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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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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狐

林飛鳶不教課的時候,會去看席靳白上課,今天是假前的最後一天課程,林飛鳶等著席靳白下課。

席靳白身量高俊又不茍言笑,私塾裏的孩子都有些怕他,讓往東不敢往西,但天性裏的活潑是蓋不住的。

男子做拉弓的示範,腰背挺直,雙臂擡起用力,經脈沿著胳膊微微鼓起,露出代表力量的紋路,他指尖微松,弓箭飛射而出,瞬間紮破靶心的紅點。

“哇!!席夫子好厲害!”

“我也要學!”

“我拉不開……嗚嗚……”

席靳白左支右絀,面對嬌小軟糯的人類幼崽,實在無所適從,微微擡起胳膊,以免弓箭打到他們,“莫急,先學基礎。”

得到回應,孩子們又是一陣嘰嘰喳喳,席靳白被圍得放棄掙紮,一手一個拎起來,一一碼在靶子前,像種蘿蔔似的。

“好了,一個個來,排隊。”席靳白嚴肅沈聲道。

沒體會過被人一把拎起來,小孩兒們又是一陣激動,圍上去讓席靳白再來一次。

席靳白被吵得雙眼發直。

林飛鳶端坐在一邊,看著這一幕後擡袖捂唇輕笑,總感覺山君大人越來越像人了。

一直以來,她都不敢以自己的私心揣度,自從知道山君對自己的心意後,林飛鳶反而不敢向前一步。

席靳白越表現得像人,林飛鳶便越是退卻——席靳白不該困在她身邊。

雖然冬天一派雕零的氣息,這院子裏鬧騰地像是盛夏,這群小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

“錚——”

林飛鳶摁著琴撥動兩下,孩子們聽到琴聲都靜下來,齊刷刷看著林飛鳶。

“好好聽席夫子講話,莫要再鬧,否則便請爹娘來領回去。”林飛鳶柔聲柔氣,但請爹娘很有威懾力,小孩子們立刻安靜下來,聽席靳白安排。

席靳白感激地朝林飛鳶望了一眼。

林飛鳶低頭淺笑。

等上完課,席靳白幾乎是迫不及地地收拾好弓,將孩子們轉交給下一位夫子,一把拉過林飛鳶,帶著琴一起躲進後院。

他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感慨道:“恐怖如斯。”

林飛鳶從懷裏掏出松子糖,掰開席靳白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辛苦了。”

席靳白攤著手掌,看著手心裏的糖果,沈默一瞬——他記得,這些糖是林飛鳶用來獎勵認真上課的孩子的。

他擡掌低頭,這個仰視角度下,鳳眸便拉長成妖異的線,眼眸盯著林飛鳶,腥紅的舌尖一卷,就將松子糖卷入口中。

席靳白腮邊肌肉微動,哢吱幾下,便將糖果咬碎咽進肚子,嚼動糖果時,卻看著林飛鳶絲毫不移開。

像是野獸享受獵食的戰果,卻還在打量能為爪下之物的獵物,野性妖異非常。

林飛鳶心擂如鼓,立刻轉過眼,低頭看向膝蓋,雙手緊張地扣弄指甲。

席靳白悶笑兩聲,“多謝夫子,學生下次定認真教課。”

林飛鳶立刻雙頰緋紅,語氣磕巴:“山…山君大人莫要戲弄我!…”

很少瞧見林飛鳶這般模樣,席靳白撐著桌面,又湊近些許。

長發順著俯身的動作散在肩頭,他故意偏頭去瞧林飛鳶,林飛鳶頭越低,他也跟著俯身越低。

好像非要看個清楚。

林飛鳶羞惱不過,大不敬地抵著席靳白的肩頭,用力將他推開,氣悶道:“山君大人!”

