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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骨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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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骨生(四)

“弘奕。”

再次見到這個人,莫離心裏有些難言的覆雜。

過去在天界時,她與他只是點頭之交。

當時的她怎麽會想到,這個看起來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就是當初把她送來天界做奸細的人。

——那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距離天魔大戰已經過去了一千年,魔界一直在休養生息,預備著下一次的反擊。

可天界盛強,覆仇看起來遙遙無期。

弘奕就是在這個時候找上了門。

那時的他已是風神,眾人皆以為他是在九重虛境閉關,不問紅塵,誰知他暗地裏已經開始勾結敵營。

所謂的淡泊超然,都是虛偽的假象。清風霽月的表面下,是滔天的恨意。

他恨天帝,恨天後,恨弘玉,恨所有取笑他出身的人。

他要毀了天界,毀了這個讓他從一出生就背負著痛苦的地方。

然而即便有他聯合,以魔界當時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天界抗衡。

故而弘奕提出,要在天界根植一些魔界勢力,將來從內部中傷他們。

莫離就是這麽去到天界的。

因為魔族人的特征太過明顯,所以弘奕選的都是一些未破翼的孩童。

為了防止他們在天界因破翼而暴露,弘奕為他們每個人都施加了一道特殊的陣印。

這陣印壓制著他們的魔族血脈,從而能避開天界的註意,但也因此封住了他們所有的記憶。

等到合適的時機,弘奕會解開他們身上的陣印,讓他們恢覆記憶,破翼重生,然後繼續潛伏天界。

只有莫離,是被選在了大婚當日,當眾破翼。

這是對天界一次直擊心臟的威懾,是戰爭的號角,也是莫離絕望的開始。

“好久不見啊。”弘奕笑著道,雖然面上還是和過去一樣溫潤的神情,但莫離已然能瞧出他內裏暗湧的野心與瘋狂。

“你來這裏做什麽?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莫離滿身敵意地看著他。

“好歹也是幾千年的舊識了,不必這樣看著我嘛。”弘奕感受到了她的敵意,假惺惺地笑道。

“這天底下的地方,我想去哪裏都能去到。而我來到這裏就是告訴你,你不能救玄越。”

“你怎麽知道我要救他?”莫離驚愕道。

距離木青玄來找她,不過只過去了一夜的時間。而且這件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這並不難猜。況且——”弘奕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風中沒有秘密。”

莫離的心頓時一涼。

這麽長時間她都忽視了,弘奕作為風神,風就是他無處不在的觸手,天底下沒有什麽事情能避過他的耳朵。

“你為什麽不讓我救他?難不成現在他死了,弘玉不在,你就想篡位做天帝了?”莫離問道。

弘奕聳了聳肩:“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吧。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很可能會死。”

莫離挑起一邊的眉毛,冷冷道:“你我的關系應該還沒到擔心生死安危的地步吧?”

“不要把我想的這麽絕情嘛。”弘奕懶懶散散地笑著,慢慢展露出了他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保不準,我也喜歡你呢。”

莫離的胸腔裏泛起了一陣惡心。

“既然玄越已經死了,”弘奕擡起一只手,慢慢去撫莫離的頭發,“你不如就忘了他,跟我在一起吧。”

“惡心!”莫離一把拍開他的手,下一瞬就幻化出霄唳劍刺向了他。

弘奕反應極快,後撤幾米避開了劍氣。

莫離舉劍直追,劍鋒直指弘奕胸口。

弘奕退至洞口,雙掌向前一推,莫離便感覺空氣中有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她。

就是在這個瞬間,弘奕突然身形一閃,幽靈般瞬移至莫離身側,一手極為幹脆精準地擊打向她的手腕。

那一擊如有千鈞之力,莫離吃痛松手,霄唳劍便落入了弘奕掌心。

“乖乖呆著。”弘奕的臉色有些陰沈。

莫離頓時感覺自己被無形的枷鎖捆住,身體被推移到後面的榻上不可動彈。

弘奕轉身行至洞口,不動聲色地揉了揉手腕。

他閉上眼睛,在四面八方湧來的風中,監視著天界的戰局。

很快,天空中飄起了小雨。

弘玉擡頭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色,施法要將烏雲吹開,然而天際的雨卻是越下越大。

這一看便是出自莫離的手筆。

弘奕幽幽地轉頭道:“既然已經做回魔族人了,就不要再使用你在天界的技法了。”

