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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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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鶴

“我不懂。”嚴先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什麽含義,指向什麽。

“我只是些胡話,先生聽的懂才奇怪了。”葉青玄自嘲笑了一聲“所以先生對娘娘是什麽感情呢?”

葉青玄聽到身旁之人逐漸粗重的呼吸聲,隨後聽到他說“除了清瑤,沒人知道我,我是嚴氏私生子,從未被認可,孤零漂泊,被燕北軍收編,簽了生死契,簽了生死契的人便不是人,是牲口,活著為了主子,死也只能為主子。

清瑤不一樣,她身邊有很多暗衛,我運氣好過了幾年不見天日的生活被派去她身邊,清瑤及笄那日,清老將軍將生死契當做禮物送給了她,她當著我們的面撕毀,說放我們自由,十人之中只有我留了下來。

我當時只是覺得她單純好騙,留在她身邊能騙些財物,我也確實騙了不少,她總是讓我去城中跑腿買胡物,我便借機坑騙,攢了不少錢,她當真蠢得很,覺得這世間沒有壞人,遇見那個人之前,我一直都為了離開做準備,我陪伴她長大,陪伴了八年。

那個人的突然的出現毀了清瑤的一切,那天清瑤差點死在那間破廟中,我趕到之時那把劍已經抵在她的胸前,我第一次失控,屠了整個院子的人,我在清瑤的眼中看到對我的恐懼,我知道,我沒救了,我居然會害怕她離開我。

後來我看到她用情至深,不知悔改,受將軍的命令,我決定殺了他,那個人給不了清瑤幸福,可是清瑤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放過他,她說再也不想見到我。

所以,我離開了她,發誓再也不舉起刀,我覺得她活該,活該被騙,活該這一輩子傷心,可是她寫信讓我幫助言玦的時候,我還是心軟了,我想,救不了她,救她的兒子也是一樣的吧。”

嚴先生臉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回憶這段故事需要太大的勇氣。

又是這樣的故事,看不到光亮出處的故事,越陷越深的故事,葉青玄覺得到底是誰在幸福啊,老天爺真是不公。

紅絲大婚定在臘月初八,一大早由平姐姐為紅絲梳了頭,穿好了釵鈿禮衣,侍女替她挽著頭發,葉青玄替她帶上高冠。

葉青玄手搭在她的肩頭,紅絲笑的靦腆,盛妝艷服,豐肩軟體,鬟低鬢軃,眼瞤息微,滿眼的喜悅。

“鳳翥鸞翔,山遙水長,願君長安。”

“青玄,我舍不得你。”紅絲轉過身撲在葉青玄懷中,哭的嗚嗚咽咽,平姐姐在一旁拿著帕子捂嘴笑,葉青玄摸著她的頭,打趣“好啊,你別嫁了,我讓雲青回去吧。”

“不行。”紅絲擡起頭撅著唇,花鈿已經亂了大半,葉青玄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瞧瞧你,蹭的我衣裳都臟了。”

妝娘手忙腳亂的重新給紅絲上妝,準備完畢,紅絲站在葉青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禮走向門外候著的轎子。

葉青玄站在門前望著漸漸遠去的儀仗隊,久久地出神。

“在想什麽?”平姐姐給她取來外衣,出來的匆忙她只穿了一件單衣。碰到葉青玄的瞬間,葉青玄渾身劇烈的顫抖著。

“平姐姐,曾經,我也差一點就穿上嫁衣,我就在想,當時若是我勇敢一點,向前再邁出一步,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說,青玄,你想嫁與我的時候告訴我,我總是猜不透你,怕錯過你。

終究錯過了。

“平姐姐,好冷,我想進去了。”

除夕前夕嚴先生來尋葉青玄,在堂前等了一個時辰葉青玄才睡醒,葉青玄吩咐穿好了衣裳便匆匆來到堂前。

“先生莫怪。”

“這有什麽好怪你的,我也常常睡到日上三竿。”

“先生所謂何事?”

兩人坐定在堂前案幾前,平姐姐沏好了茶,還抱來了手爐、裘衣給葉青玄保暖。

“身子怎麽這麽差。”嚴先生接過遞來的茶盞。

“許久了。”

“我來是來道別的,想了想宮中讓我牽掛的沒幾個,我勉強把你算進去,不然顯得我沒什麽朋友。”

葉青玄嗤笑“榮幸至極,不知先生為何?”

“這地方實在沒意思,我還得去蜀中收拾那幾個當初欺負我的老東西呢。”

葉青玄手中捧著熱茶,細長的指甲輕輕敲著瓷器“阿玦身邊,沒人了啊。”

“你心疼他就多活些時日,最近朝堂不穩,多有風言風語,他每日在大慶殿處理完便是來你這裏,你多陪陪他。”

葉青玄沈默,不知該說些什麽。

“罷了,你兩我看不懂,不知道別扭個什麽勁兒。”嚴先生嘆了口氣,甩了甩手中的扇子“要我說,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步,該珍惜才對。”

“先生,經歷的這些事並不是在考驗我們的真心,而是跨不過去的鴻溝,這些事情不是不當做不存在便真的不存在,之後每一次的怨懟、爭吵,會將傷痕扒開再劃一次,食之無味便該丟棄了。”

“你恨他麽?”

