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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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餘歌回到考場，沒一會兒收卷鈴聲就響起了。
收完試卷，考場裏的同學三三兩兩都走出教室，或者低頭覆習下一個科目。
餘歌只是一只手支著腦袋，盯著某一個地方靜靜發呆。
視野裏忽然闖進一個人。
她支著腦袋的手垂下去，假裝去看擺在桌面上的書。
林淞屹走到自己的位置邊上，對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那個女生說:“你好同學，方便幫個忙嗎？”
那女生擡頭:“啊？怎麽了？”
“我的水杯在你桌子下面，”他指了指地面，“剛才忘記拿了，可以幫忙遞給我嗎？”
“哦，可以。”女生彎下腰去，把水杯拿起來，遞給林淞屹。
“謝謝。”林淞屹接過水杯，頭也不回地走了。
隔著一條過道，他們的對話清晰落入餘歌的耳朵裏。
他看著林淞屹走遠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出了教室，再也看不到人。
已經是深秋了，他卻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冷，還穿著夏季的校服。
他不冷的嗎？餘歌胡亂想著。
第二科考試考完的時候，監考老師收完試卷，考場裏的同學一窩蜂跑出教室。
“今天去第幾食堂吃”“第二吧，食堂阿姨說今天有雞腿。”
“等一下先去洗頭還是先去吃飯啊？”幾個女生手挽手從她身邊經過。
餘歌的肚子還是有點不舒服，她揉了揉肚子，打算把筆袋塞進書包裏。
啪嗒一聲，拉鏈沒拉緊，裏面的一支圓珠筆掉在地上，筆徑直掉落在地上，還往旁邊滾了幾圈。
她彎下腰，把筆撿起來。
站起來的時候，前面被光照著的地方忽然籠下來一團陰影。
她握緊手上的筆，擡眼看過去。
是林淞屹。他旁邊還站著兩個男生，餘歌見過他們，是他班上的朋友。
她這一眼，直直看進了林淞屹眼睛裏去了。
林淞屹透過眼睛的鏡片，也在看著她。
“好巧。”林淞屹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從桌肚裏面摸出什麽東西塞進自己書包裏，“你怎麽在我們班考試”
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餘歌楞了一瞬，發現他確實是在對自己說話。
“你認識啊？”林淞屹旁邊的一個男生說道。
另一個男生又笑著小聲說了句什麽，不過餘歌沒仔細聽。
“別鬧。”林淞屹笑了一下，“她是我朋友。”
出於私心，餘歌覺得他說“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有點親昵。
她的心跳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我上次考試請假了，只考了英語。”餘歌回答他剛才的話，“所以在你們班考試。”
林淞屹點頭，沒再說什麽。
“走了走了餓死了。”一旁的男生催他，“等一下還要去打會球呢，走走走。”
“再見。”林淞屹走之前，只對她說了這麽兩個字。
這樣就足夠了。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會像陽光一樣明媚。
“再見。”餘歌也對他說。
她把手裏的筆塞回筆袋裏，又放進書包，拉上拉鏈，跟在幾個男生後面走出了教室。
他們去的是另一個食堂，不是餘歌和貝樂樂說好的食堂，不是同一個方向的。
餘歌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已經看不見人了。
她到食堂的時候，食堂裏已經有很多人了。基本上都是他們年級的，因為考試，比其他年級早十分鐘放學。
她來到熟悉的位置，看到貝樂樂的書包，也把自己的書包放到椅子上占位。
她走進打飯的隊伍裏，看著頭頂的菜單，腦子裏想的卻是剛才林淞屹說話時的表情。
“哎。餘餘。”身邊忽然有個人拉了她一下，她的身子往旁邊挪了一點。
“想什麽呢，剛才那個人的湯都快灑你身上了。”貝樂樂打完飯，她一手拿著飯菜，一手在餘歌眼前揮了揮。“傻了？”
“啊？沒有。”餘歌回神，“謝了啊，樂樂。”
