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微微嘆息了一聲：“玄鳥，你來了。”

麗姬本是玄丘玄鳥一族的女子，此次我們結伴來蒼梧山修行。

所謂的修行，便是上界與魔界統治者們為培養後繼人才，共同商議的擇徒大會。彼時天地中四海升平，九州大陸安定康協，神魔二界簽訂了和平條約，創定了共同謀和平，求發展的道路。

四海中，各妖魔禽獸部族均可從自家望族中選出長子，長女們送去蒼梧山拜師學藝。理所當然，那些天生仙根神胎的上界後裔，是不會與我們這些三教九流，烏合之眾的小妖們在一處修行的。他們大都會尋一處名山古剎，拜一位德高望重的仙師，做一名關門弟子。

不論是拜私家師傅，還是和諸多師姐妹師兄弟們一起入仙山，拜同一位仙師，我一直都秉承著，‘子不學，不知義’的理念，一心向善好學。

在幽都國中玄丘山上世代生活著：玄狐，玄鳥，玄豹，玄虎，玄蛇五大種族。今年各族中選出一名小輩前來蒼梧山拜師。很幸運的是，我與麗姬便是這五個幸運兒中的兩個。

“胡末兒，你不許喚我玄鳥。我有名字的，我的名字是麗姬，麗姬。”她臉上微微動了怒，一字一頓清晰的說與我聽。

她是我見過的面貌很是清麗的女子，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明亮的多情美目，鑲嵌在極少含情的臉上。

她的下頜正中一顆嫣紅的紅痣，如一點胭脂般勾動人的魂魄。笑或者不笑，都是一處明媚動人美景。

我笑笑，知道她不是真的動怒。哀怨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單單只喚作末兒，尚還能入耳，若是連姓氏和名字一同念，真真覺得鬧心。”

我微撅了嘴吧，無限愁苦的看著餘怒未消的麗姬。

被我的話語打斷，麗姬忘記了心頭的不滿。低頭思索了半天隨展顏道：“對了，你可以自己取一個比較滿意的名字，我們離家萬裏，沒有人會計較你是否更換了名字，我們身上都帶了蒼梧山拜師的帖子，只要進山時，我們亮出帖子就可以了。我想，蒼梧山招徒不會挨家挨戶，逐個驗證我們的籍箓。”

“好吧，我最是羨慕如同男子那般，擁有一個瀟灑俊逸且響亮的稱謂。‘百裏’這個姓氏是不是十分的有威懾歷？你就喚我‘百裏公子’平日裏你喚我百裏即可。若是山上的人仔細的盤問，你就喚我‘百裏末兒’，反正名字裏含有末兒二字也尚可。”我隨口胡謅道。

“哦，原來你不是不喜歡末兒這個名字，而是對自己的姓氏不滿意。那你就隨意改性氏吧，無論如何更改，都改變不了你是一只狐貍的現狀。我們妖族也可以，不在自己的名字前冠姓氏，你看就像我，本是玄鳥一族，族中正兒八經的姓氏是南宮。可是我的父親偏偏給我起名麗姬，他說女孩子家家的，要什麽姓氏，終歸要嫁人，隨便起一個名字代稱將就了吧。”麗姬滿臉不悅道。

上至三皇，下至五帝，女子都是一個受人歧視的稱謂。沒有兒子的家庭，更是受盡鄰裏的白眼。我們做女兒的時候，真心希望父母能夠善待自己，如同對弟兄們那般平等，事實上希望總會落空。於是乎在我們為人母的時候，忘記了自己當女兒時的心境，夥同著自己的丈夫，一同歧視自己的女兒。

我不想做女兒，卻不否定自己是一個女人。麗姬大概也有一段真心不願回顧的童年往事，所以她那張清麗的臉上從未曾顯現過，作為女兒應有的嬌柔。

沒有榮寵就沒有驕縱，我和麗姬不知道什麽是嬌柔，骨子裏的血自是又硬又冷。離家萬裏，她不知道思念為何物，我在心中反而慶幸，終於可以出去散散心了。

我起身與麗姬一同上了蒼梧山。從她的話語中我得知，自己在山中迷了路，與我們同行的幻魄，寮遇，司南三人早在三日前，便已經上了蒼梧山。因著我走失的緣故，耽誤了他們一日的行程，寮遇似乎對我頗有微詞，好在幻魄一直臉色鐵青的沒有開口發話，寮遇才閉了口不再計較，而司南比較沈穩，一路上未曾多說一句不滿的話。

山中怪石疊巒，險峰成嶂，巨木參差林立，山路幽長盤亙，麗姬怕我找不到上山的路，便吩咐他們三人先行趕路，她則按原路返回尋我。只是讓她奇怪的是，她在山林上空盤旋了兩日，沒有發現我的蹤跡。最後她飛累了，落到一株大樹上休息，才看見我躲在一株千年大樹下酣睡。

麗姬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念叨著，‘為什麽在空中尋了兩日，未見你的身影？為什麽你會在大樹下睡覺’。

我是一只狐貍，沒有展翅高飛的本領。自然也不曉得她高空視物的本事如何。至於為何會在樹下睡覺，也成了我心中不解的謎團。

“咦，末兒，兩日未見，我怎麽瞧著你的身子有些發福？是不是睡的時間太長，睡腫了？”麗姬的眼睛一向尖銳，她盯著我的腰肢看個不停。

“是麽？那你看看這裏面有貨沒有？”我好笑的指著小腹問她。

“去你的，別糊弄我，誰會看上你？再說了那裏面就算有見不得光的小東西，才兩天而已，不會對身體產生太大的影響。”麗姬不屑道。

“你，你，你告訴我，這些話是從哪裏學來的？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我笑著拿話激她。

