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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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重演
羅長貴肚子咕咕直叫，看了一眼後視鏡，提起，現在的走私生意越來越不得了了，盤尼西林按說是管制品，一般的路子搞不到呢。
俞霖說，盤尼西林哪能這麽好搞，假藥。長貴說，是嗎，那不得藥死人？腳下一腳油門，從管制後漸漸嘈雜的人聲中輾了過去。
車駛到羅橋路段，遠處的海面有艘貨輪正靜靜地行駛在天邊，響起霧笛聲。俞霖的右手隨意搭在窗邊，煙霧拉得老長，不時敲敲窗沿，哼著不三不四的調門。他常被女人說骨子裏梳慢，寡情得很。
歪頭瞧車窗外一眼，太陽漸漸落下時，街道兩旁的路燈還未亮。樹影籠罩，添了一絲蕭索。
車前燈亮了路一側枝葉大開的芭蕉，裸露著肥厚光滑的軀幹，晦明交替間，隨風簌簌地來回搖擺。蕉葉體積大，吃風，抻拉出呼嘯地聲響，天氣冷，蟲鳴都很少。
駕車過羅橋後，天擦黑，刮起大風。羅長貴心裏頭掂量著今夜是否有雨時，註意到聚在橋中央的眾人，全都佝著身子，捏著手電筒往橋下探身張望。
橋下有什麽東西。羅長貴減緩了行駛速度，伸手搖下窗，開口點了位老丈問，出了什麽事 站在橋中央戴著氈帽的老漢看到靠近的公務車後，趕忙就招了手，開口講，官老爺啊，人命關天吶！長貴趕忙將車停在人群前頭，伸手拍了拍旁的俞霖說，像是生事了，我們去看看，你也下車抽根煙再走。但俞霖卻坐在小老爺車裏頭繼續吧嗒吧嗒地抽，推辭說，我們車上可還有犯人呀。羅長貴無可奈何地搖頭。瞧見後排倒賣藥品的走私販子湊上前，開口出氣，別動，老實點！說完便下車往橋中央走去。
長貴走到人群裏頭問，橋下到底是怎麽個狀況？此時，正盯著這邊的老漢來到長貴身邊說，底下死了個女子吶。長貴說，老爺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這時，身後有人拍了一下長貴的肩胛，老漢眼皮不擡，長貴卻嚇了一跳，轉身過去說，用一下。奪了把手電往橋下照，按著周遭聲響挪動著。
此刻，俞霖正註視著窗外，開始同後座的黃元昭搭話，餵，黃元昭。黃元昭說，俞哥，你怎麽來馬島了。俞霖說，剛聽見沒老實點。你這次進去了，估計就不容易出來了。黃元昭說，我剛幹這個沒多久，也不是我造的假藥呀。俞霖笑著說，你幹這個沒多久？不是你造的，還能是我造的？黃元昭這時將頭往肩上蹭了蹭，脖頸有些發癢。頓了半晌後說，我只是個給大人物跑腿的，，賺點煤炭窩子錢就讓我蹲教化院有點說不過去吧。俞霖說，教化院？你曉得聯合會為啥禁止經營藥品嗎？你這膽子挺大，敢動那群生意人的心肝。開口調侃幾句，看黃元昭一臉擰巴，俞霖笑了笑，你媽的，一點沒變，還是什麽爛事還都敢做啊。
此時，站在人們中間俯視橋下情況的羅長貴撥開人群，開始向車這邊跑了過來，塗滿啫喱膏的頭型塌了，筆直地站在車窗邊開口講，碼頭底下有人。俞霖皺著眉頭問，活人著還是死任長貴說，我覺得應該是死人。俞霖說，硬了長貴說，怕是軟了吧，估計泡了許久，上游漂下來的俞霖說，屬於哪邊的管轄範圍？回頭看了眼遠處，長貴說，上游洩洪，估計是從荊門山那邊飄過來的。俞霖說，這是冬天，又不是汛期，洩哪門子的洪？長貴解釋說，近來氣候變化快，自然災害也嚴重，前段時間地震，上游水庫塌了，有大水也不奇怪。俞霖不情不願地下了車。嘴裏叼的半根牡丹糟心地扔了，雙手插著兜，開始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站定，靠欄桿邊，往下一看。河道中央有一具屍體漂浮著，在河道中央離岸四尺左右，兩岸樹生得多且密集，部分盤詰的根延伸到水中，交錯橫生，而那具屍體則被卡在樹根盤桓處。秋冬換季，穿著卻單薄得很，長發散亂在流水中逐波蕩開，周身泛白，已然泡脹。