“那我先去吃飯了，你喝不喝湯，我去舀兩碗。”貝樂樂問她。
“行。謝謝。”餘歌說。
“了解。”貝樂樂比了個“ok”的手勢，拿著飯菜走出了打飯的隊伍。
餘歌沒什麽胃口，隨便打了點青菜和土豆絲，快速吃完和貝樂樂回到了宿舍。
宿舍裏，李澤彤剛洗完頭。
她站在一旁擦頭發，手上拿著毛巾，還很用力地甩了甩。
“哇。”貝樂樂叫了一聲，“李澤彤，你擦幹凈點，甩我一身水。”
李澤彤沒說話，把毛巾扔到一旁，走去了陽臺。
“她怎麽這樣啊。”貝樂樂坐在餘歌的床鋪上，小聲吐槽，“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我欠她的一樣。”
“算了吧。”餘歌搖搖頭。
“她上次不是還無緣無故罵你嗎餘歌”貝樂樂“切”了一聲，“家裏有錢了不起啊，什麽大小姐脾氣。”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餘歌擺擺手，“被她罵兩句我又不會少塊肉。”
“你真佛系。”貝樂樂從床上站起身來，從自己枕頭底下掏出來一本數學練習冊，“要是我早就懟回去了。”
這時，李澤彤從陽臺上走進來了。
她看了貝樂樂一眼，又看了眼餘歌:“嫌我頭發的水甩到你，你坐遠點不就行了唄。”
貝樂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忍住和她罵起來的沖動。
她不想和李澤彤吵起來，宿舍裏也有些悶。她便抓起練習冊和筆朝宿舍門口走去。
宿舍門口的走廊上有幾個長凳和幾張桌子，她拿紙巾擦了擦，就在上面開始坐下，開始寫數學題。
餘歌也覺得宿舍裏有些悶，便跟在貝樂樂後面走了出去。
兩個人在門口的長凳子上坐下，貝樂樂寫著數學題，餘歌看著來來往往經過的女同學。
有個女生在一旁趁著午休前的這段時間給自己的媽媽打電話，餘歌聽見她抱怨著學習的壓力還有性格不合的舍友。
“哎，餘歌，”貝樂樂皺著臉，一臉便秘的表情，“你幫我看看這道題用哪條公式。”
“我數學比你少了10幾分好不好？你不知道的我哪裏知道”
“你看看，說不定你會呢。”
“不可能的。”話雖這麽說，餘歌還是湊了過去。
果然。
看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餘歌說。
“太痛苦了，數學使人面目全非。”貝樂樂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
“我的高中三年估計沒有青春傷痛文學，只有高中疼痛數學。”
餘歌非常認同地點頭。
餘歌忽然感覺自己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她腸胃不太好，估計是有些消化不良了。
“樂樂，你有沒有健胃消食片”餘歌問。
“在我宿舍的櫃子裏”，貝樂樂已經放棄了剛才那道題，她用筆做了個記號，正在解下一道題。“用不用我去給你拿”
“不用了，我去拿就行。”餘歌站起身。
貝樂樂說:“在靠裏面，你仔細找找。”
“好。”她起身走進宿舍裏。
她拿了健胃消食片，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瞥見對面床鋪上的一抹亮光。
李澤彤躺在床上，背對著她，手機屏幕亮著，手在鍵盤上打字，估計是在和誰聊天。
餘歌走過去，拿起李澤彤放在一旁的玩偶，幫她放在床角。
李澤彤被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連忙把手機塞進被窩裏。
待看清旁邊站著的人是餘歌時，她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她拍拍胸脯，看著餘歌，“我還以為是宿管阿姨來了呢。我可不想被請去政教處喝茶。”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沒好氣地問餘歌。“不會是要去舉報我吧。”
餘歌指了指剛才自己放在她床角的玩偶，玩偶擋住了門口的視線。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她收回手，“你還是小心一點吧。不然我們宿舍下個月就沒有文明宿舍了。”
“哦。”李澤彤覺得剛才自己的語氣確實有點過分了，瞬間有點羞愧，“謝了啊，別去跟宿管阿姨舉報我就行。”
“不會。”餘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吃了健胃消食片，貝樂樂還在寫著數學題。
