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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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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兒番外

玉照樓是大譽最有名的酒樓之一。此刻,那富麗輝煌的大門口,正有幾人相攜而出。這幾人全都身著常服,但卻身材魁梧,目光如炬。

一瞧便是行伍之人。

“我倒真盼著能去戰場上廝殺一番。”為首的孟庭軒神色冽然,緊握雙拳道。

“以孟兄的本事,自然去得。只是此事,到底還要聽太傅大人的安排。”另一位男子臉色通紅,顯然身上染著重重的酒氣。

“不錯,太傅大人的安排自是沒錯的。你我都想去戰場上與那渭北候廝殺較量一番。可我們也要知道,眼下大驪也在虎視眈眈,譽州一樣離不得人。所以到底誰去誰留,還是等太傅大人定奪吧。咦,那是誰?”

“什麽?”孟庭軒怔了一下,而後隨著他目光所向的地方看去,這才瞧見一位容色爛漫的少女正站在門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手裏的玉鐲兒。比起從前,她的打扮簡單不少,但這樣的簡單反而襯得臉龐越發嬌俏。

“好像是睢王妃家的那位姑娘。”有人蹙蹙眉,眼底顯然有幾分畏懼。他可是見過這位姑娘指著一位花花公子痛罵的模樣的。

另一位嘆口氣,忽然推了孟庭軒一把道:“她不是一向喜歡你麽?你去陪著說兩句話吧。往後,往後只怕就見不著了。”

“什麽見不著了?”孟庭軒蒙在鼓裏,卻見周圍人全都一臉會意的模樣,各自散開了。

不明就裏的他心裏咯噔一下,索性走到林馥兒跟前,朗然出聲道:“你怎麽在這?”

“庭軒哥哥!”乍見之歡,匯聚成她眼底煙花般的絢爛。然而旋即煙花逝去,她的眼底又恢覆了方才的孤寂,只是唇畔到底是上挑的。

“我是來找你的。”她輕輕一笑,似口中有幾分酸澀般,連說話都有些艱難。

“我們去別的地方,慢慢說。”孟庭軒瞧著酒樓中走出的幾位紈絝不懷好意地看向林馥兒,忍不住擋在她的身前道。

“好。”林馥兒點了點頭。

二人繞過喧鬧的街頭,選了一條相對清凈些的小路,慢慢走著。孟庭軒穿一襲泛著光澤的暗銀色長衣,林馥兒則著水藍對襟短衫,下著淡粉色的百褶裙。二人相差半頭有餘,倒是十分相配。

走著走著,孟庭軒忽然淡淡一笑。

“你笑什麽?”察覺到身邊的動靜,林馥兒側眸,看著那張英俊面龐,雖是疑問的語氣,可嘴角下意識也彎了彎。

“我在想啊,你我認識這麽久,還沒見你這麽安靜過。”孟庭軒垂眸看向身側的女子,本以為她會如以往一樣反駁,不想她竟赧然低了頭,輕輕掖了掖鬢角的碎發。

也不止如此,隨著目光的停留,孟庭軒漸漸發覺,似乎她整個人的氣度都變了不少。似稚童一瞬間褪去任性,如今的林馥兒變得穩重而大方。

“你在看什麽?”林馥兒察覺到他的目光,莞爾一笑道。

“沒什麽。”孟庭軒有些緊張地收回目光,擺擺手道:“還沒謝謝你之前送來的那些書。要是沒有那些書,估計我也不會入驍騎營。”

“與我沒有關系。”林馥兒搖搖頭笑道:“決定還是你自己做的,你若自己不想去,誰也勸不動你。所以,你可曾後悔過?”

