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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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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溫酒沒想到,會那樣見到卿醒。

彼時,她如溝中月,他如天上星。

半天之前。

陰沈許久的天空終於落雨。

樓下車聲悠長。

溫酒伸了個懶腰。

半天前,她接受了公司的人事變動,將晉升職位交出去,提出辭職。明顯內定的事,爭來爭去也沒什麽意思,反倒會惹人憎。

這邊挽留了幾句,見她堅持,答應了。

速溶咖啡液劃過喉嚨口,生澀難咽,她眉頭微皺,仰脖一口喝盡。

下班時間,收好一切,關了電腦,取下工牌,溫酒提起紙袋,神色如常地邁步出了辦公室。走出大樓,掏出手機看了看天氣。

雨要下到七點。

正準備尋個地方去胡亂吃口飯,來了條新消息。

是姜晨,她的男朋友,半個月前吵了一架,再沒見面。

他想見她。

溫酒動動手指回了一個字:好。

沒有帶傘,一路淋著回了家。

打開門,換下濡濕的衣服,捋了捋同樣濕漉漉的頭發,溫酒環顧了一圈亂糟糟的房子。

房東舉家出國,要收房,事情來的急,東西雜七雜八,便先堆在了姜晨那裏。姜晨要她搬過去,因此便沒急著找房子。

可如今不想過去了。

幾天下來扔的扔賣的賣裝的裝下來,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將最後的幾件衣服裝好,溫酒拉著行李箱出門,打算找個酒店,走到門口卻又站住了。

放下自帶賣慘功能的行李箱,拿起傘出門。

常去的餐廳,還未進去,暖燈就撲了一臉。在如常一樣溫馨的場景裏,他也如往常帶了束她最喜歡的香水百合。

等她走近,拉開凳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有準備,溫酒比自己所能想象出來的更平靜。

分手吧。

她先提了。

對面的人眼神暗下來。

溫酒雙手壓著印有兩人大頭卡通圖片的手機殼沈默。

氣氛有些難堪,都不說話也不動作,就沈寂了下來,耳邊傳來了其他桌的笑聲,以及店內流淌的鋼琴曲,清雅悅耳真是極好的氛圍。

面前又浮現了那天的場景。

溫酒不再看他,毫不留戀地轉了身。

轉過身那一刻,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啪嗒一下砸在衣服上,洇了一片。徑直出了餐廳,走了很遠,才用手背抹了一把。

走了幾步,只覺得無力,像有一團濃霧籠罩,幾乎寸步難行。她蹲到路邊,垂著頭,長裙垂下,沾了水漬。

偶有車輛駛過。

小雨細碎,落在頭發上,她也不想管,一動不動,直到頭上擋了一把傘。

溫酒擡起頭,是她方才落下的傘。

姜晨一手撐著傘,懷裏抱著花,原本幹凈的西服褲腿上有幾個臟兮兮的泥點子,皮鞋也沒能幸免。

溫酒起身,姜晨便把傘和花遞給她,看她無事一般接了,他紅著眼睛,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說,怔了一下,一只手擡起,她低垂眼睛,後退一步避開。

手僵在半空,緩緩垂下。

“對不起。”他的聲音沙啞。

安靜。

姜晨又開口:“你房子到期住不了,我這邊先騰給你,你別擔心,我走。”溫酒拒絕,在心裏畫了個句號,下筆有點狠,筆尖戳破紙張,滲出一滴殷紅的血。

她閉了閉眼睛: “我有地方住。”

恰在此時,綠燈亮了。

她步履平穩,往對面走去,一次都沒有回頭。

走過一個轉角,垃圾桶裏多了些東西。大紅色的手機殼疊在百合花上,兩張燦爛的笑臉滑落進了汙物裏。

尋了個小館,溫酒點了一份蝦仁蛋炒飯,雙手捂著餓癟的肚子,雙目無神,縮在一個角落裏發呆。

炒飯上來了。

金黃的蛋,雪白的米,紫菜湯裏飄著細細的蛋絲和小蝦皮。溫酒吸吸鼻子,一勺一勺,甚至是一顆一顆數起了米粒。

一頓飯吃完,將盤底刮幹凈。

肚子最起碼飽了。

他們兩個都有壞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愛吃東西。

溫酒想改掉。

晚上十點,提著箱子出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溫酒回頭看了一眼。那麽多的窗口亮著燈,她的那一間,漆黑一片。

走在街上,電話響了。

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辛真,現在在晏城工作。

“真分了?”

溫酒點頭:“嗯。”

那邊不見難過,只有開心,就差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起來:“好事,我等你來,姐一定大擺宴席,熱烈慶祝!”

