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蒼梧山下，一株蒼老的百年大樹下，我沈沈的睡著。妖界溫暖而色彩艷麗的陽光，溫暖舒適的撫照在我的身上，我的手指上。我能夠感覺到有陽光在我的發絲間跳舞，而麗姬便站在我身前不遠處。

：“末兒，末兒，醒醒，醒醒。”麗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揉揉朦朧的睡眼，從一場崎嶇波折的睡夢中醒來。

“在玄丘時，我便聽山中的大嘴巴羅大嬸，四處宣張我們美麗迷人的末兒姑娘，是如何如何的生性懶惰，現在才叫我見了真章實地，原來一點也不帶假的。”麗姬笑著，坐在我身旁的大青石上，嘴巴不住的調侃道。

“什麽？你在說什麽？”我揉了揉有些朦朧的睡眼，一時竟然分辨不出，自己現在究竟身處何地。

我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很長，前半部分早已模糊。後半部分依稀記得一點，只是感覺自己做的這個夢有些奇怪。

夢裏我夢見自己寄住在一個阿婆的家中，長日裏與阿婆雇傭的，那些清貧女工們一起縫制衣衫。撫摸著那些華麗的綢緞衣料，我心中猜想這大概是富貴人家穿著的華裳。初來乍到的我，與那幾位常住的女工相處的很是融洽，只是這些女工白日裏常常走進一間房門緊閉的暗閣中，我不知道那扇門後邊發生了什麽事情，隱約記得這扇門裏面也是她們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身上常年穿著一件暗綠色拖地長裙，漆黑的頭發精致的紮成幾縷發辮，用一根白玉簪子綰在腦後。雖然我的面容在她們中是年輕靚麗的，可是偶爾進出□□與她們相熟的男子們，卻未曾對我另眼相待。也許我只是她們中平凡的一員，況且我有時候還會穿那些老女人們的衣服。

在後面一個晴朗的白日裏，有一個女工被阿婆攆走了。阿婆賞了一些工錢與那個哭泣的女子，還說了一句：“你們這些女人啊，真不知自重，趕緊走吧。”阿婆嘆息的搖搖頭。

我清醒的聽見身旁的女工議論，那個哭泣的女子懷有身孕了，而且讓她懷孕的男人，正是那扇緊閉的房門裏的男人們。

我感覺到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思維在夢裏竟然也變得異常清晰，原來這是一座後店制衣，前店接客的秦楚舘，原來在那些男人們的眼中，我亦與其它女子一般，身陷泥沼中，沒有什麽高潔卻又令他們刮目相看的長處。

原來一個女人無論衣品容貌如何出挑，只要她身在秦樓楚館，就不再是珠玉珍寶。

“姑娘，你要記住。男人挑選女人，只會看重她是不是冰清玉潔。再好的女人，再怎樣傾城的姿色，身子臟了，就和那退了色的珍珠一樣，暗黃無光，令人心生厭煩。”一個年長我幾歲的女工，見我整日愁眉不展的樣子，好言好語的開導我。

我丟下手中的針線活，一股風般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真是一幫蠢女人，一幫把自己的一生系在男人身上的蠢女人。身子臟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氣沒了，自甘墮落。”

胡阿婆去我的房間送水時，見我窩在床上不動。便好心的勸解我，：“姑娘且莫要憂心，金子雖然埋進土裏，但終究會發光的。你是一個自重的姑娘，不要和她們攪和在一起，氣著自個的身子不值當。”

“阿婆，我從來未曾瞧不起她們，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他們要選擇的路。我只是擔心，我若真的如同你說的一樣，是一塊金子，我怕金子埋進土裏後，會再無出頭之日。”

“路是人走的。”胡阿婆應聲道。

路是人走的，現在的我，是不是也如同這裏的女人一般，把自己的一生系在男人的身上，不同的是，我還附上了一顆心。

阿婆的小店便是妖界野史中記載的，日虧月盈汙沼之地，竟讓我誤打誤撞的尋到了，也算是我腹中的孩子，命裏該躲過如此一劫，得以平安保全。

那個阿婆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在她所有的女工中，我是那個出手最闊綽卻又年輕的實力股，所以她不曾為難我，逼我接客，只命我安心的在她後院制衣做工，我想她的心中既揣著三分的仁慈，又揣著五分的防範二分的算計，識人多過過江之鯽的她也該在第一眼便已經瞧出，我不是一個仁慈好惹的主。她待我仁善，或許只是想著，平白給自己添置一份福報與收益罷了。

