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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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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而死

從大理寺離開後,卞寧寧便徑直回家去了。她剛轉入玉錦巷,便遠遠看見在她院子門口焦急等候她的王嬸。

她快步走上前,喚了聲:“王嬸。”

王嬸瞧見她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這才拍了拍胸脯,長舒一口氣:“青竹姑娘你可算回來了!”

“我幫你定好鋪子之後便回鋪子尋你,你卻不在。我又到你家來敲門,卻還是尋不著你,可把我嚇壞了,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兒呢!”

如此貌美的姑娘,本就不安全,更別說只她一人生活。王嬸心中暗自想著,還是得幫青竹姑娘盡快將家安下才好。如花似玉的美人,得有人護著才行。

卞寧寧充滿歉意地笑了笑:“抱歉王嬸,白日裏有些事兒耽擱了,沒來得及跟你說。”

“沒事兒就好,”王嬸邊說邊從袖中掏出了一張了賃契,遞給卞寧寧,“收好了啊,這個月的租金已經幫你交好了,待下個月到期了你再來尋我。”

卞寧寧點頭應下,對王嬸也是萬般感謝。王嬸笑著受了,便轉身離去了。

她進屋之後將賃契收好,這才坐在院中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直到坐下放松後,她才察覺腹中空空,竟是一日都未曾進食。

她瞧了眼愈發黑沈的天色,卻是渾身乏力,沒有半分食欲。

而方才在大理寺中,沈寒山對她說的話卻是一直在她腦中縈繞盤旋,揮之不去。

“當年之事,我從前便說過,怪不得你。”

身上再無力氣,卞寧寧趴在石桌之上,雙眼輕合,靜靜幽思。

當年的事,當真怪不得她嗎?

可是,沈寒山娘親的死,確實是她造成的啊......

遠方的金輪終於西沈,靜謐潑墨般的天穹迎來一輪皎潔的圓月。月光傾灑在卞寧寧的臉頰之上,泛著淡淡光暈。

疲累了一天的少女,竟是趴在石桌之上沈沈入睡,只剩均勻淺淡的呼吸聲在夜色中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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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恭王府背後有一座山,卞寧寧年幼時時常偷偷跑上山去眺望整座羅城。父王說那山沒有名字,所以卞寧寧為它取了個名字,叫望羅山。

卞寧寧自幼喪母,父王也忙於公務,還總是遠赴疆場、上陣殺敵,一去就是好幾個月,所以她也總不願呆在王府內。

她年幼時,呆得最多的地方,除卻王府,便是望羅山了。

而有一次,在她父王再次離家後,她又偷偷溜上了山。

她在山上一座荒廢的亭中枯坐了一下午,靜靜看著這座她父王竭盡全力守護的羅城。直到夕陽西下,耳邊傳來陣陣蛙聲,她才反應過來是該歸家的時辰了。

可當時她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幼女,縱使她時常出入望羅山,日落之後卻也無法辨別方向。

她在山上走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卻依舊沒有走出山上那片密林。

山上漸漸響起不知名的獸類叫聲,她有些害怕,便不敢再往前走了。於是她躲進一個窄小的樹洞中,只盼著能安然度過今夜。她知道,王府的仆人發現她不見了,定會來尋她的。

她就這樣靠在樹洞中,看著天上彎彎的弦月,靜靜等待著。可一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王府的人卻仍未尋到她,她也終於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可當她再次醒來後,卻發現自己既不在昨夜那顆樹洞之中,更不在王府之中。

她撐起身子,環顧四周,才看到自己正在一間簡陋的木屋裏。木屋中陳設簡單破敗,但卻收拾得十分整潔。而床邊木桌上,還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正當她疑惑之際,就見一個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見她醒了,便笑著說道:“你醒啦?餓了吧,我剛熬好的粥,快喝了吧。”

卞寧寧看著面前這個溫柔和善的婦人,雖是陌生面孔,心裏卻不自覺地放下了心防。

她端起熱粥,輕抿了一口,問道:“你是誰?我為何會在這裏?”

婦人聽後走了過來,與她並肩坐在床邊:“我叫宛雲,你可以叫我雲姨。”

“今晨我出去撿柴,看見你一個小姑娘蜷縮在樹洞之中,可憐兮兮的,便將你抱回來了。”

宛雲擡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柔聲說道:“是不是偷偷跑上山迷路啦?這山上太大,你一個小姑娘,往後可不能再獨自上山了。快把粥喝了吧,喝完我送你下山。”

宛雲雖只是個鄉野婦人,認不得什麽衣料玉石一類的,卻也知道這小姑娘的穿著氣度看著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卞寧寧聽著婦人溫柔似水的聲音,卻突然有些貪戀。她眨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婦人,低低地喚了聲:“雲姨。”

“我叫寧寧。”

宛雲笑了笑,眼角也積了幾根淡淡的細紋。

“乖寧寧,快喝吧。”

卞寧寧點點頭,乖巧地將手裏的熱粥盡數喝完。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白粥,甚至大半都是水,只有少少一撮白米沈在碗底,但她卻覺得比在王府裏的珍饈還要美味。

她原本還想在此處多呆些時候,卻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了微弱的吶喊聲,喊得正是知寧郡主。

她轉頭看向正坐在一旁專心刺繡的雲姨,見她並未聽到外間的聲音,這才松了口氣。她並不想讓雲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不願雲姨和旁人一樣,因為她是郡主就對她百般客氣疏離。

她走上前,有些怯怯地問了句:“雲姨,以後我還能來尋你嗎?”