“我想,是不恨的,我沒什麽資格去恨他,這些年我一直都是知道他的難處的,他處處艱難的時候我不再他身邊,說到底我並未付出什麽,當人活著都是奢望的時候,道德、情感、尊嚴便都是身外之物。”

“還是說,你心裏的人實是張大人。”

葉青玄沒想到嚴先生會這樣問,很快便也想通了,苦笑一聲說道“不,我心中從始至終只有他一人,我不愧對我的心意,今日便是他來問我也是這個答案,可同樣,我還有一顆心,裝著我其他在意的人,張惟正,皇後娘娘、巴絲瑪、言祁甚至還有一夜白頭的老將軍。

隨著愛意的翻湧,這些情感也會日漸濃烈,午夜夢回、夜夜夢魘的時候,除了言玦,還有他們清晰的臉。”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嚴先生不停的搖著頭。

“我總是會在迷蒙間想起十二歲初見的那只鶴,偶見一傷鶴,混沌至今,卻不知誰是傷鶴。”

“不和先生說這些了,徒勞惹得先生不悅,青玄在這裏祝先生道路通坦,再無執念。”青玄擺擺手,雙手作揖,送別嚴先生。

嚴先生離別走至木槿樹下,葉青玄遠遠地喚住先生,在平姐姐的攙扶下走來。

“我想來想去,這事還是托給先生,我身死之後,將這封信交給阿玦,有些話活著沒法說,但我想讓他明白我的心意。”葉青玄遞上一張信箋。

“好,我便再替阿瑤做最後一件事。”

“嚴先生,走好。”

“托郡主吉言。”嚴先生揮揮手中的信箋,向著院外走去。

言玦遠遠地瞧著北苑堂前的等難得亮著,腳下一頓,向著光亮處走去,走進來才瞧見葉青玄坐在堂前,地上鋪了厚厚的氈子,葉青玄也被裹得結結實實,見言玦走來葉青玄笑彎了眼,揮揮手示意他過來。

言玦腳下輕快,不過幾步盤坐在葉青玄的身邊。

“今日精神不錯。”

“嗯,我見到了嚴先生,他同我說了許多話。”

“都說了什麽?”言玦枕著胳膊半躺下,目不轉睛的盯著葉青玄,屋中的燭火將裹得像個粽子一樣的葉青玄的影子拉成了做小山,葉青玄點點頭,山尖尖便晃動一下,有趣極了。

“他說你是在古板無趣,還說他要回蜀中收拾那些欺負你們的老東西,說要揍得他們瞧不出人樣。”

“騙人,他不會說我古板無趣。”言玦覺得現下的時光真好。

“真的。”葉青玄轉過頭,信誓旦旦的保證“他說你古板,還說你兇巴巴的,不如我和善可人。”

言玦許久沒見她這般開心,隨著她心情也逐漸開朗“好吧,你說是就是吧。”

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宮墻的青磚上鑲嵌著前日日未消融的積雪,月華流轉,瑩瑩生輝,寒鴉於枝頭一聲接著一聲的叫喚,多渲染了幾分悲涼。

“今日的小廚房做的蹄花很不錯。”

“是麽?你吃了多少?”

“平姐姐說我現在不能沾葷腥,但思今吃的滿臉油花,想來是不錯的。”

……

隨著月亮的西移,言玦的聲音漸漸低沈,直到堂間只剩穿堂的風和懸掛的月。

“青玄,我只有你了。”他說的很輕,葉青玄在猶豫她是否聽錯了。

“阿玦,我不是葉青玄,我是沈小英,來自百年後,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景朝,若我們相遇在另一個時間該有多好。”

言玦看著葉青玄眺向宮墻之外的眼神,她的眼神清澈,一如初見。

“不論你是誰,在何處,我都會找到你。”

太安二年初春。

紅俏和廊前的侍女談著前太子逆黨李恒逃出大牢,幾日了還未被抓獲,葉青玄覺得稀罕極了,她去過那個大牢,這刑部的大牢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逃不出去的,這幾年真是什麽稀罕事都碰上了。

思今在一旁姨娘姨娘的喚著,平姐姐端著飯碗,追在思今身後,思今一個撲騰撲進葉青玄懷中,裝了個滿懷,葉青玄只覺得胸膛悶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我的祖宗哎,你可別碰你姨娘的身子。”平姐姐驚呼,將手中的飯碗摔了個稀碎,連忙抱起思今,替葉青玄順著氣,詢問“你沒事吧。”

“我又不是紙捏的,她那麽小一個還能把我撞壞了。”葉青玄嗔怪平姐姐大驚小怪。

“你不是紙捏的,你還不如紙捏的呢。”平姐姐陰陽怪氣的諷刺著“這盛大夫醫術也一般啊,沒瞧著你好了多少,我抱著,你還沒思今沈,是吧思今?”

思今在平姐姐懷中點著頭“就是就是,平姐姐說我吃飯吃的好,長得壯,比姨娘身子好。”

“胡說,那我不就剩把骨頭了。”葉青玄白了一眼平姐姐,拍拍手讓思今來她懷中。

思今笑的咯咯,小步跑來,抓著葉青玄的衣袖,眼睛一眨一眨“姨娘,平姑姑說我不要折騰姨娘,姨娘會生病,生病了就不能陪我了,我不碰你了,你陪我久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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