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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都同秦虞那般了。◎

“找酒樓歇歇吧。”

臨近晌午,他們一行人可算是到了縣城。

一路蒸曬,個個口幹舌燥,臉皮發緊生疼。

昨個還袒-胸-露-乳敞開衣襟通風,今個全都捂的嚴實,生怕有一寸皮露在了外頭被陽光給瞧見了。

夏天趕路,可真不是人幹得事兒。

那路上下馬撒尿,等再回來的時候,翻身上馬一屁股坐下去,燙到嗷嗷叫,整個人直接從馬背上彈起來。

那馬鞍被曬得滾燙如開水,燙腚啊。

“熱死老子了,能不能弄碗冰粥過來解解暑。”有人騎在馬背上朝下左右看。

他們進了縣城主街,礙於天熱,出來擺攤的閑散小販不多,開著門做生意的全是有門面的商戶。

汗水糊臉,絡腮胡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這才勉強睜開眼睛,“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知道的他們是出來巡查商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走鏢的呢。

一行人一輛馬車,說是走鏢也行,說是護送主子回京也有人信。

絡腮胡摸不準秦虞的意思,翻身下了馬,到馬車前問,“少爺,咱們是進自家酒樓客棧,還是隨意找個住處?”

秦家生意遍布各處,涉及到的行業眾多。莫說江南那種大省,就是這路上遇見的不知名小縣城,都有秦家的各種分店。

車裏傳出聲音,清清涼涼的音調,像是夏季山澗中流淌的清泉,清爽沁涼,“住自家的。”

絡腮胡高興起來,“好嘞。”

他揚聲喊,“少爺說住自家的店!”

一嗓子傳出去,眾人歡呼。

自家的店住起來更舒服方便,那些店裏的掌櫃小子知道他們是京城來的,還不得鞍前馬後的盡心伺候著。

別說想喝冰粥了,就是想吃滿漢全席,也是動動嘴皮子就行的事兒。

馬車又往前走了不遠便停下來,絡腮胡挺著肚子上前,大氣開口,“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秦家的少東家來了,讓他親自出來相迎。”

小二一聽這話,立馬朝裏喊。

沒多大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矮胖圓臉的白面中年男人就出來了。

他先是看了眼絡腮胡手裏亮出來的秦記主家令牌,驗明身份後,立馬攏起藏青色衣袖作揖見禮。

絡腮胡揣起令牌,跟掌櫃的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下巴微擡朝後示意,“少東家去江南巡店,回京城路過這兒,想歇歇腳。”

“那我馬上安排天子間最好的房間。你們一行人迎著日頭趕路肯定又渴又累,我這就叫人安排涼飲溫水留你們解渴沐浴。”

掌櫃的姓周,雖是小縣城一家店裏的主事人,但做事周到,安排也很細心。

絡腮胡點頭,算是比較滿意。

“我先去給少東家見禮。”周掌櫃撩起衣擺大步往外走。

只要是京城來的,都是貴客,何況這次來的還是少東家秦虞。

至於秦家的主子如今到底是姓秦還是姓李,……這都不是他一個小縣城裏的掌櫃該操心的事情,他只要做好自家的本分工作就行。

再說了,保不準今天也是他的一個機會。

只要他在少東家面前表現的好,將來總少不了好處。

“梨花縣秦記客棧分店的掌櫃周名,見過少東家。”周掌櫃在馬車前拱手作揖。

車簾微動,最先映出眼簾的是一雙潔白細嫩如玉筍的手,那手撩開車簾,從車廂裏面彎腰出來一位容貌明艷的女子。

女子挽著男子的發髻,滿頭秀發被一根男式玉簪束起,幹凈利落,露出巴掌大小的一張臉。

這女子生得白,站在陽光下,像是一尊被玉雕大師精心雕琢過的玉,白的通透,白的晃眼。

修長的脖頸,完美的身形,美得不像個真人,跟一副畫兒似的。

她身著淺青色裏衣做底,外罩一襲瑩白夏衫,窄窄的青色腰帶束出一截柔軟腰肢,盈盈細腰不堪一握。

周掌櫃看得有些出神,主要是他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兒,等再回神的時候,才覺得不對勁。

不是說來的是少東家嗎,怎麽是個女的?

