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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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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周寄容第二日是被喧雜聲吵醒的。

天才微微發白院中就吵聲一片,周寄容本處在夢中,神思卻被喚起,滋味屬實不好受。

她嘆了口氣匆匆穿好衣服,走到了院中。

只見院中圍滿了人,不光有宮正司的人,還有曹茫帶著一群小太監。

周寄言懶懶地坐在院中,冷眼看著他。

曹茫心中也沒幾分準頭,但一想到自己是奉皇命而來心中也就有了底氣:“宮正,昨日寒貴人侍寢,半夜忽腹痛無比,太醫把脈後稱寒貴人脈象紊亂,日後恐難有孕,其中定有蹊蹺。陛下大怒,命奴才等細查。”

“內侍王安言宮正司水典正曾幾次送藥於瑤華亭,奴才是奉陛下之命拿水典正回去調查,還望周宮正莫要難為奴才。”

周寄言聞言輕笑出聲,她微抿了口手中的茶,她活這二十多年一直在宮中,宮中的事兒她最門清兒。

水聞韶不是傻子,她就算真與寒貴人有仇也不會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

曹茫一屆奸閹,想騎在她脖子上撒野。

做夢。

“不知曹公公是如何進的我宮正司,可有我的準允?”

曹茫退後半步:“奴才是奉了陛下之命……”

“聖旨呢?給本宮正看看,你到底奉了陛下什麽命。是擅闖宮正司之命,還是與本宮正作對之命。”周寄容放下茶杯,起身步步逼近曹茫,她上前一步,曹茫便後退一步。

周寄言與長公主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曹茫年紀大,資歷深,在這宮中少有怕的人,但長公主絕對算一個。

“想搜我宮正司,從我宮正司將人帶走,可以。但你讓陛下親自來與本宮正說,你曹茫不配。”周寄言將曹茫等人逼退到了門口,曹茫此時反倒冷靜了下來。

“宮正,您出身高貴不假,但再高貴也貴不上陛下去,與其讓陛下來找您,不如您跟我一路去找陛下?”

將話說至此,曹茫不信周寄言還有話反駁。

“找陛下?曹公公是想讓本宮正告你一個擅闖宮正司之罪嗎?你覺得陛下會因為你與本宮正翻臉嗎?”

“宮正……”

曹公公真拿周寄言沒法子,他渾濁的老眼之中全是糾結與恨恨。

“宮正,我隨曹公公走一趟便是。”周寄容聽明白事情果真是與她有關,她走到了周寄言與曹茫身邊,“清者自清,我相信陛下會還我一個清白。”

曹茫驚訝看向周寄容,他不知周寄容與寒貴人之間恩怨如何,只是瞧著架勢周寄容一去便再難回來。

他與周寄容有仇在前,自然喜聞樂見。

只是不明白為何有周寄言護著,她還要出這個風頭。

也不像是個傻的,怎麽做這般傻事。

木典正拽住周寄容:“胡鬧!咱都聽宮正的,別瞎說話!”

“典正放心。”周寄容轉身對周寄言道,“天理昭然,善惡昭彰,聞韶這一去,也是想為自己討個公道,想必宮正也希望如此。”

一個兩個都不聽話。周寄言並非善人,見周寄容執意要走也無意阻攔。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見周寄言不語,曹茫連忙帶著周寄容向外走,生怕周寄言返回,來時轟轟烈烈的一群人走時如喪家之犬一般飛速逃躥。

曹茫不禁感激其周寄容來,若非她今日還不知如何收場。

這一路周寄容沒與曹茫說半個字,她不喜歡曹茫,今日也並非是想替曹茫解圍。

對於不喜歡的人,周寄容不想和他說話。

也沒什麽必要和他說。

可曹茫像是沒看出來周寄容的不喜一般。

周寄容不與他說,曹茫反倒率先開口:“典正就不想與奴才打聽打聽如今是何等情況嗎?”

周寄容道:“打聽了情況也不會變化,不打聽也不會變化,何苦多費口舌。”

“別的奴才不知,只是寒貴人是陛下新寵,而陛下又最厭惡後宮作亂,想來很是生氣。”曹茫不管周寄容想不想聽,繼續道,“如今陛下去上朝,等陛下回來……典正還得早做打算啊。”

“不勞公公費心。”

周寄容不信曹茫是好心提醒,更像是幸災樂禍。

寒貴人自然算不出她會主動去送藥,看來是她自己跳到了寒貴人的局中。

倒是讓她省事了。

一路到瑤華亭,周寄容隨著曹茫見了寒貴人,寒貴人依舊是那副冷淡惰觖的樣子。

太醫正站著一側,手中握著藥碗,似乎在檢查藥喻殘渣。

“水典正,真沒想到是你存心要害本宮,虧本宮將你視作恩人。”寒貴人唉嘆道。

王安也在一旁悲憤不已:“虧奴才還拿典正當個好人,沒想到典正竟暗藏禍心,欲陷害我們小主!”

被冤枉汙蔑周寄容也不急,她如往常一般溫聲道:“太醫還在查驗,貴人為何一口咬定是奴婢做的。”

“除了你送的藥,這幾日本宮飲食一切如常,自然是你下的手!”

