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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是在替她出氣。◎

一聲“沈大人”, 成功攔住沈建瓴即將落下的巴掌,同時也吸引來場上所有人的目光。

沈酥原本紅著眼尾,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一臉不屈地瞪著沈建瓴,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始終沒落下來。

她以為這一巴掌她挨定了, 誰知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清清冷冷, 藏著火氣。

沈酥瞬間僵在原地, 眸光輕輕顫動,難以置信地轉動脖子, 側頭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在瞧見那道青色的身影時, 沈酥眼眶裏的淚珠終於撐到了極致,順勢落下來, 從臉頰滾落到衣襟上。

視線從朦朧模糊陡然變得清晰,沈酥楞怔怔看著那張雌雄難辨格外好看的臉, 看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沈酥攥著衣料的雙手控制不住微微發顫。

一時間分不清心底到底是什麽情緒,怕, 還是喜……

秦、秦虞?

她怎麽在這兒?

沈酥不敢再看, 慌亂地垂下視線微微別過頭,試圖藏住自己的臉。

一個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的人, 突然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在她最難堪最弱勢的時候,沈酥擡不起腦袋。

“‘他’怎麽在這兒?”這話沈建瓴直接問出了口。

沈管家滿臉為難, 快步走到沈建瓴身旁, 在他耳邊小聲嘀咕道:“今日不知怎麽回事, 秦家少主子親自來了。”

他本想先一步進來通知, 誰知秦虞絲毫不見外,前後腳就跟著他進來。

沈管家說到底不過是個下人,也不敢硬攔著。

可誰知後院裏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平白被秦家人看去了熱鬧,丟人丟大了。

沈建瓴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訕訕地放下揚起的胳膊,抖抖衣袖收回手,笑呵呵看著秦虞,“秦‘公子’怎麽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讓你看了笑話。”

秦虞背在身後緊緊攥著的手指,在沈建瓴放下手臂後才慢慢松開。

她嘴角挑著笑,漫不經心地目光從沈酥別開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沈建瓴身上。

“我剛回京,聽父親說要前往沈府拜訪,我見他身體不適,便替他前來,沒打擾吧。”

她謊話信手拈來,說得還冠冕堂皇。

陳管家心裏冷哼,話說的人模人樣,其實一肚子壞水。什麽“替父拜訪”,分明是“他”死乞白賴硬要來壞事。

秦虞可不管陳管家在想什麽,她佯裝疑惑,看向沈妤跟沈酥,“沈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沈妤顯然哭過來,一邊臉頰高高腫起,上面還印著清晰的手指印。

瞧見秦虞看過來,沈妤臉一紅,更是委屈地扁著嘴,單手捂住被人打過的臉。

而沈酥則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懷裏,只露出灰色衣襟後領處白皙的頸部,拱橋般彎曲清瘦,冬日初雪般的顏色,讓人移不開視線。

沈酥聽完沈建瓴跟秦虞的話,人都傻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要嫁的人,是秦虞她爹!!!

那她不就成了秦虞的……後娘?!

可她一路上還跟秦大小姐這樣那樣百般花樣……

沈酥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一想到將來可能跟秦虞共處一個屋檐下,她就尷尬驚悚到恨不得抽死給秦虞下-藥的自己。

哪怕沒擡頭,沈酥都能知道秦虞在看她。

沈酥縮著脖子,慫到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至於剛才的委屈跟憤怒,在理清她跟秦虞以前和目前的關系後,徹底沒了。

跟現在比起來,先前差點挨巴掌都不算什麽事兒。

旁邊的沈氏反應也快,迅速讓丫鬟把兩個小姐都帶下去。

未出閣的女兒們在家裏打起來了,這事要是宣揚出去,她妤兒以後還怎麽嫁個好人家。

沈酥瞬間松了口氣,提起衣裙,腳步飛快地離開,好像後面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似的。

沈氏則笑著攔住秦虞的追問,“不過是後宅裏的一些小事,讓秦‘公子’見笑了。”

秦虞做為“男的”,過問人家後宅裏的事情,不太合適。

“後院不如前廳雅致涼爽,我已經讓人備了涼茶瓜果,還請老爺帶秦‘公子’去前廳說話。”沈氏站在沈建瓴身邊,用眼神暗示他把秦虞帶去前廳。

沈建瓴也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秦虞餘光朝沈酥看過去,她飛快溜走,朝南邊而去。

秦虞心裏冷呵。

現在知道怕了?

