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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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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泰煙被他掐得呼吸不暢,背後也因為粗糙的車板似乎刮破了幾處,感覺火辣辣的疼。她眼裏不由得冒出淚,想了想周魚潤的性子,又快速做出一副委屈嬌弱的模樣,吃力地從嘴裏憋出字來問他:“你……莫,可講……講,發…生……了……些,什…麽?”

周魚潤看泰煙被掐得臉通紅一片,說話也吐字不清了,這才松開了手,泰煙揉著被掐紅的脖子,她輕輕咳嗽幾聲,也不去擦眼角的淚,就故意頂著這麽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看著他道:“多謝……”

不料想這聲謝倒是道進了周魚潤的心坎裏,他看著眼前原本身份尊貴的女孩被自己刻意惡毒的催磨著,卻依然如此乖巧,這才想起自己幾日來似乎對她都太過粗暴了,到底是幼齡時讀的書起了作用,他心下起了些愧和不忍,擡指替泰煙拭去了眼淚。

泰煙瞧著這人分明有些精明,卻連指頭也沒凈就來替自己拭眼淚,還將手上的灰蹭在了自己臉上,又看他臉上雖是一副對方才無禮的舉動生了愧疚的樣子,嘴上卻並沒有道歉,也不提自己問他的事,泰煙便感覺這人心裏或許是有個不小的結在,不過既然他還能對自己無禮的舉措生出愧疚來,做事也如此不仔細,就說明自己興許能靠一張嘴問出緣由,再哄哄他放離自己。這麽想著,泰煙便主動往他身前坐了坐,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來問他道:“你方才……為何說是本宮害死了你周家全族?此事與本宮如何相幹,你仔細講與我聽,可好?”

周魚潤卻有些驚訝的挑起眼簾來,聽她居然沒有再用高高在上的本宮一詞來自稱了,他有些欣喜,接著想起自家的事,惱怒便再次竄上心頭,正欲發怒,偏偏一擡眼對上泰煙楚楚可憐的樣子,周魚潤的心緒又糾纏在了一起,軟的那部分不忍心傷了她,便偏過頭去,看著一旁路上不停後退著的樹道:“聽聞坊間傳言,尉遲虎門一事,皆因你當初的一紙繪作所起,是這樣否?”

泰煙不敢撒謊,生怕自己一個不順他的意,周魚潤這喜怒無常且不講道理的廝就伸手擰死了自己,連忙誠實的點頭道:“沒錯,但那只是本宮日常的習作。”

周魚潤不說話,泰煙看不明白他眼裏的情緒,只好弱弱的另補了一句:“本宮從小記性好,見過的大多數東西看一遍就可以記住,那圖是我在尉遲舊府中無意看見的,便記下了。”

周魚潤卻突然笑了出來,並且伸手撫上了泰煙的側頰,他動作輕柔,笑聲陰柔,泰煙被嚇得汗毛倒豎,“殿下可真愛扯謊,你若能過目不忘,為何偏偏記不住吾的名字?”

周魚潤繞著泰煙頭發的手突然收緊,泰煙被扯得痛嚎出聲,她怕加重周魚潤的怒氣,咬緊嘴唇將餘下的哭聲全部咽回了喉嚨裏,只有一雙薄如紙片的肩膀在克制不住的顫抖。眼淚一滴接一滴打在周魚潤手背上,青年郎卻狠毒的扯著她的頭發站起身,他瞪著一雙勾人的眼睛,眼眶紅紅的道:“你可知你看到的那幅畫,是吾的父親繪制的。”

泰煙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她試圖捂住痛到感覺要被扯脫的頭皮,不等他動作,周魚潤的手突然再次用力向後一扯,泰煙的脖子被迫仰起,周魚潤扣著她的手,褐色的眸子瘋狂的看著泰煙,兩個人的手指相扣再交叉,他用女郎墨色的發,將那雙白皙又無辜的手綁在了一條橫木上。

“求你,你要做什麽?放過我……”

泰煙害怕極了,她看著周魚潤陰晴不定的臉,終於低微的哭出聲,土路顛簸不平,泰煙的手腕一下又一下的磕在車邊緣上,很快就破了皮。周魚潤仿佛一條失去水的魚,方才還暴躁不已,現在卻洩了氣,即將幹涸的他伏入泰煙這汪沼澤的胸口試圖求得一絲喘息,他低聲呢喃:“公主殿下高高在上,你若有心記,又怎會記不住在下的名,偏偏,你記住了那副對你無關緊要的畫作……”

說著,周魚潤伸出手,哭著撫上泰煙的臉:“為何?朝堂不公之事那般多,為何你就偏偏挑中了吾的父親,他可是兩朝帝師,恩重於山,這還抵消不了他犯下的老糊塗錯嗎?”

“他無心背叛,只是被皇帝的愛將蒙蔽哄騙,那幾日,他眼裏帶著盛午的金暉,神采奕奕如回退至了弱冠之年。他告訴我,自己立了大功,馬上就要替皇帝捉住朝廷裏的逆賊,皇帝很快就會再次重用他,誰料想,那逆賊竟成了他自己。”

周魚潤有些激動過了頭,他扯起泰煙的衣領,目眥盡裂:“他不過是一個想要重新為大南的國土效力的老人,他德高望重,施恩兩朝,他只是畫錯了一幅畫,至於就抄了吾的全家嗎?”

