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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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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祁司辰敏銳的察覺到身後有一股異樣的風襲來,但是他沒有停筆,也沒有擡頭,只是將手暗暗放到了桌角那方硬硬的硯臺下方,準備隨時抓起來朝身後偷摸挨過來的人砸過去。

“什麽事?”

他語氣淡然的問。尉遲落衡見自己都帶著殺氣靠近了,祁司辰卻依然連頭都不擡,感覺他有點沒將自己放在眼裏,便有些氣惱地主動繞去了他面前。祁司辰感覺他的殺氣轉化為了怒意,斷定尉遲落衡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了,這才悄悄地挪開了放在硯臺邊的手。

“餵!”尉遲落衡見他不理會自己,便敲了敲桌子,可是祁司辰現下正寫到精彩之處,根本顧不上擡頭理他。尉遲落衡見他竟敢為了區區一張紙忽視自己,便摁著桌面,直接翻坐到了祁司辰的桌子上。

“餵!爺不知道寫啥比較好,看你一直在寫,給爺也出個主意唄!”

他囂張的看著祁司辰,祁司辰看著自己被壓住的字,兩只眼睛一黑:我的字……

他目光沈沈的盯著自己被坐住的字,眼裏有恐怖的雷電在翻滾,尉遲落衡卻對此渾然不知。他見祁司辰呆著不動,便直接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小爺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嗎太子爺?”

“你坐住了……我的字!”

祁司辰巍然不動,他擡起頭,用那雙夾著雷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尉遲落衡,尉遲落衡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祁司辰再次悄悄地將手探向硯臺,這一次尉遲落衡卻是看見了,他不想將事情鬧大,急忙從桌上撤下身子。

泰煙在上面將兩人之間發生的看在眼裏,在心裏嘆幸好這廝再不羈也是世家貴族出身的,心裏還是守著幾分禮數,方才他坐的力度大抵是不重,僅僅是想要吸引祁司辰註意罷了,現在目的達到了,便收了神通,撤下了身子,不然以祁司辰的性子,可不會白吃他的軟虧。

祁司辰見自己的紙和字都還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氣,他平覆了一下心緒後擡眼看向尉遲落衡,道:“你自小出入邊關,何不寫一寫沙場風光呢?你寫白骨遍野,屍骸堆疊成山,將士們持刀縱馬踩在沙土之上血刃來犯之敵,還愁自己的這篇文章無法從場上這些文弱之流中脫穎而出嗎?”

“他們寫河川繁花迷人眼,你就寫風卷白骨扶搖舞,這些,你總寫的來吧?”

一番話戳醒了尉遲落衡,他雙掌一拍,赤紅色的眸子中立即燃起兩團明火,“就寫這個,這個好!”想到自己在馬背上縱橫殺敵的日子,尉遲落衡一時間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氣,他興奮的拍了拍祁司辰的肩膀,匆忙倒了聲謝便趕回自己位子前研墨去了。

祁司辰看著他猴急的模樣和璨星一般的雙眼,唇畔不自覺溢出笑意,心裏道:他尾巴一般零星的可憐文采,寫寫戰場風情倒是正好,說不準還能鼓舞一番人心。這樣的人要是出生在我的北國就好了,頭腦簡單之輩最適合作帝王麾下的傀儡木偶,通過他操縱士兵再合適不過。於他自己而言,若他出生在北國,那樣壓抑的環境還倒利於他野蠻的性子,說不定會讓他成長的更好。最重要的是若他出生在北國,我親自盯著,便完全無需擔心他會遇到泰煙,我可以從根本上斬斷這件事發生的所有幾率,可惜,這世間不存在時間倒流的法術,天道都無法對已經發生的事捏一個重回的如果出來。

想到泰煙,祁司辰的眸色染上了一層沾滿貪念的黑,他記得昨日隱約透過泰煙的衣領看見的紅痕,她不說,他便不問。他不知是誰在她身上留下了那些痕跡,但他嫉妒的想要將自己和那人一起撕成碎片,因為自己太無用沒護得了她,因為那抓不住的人過於色膽包天。尉遲落衡,會是在她身上留下紅痕的那人嗎?尉遲落衡!尉遲落衡……