她在她手裏“波濤洶湧”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怕?

她卷鋪蓋悄悄跑了的時候,怎麽也沒想過怕?

沈妤則滿臉不滿,伸手甩開丫鬟伸過來的手,朝沈氏跺腳嬌嗔著喊,“娘~”

沈酥打了她一巴掌,就這麽算了?這麽大的委屈,她何時吃過。

而且,而且……

沈妤偷偷看秦虞那張清冷好看的臉,貝齒輕咬下唇,微微紅了張清秀稚嫩的臉。

而且秦公子長得過於好看,她有些不想走。

沈妤是沈氏親生的,一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頓時心頭重重一跳。

這個傻丫頭,怎麽能看上秦虞呢。

她女兒沈妤可是沈府嫡女,是禮部侍郎沈建瓴家裏的千金,將來定然要嫁給世家大族書香門第一樣的人家裏面,怎麽能嫁秦虞。

而且,以後要是沈酥嫁給了李宣流,沈妤要是再嫁給秦虞,這個輩分怎麽論?

“回去。”沈氏壓低聲音呵斥,向來溫柔的臉也板了起來。

沈氏既怕沈妤看上秦虞,更怕秦虞荒唐起來,也看上了她女兒,所以急著把沈妤趕回去。

可惜沈妤完全不懂沈氏的用心良苦。

她只看到她娘兇她了。

沈妤什麽時候被她娘這麽兇過,頓時一楞,眼眶立馬就紅了。

她氣惱地一把推開身邊的丫鬟,重重地沖著沈氏哼了一聲,抹著眼淚跑開了。

沈氏目露心疼,又生生忍下。

她轉過身,朝秦虞訕訕地笑笑,柔聲道:“小女嬌慣壞了,受了委屈難免有些脾氣,還讓秦‘公子’見笑了。”

秦虞纖濃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的譏諷,淡聲道:“無妨。”

沈妤不過是被沈氏說了一句重話,便委屈成那樣,而剛才沈酥可是差點被親爹打了啊。

“委屈?”秦虞邊朝前廳走,邊問,“嫁給我父親,很委屈?”

她明知嫁過去的應該是沈酥,但故意說成沈妤。

沈氏一聽立馬解釋,“不是妤兒,妤兒年紀小,尚未到出閣的時候。要嫁過去的是沈酥,她姐姐。”

沈氏補充了一句,“沈酥是沈家嫡長女,到了出嫁的年齡。”

一行人到了前廳落座,陳管家把禮單冊子遞給沈建瓴和沈氏看,邊說話邊看秦虞臉色,“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請兩位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盡管提。”

秦虞垂著眸喝茶,並沒作妖破壞。

沈建瓴端著禮部侍郎的官威,本想在秦虞這個小輩面前擺擺譜,可惜打開冊子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給的,也太多了吧!

這單子上的禮物,莫說是納妾,就是用來娶正妻都綽綽有餘。

等沈酥嫁過去後,這些東西全都是他們的了。

沈建瓴瞬間不覺得這個女兒不孝順不聽話了,這女兒簡直就是個招財進寶的吉祥物啊。

沈建瓴出身清貧,為官多年也沒撈著太多油水,尋常時候見著好的文房四寶只能眼饞的看看,奈何拿不出銀錢買,如今有這一筆銀錢入賬,他想買什麽樣的文房四寶沒有?

沈建瓴激動到手都在抖,沈氏輕輕推了他一把。

“咳咳。”沈建瓴收斂一二,合上冊子,重新撿起他禮部侍郎的臉面。

不管心裏多激動,面子上總得遮掩些,免得讓秦家看輕了,以為他們多貪財。

“秦‘公子’,陳管家,酥兒雖不在我身邊長大,但我卻疼她入骨。”沈建瓴臉不紅心不慌地撒著謊,伸手把冊子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表明自己不在意金銀等物。

沈氏也跟著附和,“這事我是知道的,酥兒是老爺的心頭肉,畢竟是他第一個女兒,難免更疼愛一些,所以我們不看這些俗物,只問對方是否真心待她。”

饒是不要臉面的陳管家,聽著沈家夫妻這話,都覺得這兩人實在是——

太不要臉了。

明明是賣女兒,彼此談好價錢就是,偏偏還要煽情,裝什麽父女情深,可真是夠惡心人的。

陳管家又不瞎,剛才沈建瓴揚起的那一巴掌,分明帶了力道,要是真打下去,就沈大姑娘那小臉,估計得腫上好些天。

感情他沈家疼孩子,都是這麽疼的?