“剛入驍騎營的前半年,的確是後悔。”孟庭軒拉著她在街邊的一家茶舍坐下來,要了兩盞最好的茶水,慢慢道:“那些日子吃的苦簡直比我這輩子吃的苦都多。”

“我聽母親說起過。”林馥兒的目光滑過他的手掌,只見那原本玉潤白皙的手,此刻已經被磨得起了不少繭子,手心手背更是曬得兩種顏色。

至於身上,孟夫人也曾念叨過,說他身上因練兵而得的大小傷痕,也有五六處了。雖然都是點到為止,但也是落了疤的。

但眼前,孟庭軒顯然已經熬過來了,因此臉上倒也不見什麽抱怨。“話又說回來,可苦過之後,卻又覺得整個人像是重生了一樣。再回頭瞧瞧從前的自己,何等畏縮,何等怯懦,簡直活得像笑話一般。”

“是啊,人總要吃些苦頭才能長大的。”林馥兒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捧著茶盞,抿了一口茶水,下意識蹙蹙眉,但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

孟庭軒知道她口刁,從來喝不慣外頭的茶,正要吩咐人回府取一些茶來,卻忽然想起方才簡副將的那句話。“往後只怕就見不著了。”

想到這,他略攥了拳,凝神問道:“聽說你昨日入宮了?可有什麽事?”

林馥兒點點頭,目光依依看向孟庭軒,但見他的眼神是關切的,她索性灑脫一笑,如往日般大大咧咧道:“不是什麽大事。是長公主想要我去渭北和親,我答應了。庭軒哥哥,你以後可不能叫我妹妹了,得叫我渭~北~候~夫~人才行。”

“渭北候……他都多大年紀了。這事陛下答應了?太後娘娘也答應了?”孟庭軒沒有與她玩笑的心情,騰地一下站起來道。

“總得有個人去呀,想必陛下和太後娘娘也不會不答應吧。”林馥兒從筷籠裏抽出一根筷子,瞧著上頭磨損得厲害,便又隨手插了回去。

“總得有個人去,那麽為什麽非要是你。”孟庭軒反駁。

“怎麽不能是我呢?”林馥兒側頭望著街上的百姓,輕語道:“送給你的每一本書,在送出去之前,我都讀過。庭軒哥哥,你是讀了岳飛,讀了蘇武才決定要報效朝廷。而我,為何不能呢?戰火一起,百姓流離,連爹娘也未必幸免。與其如此,倒不如我挺身出來。左不過是一門婚事罷了,從小到大我跟那麽多姑娘打過架,這種小場面,又豈會害怕?”

“大譽又不是沒有男人了。渭北候若是想戰,我們有兵有將,自然陪著,又豈會用和親這種自下臉面的法子。”孟庭軒重新坐下來,卻依然難掩滿臉的氣憤。

“若是能打贏,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提出和親這法子了。”林馥兒幽幽說道。

這句話說完,二人齊齊地沈默了。

國事……戰事……都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可以左右得了的。

“不過,庭軒哥哥,你的確與從前大不一樣了。”比從前果敢,比從前英勇。

“你何曾不是呢?”孟庭軒苦笑道。比從前懂事,比從前溫和。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要走了。”林馥兒站起身,貝齒在粉唇上輕輕咬了一下,旋即回眸一笑道:“庭軒哥哥,你還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我……”孟庭軒星眸閃動,可卻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一般,最後化作一聲嘆息,開口道:“我送你吧。”

“不必了。”林馥兒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若是傳出去,只怕還會惹出事來。今日能與你在這坐一坐,我已經很滿足了。”

“馥兒……”孟庭軒還想追上去說些什麽,但林馥兒已經起身走開。留給他的,也不過是道俏麗而哀傷的背影。

回到府上,孟庭軒也沒什麽用晚膳的心情,索性與父母告罪一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間。那岳飛等人的傳記還擺在桌案上,他隨手翻開,只見每一頁都註滿了蠅頭小楷。

那娟秀的字跡,句句都是委婉謙和的勸誡之語。而這些話,全都出自林馥兒筆下。

他的指節輕輕扣在桌面上,腦海中一幕幕出現的全都是小時候與林馥兒相處時的場景。她第一次發脾氣,是因為佐領家的表姐搶了自己手中的蹴鞠。她不過是路過,卻偏偏要替自己出頭。