宛雲楞了一瞬,卻是笑了:“當然可以,只要你想來,隨時來這兒尋我就是。”

卞寧寧點點頭,便轉身朝外面跑了出去。待宛雲反應過來追了出去,哪裏還有小姑娘的身影。宛雲覺著這小姑娘有些奇怪,卻更擔心她找不到下山的路。

但她看了看高懸的烈日,心道白日裏應該不至於會出什麽事,這才安下心來。

而卞寧寧回府之後,便總掛念那獨自住在望羅山上的雲姨。

所以只要她尋到了機會,就會上山去找雲姨。

一來二去,卞寧寧便成了宛雲家中的常客。宛雲總是默契地給卞寧寧多備一副碗筷,卞寧寧也總是會從家裏帶些宛雲從未見過的精致糕點。

二人漸漸熟悉了之後,卞寧寧才得知,原來雲姨是有丈夫有孩子的。

“我丈夫是個腳夫,四處奔波,總是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一兩個月不著家也是有的。他自由散漫慣了,還總是流連賭場,但我也不願管他,他不回來,我倒還圖個清靜呢。”

宛雲神色淡然地說著,但一向敏感細膩的卞寧寧卻發現了她眼神中藏匿的哀愁。

“那你的孩子呢?為何我從未見過他?”

提起了孩子,宛雲的臉上這才恢覆了往常柔和的笑意:“他啊,他喜歡讀書,我便讓他在山下夫子家住著,好生讀書。只盼他能早日考取個功名,也讓我過過好日子不是。”

宛雲從屋子裏拿出一張畫卷,展開來朝卞寧寧說道:“看,這就是寒山,等他下次回來,你便可以見到他了。”

卞寧寧接過畫卷,看到了上面所繪之人。是個清秀俊俏的小少年,正手執書卷,一副誦讀模樣。

隨後,她放下畫卷,牽起宛雲的手,看著她手上厚厚的黃繭,有些心疼地說道:“所以雲姨整日刺繡,就是為了賺錢供你的孩子讀書嗎?”

“是啊,只要寒山能好好讀書,所有的苦,我都甘之如飴。”宛雲望向山下自家兒子所在的方向,一臉幸福地說著。

“那這個呢?”卞寧寧掀起宛雲的衣袖,露出她手臂上一片片紅腫青紫的駭人傷痕。

宛雲楞住了,眼裏閃過一絲慌亂,不自然地收回手,將衣袖牢牢攥住:“這是我撿柴時不小心跌的,過幾日便好了,你莫要憂心。”

但卞寧寧卻看出了她的異常:“是他打得對不對?你的丈夫?”

宛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明明不過是個小姑娘,卻只覺自己好似已經被她看透了一般。她嘆了口氣,沈默了許久,才終於承認道:“是,他打得。”

“那你為何不離開他?帶著你的孩子離開這裏?”

宛雲卻搖了搖頭,哽咽著說道:“寧寧,你還小,你不明白。我不能讓寒山跟著我奔波,他得讀書。況且我如今連給寒山湊束脩都如此艱難......”

卞寧寧確實不懂,她從小便是金尊玉貴,想要的東西總是唾手可得,她從來毋需為黃白之物憂心。況且她年紀尚小,當她得知雲姨的窘境後,她也並不能體會這種種苦果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麽。

但是有一點她非常確定,她一定要幫雲姨逃離那個男人。

所以卞寧寧回到王府後,便從自己平日裏最喜愛的首飾裏的挑了最昂貴的幾件,讓自己的丫頭全拿去賣了,並著自己剩下的金銀,一並帶上了山,拿給了宛雲。

宛雲看著破敗的木桌上擺滿了金銀,心中一跳,十分惶恐。她利索地將這些金銀全部拿包袱裝好,遞還給卞寧寧。

“寧寧,我知道你想幫雲姨,但是這些財物不是雲姨的,雲姨不能要。”

“為何不能要?”卞寧寧歪著頭,一臉不解地問道。

宛雲蹲下身,將她抱入懷中,輕聲說道:“寧寧,雖說你從未告訴過我你的身世,但我卻知你心中也有許多苦楚難言,所以你明明不過還是個孩子,卻總是為旁人考慮,見不得旁人受難。”

“但是寧寧,這是我的命,我早已認了。”

“你拿著這些錢,快回家吧。”

“他就快要回來了,斷不能讓他發現這些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你明白嗎?”

宛雲松開環抱卞寧寧的雙手,將包袱遞還給了她,正色說道。

卞寧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茫然地接過裝著沈甸甸的金銀的包袱,在宛雲的催促下,踏上了下山的路。

在此後數不盡的深夜裏,卞寧寧午夜夢回之時,都總是會憶起那個陰沈沈的下午。她無數遍地責怪自己,若是那天她聽話乖乖下了山,或許,雲姨就不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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