離午休還有半個小時，餘歌便走出宿舍樓，打算到處走走。
有剛吃完飯的同學手挽著手從她身邊經過，她朝與路上的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慢慢地走過教學樓，最後在教學樓前的那顆紫藤樹前停住腳步。
藤蔓垂下來，地上落了花瓣，像是紫色的瀑布一般。
在這紫色的瀑布裏，她看見有幾個男生從籃球場的方向走來。
其中有一個男生手上拿著個籃球，單肩斜背著書包，穿著夏季校服，臉上有些許汗珠。
籃球在他指尖上轉了轉，又穩穩當當落到手中。
餘歌下意識往紫藤樹後面躲了躲，靜靜地看著他們。
…為什麽要躲啊。她後知後覺。
手上拿著籃球的男生忽然把籃球遞給旁邊的同伴。
“怎麽，你不回宿舍”同伴拿著籃球，有些疑惑地問他。
“嗯。”林淞屹想伸手抓一抓頭發，奈何額頭上都是汗，最後只是伸出手指輕輕撥了撥。
“有沒有紙巾”他扭過頭，問旁邊的男生。
“沒。”那男生笑，“我每次打完球都是我女朋友給我送水送紙巾。”
餘歌看著林淞屹的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我去圖書館還本書，你們先回去吧。”在教學樓拐角處，林淞屹對身邊的男生說。
“行。”
林淞屹從肩膀上的書包裏拿出本書，與他們告別後，自己一個人朝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餘歌也往前走，跟在他身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感覺自己像是個變態。
要是等一下他回頭看到自己。餘歌想，那她就說自己是來圖書館借書的。
她就這麽跟在他身後。
經過一個班級門口的時候，餘歌忽然看見他四處張望了一下。
餘歌的腳步頓住，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確認周圍什麽人都沒有之後。
林淞屹輕輕跳起來，模仿投籃的姿勢，手碰了一下頭頂的門框。
他很高，動作很輕，輕輕一跳指尖就能碰到頭頂的門框。
這個班裏男生經常做的動作，餘歌看見過很多次，但是在他身上卻不顯得中二。
風吹起他的頭發，那只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修長的指節磕到門框，發出輕微的響聲。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才繼續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餘歌站在圖書館那棟樓樓下的草叢裏，擡眼往二樓圖書館的位置看去。
草叢很隱蔽，只是有些蚊蟲，校服褲子是長褲，倒是她手背上被咬了好幾個包。
她有些癢，撓了撓。
被蚊子咬並不好受，一分一秒都漫長。
過了不知道多少個一分一秒，她終於看見林淞屹從二樓圖書館的樓梯處走出來，往宿舍樓的方向那邊走過去。
又過了大概半分鐘，等餘歌確定他已經走遠的時候，她才從草叢裏走出來。
她跑到了二樓，跑得很快，到了圖書館，她徑直往熟悉的書架旁邊奔去。
其實不用跑可以的，這裏人很少，無非就是一本小說，這麽幾秒鐘，不會被人借走的。
不過就是和他看一本書，也改變不了什麽。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堅持。
因為這是她喜歡的人。她不肯把這種只有一點點的小心思讓給別人。
只想藏在自己心裏，不說給任何一個人聽。
她跑到書架旁，從熟悉的位置拿起那本小說。
她喘著氣，像如獲至寶般，輕輕地，把書抱在懷裏。
圖書館並沒有多少書，況且這本書整個圖書館只有一本，就是這一本沒錯了。
她拍了拍不知道因為是跑太快而快速跳動，還是因喜悅而快速跳動的心。
餘歌走到登記圖書的地方，拿起一旁的筆，正打算進行登記。
登記表上是嶄新的，空白的一頁。
下一秒，她的心裏像是有什麽預感一般，手不受控制地翻開了前一頁紙。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字跡。
書籍名稱:“解憂雜貨鋪。”
登記學生:高一18班，林淞屹。
登記時間:11月10日。
她的心跳得厲害，以至於身後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同學”身後，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女生叫了她一下，“你是第一次來圖書館借書嗎？”