長貴從老爺車裏拿出手電筒又跑過來，遞給俞霖後開始疏散老少。俞霖拿手電往橋下這麽一照，外頭不像馬島閉塞，他辦案經驗也多，立刻就發現了橋下死者姿態呈現出的問題。歪頭思付一會兒，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吶！真是沒個休時！抱怨了一聲後，俞霖向橋頭走去，於低矮處翻過橋欄桿，班頭獅子同他一起跌到了石子地上。俞霖躁動的起身直接進入水中，向屍體漸漸靠近，水流有些湍急。
停在膝蓋左右深的水中央，停在屍體旁邊的俞霖擡頭看了看橋上的情況，拿手電筒照了照，橋上的人還在俯視著死者屍體和自己，當即心煩的說，羅長貴！聯系你們警備處，把看客都疏散開了。長貴回了句好然後繼續招呼著人們離開。但多是沒長耳朵的，久不散開，東家寡婦跳腳，風情街夜會的小火苗，嘰嘰喳沒個休，實在氣急的長貴說，辦案子了，都快回家去，你們其中可有行兇者吶！
這時俞霖已將趴著的屍體翻了過來，仔細看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容長的臉蛋，體態豐腴。但這些都不是最出奇的地方。卷起傷口處的衣衫檢查，胸前有些黑窟窿，像是槍傷，散開有煙疤。腰部有遭受過重擊的痕跡。細細來看，顱頂也有磕碰，腹部微微隆起，不像水泡脹氣，倒像是有孕在身。
俞霖心裏裏打鼓，直覺告訴他，事不簡單。腦子裏甚至出現了除意外外的其他判斷。首先，她的黑眼圈很重，代表著死者生前生活作息不良；指如玉蔥，被水泡得發皺，沒個繭疤，身前應當不是勞作人，但推敲年紀卻像三十好幾，多半作情婦。食指與中指間略有不同，平時估摸著有抽煙的習慣；其次是手腕處有鏈痕，能看出一些生前遭受淩虐的痕跡；再加上胸前及掌中內側有燙傷，較為規則，基本可確定是未燃盡的煙頭所為。
俞霖搖了搖頭，嘆氣。看樣子並不是單純性質的社會動刀事件，相對覆雜，搞不好牽連甚廣。從死者身體僵硬的程度來看，大概死去差不多3到4個小時左右。當然，也可能更長，因氣候、溫度、溺水等其他各種因素，具體還是需請警備處的洋法醫操作後得出準確結論。
俞霖擡頭望了眼河道，腳下水流相比平時較為湍急。若按羅長貴的說法，屍首是從上游的某個地方遇害後漂過來的，也有有些存疑處。女子若是被殺害後棄屍的，如何能在三到四小時後才被發現？河道途徑多個區域，從荊門山到羅橋，途徑壽春池、麻裏村、周天裏。一路都是有人聚居的市井，至少管轄區巡捕房的警備員早該收到報信，安排打撈了。可依目前情況來看，並沒有任何人覺察。
俞霖有些心焦，並不願牽扯進與自己無關的覆雜案件中，索性擡頭朝橋上喊，羅長貴！探出個頭，長貴說，什麽事 俞霖問，你找人聯絡馬島警備處沒有長貴說，馬上，還沒，應該有人去叫吧？俞霖楞住說，要是有人報備，還能輪到你我二人在這裏裹亂嗎？長貴說，那好，我去旁邊找個電話，馬上。
屍體被他一碰，被水流裹挾，隱隱要漂往下游之勢。俞霖見狀，忙抓住屍體的胳膊。
羅橋地段特殊，靠近馬島邊緣，下游不遠處就是河口入海處。在水系上，內陸是馬島自治領聯合會管轄區，外側靠海連帶周邊島嶼均屬於外頭的世界，也就是風城所轄範圍。按照規定，案情或屍體移交歸屬屍體發現地警備處管轄。一旦屍體被沖到海裏，作為風城警備處第一個發現屍體的警備員，他難免要被叫去做大量報告工作和協助調查。
如果將屍體留在馬島，他就能免於調休假期因突發案件而過勞。
羅長貴此時不在，他決定把女屍體直接拉上岸來。他拖著女屍的胳膊，奮力向岸上拖去。
但在他擡頭看向橋面的瞬間，眼前白光一閃。等到緩過神來時，確定這是從河對岸來的亮光，目光一掃，便見人群中一名戴著氈帽的女子手裏握著相機。
俞霖暗嘆不好，他沖著女人大喊，餵！幹什麽的！
這時，俞霖再次被另一人的手電強光晃住了視線，便大喊道，餵，羅長貴！抓住那兩個人！他仰頭向橋上喊了一聲，迅速放下拖著的屍體的手，慌慌張張地向岸邊跑去，邊跑邊喊，羅長貴！拿著相機的人！因為眼睛死盯著橋對岸的情況，俞霖腳下踏空，向前一個趔趄，撲倒在水裏。他狼狽地起身，爬到了岸邊大喊，羅長貴！
長貴這才探頭出來問，啊？什麽 俞霖說，抓住那兩個人！一定要攔住！長貴說，抓誰