泰煙被他說的惹哭了,她想要抱住他,給他一些撫慰,卻奈何手被綁死了動不了。她擡起下巴戳了戳周魚潤流淚的臉,紫色的眸子溫柔的註視著哭泣的魚,花兒輕聲道:“父皇的決定是我不能幹涉的,這是自古傳下來的戒規,我無權在背地裏議論君主的決策,只是那習作確實是我畫的。國政並非是一個微小的我便得幹涉,因為我身而為女子,你也知道的,女子其實什麽也做不了。但是若你現在所言皆為真,我便是確實連累了周太師,想哭便哭吧,最起碼現在這一會兒,我可以做你的枕彎。”

周魚潤哭了出來,他哭的可兇了,一個大男人哭的像三歲的奶娃娃,“你的一個無意,害死了我周家多少原本活生生的人,吾沒辦法動這個天下,他是國君,大南國需要他,殿下,跟吾一起死吧,吾改主意了,不把你往外頭送了,用你的命來贖你對吾全家犯下的罪吧。”

噅兒——

嘹亮的馬鳴聲刺不破陰沈沈的天,飛起的黃土掩不住混亂的蹄印,周魚潤一腳踹在馬背上,馬兒驚慌失措的奔向前面的懸崖,泰煙嚇得閉上了眼睛,周魚潤抱緊了她,鐵了心要跟她一起死,泰煙的淚打在周魚潤的發間,他聽見她喃喃:“你不該叫水澤。”

馬車從懸崖翻落,動彈不得的泰煙腦海裏最後一次浮起祁司辰的臉,有時候,她也常常會疑惑自問:為什麽會愛上這個男兒?

刺破風的聲音徑直傳來,一桿不知從哪個方向飛來的玄色槍將墜落的馬車釘在了懸崖的峭壁上,泰煙看到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踩著槍和馬車翻身躍下。“抱歉。”祁司辰捂住泰煙的眼睛,用腰間的匕首割開了綁住她手腕的發絲,然後雙臂一夾,長腿蹬著馬車,帶著兩個人躍回了地面上。

馬車和馬兒一起掉入深谷,片刻後才聽見破碎的聲響,泰煙窩在祁司辰懷裏,滿頭都是被嚇出的冷汗,祁司辰沒有第一時間沖過去毆打責備周魚潤,反而慌張的抱緊了一直在顫抖的泰煙,少年郎溫柔的抓著她被嚇得冰涼的雙手不停搓動,替她淤解心裏頭慌張的情緒,泰煙腿腳被嚇得也軟的像柳條,祁司辰騰出一只手,輕輕捶打著泰煙的腿。“抱歉,我來晚了。”祁司辰沈眸,聲音裏是用冷漠也藏不住的愧疚和悔意,他的腿在微微發抖,明明自己就在她所在的這方凡土裏,卻差點就讓她再次陷入險境,蒼翼啊,你真是沒用。

周魚潤趴在一旁翻了個身,他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這個人是極容易被情緒侵占腦子的,現在冷靜下來了,倒真真是被自己剛剛瘋狂的舉措嚇到了,這會兒正躺在土地上直打哆嗦。泰煙已經好了一些,祁司辰抱起她,將柔弱的人扶上了墨流駒結實的背座,祁司辰睨了一眼地上的周魚潤,手心裏翻起一團黑色的火焰,眼尖的泰煙匆忙按住了他的手,她小聲:“不可,你的身份,不可以隨意暴露給這些人。”

祁司辰定定的看著泰煙紫澄澄的靈眸,半晌,他收回了手:“那你想如何處置這廝?”

泰煙輕輕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如死魚般的周魚潤,“既然父皇當年放過了他,那就不要違背父皇的意思了,父皇定然有自己的想法在裏面。”

說著,祁司辰翻身上馬,二人正要走,周魚潤掙紮著站起了身:“等等。”

泰煙捉住祁司辰的手勒停韁繩,馬兒轉身,泰煙靜靜的看著周魚潤,等待他往下說。

“你方才為何說吾不該叫水澤?”

泰煙閉上眼睛,嘆息一聲:“生而富貴,非錯即恩德,名字也是一樣的道理。水宜則養人,水多則成洪澇,你名與字中含水太重,但偏偏魚可在大水中存活。周魚潤,好好活著吧,這是周太師和你娘給你留下的,既是最後的,也是最珍貴的一點心意。”

“那照你這麽說,吾的水澤二字其實並無不妥?”

周魚潤有些不懂,他側頭看著泰煙,泰煙抓著祁司辰緊捉韁繩的手,輕輕沖他搖了搖頭:“境澤,這二字適合現在的你。經歷這麽一番,你也吐凈了心中積淤的汙泥,魚兒回歸大流,便是進了新一層境界。你性子裏還藏著善的一部分,因為這部分,我留你一命,不會將你的事稟報父皇,日後好好在京城裏養花吧。”

泰煙說完,祁司辰便催促墨流駒往前走了,因為怕顛著身子尚未恢覆利索的泰煙,墨流駒走的緩慢,周魚潤在背後揚手,想要再次喚住二人:“那個賭坊……”

這回換作了祁司辰沖他擺手,少年沒有回首,只是淡然的回:“自有人在查。”

墨流駒慢慢的往前走,直到看不見周魚潤的身影了,祁司辰才低頭問懷裏的泰煙:“為何放過他?”

泰煙垂下花瓣兒般好看的眼睫,沈聲道:“他是被人利用了,背後一定還有個主使,這事我既然說了不追究,父皇就定然會給我幾分面子,只需派人盯緊他,便知道慫恿他的人是誰了。”

“再者說來,我覺得那賭坊不簡單,敢開在父皇和巡城侍衛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是京城裏又出了細作,還是背後有什麽厲害的人在操控,我要替父皇查出這個人,這是我身為南國公主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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