“啊？”餘歌終於把那頁紙翻過去，因為心裏有事，聲音都是結結巴巴的，“…是，是的。”
女生懷裏抱著兩本心理學相關的書籍，指了指餘歌面前的登記表:“這個表，一頁只能登記一次，你要登記，得翻下一頁的。”
“…謝謝，我知道了。”餘歌笑了笑，翻開新的一頁開始登記。
她手有些抖，心臟砰砰跳。
登記表上，兩張紙貼在一起。
“第一次嘛，都這樣，我第一次來借的時候也是不知道一頁只能寫一次的。”戴眼鏡的女生又說。
登記完後，餘歌厚著臉皮，在那女生的註視下又翻開了更前面的幾頁。
果然翻到了幾個星期之前的。
他借的自己手中那本書的登記記錄。
餘歌看了兩秒，又很快合上，轉過身，對上身後女生溫柔的目光。
“對不起啊。”餘歌對她說。
“沒有。我不趕時間。”女生笑著搖頭。
餘歌走出了圖書館，走廊裏很暗，穿堂風很冷，她的臉卻是有些紅。
她看了眼手裏的書。
“沈睡的人魚之家。”
藍白色的封面。
她看著。這是他摸過的書。現在被她拿在手裏。她一點點撫摸著書的扉頁，仿佛上面還留著他手上的溫度。
走廊裏光線很暗。她走到二樓樓梯拐角處，才有陽光洩進來。
她深吸了口氣，踩著光，一步一步往下走。
心情也明媚起來。
午休時間就要到了，她加快腳步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經過旁邊洗手間的時候，她走得太急，差點和旁邊走出來的人撞在一起。
她猛地剎住腳步。
剛開始平覆的心又雀躍起來。
林淞屹
林淞屹看清面前的人是誰之後，也有些意外。
他看了餘歌好幾秒，餘歌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兩個人幾個小時前在自己考場裏還說過話。
他太熱了，剛才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手上和臉上的水都沒幹，額前的卷發被打濕，眼睛被水清洗得有些紅。
就這麽看著餘歌。用這種濕漉漉的眼神。
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餘歌心跳都快停止跳動了。
她不想開口，盡管她已經努力裝做面色如常，但她的聲音肯定會出賣她。
她頭低了低，縮著肩膀，像只小鵪鶉。
膽子好小啊，怎麽能嚇成這樣。林淞屹心想。
氣氛僵硬了幾秒。林淞屹先開了口。
“你也喜歡看東野圭吾的小說啊？”他看了眼餘歌手裏的書，“這本挺好看的，我剛看完。”
餘歌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餘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我還看過他的解憂雜貨鋪，也挺好看的。”
“我剛要看呢。”林淞屹笑了一下。
餘歌又“嗯”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包紙巾遞給他。
“…給我的”
“給你。”
“謝謝。”林淞屹接過，從裏面抽了一張。
餘歌握緊了手裏的書，打算離開了。
林淞屹忽然擡手，手觸碰到她頭頂的發絲。
觸感是那麽真實，那麽讓人浮想聯翩。
那一瞬間，她一定臉紅了。
她不敢去看林淞屹的表情。
“你剛才站在樹下嗎？”頭頂上的觸感消失了，只剩下風吹過。
林淞屹攤開手，手心裏躺著一片紫藤花花瓣。
“從樹上…”他的手又握緊。花瓣被他包裹在手心裏。
心臟。
“飄下來了。”
餘歌說了聲謝謝，轉過身跑走了。
轉過身的瞬間，她看見了少年如青鳥般濕潤的雙眼。
我站在你左側，卻像隔著條銀河。
但卻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銀河裏。
她邊跑，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林淞屹看著她跑遠的背影，把手裏的那張紙巾扔進垃圾桶。
頓了幾秒，把花瓣裝進了包裝袋裏剩下的紙巾裏。
跑到宿舍樓下，餘歌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也走遠了。
只看到背影。
她喜歡的人。