那可真是京城獨一份啊。

陳管家心裏佩服,不愧是拿筆桿子的文臣,別的都不行,就臉皮厚,哪怕全身上下都腐爛了發臭了,還得顧著面子完好無損才行。

他也不拆穿,笑著說,“自然自然。”

陳管家問,“不知道哪天方便來迎娶沈大姑娘?”

沈建瓴剛想說“隨時都行”,就聽秦虞開口了。

秦虞微微皺眉,同陳管家說,“沈姑娘剛跟家人團聚,怎麽能這麽急著迎娶呢。”

她看向沈建瓴,“尤其是沈大人疼女入骨,自然要留些時間,讓沈姑娘在家多住幾日,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

沈氏聞言嘴角一僵。

沈建瓴,“?”

他是這個意思嗎?他剛才說的不是場面話嗎!秦虞怎麽還當真了呢。

秦虞故意的,她用沈建瓴的話來堵他,噎得沈建瓴說不出別的。

“沈大人疼愛女兒我本來是信的。”

“只是,”秦虞略有疑惑,“我剛才進門時,看沈大人好像是要打沈姑娘?不知道她一個女子犯了多大的錯,值得您一個當父親的當面掌摑她。”

秦虞側手把茶盞放下,盞底磕出輕輕聲響,明明不重,但卻驚得人心頭一震。

她道:“我父親要娶您女兒是何緣由您應該是知道的,如果這個女兒不受寵,犯了大錯被沈家舍棄,那這門親事……”

秦虞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風輕雲淡地說,“不結也罷。”

陳管家也認真思考起來,不再提定日子的事情。

他以為秦虞是來找麻煩的,蓄意要破壞這門親事。可如今聽起來,秦虞說的很對,如果沈酥不受寵,那拉攏沈家的目的便達不到了。

沈氏瞬間心裏一慌。

要是這門親事結不成,不僅到手的金銀沒了,最要緊的是怕聖上問責下來。

皇上當然不會逼著沈家嫁女兒,但如果因為這事李宣流不願意繼續給皇上建行宮了,皇上肯定會隨便找個理由問罪沈建瓴。

到時候他這個禮部侍郎還能不能繼續當下去,她父親禮部尚書會不會受牽連,可都不好說啊。

沈氏立馬扯出笑,“怎麽能是掌摑呢,老爺他怎麽舍得。”

沈建瓴也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我最疼的女兒就是酥兒,秦‘公子’許是誤會了什麽,我怎麽可能要打她呢。”

秦虞擡眸,正要說話時,餘光正巧掃過門外一片灰色衣角,指尖不由微微一動。

門外的沈酥對上秦虞的視線,也是一楞,隨後立馬低頭端著茶托側身站在了外面沒進來。

她還是不放心。

如今羅媽媽的病還沒治好,她怕秦大小姐生氣的時候會說漏了什麽,所以偷偷裝成送茶丫鬟,過來聽墻角。

誰知剛到就被秦虞看見了。

沈酥眼睫煽動落下,手指握緊茶盤,頂著日頭,站在了外面沒進去。

秦虞收回目光,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這麽說,沈姑娘在沈家很受寵?”

沈家兩口子一起點頭,“自然!”

外頭的沈酥目露譏諷。

“可我剛才瞧著沈姑娘的衣服有些破舊,那布料連我家嬤嬤都瞧不上。”秦虞搖頭。

門外的沈酥只聽了這半截,沒聽前面的,所以下意識低頭看身上的衣料,秀氣的眉頭擰起,抿了抿唇。

沈酥這衣服是羅媽媽的,她沒有衣物換洗,就穿了羅媽媽的灰布衣衫。

沈酥撇嘴,心裏酸酸澀澀的,秦虞竟然嫌棄她穿的不好。

她之前不穿的時候,她看秦虞還怪喜歡的,現在才分開幾日,都開始挑她穿什麽了。

沈氏完全沒想到秦虞觀察的這麽仔細,暗罵沈酥是個賤蹄子,就會給家裏添麻煩。

“她鬧著玩呢,我家酥兒的衣服不說一年四季,但就是夏衫都有四櫃子,”沈氏笑,“雖比不得秦‘公子’,但也還說得過去。”