周掌櫃一楞,就見那女子出來後,馬車裏又下來一位墨綠色圓領長袍的少年。

跟柔軟無害的女子比起來,周掌櫃絲毫不敢看少年的臉,只覺得對方輕飄飄的眼神掃過來,便自帶上位者威嚴跟氣勢。

和長相相比較,少東家那身清冷的氣質,明顯占了上風。

周掌櫃腰彎的更深,直到聽見那道清冷的聲音開口,“進去吧。”

不知道是跟他說的,還是跟邊上的女子說的。

那女子嬌氣極了,只在馬車邊站了一瞬,就熱到撅嘴輕哼,擡手做帽檐搭在額頭上,“我都要熱化了。”

聲音輕清柔美,軟糯婉轉,是標準的吳儂軟語。

秦虞側眸看沈酥,心道她要“化”了那能是熱的嗎?她分明是浪的。

全是水。

沈酥靦腆笑了一下,朝秦虞身邊靠近。

兩人的互動過於親密明顯,再聯想到她倆共乘一輛馬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周掌櫃猜到女子的身份,立馬低頭不敢再看她,伸手做出請的姿勢,請主子們進店休息。

“來個冰粥,再來個……唔,反正什麽解暑來什麽,熱死個人了。”

“我不行了,我得先沖個澡。別燒熱水了,”有人直接拉著小二問,“你這兒有井嗎,井水就行。”

周掌櫃挨個安排,“今年屬實熱了些,你們又趕上了盛夏,所以難熬。”

外頭街上都沒什麽行人,就因為晌午最熱。

周掌櫃道:“等過了酉時,日頭下去就好受些。”

酉時?

那太陽都快下山了。

有人猶猶豫豫看向秦虞,試探著問,“少爺,咱能不能歇歇再趕路?”

他們並非必須要立馬回京,路上耽誤些許日子也是可以的。只是秦虞可能年紀小想表現,一路上就沒歇過。

去的時候正是春末,不冷不熱天氣舒暢,回來的時候都是季夏了,悶熱難當。

他們想挑個陰天趕路,迎著日頭騎馬簡直是酷刑。

他們是人又不是牲口,就算是那後院裏拉磨的驢,也沒這麽不要命的。

秦虞正要往二樓走,聞言垂眸看下去。

絡腮胡跟小二去井邊沖涼了,老五端著涼茶猛灌,其餘人不是等冰粥就是等飯,極少有去房間的。

開口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模樣本分老實,但幹活麻利看賬飛快,只要是他打眼掃過的賬本,能做到過目不忘,要是數目有不對的,他立馬能指出來。

他皮膚不算白,此時被曬得雙頰泛紅,嘴唇發幹起皮。

秦虞點頭,“那便休息兩日,等天陰再走。”

青年叫青木,聞言眼睛都亮了,人從板凳上站起來,滿臉笑的揚聲道:“謝謝少爺。”

少爺多好的人啊,通人情好說話,之前看起來生人勿近,可能就是不愛說話。

何況也是他們先對少爺心存質疑,覺得“他”年紀輕沒本事,先入為主的不搭理“他”,這才導致少爺跟他們有距離感。

青木對秦虞的印象,瞬間好了幾個層次。

陳三見青木一副馬屁精的諂媚模樣,翻著白眼輕嗤了一聲。

青木坐回去,嘿嘿笑,“你要是不樂意休息,那你就先啟程回京覆命唄。”

他就是隊伍裏那個愛擠兌陳三兩句的人。

一隊這麽些人,他最看不慣陳三。分明是個下人,卻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樣,離京的時候還不明顯,回京的時候是越發囂張。

尤其是昨天救了那倆姑娘,陳三的“主子”味更濃了,恨不得據為己有。

青木學他翻白眼,擡腳朝後院去沖涼,語氣欠欠地,“反正我就跟著少爺走~”

陳三臉耷拉著,三角眼狠狠地掃了眼青木的後背,“等回京再收拾你。”

說完目光看向櫃臺前面。

沈酥跟雲芝站在那裏跟周掌櫃說些什麽,見周掌櫃點頭,便朝他福禮。

周掌櫃哪敢接,忙道:“姑娘們使不得使不得,您兩位先上樓,我這就去安排。”

沈酥問周掌櫃要了熱水,說想洗個澡,又問有沒有皂角跟木盆,她們想把換下來的衣服洗洗。

總歸都不是什麽刁鉆難伺候的要求。

周掌櫃看著沈酥那張臉,起初還以為這位主兒難伺候,沒想到其實很好說話。

“總算能歇歇了。”

房間裏,沈酥往身後床板上一躺,舒服到不想起來。

坐了半天,屁股都坐痛了。

雲芝抱著包袱跟在沈酥身後進來,關了門,猶猶豫豫半天,沒敢問出口。

“雲芝,”沈酥躺在床上,主動問她,“你覺得沈家嫡長女、禮部侍郎的親女兒,過的應該是什麽樣的日子呢?”

