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番外】海底月是天上月(二)

關燈
【番外】海底月是天上月(二)

幽篁醒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她向來不關窗戶,通過窗外日月看時間,也方便某位不走正門的降魔大聖,不過現下窗戶關得緊,她也無從得知時間,只能從桌子上極其微弱卻依舊掙紮著照亮方寸天地的燈火來判斷這會大抵也是夜深人靜時。

她方想動一下手指,意念傳遞到指尖,伴隨著沿途胳膊的哀鳴,以及手上傳來的壓力,她遲鈍地想起來,胳膊上有一道傷,傷口很深,幾乎觸及骨頭,受波及的她尚且如此,真正承受了這一次次傷害的魈,又當是怎樣。

幽篁看向床邊坐著的人,沒有動靜,燈火太暗,看不清長相,但僅僅是憑直覺也能猜得出來這是誰,話說回來,倘若不是魈,恐怕阿貝多和菲爾戈黛特也不會這麽放心地留她一個人在這裏吧。

幽篁重新合上眼睛,疲倦,卻被全身各處傳來的劇痛折磨得毫無睡意,她不是什麽能忍痛的人,從前受的傷再重也是片刻的事,她的身體會自主修覆傷口,但現在這具人造的身體,什麽都沒有,她也只能忍著疼。

閉上眼後思緒被更深重的黑暗帶回那些回不去的過往,她的記憶在那一次之後也變得支離破碎,對於過去的回憶斷斷續續的,奇怪的是關於魈的事情忘掉的卻不多。

說不清究竟為什麽一開始她會跟著魈回到望舒客棧,魈那副愧疚不安又難過的表情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哪怕他盡力想表現出來理直氣壯的樣子,但她還是裝著被他說服了,或許因為她真是這樣覺得的吧,她虧欠魈太多了。

在她的註視中打破蛋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帶著一無所知的天真懵懂,在她最狼狽最痛苦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投入了她的懷抱,給她黑暗的視野中帶來一束青金色的光亮。他曾經那麽依賴她,卻被一次又一次地拋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經歷諸多苦難,但與她不同,魈……不,金鵬,金鵬仍然保持著最初的善良柔軟,他依舊是最初那個傻乎乎地接近她的溫柔孩子。

幽篁還是沒想明白,她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停留在魈身邊,若說是母親,她不敢誇大,盡管把魈帶到能變成人形,可她也沒盡到什麽職責,也只是提供給了他一個庇護,若說是伴侶,她無意提及便被魈堅定地拉著去摩拉克斯那裏簽訂的契約倒也確實是婚契,可……她對魈的情感,當真稱得上是愛情嗎。

她會因為摩拉克斯選擇人類而放棄了她而怨恨,會因為巴巴托斯為了保護人類所以阻止她覆活那個人的行徑而憤怒,哪怕是那個人,在他為追尋蒙德的自由而離開的時候,她也不是心平氣和接受的,可為什麽對於魈,她卻能夠毫無芥蒂地接受呢。

愛情是欲望的無限膨脹,可她不願意獨占魈,倘若魈有一天放下鎮守荻花洲的職責也要與她在一起,恐怕她還要詫異魈是不是被人奪舍,頭也不回地去找摩拉克斯。

在望舒客棧的日子裏她充分學會了有問題找老板的做法,去找菲爾戈黛特詢問時,得到了老板意味深長的笑,“這我不能亂說,倘若說錯什麽,那位小爺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嗯?這倒不必擔心,我還是知道的,無論如何,我都會留在這裏的。”彼時沒什麽客人,暫任跑堂的幽篁同老板一起坐在櫃臺裏聊天,她懶洋洋地托著腮,“債主還沒說滿意,欠債的怎麽敢跑。”

無論如何,她總是虧欠於魈的,不管是把他當孩子看還是當伴侶看,落到實處都需要關心他,這點絕對不會錯。

起初她來到望舒客棧的時候生無可戀,也不過終日坐在高處往遠方看,除了氣候比雪山好點,樓下比雪山吵一些,其餘沒什麽區別,景色……說到底,也看不進去什麽景色,心都是空的,再好的景也留不住。

魈留在客棧的時候會上來陪她,也是一言不發,會牽著她的手,後來還會把不知道從哪裏采來的花放在她手邊,香味不重,卻不容忽視,不知道是誰教的。

魈辛辛苦苦帶回來的花就那麽放到枯萎也是怪可惜的,她特意去和老板借了花瓶,一開始一個花瓶裏孤零零一朵花,不搭配,看著磕磣,幽篁本來想放任自流,可久了之後怎麽也看不順眼,便找了個時間和菲爾戈黛特約著去璃月港買花瓶和裝飾,菲爾戈黛特都意外她會開口,不過她看著還是挺高興的。

到了璃月港裏,就由不得她了,菲爾戈黛特平日也不出來,拉著她在店裏穿梭,也讓幽篁點評一下她挑的衣服,幽篁活了幾千年,混跡人群的時間不過十分之一,她不怎麽了解人類的穿著審美,憑著自己的直覺說了幾句,但說著說著,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也被推著去換衣服了。

不巧的是買了不少東西後提不動,人造人的身體過於柔弱,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貝多刻意為之,連點重的東西都提不起來,更何況買的東西裏面還有一個瓷制花瓶,菲爾戈黛特力氣比她大,但也就兩只手,正當兩個人坐在街邊的店裏喝茶順便思考對策的時候,打對面溜達過來一個男人,幽篁看了他一眼,然後避開了視線,明顯不想和那男人有什麽交集,偏偏有人不識人心,路那麽大,專要挑著一邊走,便撞上了他們。

“菲爾戈黛特老板,幽篁,好久不見。”鐘離客客氣氣地朝菲爾戈黛特打了個招呼,緊接著便看向她們身邊那大包小包的看去,“你們這是……也在采買?”