秦虞疑惑,“當真?那首飾……”

沈氏咬牙,“首飾更是頂頂好,金銀玉飾都有,只是她向來低調含蓄,不愛戴出去張揚罷了。”

沈氏一狠心,說道:“知道她回來,我特意讓人打掃了她小時住過的庭院,就為了讓她住的舒適些。”

“我們對酥兒若不是真心疼愛,怎會這般處處用心呢。”

秦虞懂了,剛才應該是沈酥跟沈妤在爭院子,所以起了爭執,沈建瓴護女心切,才想對沈酥動手。

秦虞笑,“沈夫人的話,我只信一半。”

沈氏微怔,臉上也快忍到頭了,“秦‘公子’什麽意思?”

她一個當家主母,禮部侍郎的夫人,卻要對一個小輩賠著笑,心裏自然憋屈。

“我沒什麽意思,我父親娶人進我秦府的門,總得我點頭才行,”秦虞道:“三日後,我著人來看,若是沈姑娘的待遇不像沈夫人說得那般好……”

秦虞眼睛掃了眼那冊子,陳管家極其有眼力,上前收了回來。

跟陳三那個蠢貨比起來,他爹上道多了。

秦虞,“那這親事,只能作罷。”

“沈大人,沈夫人,進我秦府家門的,只能是最受寵的女兒。”

清清冷冷的聲音字字句句傳出來,一字一頓敲在沈酥心底,讓她木樁一般,楞在了外頭。

她聽出來了,大小姐是在替她出氣。

她沒有好的衣料,秦虞開口替她提。她沒有像樣的首飾,秦虞張嘴幫她要。

她爭院子的時候險些輸了,秦虞便讓沈家兩口子求著她住進院子裏。

沈酥本以為秦虞會趁機報覆,會氣惱她偷偷跑路,誰知秦大小姐君子心腸,一句沒提,像是不認識、沒見過她一般,用別的方式,光明正大地幫她出了口氣。

沈酥低著頭,看著手裏的茶托,只覺得眼睛又酸又熱,連帶著視線都跟著模糊。

她本以為她跟秦虞只是床笫關系而已,結果她卻這麽幫她……

外面日頭曬,某人又禁不住熱。

秦虞站起身,撣撣衣袖,“沈大人,沈夫人,你們不如好好考慮考慮,咱們三日後見。”

這意思是,三天後“他”還親自來?

沈氏一想到自己剛才說的“四櫃子夏衫”“金銀玉飾”“上好的院子”,心就疼的滴血。

錢還沒到手呢,就得先花一大筆出去!

可都到這個份上了,她只要咬著牙應下,“好。”

“我送你出去。”沈建瓴親自送秦虞,就怕這門親事黃了。

陳管家跟在後頭有些納悶,秦虞到底什麽意思?

還有,他怎麽感覺不是老爺娶側室,而是秦虞給自己娶媳婦呢?看的這麽認真。

秦虞擡腳跨過門檻,側眸往門外瞧了一眼。

沈酥沒走,見青色衣擺晃動,沈酥擡眸看秦虞。

眼眶通紅,粉唇抿緊,水洗過的桃花眼瀲灩含情,就這麽巴巴看著她。

秦虞,“……”

秦虞背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停下腳步跟沈建瓴說,“可否借地方方便一二?”

沈建瓴道:“自然。”

他本想找人領秦虞去,就見秦虞隨手點了個門口的丫鬟,讓她帶路了。

沈氏跟沈建瓴見秦虞離開,立馬拉攏陳管家,讓他在李宣流面前多說些好話。

兩人的心思全在那六車禮物上,根本都沒看那丫鬟一眼,自然沒認出來是沈酥。

沈酥端著茶托,領著秦虞往後院假山處走。

路過石桌時,沈酥把茶托放下,忽然轉過身,伸手拉住秦虞的手腕,帶她鉆進假山深處。

作者有話說:

魚:出場以來說過最多的話,都用在今天給老婆討公道上了。(這不得好好獎勵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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