溫酒苦笑,回了一個字:“好。”

掛了電話,她拐進便利店挑了一個香草冰淇淋。

她和姜晨都喜歡的口味。

出來時,墨藍天幕微微發亮,無數流星爭先恐後,已追趕而至。想起曾經與那個人一起約定過,會天長地久。

楞楞地盯著遠處,眼淚淌了一臉。冰淇淋化掉,有一滴淺綠色的液體滴在了地上。

遠處傳來一聲貓叫,溫酒轉頭。

一只橘色大貓嘴裏叼著只小貓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大貓枯瘦,搖搖晃晃,身形不穩,看見她,暗淡的瞳孔有了點神采。

溫酒靜靜地站著。

大貓不怕人,帶著小貓過來了,將小貓放在了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喵了幾聲,在求她。

她沒動,在心裏說了幾聲對不起。

自身難保,今晚都不知道要去哪裏,實在沒辦法帶上它。

正想走,一人走近,彎腰將小貓抱了起來,身後流星濃密。

空氣驀地靜下來。

男人個子很高,黑色皮鞋鋥亮,長褲平展無皺,淺白色圓領T恤,顯得身材挺拔而頎長,骨節分明的手輕撫著懷裏的小貓,眼睛卻專註地看著她。

黑色瞳仁裏,浮有微光。

溫酒屏住了呼吸。

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陣風。

溫柔的女聲播報響徹整個大廳,他去往登機口,背包上掛著一個手掌大小的藍色絨布哆啦A夢,隨著步伐一晃一晃。

距離那時,已經七年過去了。

七年間,她有時候會想,再遇見的時候會是什麽場景,也許會各自帶著孩子在街頭寒暄,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落魄至極,遇上了。

看小貓被人撿走,大貓似是放了心,叫了一聲,一步一回頭,消失在了漆黑的樹叢深處。

溫酒回神,這也才看清,小貓圓頭圓腦,胖乎乎的,絨毛被媽媽打理的很幹凈,在他懷裏,睡著了。

“你……”

你好?什麽時候回的國?最近怎麽樣?為什麽會來這裏?

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默了半天,吐出兩個字:“好巧。”

他回了三個字:“是挺巧。”

巧合來這座城休假,巧合出來看流星,巧合箱子的反光進了眼睛。

流星布滿天幕,街上人越來越多了,拍照的看熱鬧的,嘻嘻哈哈,鬧哄哄的,溫酒微不可見地煩了一下。

她不喜歡人太多。

“卿醒。”她叫了一聲,一怔,又加了兩個字,“師兄。”

他不急不躁,手撫摸著小貓的脊背。

“我們往那邊走走吧!”

於是一前一後往安靜的地方走,與人群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卻又沒有太遠,不遠處是街心花園,有淡淡的花香。

路燈透過樹影。

七年時光的雕琢是有用的,他有了卓越的外表,優雅的氣質,她站在一邊,窘迫不已,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溫酒找不到話題,目光落在了小貓身上:“你要養它嗎?”

卿醒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她扯出一絲笑容,沒再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立在那兒,看星海人潮,由擁擠到逐漸稀少。

“卿師兄不回去嗎?”

他反過來問她:“你呢?”

溫酒沖他招手:“走了,拜!”

卻並沒有再見,他跟著她一起,要送她回去,理由是她獨自一人不安全。

好吧,也有道理。

可是溫酒沒地方讓他去,摸出手機摳了半天,指著遠處。

“到了。”

“錦鴻賓館” 四個字通紅熱烈,卿醒只覺得刺眼。那一瞬腦海裏劃過了很多可能,幾率最大的是她是跟男朋友吵架。

溫酒的解釋是房租到期,暫時住兩天,男朋友那邊不太方便。

卿醒沒再多說,留下了新的聯系方式,抱著貓離開。溫酒剛想轉身,那人又回來了,把小貓塞進她懷裏,一起來到賓館前臺。

溫酒懷疑他是想搞美人計,然而美色無用,不許進。

只能滿大街找貓咖。

貓咖沒找到,倒是看到了一家正要關門的寵物醫院。

燈“啪”地滅了,就在那一瞬,溫酒拿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以自我犧牲的精神,拍在門上,擋住了。

“等一下!”

裏面的人嚇了一跳,以為是個精神病。見隨後跟進來的男人面容沈穩氣度不凡,才算松了一口氣,把燈重新打開。

大夫看了看,說有點營養不良,沒什麽大事,找了個貓籠,放了進去。

寄存了貓,溫酒也松了一口氣。

記住寵物醫院的名字,走了出來。

影子一高一矮,明明相距甚遠,倒像是在並肩前行。

溫酒感覺到手心火辣辣的,一低頭,又紅又腫。剛才拍狠了,肩頭也有點疼。她擡起手,吹了幾口氣。

前面那個人在她的視野裏,認真走路。

沒註意她。

她只好跟著,跟著跟著拐進了小商店,眼見卿醒買了冰水,按在她手上,冰涼的感覺襲來,消減了些許疼痛。

她忙接過來,自己拿著。

回到賓館,拖著之前寄存的箱子上樓,溫酒洗漱完,躺上床。

窗外樹影婆娑。

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腦海裏亂七八糟,都是過去的事。

卿醒。

他們其實不止是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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