還有一次是為了給自己買一孤本,她與那插隊而來的禦史之妹吵了起來。

想到這,孟庭軒才猛然發覺,她的確是任性的,但對自己也從來都是用心的。

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或許,自己欠她一個交待,欠她一句對不起。

這樣的念頭在心底盤亙了幾日,以至於神色都有些恍惚了。好在他原本就事務繁忙,孟夫人倒也沒瞧出來,給他夾了一筷子紅燒牛肉,便開口嘆道:“馥兒那孩子真是可惜。原本聽太傅大人的意思,我還覺得她跟咱們家或許有緣分。沒想到,唉,這孩子也真是個實心眼的。她若真不願意,直接與太後娘娘說便是,怎麽還應承下來了呢。”

“不錯。那渭北環境惡劣倒也罷了,那渭北候可不是好相處的。他為人多疑,膝下子女又眾多,只怕盡是勾心鬥角的事。睢王府那位千金的性格,又是眼裏不揉沙子的。”孟將軍也忍不住喟嘆一聲。

孟夫人點點頭,擡眸忽然瞧著自家兒子似乎有什麽話說,可沒等自己開口問,外面便傳來了睢王駕到的消息。

孟將軍撂了筷子,孟夫人趕緊命人端茶漱口,可二人的動作都被孟庭軒攔了下來。“父親,母親,兒子想先見一見睢王。可好?”

孟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孟將軍原是想要拒絕的,可想起兒子自從進了驍騎營,性格早已大為轉變,做事也比從前沈穩不少,便點點頭道:“好,我去更衣,你先去待客吧。”

“多謝父親。”孟庭軒一拱手,趕緊從小丫鬟手裏接過茶盞,鼓腮清了口齒,很快便走出門去。

“你來也好。”睢王長嘆了一口氣,擇了上首的位置坐下,又示意孟庭軒坐在自己身側,這才語氣和藹道:“你父親呢?可是不想見我?”

孟庭軒趕緊搖頭道:“不是,父親尚在更衣,未免失禮,才讓我先出來恭迎王爺。”

“不用說什麽恭迎不恭迎的話。”睢王擺擺手,一臉客氣道:“我今日來是有事求你們父子。這事也與你相關,所以先與你商議一番也是應當的。”

“是。”孟庭軒點點頭。

“你如今真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果然有你父親的風采了。”睢王上下打量著孟庭軒,頗有些訝異道。他從前其實並不太喜歡這位風頭勁勁的小公子,但如今卻對他大為改觀。如今,這一位一改當初的富貴溫潤之氣,卻是一身行伍之人的凜然正氣,讓人心生好感。

“好了,我也不跟你說這些客氣話了。”睢王坐得正了一些,看向孟庭軒道:“好孩子,今日我來是有一件大事想求你。你也知道,馥兒那孩子應承下了去渭北和親一事,可那地方哪裏是她這樣嬌貴的姑娘能去得的呢?故而,我特來求求你與你父親,若你們孟府能出面向我睢王府提親,那陛下和太後定會看在你們孟府的面上,免了馥兒和親一事。”

“只是,我知道你一向不太得意馥兒,所以這件事到底是要委屈了你。不過好孩子,你放心,只要你答應了本王這件事,睢王府的富貴便都是你們孟府的。往後,本王也會舍棄一切來保你的前程。自然了,這些或許你都不在意。可不管什麽要求,只要你能提出來,咱們都好商量。”睢王從圈椅上探出半個身子,一臉懇切地看向孟庭軒。“如何?”

