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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入秋入的很慢,十月份雖然已有絲絲寒意,可承恩殿裏的樹依舊郁郁蔥蔥,入秋的第一場秋雨下的急躁,葉青玄正在從北苑回來的路上被雨淋的狼狽,雨打的樹葉倏倏往下落。

葉青玄踩著沙拉沙拉的樹葉一路小跑跑回承恩殿,紅絲正打著傘在正門口張望,見到葉青玄狼狽的模樣跑著迎上她,紅絲著急的告訴她殿內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人人都說娘娘得了失心瘋。

葉青玄聽了,心裏一陣急火,接過紅絲手中的傘跑向正殿,可找遍了殿中都尋不到娘娘的蹤跡,終於在路過佛堂的時候葉青玄看到了娘娘的人影。

急雨之下,佛堂之中閃爍著幾只燭火,娘娘如往常一般跪於像前,平姐姐端著什麽東西立於一旁。

兩人不知交談著什麽,娘娘突然看向平姐姐,

只聽,

一聲哀呦,

隨即倒了下去。

葉青玄拋開傘,連忙跑過去,和平姐姐一起手忙腳亂的扶著娘娘,喚來其他人將娘娘送回寢殿。

太醫很快便得了傳召,看後只說是急火攻心,嘆著氣開了方子離開了。

葉青玄蹲在床邊,寸步不離的守在皇後娘娘,她是一路淋著雨將娘娘送回寢殿,此刻身上的衣物早就陰濕難耐,平姐姐擔心,讓去她換身幹爽衣物,葉青玄只癡癡的搖著頭不肯。

娘娘睡了很久,葉青玄也不知道守了多久,不知不覺間便趴在床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一聲清脆的瓷器破裂的聲音。

葉青玄猛地睜開雙眼,也不知自己何時被抱來了娘娘屏風外的塌上。

裏屋隱約傳出細碎又悲呦的哭聲,接著是一聲肝腸寸斷的哀嚎。

“他死了,我居然連放肆哭一場都不可以。”

葉青玄聽到平姐姐在一旁跟著輕聲的啜泣,壓低了聲音“娘娘,放過自己吧,這麽些年已經夠了

夠了,娘娘。”

皇後娘娘看葉青玄的時候總是溫柔的笑著,可即使笑的時候眉間也彌漫著散不去的憂傷,她知道,皇後娘娘這一生有一個悲傷的不為人知的故事,但知道故事的人都不願意說。

這時裏屋娘娘輕輕笑起來“罷了,我這一生什麽時候自己做主過,我只恨為什麽死的不是我,他有什麽錯。”

許久,屋內再沒有任何聲音,

就在葉青玄想要起身去瞧瞧屋中的狀況時,屋裏傳來一陣瓷器碰撞的聲音,接著平姐姐說道“奴婢再替娘娘煎一碗去”

葉青玄鬼使神差的繼續躺下裝睡,平姐姐走出房間,屋裏瞬間便只剩她與娘娘兩人。

漸漸地屋裏重新充斥著娘娘的抽泣聲,一開始的斷斷續續到後面的嗚嗚咽咽,伴著窗外淋漓不盡的雨聲,最後淚咽卻無聲。

可恨,可怨,可悲,憂人

葉青玄不曉其中故事,不見故事中人,可是心好像隨著窒息的悲傷被撕開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淚水浸滿了雙眼。

擡眼,恰巧看到了正對面的墻上掛了一副女子的畫像,這畫從葉青玄第一次見便是只有一半,整副畫從中間一劈兩半,另一半她從來沒見過。

那畫重女子的模樣與娘娘無二,只是笑的燦爛,面龐也年輕許多,應該是娘娘少年時的模樣。

現下這一半不知何時也被劃的細碎,從眉心至下頜,從肩胛至肘腕無一齊全。

力道蒼勁,連背後的墻上也留下了深刻的傷痕。

一個哀傷又淒婉的愛情故事輪廓在葉青玄的心底拔地而起。

屋中哭聲持續了很久,漸漸地安靜下來,屋內再沒有任何動靜。

這屋外依舊下著雨,隨著悲傷的浸潤,這屋外的雨也沾染了些許淒淒,雨聲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不絕入耳,外面的風吹動地上的落葉,細細碎碎不止,屋裏靜的可以聽到鐘表的滴答聲。

不久,平姐姐端著藥走進來,走到娘娘身旁說“娘娘,這藥還是得喝,燕州這許多人的前程和性命。。。。”

之後又是很久很久的沈默,葉青玄聽到娘娘喝下了藥。

平姐姐走出來看了葉青玄一眼然後關上了門,很快就有侍女進來將她抱回到自己的小屋。

葉青玄回到屋內,紅絲給她換了衣裳後她就爬上了床,紅絲詢問發生了什麽事,葉青玄搖了搖頭,怎麽都不肯講,躺在床上卻一直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那日之後娘娘大病一場,幾日後陛下來了一次,進了娘娘的寢殿許久,平姐姐不讓葉青玄待在那裏,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