麗姬板了臉，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還好意思胡鬧，和你這般年紀的女子早都生娃嫁人了，怎好笑話我？我也是參加了幾次嫁娶迎親的婚禮，那些新娘子姐妹們說的悄悄話，我總會不小心偷聽到。”

“麗姬，你說是不是有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的說法。”我做起了乖寶寶，虛心向麗姬請教。

“對啊，是有此一說。不過這種說法也是不全面的，九重天上常年煙霞籠罩，僅有一條銀河在空中盤旋，天上沒有高山峻嶺遮擋，所以這一日才來的比較長。就比如我們妖界吧，也是仙山靈地之處，但是我們生活在陸地上，四周有山丘峰嶺環繞，日月輪轉各半，昏曉晨明有秩，所以我們妖界的一日便是那九重天上的半日，也是人界的半年。我們妖界的二日便抵得上人界的一年。”麗姬做起了女學究，耐心的向我解釋。

“不過認真算起來，你睡了足足有三日，真真好奇怪。”末了，麗姬仍然不忘補充一句，關乎著我自身的不解之謎。

我眨著迷蒙的雙眼，仰望著站在我身前的麗姬，她身著七彩羽衣，在藍天浮雲的映襯下，閃耀著溫暖又動人的光澤。

她的肌膚白皙，一張美人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在我的意識中，漂亮的女人多半是孤僻難以相處的，可是她卻不同，在玄丘，她是我一同長大的夥伴。

我的手輕輕撫摸上她白皙嫩滑的手指，感受著她手上傳來的溫暖，笑道：“你說，如果我這兩日去了人界，在那裏嫁人生子了，該如何是好？”

麗姬聽了我的話，笑著伸了指頭戳上我的腦門，道：“你可真是睡糊塗了，你那麽慵懶且嗜睡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在兩三日的時間內，從人界到妖界往返一個來回，除非有天上的神仙幫助你。我想天上的神仙們，是不會瞧得上我們這些泛泛之輩，自然沒有空與你開這麽離譜的玩笑。再說我們在玄丘的時候，你偶爾睡個十天半個月的，也不是沒有過。我可是聽大嘴巴羅大嬸說的，真真切切。”

“你是說，我不可能在兩日多的光景裏，往返人界，且嫁人生子，對吧？這樣我就放心了。雖然我也覺得這一覺睡的著實有些蹊蹺，可是平白多出一個孩子來，我還是難以接受的。”我恍然道。

“就你，我的好姑姑，雖然你長了我一輩，可是我們年紀相當，好歹你也拿出些做姑姑的架勢來，讓我這個晚輩兼好友也好認真的跟你學學。有些時候，在我的眼裏，我總覺得你還是一個孩子，怎麽會平白多出個孩子來呢？”麗姬笑話道。

“噓，小聲些，我可是打算在修行的路上，建造一個全新的自己，你不要敗壞我的名聲。若是被他人聽了去，知曉我骨子裏如此懶惰，且思想齷齪，傳到我們未來仙師耳中，說不定會阻擋了我成仙入道，飛升九天的路。”我一臉認真地補充道：“你也知道我的夢想，是做一名徒有虛名，不問實事的仙吏。”

“哈哈，哈哈，小仙拜見仙使大人，不知大人對於我們接下來要走的路，有何高深的指教啊？你知道，我這個人喜歡穿著彩衣異服，對於仙界不論男女老少清一色的白衣仙履，我可是不感興趣的。”麗姬嬌笑道。

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在樹下酣睡，我沒有過多的思考，弄不懂的事情我一般會選擇遺忘或者放棄，這樣我的頭腦才能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思考別的事情。比如接下來，我們要面對一個重要的抉擇。就是選擇修仙？還是選擇為君？

所謂的修仙，便是有靈性且有魄力的小妖，通過拜師學藝修身養性，修煉無我境法，成為一名小仙，再有堅持者或可在白發蒼蒼時修得正果，入天界仙箓，在天庭上爭有一席之地。

而為君，對我們小妖們來說，是最容易走的路，拜入魔君門下，隨著自個的心性修煉，官方話語是‘本我修煉’，變著法的勤學苦練。比如搶一妙齡女子或者俊俏郎君雙休，比如餐食凡人魂魄均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提升自己的妖法，當然這些提不上門面的方法，在天界與魔界的和平協議中，已經明令禁止。

如果小妖們在操練演習中贏得佳績，被魔君封上個小小的‘某某殿君’‘某某堂君’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容易達到目的的途徑，卻不一定是好的歸宿。魔王喜戰，雖然天地和平共處了幾萬年甚至更久，但是魔王手下的小頭目將領們，卻要聽從魔君的指示，時常進行一些暗地裏的活動。比如誅殺某某族的大員，侵占某某界土地。是以魔界的各殿需頻繁換將，來替補他們折損的槍桿子。

這些觀點都是出自玄丘，我那喜歡舞文弄墨的阿爹，長久研究妖仙風俗，鉆研的心得。因為惜命，我也頗讚同他的觀點。只是阿爹還告誡了我一句，即使不打算與魔道為伍，也不要關閉了魔道這扇門。他的這句話，我模糊不懂，但是也很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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