“噗……”席靳白想逗林飛鳶,卻又怕真的惹人生氣了,立刻道,“知錯,下次不敢了。”

林飛鳶已經羞地渾身發燙,怎麽看席靳白都不對勁,只好背過身,用有些微涼的手蓋住雙頰,“山君大人莫要這樣!”

席靳白連連答應,“好,不這樣了。”

嘴上這麽說,席靳白心裏卻不這麽想,林飛鳶本就敬重他,他若端著架子,林飛鳶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靠近他,還是這潑皮手段好使。

他家林小姐,氣來惱去,無非也就是“莫要這樣……”、“莫要戲弄……”,這類毫無殺傷力的嗔怒。

當真是可憐又可愛。

“馬上要春節了,咱們去買些東西吧?”林飛鳶想立刻離開院子,以免再出醜。

“好。”席靳白將琴鎖進房內,跟林飛鳶一同出門了。

劉懷遠這些日子沒來私塾,似乎也是忙著給劉府除邪祛祟,好為新年做準備。

劉懷遠不來,席靳白樂得跟林飛鳶二人單獨相處,沒想到幾人在街上碰上了。

剛剛從一糕餅鋪子出來,二人便見劉懷遠跟周世昌從酒樓出來。

劉懷遠撞見二人,便打個招呼,“飛鳶?!席大夫。”

周世昌在俊男美女身上打量一圈,鼻翼微動,一瞬不瞬地盯著林飛鳶,這女子身上的香氣勾妖無比,他簡直快要克制不住本性——

怎麽幾天不見,這味道更香了呢?

周世昌這番眼神,在外人看來便好似被林飛鳶驚艷,呆楞在原地。

劉懷遠咳嗽兩聲,“周大人?!周大人!”

席靳白簡直想把這無禮之徒的眼睛挖出來,立刻側身擋在林飛鳶身前,“無禮。”

周世昌恍然回神,連連道歉,“抱歉抱歉!沖撞了這位小姐……”

林飛鳶不太喜歡周世昌的眼神,赤裸裸的貪婪,讓她渾身不舒服。

於是,林飛鳶席靳白的衣角,“走吧,席大……夫,我們還要去綢緞莊買新布料。”

“好。”席靳白狠狠瞪了周世昌一眼,護著林飛鳶離開。

“周大人!”劉懷遠湊在周世昌耳邊,拉回他念念不舍的眼神,“別看了,名花有主。”

周世昌啊了一聲,“林小姐不是未許親嗎?”

劉懷遠一楞,偏頭上下掃視周世昌,“你怎麽知道?”他瞇起眼,“你調查過?”

周世昌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只是無意中知道的。”

劉懷遠笑了:“確實名花有主了,正是旁邊那位男子,周大人的消息還不夠靈啊。”

周世昌有些訥訥,“原來已經嫁人了啊?”

劉懷遠沒說話,只是默默走著,誰敢跟山神大人搶人啊?

周世昌不知道自己被劉懷遠救了一命,跟著劉懷遠離開街道,還時不時回頭瞄一眼林飛鳶,又被她身邊的男子瞪了好幾眼。

本想娶這位林姑娘為妻,吃了她不易被人發覺,又解饞,又還有錢財,現在看來得換個別的法子了。

周世昌眼神一轉,瞄向了身邊的劉懷遠,“劉公子。”

劉懷遠轉頭看去,周世昌的眼睛卻猛然化為獸類的瞳孔,瑩瑩發綠,劉懷遠神情呆楞起來,周世昌裂唇笑道:“邀請這二人去你府上做客。”

劉懷遠木訥點頭,“好……好……”