雲芝一楞,“啊?”

她坐在桌邊圓凳上,放下包袱,想了想,“錦衣玉食,吃穿不愁?”

她想象不出來得有多好,但她見過大戶人家的小姐過的是什麽日子,覺得沈酥做為侍郎的女兒,估計過的比她們還好。

“穿衣洗澡不用自己動手,身邊三五個伺候的丫鬟,一開口她們就會幫你把事情做好。”

“出門有馬車軟轎,在家有人捶背捏腿。”

“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玉盤珍饈?”

雲芝笑著撓臉頰,“拽文弄詞”後有些不好意思,“這些詞好像就是過得好的意思,我聽戲的時候,聽來的。”

沈酥躺在床上,雙腿垂在床邊,跟著雲芝的描述暢想了一下,笑著說,“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我五歲之前,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曾過過這樣的日子。那時我是沈家嫡長女,是最尊貴嬌寵的沈家大小姐,府裏吃穿用度自然以我為先。”

沈酥輕聲說,雲芝認真聽。

沈酥看著深青色床帳,皺了皺鼻子,“直到同年冬天,母親去世。……溫婉柔目的她躺在冰涼沈重的棺木裏,被混著雪的泥土埋在了地下。”

“跟她一起埋葬的,還有我的驕傲跟尊貴。”

“我爹沒多久就新娶了一個女人,她見我的第一面就說我模樣狐媚長大必然不安分守己……”

沈酥輕笑了一下,“可那時我才五歲。”

雲芝聽到這裏,整個人都傻了。

她氣到站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怎麽、怎麽有這樣壞心眼的女人!竟然用狐媚評價一個五歲的孩子?!”

這得安了什麽樣的狠毒心腸啊。

提起這些往事,沈酥好像一點都不生氣,繼續說,“我爹立馬懂了她的意思,把我送回江南祖宅,說讓我染染江南的溫婉柔氣,用老家的水土洗滌我的不安分,免得在京城長大,越發的浮躁不懂禮。”

這些,不過是送走她的借口罷了。

“老宅是我伯父伯母的地盤,他跟我爹不對付,自然不會多疼我,只是礙於我爹是禮部侍郎,這才半死不活的養著我。”

“至於你說的錦衣玉食,丫鬟簇擁,”沈酥偏頭看雲芝,朝她眨巴眼,表示,“統統沒有。”

“我跟下人沒什麽區別,不幹活就沒飯吃。”

雲芝楞住了,這跟她想象中的大小姐生活,差了十萬八千裏。

沈酥道:“我之所以能長大,全仰仗於我有個疼愛我的奶娘。她跟我去了老家,在沈府洗衣燒柴養活我。”

當年在侍郎府裏,奶娘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到後來,滿手凍瘡掌心有繭。

“半年前,我爹來信說給我找了個好人家,要接我回去。”

沈酥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目光平靜地看著床帳道,“我知道裏頭有詐,沒同意。”

“可後來沒多久,奶娘病了,我急需用錢……”

她這才答應。

“我堂姐自幼不喜歡我,知道我要出嫁了,特意好心的過來告訴我,說她幫我打聽過了,我將來的丈夫如何。”

雲芝看向沈酥,擔憂到攥緊手指,總覺得這丈夫跟她想的也不一樣。

果然——

“對方五十出頭,有錢有兒女,哦~還有兩房側室。”

雲芝眼睛都氣紅了。

“我嫁過去也不是成為正妻,”沈酥語調輕松,“是過去沖喜用的。”

“若是沖喜成功,將來我就有個比我爹年齡還大的丈夫。若是沖喜失敗,我就成了最年輕還沒孩子傍身的寡婦。”