可當他轉過身時,卻看到榻上空無一人。

弘奕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即刻就要閃身消失。

卻是有一根冰針先行刺入了他的後頸。

“嘭”的一聲,弘奕身形倒下。

在他身後的雨幕中,莫離的身體漸漸顯現出來。

她冷冷地看了弘奕一眼,從他手中拿回霄唳劍,而後就越過他走到木青玄身邊,帶著他離開了這個地方。

幽谷外,在一處茂密的叢林裏,莫離喚醒了木青玄。

她與他簡要說了弘奕剛剛來的事,以及他這些年是如何扮豬吃虎,勾結魔族的。

木青玄聽完後,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玄越死後,陛下也突然沒了行蹤,弘奕現在已經是天界的掌事人了。沒想到,這場戰爭就是他挑起的。”

然而莫離卻在此時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按理說,弘奕若是不滿天帝天後,不滿玄越搶他的帝位,那麽現在他們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他的目的應該已經達成了。

可為什麽天界的戰爭直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即便是要演戲,做到這個份上也已經足夠了,不知內情的人不會懷疑這一切是出自他的手筆。

戰爭這樣持續不斷地進行下去,天界只怕是要元氣大傷,再無與魔界抗衡之力。

弘奕,難道就真的甘心做一輩子的傀儡,屈居魔界之下?

不,這不正常。

莫離心裏疑惑重重,可她又想不通弘奕究竟想要做什麽。

“眼下奸人當道,我們必須盡快讓玄越回來主持局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木青玄憂慮道。

莫離點了點頭,收回思緒,問道:“依青玄仙君之見,我們接下來該去哪兒?還有哪裏是安全的地方?”

木青玄沈思了一會,道:“眼下,或許我們只能去找金少天將了,當時混亂之中,是他收走了玄越的屍身。”

“金遲?”莫離確認道。

木青玄點點頭。

莫離:“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

天界戰亂動蕩,莫離只能先行去尋找金遲,然後再回去接木青玄。

金遲作為少天將,此刻自然是在戰場上。

莫離化水形隱蔽地接近他身邊,戳了戳他。

金遲很快察覺,在她的指引下離開了戰場。

“莫離?”不待莫離化身出現,金遲就先一步問道。

莫離化作人形,轉頭看著他道:“是我。”

“沒想到,你竟是魔族。”金遲頗為感慨地說道。

莫離有些慚愧地低下頭:“抱歉,過去我仇視天界,所以才會來這裏做奸細。但在天界生活過幾千年之後,我現在只想兩族相安無事。實不相瞞,我此行找上門來,就是想讓你幫忙覆活玄越,只有他才能阻止這場災難。”

金遲眼中頓時亮起了光:“你是說,玄越還有的救?!”

莫離點點頭:“我和木青玄需要你的幫助。”

金遲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一會,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她:“那是自然,玄越的屍身如今還保存在我家的冰室裏。”

莫離:“那便仰仗金少天將了。”

與莫離約定好以後,金遲先行返回了戰場,與副官交代好事宜,才與莫離和木青玄在指定地點會面。

去往金靈曜的途中,莫離向金遲和木青玄詳細講述了弘奕的所作所為。

木青玄已經聽過一次,只是沈默不語,金遲則慢慢變得義憤和惱怒。

不過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默不作聲地加快了行程。

去往金家以後,金遲帶著莫離和木青玄避開家裏人的眼線,直接去到了冰室。

在那裏,莫離見到了沈睡的玄越。

他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更換過了,胸口的大洞被衣物遮蓋,看不真切,可莫離腦子裏依然映著他那日血淋淋的樣子。

他的面色透著一股死氣的蒼白,雙眸緊閉,長眉微蹙,好像直至死去的那一刻還在為她憂慮。

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莊嚴肅穆,好似超脫物外的古神,讓人不敢直視。

這樣英氣的一張臉,其實配上這樣的表情才合適。

可莫離此刻卻無比懷念他的嬉皮笑臉,懷念他故意扮醜,懷念他朝她故意撒嬌時的模樣。

因為那是他活著的證明。

“咚!”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著,就有一陣喧雜的聲音響起。

“魔族奸細莫離已潛入金靈曜,給我搜!”

聞言,三人神色大變。

金遲即刻向外面走去:“你們快點行動,我去攔下他們!”

