你這一覺倒是睡得踏實。”

沈寒山擡眼,就見卞亦楓正站在一旁,滿眼笑意地盯著他。

他接過茶盞,潤了嗓子,這才啞著聲音問道:“她在何處?”

卞亦楓哼了一聲,坐了下來,故意說道:“人家都將你趕走了,還巴巴想著人家呢。”

沈寒山單手揉了揉眉心,卻也沒有讓緊蹙的眉頭順開來:“她緣何如此,你不知道嗎?”

卞亦楓怔了一瞬,才明白原來沈寒山知道香囊一事。

他訕笑道:“我已經幫你解釋過了。況且我幫你隱瞞毒發一事,也算是扯平了吧。”

雖然也沒瞞過去,但這可怪不了他。

沈寒山不知卞亦楓心裏在嘀咕著什麽,只繼續問道:“這幾日她如何?”

卞亦楓斜了他一眼,腦中浮現出卞寧寧滿臉愁色、坐立不安的模樣,卻是笑著說道:“自是好的很。”

沈寒山頷首,低下頭,看不清面容,可卞亦楓卻是聽見一聲微弱的嘆息。

他盼著她好,卻又怕她離了他,太好。

“她好的很,有人可不好。”卞亦楓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個丹荔,哭得是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我勸你啊,欠下的桃花債,還是盡早了了為好。”

沈寒山不滿他這話:“何為桃花債?我從來不曾給過她什麽盼頭。”

“那你為何要將她留在你身邊?”

“寧兒看重她。”

沈寒山望向窗外,眼神晶亮溫柔,仿佛在欣賞什麽世間珍寶,可窗外除了在夏風中搖曳的綠枝,分明再無其他。

他知道,丹荔於卞寧寧而言,可比他來的更重要。

卞亦楓一哆嗦,似乎有些受不了從沈寒山嘴裏說出這等膩歪的話,他正想再調侃一番,卻又聽沈寒山說道:“但總歸是有些對不住丹荔的,我會好生與她解釋清楚。”

丹荔對他的真心,他無法回應,卻總要給一個正面的交代。卞亦楓說得不錯,盡早了了才好。

說罷,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卻雙腿乏力。若不是卞亦楓攙了他一把,只怕當即就要栽倒下去。

“行了行了,你這副樣子如何出去見人,且再歇會兒吧。”卞亦楓假裝嫌棄地說道,可攙著沈寒山的手卻沒有收回。

隨後他又吩咐人送了熱水、飯食進來,便離開了。

沈寒山休整收拾了一番,用了些飯食,這才覺得有了些精氣神。他換了身衣裳,卻沒再休息,徑直出了房門。

他記得丹荔的屋子與他住的屋子,就隔了一個拐角。

剛走過拐角,就見丹荔的屋子裏的窗戶大開著,隱隱約約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以為是丹荔正在會客,可轉念一想,丹荔一介無依無靠的孤女,怎會在遙州有相識之人?

他鬼使神差般上前兩步,卻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

“丹荔姑娘今日找我來,便是為了同我說你過去的故事嗎?”

是卞寧寧,她為何在此?沈寒山負手站在長廊下,聽著屋子裏的動靜。

而屋子裏的兩個人各有心思,全然沒註意到屋子外正站著個人。

卞寧寧瞧著雙眼腫得跟桃子似的丹荔,有些不解。

今日丹荔讓卞亦楓傳話,約她來此,可來了之後,丹荔卻一直在同她說著她過去的生活。

丹荔說她從前雖不是什麽高門貴女,卻也算殷實人家。父母從商,從小也沒受過什麽苦難。

只是一年前父母出海行商,遭遇不測,竟再沒回來,而後她才落入歹人之手。

丹荔垂下眼睫,半晌後再擡眼,卻是將眼裏的神傷斂得幹幹凈凈。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不喜歡沈少傅了。”

“什麽?”卞寧寧下意識問道,不明白為何丹荔要同她說這些。

丹荔卻只是搖頭:“我不喜歡沈少傅了。”

“這段時日以來,我試圖讓自己忘掉所謂的驕傲和矜持,追隨他,只盼著他能看到我的好。可事與願違,他自始自終都不曾正眼瞧過我。”