胡阿婆期盼的福報來的不是很晚，我雖然因著懷孕的緣故不能施展法力，可是煉制一些迷惑男人的香料還是可以的。

玄丘狐長相遜色於青丘狐，媚術也稍遜了一籌。不過為了補不足，玄丘狐女子自幼練就了一番調制香料的高超技藝，大概是為了迷惑住玄丘的狐族男子，不讓他們被別人拐了去。

我在秦楚館的小河邊，采了幾種不起眼的水草，晾曬後加了一些花蜜香粉，研制成香料，晾曬在秦楚館中的廊檐下。

在那些女工們的眼中，我本就是她們中的一個異數，是以無論我做什麽事情，她們都不會有很大的好奇心。她們對我晾曬的那些無色無味的粉末，更是沒有興趣。

只是在我入住秦楚館後不久，她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因為她們心裏惦念著的那些男人們，每日都排著隊，站在她們的房門前，祈求她們的眷顧。

畫面搖轉，我的肚子竟然也一天覆一天的大了起來，我只是不記得我的肚子為什麽會大了起來，我從未走進那扇門，與裏面的客人們媾和，為什麽我的腹中會有生命在蠕動，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姓甚名誰？為什麽我的記憶裏沒有孩子父親生長的模樣？是我將他忘得太幹凈，還是這個孩子也是楚舘裏得來的，只是我不願意承認？

“你在做什麽？肚子裏懷了來歷不明的孩子，為什麽要生下他？”

“一個人帶孩子是很辛苦的，將來孩子沒有父親陪在身邊，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趁著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做掉吧。”

“真是沒有見過你這麽傻的，你這麽執著的付出，那個男人知道嗎？”

“男人娶誰都能生孩子，女人嫁給任何人都會生孩子，你何必執著於這一個？流掉吧，也許你會遇到一個好男人。”

“男人都是薄情的動物，誰陪他睡覺，誰在他的身邊 ，誰的孩子才會受到重視。你遠離了他，你的孩子將來也不會有認祖歸宗的那一天。”

與我在一起制衣的女工們不停的勸解我，我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卻插不上一句話。

最終胡阿婆一句話替我解了圍。“你們且莫要妄言非議，末兒姑娘自有她的打算。”

“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很長，有些事情，你們在這一世能夠躲過去。而我卻躲不過去，我要還的是前生的債。”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在我腹痛難耐，將要臨盆生產時，阿婆面露為難的說：“孩子，你走吧。回你該去的地方，我這種地方不能接待生產的女人。勉強收留了你幾個月，已經算是很為難了。”

我點點頭，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物，我的孩子確實不能在這種地方降生，我要回妖界，做回一只妖。而我的孩子也必須隨我一道回妖界，做一只妖。

於是，在寒冬臘月，天空飄雪的黑夜裏，我忍者漸痛的腹部，一步步艱難的走向回妖界的路。回妖界的路很是漫長，中途需要經過黑水河。凡是過黑水河者，須顯現妖身，目的是為了防止有凡人肉胎偷渡過橋，或者是道法高強的仙人們，自身有足夠高強的法力震懾黑水河中出沒的妖龍。

像我這樣一個道行薄弱，如今身子又被腹中凡胎禁錮住法力的妖，能不能過得了黑水河還要兩說。

遙遙望去黑水河出現在眼前，再翻過一道山梁，我便會抵達黑水河的石橋邊。

我站在山頭最高處，看見黑水河的石橋上仿佛站著一個男子。清眉俊目，發黑如墨，風吹動他身上的衣袍獵獵生風。

“原來你果然在此守候著我，衣袂成缺的仙人，看著我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妖，落魄至此，你的心中會有多少成就感？”我口中喃喃道。

擡腿準備跨下山梁的時候，忽然腳下踩空，原來我摔進了一個冰冷的山洞中。

‘葉表哥，可能要麻煩你多等我一會。’我苦笑一聲，眼淚不覺的滑落眼角。

黑暗中，我感覺自己的身子，快要被生生撕裂一般的疼痛起來，而後我聽到了一聲，孩子清亮的哭聲。哭聲過後，我暈了過去。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悲傷還是惶恐，我竟然忘記了孩子的父親是誰，心中希望上天能夠替自己做出選擇，因為我要回妖界，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遺棄，我希望他能夠與我一同回妖界，快樂無憂的生活。

嚴冬臘月的清晨，寒風刺骨。洞中醒來，我的身邊並沒有孩子的身影，而我的衣衫也完整幹凈。意識模糊中我恍然悟到，自己根本沒有生產孩子，我只是太孤單了，想要有一個人陪伴，所以才會在心中臆想出懷孕生孩子的假象。

原來是一覺春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