“逛街購物,沒見過嗎。”幽篁冷哼一聲,“不像有些富貴閑人天天出來散步,總也得有點休息時間吧。”

幽篁說話向來語氣冷淡,這麽夾槍帶棒還是菲爾戈黛特頭一回聽到,況且說的話屬實是硬找茬,菲爾戈黛特詫異地看了眼客棧常客鐘離先生,不知道這兩位有什麽瓜葛,據她所知幽篁日日在高處,從不下來,與這位鐘離先生應當是碰不上面的。

但鐘離先生看起來習以為常地笑了一聲,“屬實冤枉,何來富貴,也並不閑,今日乃堂主命我出來采買逐月節制作月餅所需的食材。”

“竟有人能驅使得了你?稀奇。你既有要事在身,那便去吧,此處滿座,不便留人。”幽篁捧著茶喝了一口,對著一旁的空位置,眼都不眨地說瞎話,可惜對方也不是什麽薄面的人,坦然自若地坐在了她的身邊,還頗有閑心地點評幾句桌上茶點,這家茶點一般,不如隔壁,甜而不膩,酥又不散。

幽篁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久違地感受到了心緒起伏,被氣得。

鐘離也不光和她拌嘴,還註意著菲爾戈黛特的神色變化,見她又看了一眼地上堆的東西,便及時出聲,“老板這是苦惱買多了東西帶不回去?”

“鐘離先生眼力過人,正是如此,同幽篁商量著要不要雇個人送回去呢,就是望舒客棧遠了點,怕是要花不少錢。”

“天色晚了,若不嫌棄的話,我便陪同二位回去。”鐘離道,幽篁不冷不熱地瞟了他一眼,“今日乃堂主命我出來采買逐月節制作月餅所需的食材。”

語氣學得惟妙惟肖,正是鐘離慣常說話時微微壓低聲音,不緊不慢的語調。

“堂主只說出來買,並未說何時回去。”鐘離回應,“更何況,現下有件事情比起采買更加重要。”

“隨你,與我無關。”幽篁又低下頭去喝茶。

“不,與你有關。”

見幽篁不說什麽,菲爾戈黛特便接下鐘離的好意,由他陪著一起回了望舒客棧。

路上只是幽篁和菲爾戈黛特在討論和花店老板請教的裝飾花瓶的辦法,鐘離偶爾提點一句,等到了望舒客棧,鐘離才拎起幽篁的手腕,“老板,不巧,借幽篁一用,有要事相商。”

菲爾戈黛特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中間轉了一圈,掩嘴一笑,“可不是向我借。”

要借,也是向那位降魔大聖。

幽篁頭回坐到了大堂,她手撐在桌子上,往外看路邊開得正艷的霓裳花,“找我做什麽。”

“你看起來比在雪山時好多了。”鐘離說,“我很高興,看來你在望舒客棧過得還不錯。”

“在哪裏都沒區別。”幽篁回答,鐘離含笑反問,“沒有區別嗎?”

雪山沒有魈,也沒有魈帶給她的花。

幽篁垂下頭,用視線描繪木桌上的花紋,“雪山清凈得多。”

“你說如此,便是如此吧。”鐘離搖搖頭,也不明白幽篁怎麽偏偏對他如此嘴硬不饒人,不過這也是好事,總比心如死水好點,“但你這具身體再這樣被他的氣息侵染下去,說不定會出意外,我可以為你祛除。”

“不必了,魈願意就隨他吧。”幽篁說,“難得我能為他做點什麽,讓他高興會也好。”

“僅僅是讓他高興嗎。”

幽篁深更半夜坐在窗邊等魈時又想到了鐘離的話,眼前燭火不住躍動,她托著腮看著這一點焰火,有更明的燈,她不樂意用,更願意看這點橘黃色的暖光。

忽然窗戶被一陣風關住,身上披了一層外套,魈手搭在她的肩上,“很晚了,下次不用等我,直接睡吧。”

這句話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幽篁總是淡淡地應一聲,也聽不進去。

但這次幽篁反把手壓在他手上,轉過頭來看著他,倏然笑了一聲,聲音不大,“不過我願意,所以還好。”

魈一怔,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便被幽篁推到了床上又蓋上被子,“睡吧,魈。”

不僅是魈,她躺在了他的身邊,像他小時候一樣,徑自把他攬進懷裏,魈不太習慣地眨眨眼,也沒掙紮。

反正活著也沒什麽可期待的,還是再養只小鳥吧,如果他不嫌棄的話,不管是母親還是伴侶,總歸最後都是陪在他身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