“我從前也是爹娘捧在手心裏的寶珠,我的樣貌才情也曾讓旁人側目。如今我不過是運氣差了些,遇了歹人,卻也不該自暴自棄。”

丹荔眼裏盛著螢光,淺淺的梨渦映著笑意,說話時亦是大方自信,再看不見前些時日畏手畏腳的模樣。

“我想清楚了,我喜歡他,可我更當愛自己。若是對他的心意讓我變得如此糟糕,那我便不要再喜歡他了。”

字字輕盈,仿佛釋放了積攢了許久的委屈。

卞寧寧聽得認真,為丹荔的純然而動容。

她不知道丹荔跟著沈寒山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每日她來看望沈寒山,都總能看見丹荔坐在窗邊,望著沈寒山住的屋子發呆。

她也想過勸慰丹荔一二,可又怕丹荔與她齟齬未解,適得其反。

今日聽丹荔這般言辭,她也當真高看了丹荔幾分。

她以為丹荔不過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不想還有此等灑脫。說起來,倒讓她有幾分自慚形穢。

“丹荔姑娘豁達,青竹自愧不如。這世間之大,不在一人。丹荔姑娘的這份心性,想來不管往後去到何處,都當是自由肆意的。”

她突然想到了父王和恭王府眾人,聲音裏染上欣羨。

她何時才能如丹荔這般,往後的日子,山高水長,任她徜徉。

丹荔見她神情突然頹靡,還以為她是在憂心,便主動拉過她的手說道:“別擔心,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的。”

“你們抓壞人,總不能少了我一份。”

說完,丹荔甜甜地笑了,比往日都要燦爛。

卞寧寧看著她的模樣,有些晃神,卻也笑了:“我怎會是憂心此事,即便是你就此離去,我也絕不會阻攔你。”

幾日前還在互相置氣的兩個人,如今卻手拉著手相對而坐,比夏日還要耀眼的笑容在她們的臉上綻放開來。

嬌笑宴宴,形容絕美。

“那你在憂什麽?憂該如何拒絕沈少傅?還真是想不到啊,咱們眼高於頂的沈少傅忙著拒絕我,咱們如花似玉的青竹卻在忙著拒絕他。”

丹荔放下了沈寒山,心裏舒坦順暢,竟連帶著將她自己和卞寧寧都調侃了一番。

卞寧寧拍了下丹荔的手,嗔怪道:“你可什麽都敢說。”

可說完又覺得,丹荔大概本就是如此灑脫開朗的女子,只是天不作美,讓她經歷了這許多,才一時迷茫罷了。

“我可沒胡說,這些時日我日日盯著沈少傅,可他那眼珠子卻時時刻刻粘著你,哪怕是個背影他都舍不得。”

丹荔說著,話裏帶著絲絲怒氣,可那面上卻是笑得開懷。

卞寧寧默然,看向腰間那枚貔貅青玉玉佩,一時無言。

丹荔覺出不對勁來,便問道:“怎麽了?可是出什麽事了?”

卞寧寧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只是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錯得很徹底。”

“那改了就是,何苦自擾?你瞧我,如今不就改了回來嗎?”丹荔不以為意,揚著眉毛說道。

卞寧寧沒接話,丹荔看著她這模樣,直覺與沈寒山有關,便繼續說道:“我不知你和沈少傅之間究竟有什麽過往,可我看的出來,他是真心愛慕你。或許,你可以試著回頭看看他。”

可卞寧寧卻是拿起手邊的白瓷茶杯,端詳了半晌,遞給了丹荔。

“犯的錯可以彌補,可碎掉的瓷片又該如何覆原?”

丹荔接過茶杯,就見白透如雪的杯壁上卻蜿蜒著一道細長的裂痕。

她好似突然懂了些什麽,拿著茶杯出神。

可片刻後,卻是揚唇一笑:“碎了怕什麽。若是我當真愛極這只茶杯,我就拿紅繩將它綁回去,喝水怕是不能,那放在屋子裏當個擺設還不成嗎?”

“總歸不會就讓它這般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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