祁司辰猜測著,他盯著紅衣的少年,眼眸中漸漸燃起兩團熊熊的玄火,正研墨的尉遲落衡身子猛地一顫,他低頭看去,手背上的汗毛不知在何時已經全部豎起。他擡起頭疑惑的看向四周,見一切如常,祁司辰安安穩穩的低頭寫著自己的文章,他又看向天上,見頭頂依舊是晴空媚陽一片,便覺得是自己方才思索著文章過於緊張了,吐了口氣,看了一眼臺上端坐的泰煙,又繼續低下頭去辛苦回憶自己練習過的書法了。

靠近角落的那張桌子上,恢覆如常的祁司辰額頭猛地沁出一層冷汗,方才妖力快要失控的時候,不知從何處來的一波強有力的術法力量幫他瞬間壓制住了體內的妖力。祁司辰吞咽著喉嚨裏因驚嚇而產出的唾沫,感覺後腦勺發寒。他在心裏道著今日差點就當著如此多人的面現原形了,自己本來覺得妖力已經隨著年齡的增長穩固了很多,不會再如以前那般不受控制了,未曾想只是想起泰煙身上那些不知是誰留下的紅痕,他居然就輕易又入了邪。看來,還是得盡快再挑時間回一趟蓬萊仙山才行,免得日後哪一天妖力再不受控傷了她。幼時初見面便將她的掌心咬破,當時她因疼痛而流下的那些眼淚實實在在的燒穿了他的心,他不願讓她流第二次那樣的淚了。她本該被自己捧在掌心中仔細呵護,若因為可能會控制不住妖力而傷了他,那這身殘存的妖力還不如就徹底丟掉。

世間再無人比陪伴他這只寂寞的鷹度過無數個日夜的桔梗花更重要,即便與之相對的是全天下人的命,以及他自己的命。

兩個半時辰過去,書藝大會結束,下面參會的男子們有不少都頂了一臉愁容,畢竟每一格都要用不同的字體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就像要娶這片中土大陸上最尊貴這個國家的,地位最尊崇的公主也絕非容易之事,許多人受限於字藝方面的見聞短淺,只寫了不足十行便無法繼續了。

眾人欲離開會場外出尋找休憩地,卻被門口突然出現的士兵給攔住了。他們嚇了一跳,泰煙註意到了情況,款步上前正欲解釋,卻看到了門外的百裏。碧紫兩色的眸光交匯,百裏的眼睛中有柔潤的光芒閃過,卻被他強行壓了下去。泰煙看著他堅毅的眼神和手中的那桿銀槍釋然一笑,無需他再多說些什麽了,她已經明白了他的選擇。她沖他點點頭,他也沖她回了一個最符合她身份的禮儀,泰煙垂下眼睛,已經釋然的心再次翻起一圈漣漪般的疼痛。她沖門口的禮官耳語了幾句,禮官神色匆忙的離開,泰煙轉過身,在百裏的註視中,徑直朝臺上走回去。

原來,他來了,自己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希望他能帶兵來援助,他便真的帶著手下的士兵來幫自己守著場子。如此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他和他都在,她的明日和白月都在,她的心穩了,今日之後去面見父皇請罪時,她也不怕他的怒容和那些未知的責罰了。

泰煙不知道,身在皇宮之中,她的一舉一動又怎麽可能真的可以避過皇宮主人的耳目,藏在她附近的侍衛早就已經將她的行動告訴了嬴昊。他沒有插手,他也想看看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女兒會做出怎樣一番舉措。他今日穿著龍袍前來,卻只躲在幕後,是昨晚決意好不插手時,突然想到她到底還只是個被自己拴住的丫頭,在危急的時候,各國人都在,人多眼雜,很容易對南國的臉面造成損失,她若是鎮不住場面,自己便好出馬。