“睢王,這件事……”孟庭軒面露猶豫。

“我知道是難為你了。”聽著孟庭軒的話只說一半,臉色又不痛快,睢王的身子不由得重重落在圈椅裏。“我來之前也知道這件事是強人所難。要不是太傅……罷了,罷了,連你這關都過不去,我還見你父親做什麽。”

“算了算了。我不怪你,好孩子。我們睢王府的苦難,的確是不該你們來擔著的。”睢王頹唐地擺著手,撐著桌案勉強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王爺。”孟庭軒伸出胳膊攔在他身前,神色堅定道:“王爺,您說的事,我不能答應。”

“我知道了,知道了。”睢王滿眼都是無奈,鬢角不知何時飛出一根發絲,令他少了七分威嚴,多了幾分滄桑。

“我不是這個意思。”孟庭軒趕緊解釋道。“我不能答應您說的事,是因為自古以來沒有女方向男方主動求親的道理。”

睢王眼前一亮,忽然覺得胸口暢快起來。“你……你什麽意思?”

孟庭軒一笑,一口皓齒襯得皮膚有些黝黑,卻平添了許多英俊。“我的意思是,該讓母親親自登門向王妃求親。王爺,我從前虧欠馥兒很多,自然要給她最好的。您放心,陛下與太後那,我孟府會傾盡一府之力,必保馥兒免受和親之苦。”

“果真?”睢王激動地眼角都飛出淚花來。

片刻之後,孟夫人同樣拉著孟庭軒的手,一臉詫異道:“果真?”

孟庭軒點點頭。“不錯。還請母親親自操勞,替兒子向睢王府提親。母親,事情緊急,只怕咱們要快些。可縱然要快一些,兒子也不想委屈了馥兒,所以兒子會親自備好所有聘禮,這聘禮也要以最高的規格才好。”

“軒兒……”孟夫人慢慢坐下來,調整了氣息,徐徐道:“我知道如今是什麽形勢。可是軒兒,你即便想救馥兒於水火,母親也能幫你想出別的法子來,不必要親自娶她。”

說到這,她笑了笑道:“倒不是母親不喜歡馥兒,那孩子如今真是個懂事的。只是母親不想委屈了你。雖說之前總勸著你們來往,可真到了這個節骨眼,母親又擔心你不喜歡……”

身高八尺的男兒,平日裏持槍廝殺的男兒,此刻耳朵卻有些發紅。“母親,您教過兒子,做人要坦誠。之前入驍騎營,將軍也說要盡忠,要盡誠。所以,兒子不想隱瞞……”

“真的?”孟夫人眼底有一絲歡喜,連連點頭道:“好,好,那母親就親自替你辦好這件事。你只管放心。”

“是。”孟庭軒亦是笑了笑,隨後又想起什麽,正色道:“還有,兒子從前曾與顧姑娘有一段往來。這件事,還請母親也要告知睢王妃與馥兒。”

“你不怕馥兒介懷?”孟夫人反問,可眼底卻一片讚同。

“紙包不住火。何況,既然決定要為夫妻,自然要對彼此坦誠。”

要學會坦誠。

“好,軒兒如今果然長大了。”孟夫人滿臉欣慰地點點頭,又笑道:“如今啊,母親坐在這,都夠不到你的頭了。想你小時候,還在我懷裏打滾呢。哎,前兩日你父親說外頭紛傳陛下會讓你帶兵戍邊,我這心裏真是一百個不放心。如今你要成親,這件事在這個節骨眼上辦是最好的,想來陛下也不會難為你,再讓你出征了。”

“兒子是想出征的。”孟庭軒的目光落在遠處,慢慢道:“母親,這件事也要與馥兒說清楚。若陛下允準,我自是會出征的。”

“她若不願意,那也別為難她。”孟庭軒的目光黯了一層,口中吶吶道:“到時候,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幫她就是。”

孟夫人楞在原地,半晌才苦笑道:“她又怎麽會不願意呢。聽講她是願意主動往渭北和親的,可見這孩子有見識。既是有見識的孩子,又怎會攔著你出征。”

“你們兩個啊,還真是相配。”孟夫人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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