“周世昌”想得很好——

借用劉府在夜明鎮的號召力,劉府當成自己的食堂,官府是身份偽裝,可以給劉府打掩護,以免被道士或是高僧發現,丟了性命。

等灰狐貍布好迷魂陣,這夜明鎮隨他們取食。

至於山上那山神廟,他那次拜見後也沒什麽反應,想來是座空廟,沒什麽好怕的。

只不過……

席靳白很久沒有收取祈願簽了,唯一收的便是林飛鳶的,“周世昌”的簽堆在席靳白靈域門口,與眾多祈願簽混成一堆。

祈願簽成山,簽上裹挾的貪嗔癡恨濃烈,這點兒妖氣也不足以引人註意。

夜晚,劉府院墻裏突然跳出一只灰毛狐貍,探頭探腦一番後,立刻奔向官府,倏忽消失在夜色裏。

“老二,你這人皮穿得挺牢啊?”灰毛狐貍繞著周世昌走了一圈,看來看去,還勾著他的衣袖扯了扯。

周世昌嘖了一聲,扯回自己的袖子,“還是這辦法好使,不容易引人註意,連這老道士都騙過了,不然咱們還找不到這麽合適的皮子。”

灰毛狐貍扯了扯胡子,又看著周世昌的漂亮面皮,有些不滿:“什麽時候咱倆換換?我也想當當青天大老爺。”

“你又沒讀過書,裝不像!”周世昌得意洋洋,嫌棄地看了眼灰毛狐貍。

灰毛狐貍人立而起,氣得罵道:“不就被人收養了一段時間麽,有什麽好得意的!你肚子裏有幾兩墨水?!都是吃這書生吃出來的!”

周世昌見對方急了,連忙安撫:“好好好,下次換你穿,這次你可得把迷魂陣做好點,有一大餐!”

灰毛狐貍裂開狐吻,發出怪笑:“嘎嘎哈哈哈,真的?你沒騙我?!”

“當然!”周世昌好像嫌棄這狐貍有些傻,“下次你多挑幾個書生吃吃,免得還是這麽笨!”

灰毛狐貍滿腦子都是大餐,現在也不介意周世昌罵他傻了。

“你怎麽沒吃那劉懷遠?”周世昌疑惑,“我聽說他腦子挺好使的,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人都說吃什麽,補什麽。”

“我嘗過一口,可他臭死了,你不懂,他們家好重的怨氣……”灰毛狐貍罵罵咧咧,“我是妖,又不是鬼,我不喜歡他的味道,要吃你去吃。”

“我怎麽不懂?有怨氣,那劉府被厲鬼盯上了唄,姓丁的那幾個都是被怨氣反噬的。”

周世昌也一臉嫌棄,“怨氣可不好吃,算了算了,也不差這一口,這些東西你帶走去做陣法,過年的時候咱們吃大餐!”

“好!”灰毛狐貍點點頭,尾巴一卷便將地上的箱子裹住,幾個跳躍奔出門,跳上屋檐離開了。

***

春節到了,街道上都是喜慶的鞭炮聲。

山神廟也裝扮上了春聯跟福字,後院裏,席靳白手裏捏著一只布偶小老虎,色彩斑斕可愛。

他目色深沈,將布偶老虎舉到臉頰邊,對著林飛鳶無奈道:“你覺得我很像?”

林飛鳶認真點頭,“像,你看這炯炯有神的眼,巍峨的王字,簡直一模一樣。”

席靳白沒錯過林飛鳶眼中的狡黠,這頑皮家夥正揶揄他,好報覆這些天自己逗弄她的仇。

“嗯,你說的有些道理,像。”席靳白遂了她的意,將小布偶拴在腰間。

林飛鳶臉色一僵,“大人要戴著這個?”

席靳白的氣度配上這小布偶,就像將軍佩小木劍,怪異且好笑。

“對,你送的,我便帶在身上。”席靳白神色認真。

沒想到林飛鳶反倒過意不去了,扯下小布偶,“算了算了,我有別的新年禮物送大人。”

席靳白想了想,“不要送劉懷遠。”

林飛鳶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可不行,去別人家做客,怎麽能不攜禮?”但又見不得席靳白不高興,林飛鳶輕聲補充,“送大人的…比義兄的好。”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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