其實,他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泰煙根本沒那麽蠢。世間都傳言皇帝榮寵長公主,可是,嬴昊卻連女兒的性子都不清楚。說白了,他寵的只是這個女兒的福運身份,至於女兒本身,他只將她看作一枚最得自己珍視的籌碼。沒錯,是籌碼,而不是自己的女兒。

幸好,泰煙身邊的宮人一直都貼心盡力的呵護著她,讓她即便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也不曾感到過親情的缺失。因為出雲宮的宮人們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像碧荷和一眾旁的宮女嬤嬤們,一直給著她勝似血緣之親的關懷。

她也曾因為好奇而溜去嬤嬤們的椅子底下聽她們偷偷說過,自己的母親身份低微,是一個小國進獻而來的美人,在這大南國皇宮中才得一個最低等級的位份,平日裏時不時便遭受旁人擠兌欺辱,她性子溫吞,對這些從不聲張,什麽情緒都自己一個人咽進肚子裏,但也從不苛責下人。她肚子裏有了自己之後,宮人們替她開心的不行,以為終於能憑借著自己得到一些陛下的關懷了,未曾想,自己一出生,父皇便將她的孩子從她身邊帶走了,只賞了一些珠寶,連副湯藥都沒給,位份就更不用提了。她漂遙跨國而來,又一直被冷對欺負,身子本就軟得像蒲草,生產不得善理直接便落下了病根,沒幾年後就與世長辭,到最後連自己孩子長什麽模樣都不清楚。

那年,幼小的泰煙聽到老嬤嬤們說:她去世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覺得自己當初生了拿孩子換榮寵的想法,這是老天對她的報應。

這樣對比的話,北國的皇帝祁濛似乎還好上一點……

只是,無情之人才能徹底掌握帝王之道。那日在北國皇宮中,祁司辰拿劍指著皇後的脖子,要挾祁濛讓出帝王之位,祁濛十分幹脆地選擇了自己的夫人。作為人而言,他是好的,作為帝王而言,他昏庸沈情,德不配位。只是,自古江山和兒女之情便難兩全,美人一關最考驗英雄的赤心。

嬴昊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但他到底愛不愛泰煙,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其實他也不盡然就對泰煙漠不關心,照料泰煙的那些宮人,許多都是受了美人的恩惠心生不舍,就連碧荷都是美人當初從刑罰的棍棒底下撈出來的,她們主動請示了李公公,又通過層層篩選才進了出雲宮,這過程中不乏就有嬴昊睜眼閉眼的旨意在裏面,畢竟一些上了些年紀的嬤嬤想要通過體力一關的核驗顯然有些天方夜譚。她們心存感激,自然對美人留下的這個獨子倍加關懷。加上嬴昊給泰煙冠的福運公主名頭,世人便一直有著公主極受榮寵的錯覺。

相比起民間的姑娘們,泰煙已經幸福太多了,蜜罐裏的孩兒並沒有明白,其實父親母親一直都在冥冥之中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她。如果能明白這一點,她的心是否就不再暗暗缺失安心的感覺了呢?帝王的愛稀薄,但一滴可擬汪洋。

會場內,泰煙捂著生出微微暖意的心,她吐出一口長氣,理好情緒,換上一副肅然的臉龐,轉身對著臺下道:“各位切莫急躁,本宮今日大會初時便說了,中途不許離場,離場者算作自主棄權。最後的數藝大會於一個時辰之後開始,這中間會由禮官為大家送來吃食,請盡情享用,好生休憩,兩個時辰後六花大會的最後一場比試便要開始。”

說著,泰煙輕輕拍了拍掌心,方才離開的禮官覆而進門,兩人一前一後,手裏擡著一張桌子。上面豐盛的菜品讓本欲因為難度而棄權的一些人又折返回來,人群逐漸熱鬧了起來。趁底下陸陸續續進來餐食的時間,泰煙將記憶裏的“落鈞”二字寫在了紙上,再交給李常福去,由皇宮中不當職的那些宮人對著書寫好的文章,挨個作比對查出字跡一樣的卷,最後記好名字提交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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