連背影都是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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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歌回到考場，沒一會兒收卷鈴聲就響起了。
收完試卷，考場裏的同學三三兩兩都走出教室，或者低頭覆習下一個科目。
餘歌只是一只手支著腦袋，盯著某一個地方靜靜發呆。
視野裏忽然闖進一個人。
她支著腦袋的手垂下去，假裝去看擺在桌面上的書。
林淞屹走到自己的位置邊上，對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那個女生說:“你好同學，方便幫個忙嗎？”
那女生擡頭:“啊？怎麽了？”
“我的水杯在你桌子下面，”他指了指地面，“剛才忘記拿了，可以幫忙遞給我嗎？”
“哦，可以。”女生彎下腰去，把水杯拿起來，遞給林淞屹。
“謝謝。”林淞屹接過水杯，頭也不回地走了。
隔著一條過道，他們的對話清晰落入餘歌的耳朵裏。
他看著林淞屹走遠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出了教室，再也看不到人。
已經是深秋了，他卻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冷，還穿著夏季的校服。
他不冷的嗎？餘歌胡亂想著。
第二科考試考完的時候，監考老師收完試卷，考場裏的同學一窩蜂跑出教室。
“今天去第幾食堂吃”“第二吧，食堂阿姨說今天有雞腿。”
“等一下先去洗頭還是先去吃飯啊？”幾個女生手挽手從她身邊經過。
餘歌的肚子還是有點不舒服，她揉了揉肚子，打算把筆袋塞進書包裏。
啪嗒一聲，拉鏈沒拉緊，裏面的一支圓珠筆掉在地上，筆徑直掉落在地上，還往旁邊滾了幾圈。
她彎下腰，把筆撿起來。
站起來的時候，前面被光照著的地方忽然籠下來一團陰影。
她握緊手上的筆，擡眼看過去。
是林淞屹。他旁邊還站著兩個男生，餘歌見過他們，是他班上的朋友。
她這一眼，直直看進了林淞屹眼睛裏去了。
林淞屹透過眼睛的鏡片，也在看著她。
“好巧。”林淞屹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從桌肚裏面摸出什麽東西塞進自己書包裏，“你怎麽在我們班考試”
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餘歌楞了一瞬，發現他確實是在對自己說話。
“你認識啊？”林淞屹旁邊的一個男生說道。
另一個男生又笑著小聲說了句什麽，不過餘歌沒仔細聽。
“別鬧。”林淞屹笑了一下，“她是我朋友。”
出於私心，餘歌覺得他說“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有點親昵。
她的心跳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我上次考試請假了，只考了英語。”餘歌回答他剛才的話，“所以在你們班考試。”
林淞屹點頭，沒再說什麽。
“走了走了餓死了。”一旁的男生催他，“等一下還要去打會球呢，走走走。”
“再見。”林淞屹走之前，只對她說了這麽兩個字。
這樣就足夠了。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會像陽光一樣明媚。
“再見。”餘歌也對他說。
她把手裏的筆塞回筆袋裏，又放進書包，拉上拉鏈，跟在幾個男生後面走出了教室。
他們去的是另一個食堂，不是餘歌和貝樂樂說好的食堂，不是同一個方向的。
餘歌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已經看不見人了。
她到食堂的時候，食堂裏已經有很多人了。基本上都是他們年級的，因為考試，比其他年級早十分鐘放學。
她來到熟悉的位置，看到貝樂樂的書包，也把自己的書包放到椅子上占位。
她走進打飯的隊伍裏，看著頭頂的菜單，腦子裏想的卻是剛才林淞屹說話時的表情。
“哎。餘餘。”身邊忽然有個人拉了她一下，她的身子往旁邊挪了一點。
“想什麽呢，剛才那個人的湯都快灑你身上了。”貝樂樂打完飯，她一手拿著飯菜，一手在餘歌眼前揮了揮。“傻了？”
“啊？沒有。”餘歌回神，“謝了啊，樂樂。”
“那我先去吃飯了，你喝不喝湯，我去舀兩碗。”貝樂樂問她。
“行。謝謝。”餘歌說。
“了解。”貝樂樂比了個“ok”的手勢，拿著飯菜走出了打飯的隊伍。