葉青玄不傻,並不是男女之事不開竅,她只是每次都會自然的將自己一次一次摘出這個宏大的故事體系。

她自認自己是局外人,不知何時會離開這裏,便不會輕易動感情,不參與,不憐憫。可她能感受得到,娘娘和陛下之間的故事,並不似傳聞的那般淺薄。

宮裏人丁並不興旺,後宮裏就只有皇後娘娘、安貴妃以及兩個潛邸的老人,子嗣也除了先皇後留下的兩個皇子和一個公主之外,只有三皇子言玦,安貴妃膝下的四皇子言祁以及庶出的幾個公主,陛下分明不是個薄情的人,可對娘娘的態度卻很耐人尋味。

這些年,他會在酒後來尋娘娘,吵著鬧著要見她,即使他冷著承恩殿,可只要有安貴妃的一份恩賜,皇後娘娘便不會少一分。

只是娘娘的態度冷的很,從不會有好臉色。

葉青玄在自己的房間坐立難安,幹脆跑到北苑去找言玦,北苑的樹葉已經開始發黃,秋風蕭瑟,層林盡染。

葉青玄最喜歡的的小船上沒有一片落葉,看來是剛打掃過,言玦已經在小船上放好了狐皮軟墊和暖爐。

走進屋子裏,一如既往的冷清寂寞,言玦坐在桌前同谷雨下了圍棋,兩人見葉青玄走了進來視若無睹,繼續下著。

葉青玄便在言玦的身旁坐下,雙手抱膝側過頭看著窗外,風從窗外吹來,吹動窗邊的鈴鐺。

當時她掛上這鈴鐺的時候覺得北苑冷得很,現在只覺得那承恩殿也是一樣的冷清,這是她第一次感到洪流要將自己溺死,她覺得這日子好像再也等不到天亮。

連著數日的憂愁,葉青玄疲憊不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身上已經蓋著言玦常披著的白色虎皮披風。

葉青玄起身找言玦,走出屋外。又是一年盛秋,他這裏的木槿花開的極好,花團錦簇。

只是這木槿只開一日,現在這地上已經落滿了殘花。他擺了張木幾在樹下,熱了壺茶,就坐在樹下。

秋天的夜晚還是有些冷,葉青玄裹緊衣服走過去坐下,討了杯茶,陪他賞起夜景,轉頭正好看到桌上他剛寫的詩,這些年他的筆跡早就超過了自己。

葉青玄拿起來細細的看著

“物情良可見,人事不勝悲。莫恃朝榮好,君看暮落時。”

她品出了這詩中的難過,言玦眼光不知道落在了何處,說“你之前說你喜歡這木槿花,覺得這木槿花像我,這花雖好,可易悲涼。”

葉青玄沒有接話,她沒有精力去想言玦的心思,原來人在自己難過的要死的時候,根本不會去想著在意旁人的傷心。

言玦轉過頭來看著她,接著說“喝完這盞茶快回去吧,皇後娘娘應該已經著急了。”

“是貴妃娘娘是麽?”葉青玄沒頭沒腦的問道。

言玦卻也知道她問的是什麽,點點頭。

蕭氏太子的死,皇後娘娘的大病,同陛下關系的決裂,都是隨著安氏母族的步升遷,以及端王勢力在朝中的蠶食發生的。

所以,這又是一段史書中不曾記載的故事。

喝完茶後,言玦起身將葉青玄扶起來目送著離開,剛走了兩步聽到言玦喊著名字,葉青玄轉過身。

言玦遠遠地站在樹下,枝丫上掛著不久前亮起的宮燈,他看著葉青玄,笑了笑說“葉青玄,你還會回來的是吧。”

葉青玄,你會回來的是吧。

葉青玄,你不會拋棄我的對吧。

葉青玄離開後,谷雨出來給言玦披上披風,看著言玦輕輕晃了晃手裏的茶,刮去茶沫,最後還是傾倒在了地上,谷雨問“郡主今日情緒不大對。”

自己家主子是個向來坐得穩看得透的絕頂聰明人,在宮裏這些年若不是自己本事大,早就連骨頭都不剩了,外人只瞧的見他喜怒不顯,只有谷雨曉得,只有碰上平寧郡主的事情他會有多心神不寧。

許久,言玦望著承恩殿的方向只說“風雨欲來,大廈將傾,怕是見面的機會不多了。”

“郡主這個人,總是讓人看不透,忽遠忽近,若即若離。”谷雨順著言玦的目光看去。

那夜的承恩殿一夜未點燭,葉青玄遠遠地看見漆黑一片不似往日,走進娘娘的寢殿,那殿裏滿是摔碎的瓷器和玻璃。

娘娘在屋中靜靜得睡著,葉青玄看向平姐姐,平姐姐搖了搖頭噓了一聲把她帶出來。

把葉青玄送回自己的屋子裏,說“郡主明日去南邊的別苑住兩天,過幾日便把你接回來好不好。”

葉青玄乖乖點了點頭,她問過平姐姐緣由,平姐姐卻只說這不是小孩子該聽的,現下她已經不想問為什麽了,那晚她做了個夢,夢裏夢到了離開了許久的西郡,夢裏有低矮的,孤寂的,不知榮枯了幾世幾劫的駱駝刺、梭梭草,夢裏還有爹娘,有那連天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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