“那也要等太醫確定後再說。”周寄容上前一步,對寒貴人道,“正巧奴婢有幾件事想與貴人核實,貴人能否遣散眾人,你我細談。”

寒貴人不語,片刻後道:“本宮倒想看看你耍什麽花招。”

曹茫最有眼力見,知道寒貴人風頭正盛,話音剛落就帶著眾人退下,王安也隨之在內。

宮中只剩下周寄容與寒貴人。

“無人了,奴婢也就不再賣關子。有什麽話奴婢便直說了。”周寄容道,“貴人不妨聽聽奴婢說得對不對。”

寒貴人揚了揚下巴,示意周寄容說下去。

“奴婢上次幫太子洗清冤屈,婉妃又再三嘉賞奴婢,宮中定不少人覺得奴婢與婉妃一氣。”

“而如今貴人風頭正盛,要說宮中最怕貴人有孕的,怕是梅妃和婉妃。可梅妃向來不問宮事,若我之臟名做實,陛下最會懷疑婉妃。”

“貴人的目的便達到了。”

為了不浪費時間,周寄容的語速很快,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寒貴人倒是一驚,她本以為周寄容對她的計劃會渾然無知。

沒想到她所說與自己所想竟無甚差異。

“你知道了能怎樣,不知道又能怎樣。本宮此生無孕是真,你給本宮的藥中有淡竹葉也是真,只要太醫稍加潤飾,你猜陛下信不信?”

寒貴人一閃而過的慌亂之後又恢覆了萬物盡掌於手中的譏嘲。

“寒貴人有所不知,這藥並非奴婢專門為貴人所抓,而是奴婢之病癥與貴人相似,故奴婢順手將多餘的藥分給了貴人。淡竹葉入藥本是常事,奴婢所抓藥在太醫院皆有記錄。”

周寄容微笑:“奴婢又無法算到貴人與奴婢有著相同病狀,又怎能說是故意為之。”

“狡辯之詞罷了。”寒貴人心中計較著周寄容的話。

她之前便聽聞陛下對周寄容很是賞識,但如今自己盛寵在身,若是串通太醫死咬周寄容,勝算也約莫著能有六七分。

再不濟定奪無功而返,也禍不及己。

還未等寒貴人放松下來,周寄容又開口道。

“況且奴婢尚有一事不明,貴人為何要在給奴婢的綠豆糕中下□□,如果貴人真的對奴婢之藥一無所知,為何想殺奴婢滅口?還是說為了嫁禍婉妃娘娘,貴人想設計個死無對證?”

“水典正死到臨頭還在大發謬論,本宮可不知何時在你給你的綠豆糕中下毒,若說下毒,婉妃之前不也給你送過糕點,怎不說她給你下毒?”寒貴人被冤枉後慍怒道。

“婉妃娘娘的糕點都被宮正司的巧月帶走,宮正司人多有見證。奴婢屋內剩餘幾塊綠豆糕,正是昨日貴人賞給奴婢的,一路人亦有多人目睹。”

“其中一塊色澤有異,奴婢一直未敢嘗,若是奴婢如今去求陛下查驗,貴人不妨猜猜會查出什麽。到時候就算淡竹葉再多,貴人所言也算不得數了。”

所謂後宮與前朝之鬥爭,說同也同,說異也異。

前朝辦案,講究的是證據與背景。

周寄容坦然承認,如果她不是郡主,不是長公主的女兒,她可能在第一次參奏權貴鼎鼎之門時便會被趕走,一輩子也回不了京城。

周寄容了解這些,所以她要更加利用好她的身份,盡她所能完成自己這個位置上應該做的事。

而前朝之證是可坦蕩擺於世人面前,當她將罪狀一一列出擺在世人面前之時,天下百姓都看得到。

後宮卻不一樣。

這裏的輸贏只有一個標準。

皇帝的心。

後宮之中,再高的智謀也無用。

這並非一個講證據的地方或者說所有的證據都只有一個目的。

讓皇帝相信。

皇帝是周寄容的親舅舅,他的軟肋在何處周寄容比寒貴人清楚。

皇帝想處置婉妃不假,他欣賞寒貴人之烈性也是真。

可婉嬪之事不急於一時,皇帝想處置婉嬪也不是件值得憂愁的事。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寒貴人下毒。

今日這毒能下在宮正司,明日就能下在禦書房。

他喜歡後宮妃嬪爭寵吃醋,因為他知道最終的結果還是由他來斷定。

下毒就不一樣了。

這會使這位已不年輕的帝王感受到危機,他只喜歡被拔掉了牙齒的老虎。

當周寄容在寒貴人處看見綠豆糕時,她已經輸了。

寒貴人呼吸猛地窒住,她看著周寄容的雙眼沈穩又寧靜,這種話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有人說出口。

是婉嬪與周寄容聯合布局,還是自己哪一步失策?

但她敢保證周寄容拿走的綠豆糕沒有毒。

寒貴人深吸一口氣,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從周寄容第一次來瑤華亭的那一刻,到後來進殿中找她,再到周寄容帶著自己所賜的綠豆糕招搖過宮。

周寄容的每一步都有無數人見證,而她的每一步都缺了目睹之人。

就像明明是周寄容討要的綠豆糕,可當時屋內只有她們二人,再加上周寄容一路宣揚,最後真成了她賜給周寄容的。

皇帝再如何查也查不出周寄容在說謊。

每一步都是如此。

而這些細節在今日之前她從未發現不對!

周寄容的計策算不上高明,就如淡竹葉一般,剛開始不會有任何察覺,待到有所察覺時卻為時已晚。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周寄容如此之行並非針對她,哪怕她沒有惡意、哪怕沒有她。周寄容在走每一步的時候也會把這些都想到。

寒貴人身上起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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