餘歌沒什麽胃口，隨便打了點青菜和土豆絲，快速吃完和貝樂樂回到了宿舍。
宿舍裏，李澤彤剛洗完頭。
她站在一旁擦頭發，手上拿著毛巾，還很用力地甩了甩。
“哇。”貝樂樂叫了一聲，“李澤彤，你擦幹凈點，甩我一身水。”
李澤彤沒說話，把毛巾扔到一旁，走去了陽臺。
“她怎麽這樣啊。”貝樂樂坐在餘歌的床鋪上，小聲吐槽，“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我欠她的一樣。”
“算了吧。”餘歌搖搖頭。
“她上次不是還無緣無故罵你嗎餘歌”貝樂樂“切”了一聲，“家裏有錢了不起啊，什麽大小姐脾氣。”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餘歌擺擺手，“被她罵兩句我又不會少塊肉。”
“你真佛系。”貝樂樂從床上站起身來，從自己枕頭底下掏出來一本數學練習冊，“要是我早就懟回去了。”
這時，李澤彤從陽臺上走進來了。
她看了貝樂樂一眼，又看了眼餘歌:“嫌我頭發的水甩到你，你坐遠點不就行了唄。”
貝樂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忍住和她罵起來的沖動。
她不想和李澤彤吵起來，宿舍裏也有些悶。她便抓起練習冊和筆朝宿舍門口走去。
宿舍門口的走廊上有幾個長凳和幾張桌子，她拿紙巾擦了擦，就在上面開始坐下，開始寫數學題。
餘歌也覺得宿舍裏有些悶，便跟在貝樂樂後面走了出去。
兩個人在門口的長凳子上坐下，貝樂樂寫著數學題，餘歌看著來來往往經過的女同學。
有個女生在一旁趁著午休前的這段時間給自己的媽媽打電話，餘歌聽見她抱怨著學習的壓力還有性格不合的舍友。
“哎，餘歌，”貝樂樂皺著臉，一臉便秘的表情，“你幫我看看這道題用哪條公式。”
“我數學比你少了10幾分好不好？你不知道的我哪裏知道”
“你看看，說不定你會呢。”
“不可能的。”話雖這麽說，餘歌還是湊了過去。
果然。
看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餘歌說。
“太痛苦了，數學使人面目全非。”貝樂樂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
“我的高中三年估計沒有青春傷痛文學，只有高中疼痛數學。”
餘歌非常認同地點頭。
餘歌忽然感覺自己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她腸胃不太好，估計是有些消化不良了。
“樂樂，你有沒有健胃消食片”餘歌問。
“在我宿舍的櫃子裏”，貝樂樂已經放棄了剛才那道題，她用筆做了個記號，正在解下一道題。“用不用我去給你拿”
“不用了，我去拿就行。”餘歌站起身。
貝樂樂說:“在靠裏面，你仔細找找。”
“好。”她起身走進宿舍裏。
她拿了健胃消食片，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瞥見對面床鋪上的一抹亮光。
李澤彤躺在床上，背對著她，手機屏幕亮著，手在鍵盤上打字，估計是在和誰聊天。
餘歌走過去，拿起李澤彤放在一旁的玩偶，幫她放在床角。
李澤彤被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連忙把手機塞進被窩裏。
待看清旁邊站著的人是餘歌時，她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她拍拍胸脯，看著餘歌，“我還以為是宿管阿姨來了呢。我可不想被請去政教處喝茶。”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沒好氣地問餘歌。“不會是要去舉報我吧。”
餘歌指了指剛才自己放在她床角的玩偶，玩偶擋住了門口的視線。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她收回手，“你還是小心一點吧。不然我們宿舍下個月就沒有文明宿舍了。”
“哦。”李澤彤覺得剛才自己的語氣確實有點過分了，瞬間有點羞愧，“謝了啊，別去跟宿管阿姨舉報我就行。”
“不會。”餘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吃了健胃消食片，貝樂樂還在寫著數學題。
離午休還有半個小時，餘歌便走出宿舍樓，打算到處走走。