沈酥笑著看向雲芝,“我還不能逃跑,因為我奶娘被她們接進京治病去了。”

她既不能跑,也不能用沈酥的身份行事,她要是沈家的壞了名節跟清譽,沈家人弄死她就算了,還會弄死她奶娘。

這就是沈酥用了化名的原因,說她跟雲芝是姐妹。

“蘇是我娘的姓,她生前最愛叫我卿卿。”

沈酥濃密的眼睫垂下,輕聲道:“事情我都跟你說清楚了,該看的你也看見了,現在選擇權在你。”

沈酥深吸口氣,坐起來,擡手把頭頂的白玉簪拔下來,握在手裏。

長發散落,披在她單薄清瘦的肩上。

沈酥將簪子遞給雲芝,“我沒有銀錢,這是秦虞送的。你拿著它去當鋪換成銀子,然後就在這個小鎮上生活吧。”

女子出嫁前先跟別人有了肌膚之親,這就叫做“茍合”,是最不要臉的行為。

沈酥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但她也不勉強別人。

雲芝擡頭就對上那雙溫柔似春水的眸子,那雙桃花一般的眼睛在男人看來嫵媚勾人,但落在雲芝身上時,總是那麽沈著冷靜,帶著安撫人心的堅定力量。

雲芝原不知沈酥過得這麽苦。

“我不要,”雲芝搖頭,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淚,吸著鼻子說,“我要伺候您一輩子。”

沈酥一楞,擡眸看她,“為何?”

“我爹娘重男輕女,從來沒選擇過我,甚至為了一兩銀子把我賣給沈家,”雲芝聲音悶悶的,“路上遇見山匪的時候,我以為我會被您拋棄。”

她是丫鬟,小姐拋棄她“理所應當”。

可山匪要強她時,是沈酥撲過來,擋在她身前同山匪周旋。

沈酥逃跑的時候,明明自己一個人跑更方便,可沈酥還是帶上了笨手笨腳的她。

雲芝長這麽大,頭一回被人堅定地握住手腕,柔聲告訴她,“不要怕,我帶你活下去。”

就為了這個,雲芝她記一輩子。

就算將來事發被活活打死,她也不後悔。

小姐她做錯了什麽,她不過就是想在苦到麻木的人生裏嘗一口甜罷了。

沈酥吶吶道:“可我都同秦虞那般了……”

“我知道,”雲芝想了想,反過來勸她,“沒事的小姐,你別怕。以後……以後我幫你倆放風,一定不讓第三個人知道。”

這樣沈酥既能快樂,又能保全名聲,兩全其美!

如果秦虞是沈酥進京城中的那顆糖……

雲芝下定決心,那她就讓小姐多嘗兩口!

沈酥楞楞的,沒想到雲芝會站在她這邊。

她以為自己夠離經叛道不守婦道,會被天下女子所恥笑,說她放蕩不自愛,可沒想到雲芝還是選擇她。

沈酥想笑,可嘴角怎麽都揚不起來,擡手挽發摸臉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竟滿臉淚水。

小二過來送熱水,敲門詢問,“姑娘,可以進來了嗎?”

“可以。”沈酥挽上頭發,看了眼雲芝,雲芝過去開門。

“除了熱水,掌櫃的還讓我們給姑娘準備了花瓣,洗完身上香香的,說是女孩家都喜歡。”

小二也不懂,只聽話的把花藍子拎上來。

沈酥本想跟雲芝一人一半,這樣都香香的,誰知雲芝把花全倒進她的浴桶裏。

“這也太多了,”沈酥說,“洗完不得迷暈一群蝴蝶。”

雲芝道:“迷什麽蝴蝶啊,去迷秦公子。”

沈酥,“嗯?”

這是老實巴交的雲芝能說出來的話?

沈酥詫異地看著雲芝,主要是雲芝一臉認真,說得好像是什麽正經事一樣。

她道:“人生苦短,您該快樂就去快樂。”

在沈酥想睡秦虞這件事上,雲芝比沈酥還上心。

半個時辰後,一身花香的沈酥,站在了秦虞房間門口。

沈酥,“……”

倒也不必搞這麽多次,跟上工一樣。

何況她現在還覺得花心麻麻木木的,想歇歇。

作者有話說:

魚:你來幹嘛?

花香味小點心:迷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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