“好,多謝。”莫離對他點了點頭,目送他身影離開。

“那我們趕緊開始吧。”木青玄正色道。

莫離點點頭,在離玄越不遠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待著木青玄為自己剖心。

“過程應該會很痛苦,我會極力小心的,你要撐住。”

開始前,木青玄再一次叮囑道。

莫離“嗯”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準備。

很快,莫離就感覺一陣微涼似泉水的力量湧入了自己心房,那股力量柔和又清冽,慢慢撫平了她內心的焦躁,讓她仿佛置身於雨後河畔,舒爽安寧。

可緊接著,一股尖銳的疼痛就猛地自她心口蔓延開來。

莫離陡然抓緊了自己的衣服,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壓著一口氣,極力忍耐,然而這過程簡直就像要將傷口上剛長出來的結痂生生剝掉一般,痛不欲生。

她重重咬著牙,呼吸粗重,渾身上下都冒著熱汗。

這樣的痛苦簡直比得上破翼的時候,不過當時的疼痛是遍布全身,現在則是全部集中在了胸口處。

莫離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從自己的心臟剝開,她胸中血氣翻湧,唯靠木青玄的真氣在維持體內血氣的平衡。

一塊、兩塊......

莫離的精神在一次又一次剝離的劇痛中幾近崩潰,她身體不斷發著抖,掌心裏全是用力攥出來的血。

然而這淩遲般的痛苦還是沒有結束。

“再堅持一下,就剩最後一塊了!”

眼看著莫離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木青玄不禁強撐著又給她多輸了一股真氣。

這股真氣給了她一些支撐,莫離迷離地睜開眼,在渙散的視線中只能看到玄越模糊的身影。

她看不真切他的臉,可腦海中他們過去在一起時的影像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們一起看山看水,並肩作戰,親吻纏綿......

每一幕都如同發生在昨日。

遺憾已經夠多了。

她不能死,她起碼要看著他醒來。

回憶像是無形的力量,讓莫離在崩壞的邊緣重新穩住了一口氣。

她挨過了那最後一次劇痛,等來了木青玄的那句“結束了”。

像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莫離的身體頓時卸力,軟塌塌地倒了下來。

而木青玄的身體和精神也都經歷了雙重考驗,此時也是大汗淋漓,虛弱不堪。

但他們都知道,事情還沒有做完,他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秉著最後的信念,木青玄強撐著將護命符的碎片用法力合了起來。

莫離則是扶著地面,邊走邊爬地來到玄越身邊,將他身上的衣服扒開。

再次看到那慘不忍睹的胸膛,莫離的心猛地一痛,這一痛壓垮了她的身體,讓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快......”莫離氣若游絲地對著木青玄道。

木青玄用法力托舉著護命符填入玄越的胸膛,之後又幻化出了一朵茉莉。

“這是?”莫離詫異地看著他道。

這很像玄越在燎星居後院種的茉莉花。

“這是玄越種的茉莉,因為火焰山的地質養不了花,所以他是拿自己的真氣在供養,有他真氣的輔助在,他覆生的可能就能大一點。”

木青玄解釋著,將茉莉花中的真氣抽離,覆蓋在玄越的身體上。

他們緊張地註視著玄越的反應,然而護命符與真氣在玄越身體中互通流轉,卻還是像缺了點什麽。

“還差什麽?”木青玄苦思冥想不得。

莫離思索道:“神魂?”

木青玄皺著的眉頭一下子展開了:“對!就是神魂!身體有了,真氣有了,還差神魂!可是我們上哪去找他的神魂?”

他思索著,突然想起什麽,和莫離同時道:“手鐲!”

好巧不巧,在玄越送給莫離的手鐲中,就藏著他的一縷神魂!

“快!”聽著外面響起了打鬥的聲音,莫離急忙把手鐲舉給木青玄。

木青玄立即凝結法力,將手鐲中的神魂抽出。

霎時間,神魂、真氣、護命符三力合並,頓時在玄越身體上爆發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光波。

光波流遍玄越的身體,他受傷的軀體開始極速恢覆,臉上的蒼白漸漸褪去,身體也變得不再僵硬。

莫離和木青玄一動不敢動地緊盯著他的反應。

直到,他胸前的傷口愈合完畢。

在一片打鬥的喧鬧之中,莫離無比清晰地聽到那道久違的心跳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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