有剛吃完飯的同學手挽著手從她身邊經過，她朝與路上的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慢慢地走過教學樓，最後在教學樓前的那顆紫藤樹前停住腳步。
藤蔓垂下來，地上落了花瓣，像是紫色的瀑布一般。
在這紫色的瀑布裏，她看見有幾個男生從籃球場的方向走來。
其中有一個男生手上拿著個籃球，單肩斜背著書包，穿著夏季校服，臉上有些許汗珠。
籃球在他指尖上轉了轉，又穩穩當當落到手中。
餘歌下意識往紫藤樹後面躲了躲，靜靜地看著他們。
…為什麽要躲啊。她後知後覺。
手上拿著籃球的男生忽然把籃球遞給旁邊的同伴。
“怎麽，你不回宿舍”同伴拿著籃球，有些疑惑地問他。
“嗯。”林淞屹想伸手抓一抓頭發，奈何額頭上都是汗，最後只是伸出手指輕輕撥了撥。
“有沒有紙巾”他扭過頭，問旁邊的男生。
“沒。”那男生笑，“我每次打完球都是我女朋友給我送水送紙巾。”
餘歌看著林淞屹的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我去圖書館還本書，你們先回去吧。”在教學樓拐角處，林淞屹對身邊的男生說。
“行。”
林淞屹從肩膀上的書包裏拿出本書，與他們告別後，自己一個人朝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餘歌也往前走，跟在他身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感覺自己像是個變態。
要是等一下他回頭看到自己。餘歌想，那她就說自己是來圖書館借書的。
她就這麽跟在他身後。
經過一個班級門口的時候，餘歌忽然看見他四處張望了一下。
餘歌的腳步頓住，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確認周圍什麽人都沒有之後。
林淞屹輕輕跳起來，模仿投籃的姿勢，手碰了一下頭頂的門框。
他很高，動作很輕，輕輕一跳指尖就能碰到頭頂的門框。
這個班裏男生經常做的動作，餘歌看見過很多次，但是在他身上卻不顯得中二。
風吹起他的頭發，那只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修長的指節磕到門框，發出輕微的響聲。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又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才繼續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餘歌站在圖書館那棟樓樓下的草叢裏，擡眼往二樓圖書館的位置看去。
草叢很隱蔽，只是有些蚊蟲，校服褲子是長褲，倒是她手背上被咬了好幾個包。
她有些癢，撓了撓。
被蚊子咬並不好受，一分一秒都漫長。
過了不知道多少個一分一秒，她終於看見林淞屹從二樓圖書館的樓梯處走出來，往宿舍樓的方向那邊走過去。
又過了大概半分鐘，等餘歌確定他已經走遠的時候，她才從草叢裏走出來。
她跑到了二樓，跑得很快，到了圖書館，她徑直往熟悉的書架旁邊奔去。
其實不用跑可以的，這裏人很少，無非就是一本小說，這麽幾秒鐘，不會被人借走的。
不過就是和他看一本書，也改變不了什麽。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堅持。
因為這是她喜歡的人。她不肯把這種只有一點點的小心思讓給別人。
只想藏在自己心裏，不說給任何一個人聽。
她跑到書架旁，從熟悉的位置拿起那本小說。
她喘著氣，像如獲至寶般，輕輕地，把書抱在懷裏。
圖書館並沒有多少書，況且這本書整個圖書館只有一本，就是這一本沒錯了。
她拍了拍不知道因為是跑太快而快速跳動，還是因喜悅而快速跳動的心。
餘歌走到登記圖書的地方，拿起一旁的筆，正打算進行登記。
登記表上是嶄新的，空白的一頁。
下一秒，她的心裏像是有什麽預感一般，手不受控制地翻開了前一頁紙。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字跡。
書籍名稱:“解憂雜貨鋪。”
登記學生:高一18班，林淞屹。
登記時間:11月10日。
她的心跳得厲害，以至於身後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同學”身後，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女生叫了她一下，“你是第一次來圖書館借書嗎？”
“啊？”餘歌終於把那頁紙翻過去，因為心裏有事，聲音都是結結巴巴的，“…是，是的。”
女生懷裏抱著兩本心理學相關的書籍，指了指餘歌面前的登記表:“這個表，一頁只能登記一次，你要登記，得翻下一頁的。”
“…謝謝，我知道了。”餘歌笑了笑，翻開新的一頁開始登記。
她手有些抖，心臟砰砰跳。
登記表上，兩張紙貼在一起。
“第一次嘛，都這樣，我第一次來借的時候也是不知道一頁只能寫一次的。”戴眼鏡的女生又說。
登記完後，餘歌厚著臉皮，在那女生的註視下又翻開了更前面的幾頁。
果然翻到了幾個星期之前的。
他借的自己手中那本書的登記記錄。
餘歌看了兩秒，又很快合上，轉過身，對上身後女生溫柔的目光。
“對不起啊。”餘歌對她說。
“沒有。我不趕時間。”女生笑著搖頭。
餘歌走出了圖書館，走廊裏很暗，穿堂風很冷，她的臉卻是有些紅。
她看了眼手裏的書。
“沈睡的人魚之家。”
藍白色的封面。
她看著。這是他摸過的書。現在被她拿在手裏。她一點點撫摸著書的扉頁，仿佛上面還留著他手上的溫度。
走廊裏光線很暗。她走到二樓樓梯拐角處，才有陽光洩進來。
她深吸了口氣，踩著光，一步一步往下走。
心情也明媚起來。
午休時間就要到了，她加快腳步往宿舍樓的方向走。
經過旁邊洗手間的時候，她走得太急，差點和旁邊走出來的人撞在一起。
她猛地剎住腳步。
剛開始平覆的心又雀躍起來。
林淞屹
林淞屹看清面前的人是誰之後，也有些意外。
他看了餘歌好幾秒，餘歌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兩個人幾個小時前在自己考場裏還說過話。
他太熱了，剛才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手上和臉上的水都沒幹，額前的卷發被打濕，眼睛被水清洗得有些紅。
就這麽看著餘歌。用這種濕漉漉的眼神。
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餘歌心跳都快停止跳動了。
她不想開口，盡管她已經努力裝做面色如常，但她的聲音肯定會出賣她。
她頭低了低，縮著肩膀，像只小鵪鶉。
膽子好小啊，怎麽能嚇成這樣。林淞屹心想。
氣氛僵硬了幾秒。林淞屹先開了口。
“你也喜歡看東野圭吾的小說啊？”他看了眼餘歌手裏的書，“這本挺好看的，我剛看完。”
餘歌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餘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我還看過他的解憂雜貨鋪，也挺好看的。”
“我剛要看呢。”林淞屹笑了一下。
餘歌又“嗯”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包紙巾遞給他。
“…給我的”
“給你。”
“謝謝。”林淞屹接過，從裏面抽了一張。
餘歌握緊了手裏的書，打算離開了。
林淞屹忽然擡手，手觸碰到她頭頂的發絲。
觸感是那麽真實，那麽讓人浮想聯翩。
那一瞬間，她一定臉紅了。
她不敢去看林淞屹的表情。
“你剛才站在樹下嗎？”頭頂上的觸感消失了，只剩下風吹過。
林淞屹攤開手，手心裏躺著一片紫藤花花瓣。
“從樹上…”他的手又握緊。花瓣被他包裹在手心裏。
心臟。
“飄下來了。”
餘歌說了聲謝謝，轉過身跑走了。
轉過身的瞬間，她看見了少年如青鳥般濕潤的雙眼。
我站在你左側，卻像隔著條銀河。
但卻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銀河裏。
她邊跑，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林淞屹看著她跑遠的背影，把手裏的那張紙巾扔進垃圾桶。
頓了幾秒，把花瓣裝進了包裝袋裏剩下的紙巾裏。
跑到宿舍樓下，餘歌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也走遠了。
只看到背影。
她喜歡的人。
連背影都是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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