俞霖瞧他悶頭悶腦的樣子，十分心焦。要想去對岸就得爬到橋上，必須沿著堤壩跑數十米，然後從橋上過河。渾身濕透的他好容易沖上橋頭，眼睛迅速掃過人群。此時橋上人頭攢動，尋了片刻，已不見了拿相機的兩人。
警備處來人後，長貴對方才的事不以為意，只說，走，一道去吃個便飯吧。俞霖瞧他來氣，推辭說，不了，有正事。
長貴將他送到了地方，俞霖便頭也不回地往碼頭去。
返回風城的船上，俞霖暗自思付：拿相機的多半是報社記者。這類人日日拿尺去量人家短長，卻從不肯拿鏡照照自己。那女人拍下了什麽？又會如何添油加醋地報道？屆時又要如何收場？
幾日後，《華報》首刊標題為《談文與國之辯》的提報下，赫然登著一篇《警備員劊子手》的報道，俞霖站在齊腰深的水中，粗暴地拖行浮屍的畫面，赫然被印在報紙頭版。頓時，滿城輿論嘩然，隱有山雨欲來之勢。
早晨九點，挾著不滿事體的宣洩情緒，俞霖摔門離開風城警備處。
甫一出大門，就迎了口寒風灌進肚中，蕭瑟得很。
他本該是浮蕩的浪子，嘴裏之乎者也，念著女人的胸脯玉團，思切著小曲兒流連。委身屈就於這警備處就職，不過為躲清閑罷了。誰曾想到，自己一夜之間變成了臭名昭彰的偽善惡棍，上方的劊子手。平日裏鴨群般的烏合之眾，此時個個變得憤慨激昂。
海島潮濕，風都夾著些水汽，俞霖咳了幾聲，裹緊大衣朝常去的面店走去。
俞先生，來碗澆頭面嘛？說話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笑容可掬的大舅媽。俞霖說，嗯，老樣子。他熟練地摸出煙來，只一抖，便將探出的煙叼在嘴裏。老板說，好嘞。霧茫茫的巷子裏，早餐店的汽管燈忽閃，低頭捏著《華報》咬牙盯著文章末尾的那行字 ───本篇報道來源《華報》記者：柳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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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長貴肚子咕咕直叫，看了一眼後視鏡，提起，現在的走私生意越來越不得了了，盤尼西林按說是管制品，一般的路子搞不到呢。
俞霖說，盤尼西林哪能這麽好搞，假藥。長貴說，是嗎，那不得藥死人？腳下一腳油門，從管制後漸漸嘈雜的人聲中輾了過去。
車駛到羅橋路段，遠處的海面有艘貨輪正靜靜地行駛在天邊，響起霧笛聲。俞霖的右手隨意搭在窗邊，煙霧拉得老長，不時敲敲窗沿，哼著不三不四的調門。他常被女人說骨子裏梳慢，寡情得很。
歪頭瞧車窗外一眼，太陽漸漸落下時，街道兩旁的路燈還未亮。樹影籠罩，添了一絲蕭索。
車前燈亮了路一側枝葉大開的芭蕉，裸露著肥厚光滑的軀幹，晦明交替間，隨風簌簌地來回搖擺。蕉葉體積大，吃風，抻拉出呼嘯地聲響，天氣冷，蟲鳴都很少。
駕車過羅橋後，天擦黑，刮起大風。羅長貴心裏頭掂量著今夜是否有雨時，註意到聚在橋中央的眾人，全都佝著身子，捏著手電筒往橋下探身張望。
橋下有什麽東西。羅長貴減緩了行駛速度，伸手搖下窗，開口點了位老丈問，出了什麽事 站在橋中央戴著氈帽的老漢看到靠近的公務車後，趕忙就招了手，開口講，官老爺啊，人命關天吶！長貴趕忙將車停在人群前頭，伸手拍了拍旁的俞霖說，像是生事了，我們去看看，你也下車抽根煙再走。但俞霖卻坐在小老爺車裏頭繼續吧嗒吧嗒地抽，推辭說，我們車上可還有犯人呀。羅長貴無可奈何地搖頭。瞧見後排倒賣藥品的走私販子湊上前，開口出氣，別動，老實點！說完便下車往橋中央走去。
長貴走到人群裏頭問，橋下到底是怎麽個狀況？此時，正盯著這邊的老漢來到長貴身邊說，底下死了個女子吶。長貴說，老爺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這時，身後有人拍了一下長貴的肩胛，老漢眼皮不擡，長貴卻嚇了一跳，轉身過去說，用一下。奪了把手電往橋下照，按著周遭聲響挪動著。
此刻，俞霖正註視著窗外，開始同後座的黃元昭搭話，餵，黃元昭。黃元昭說，俞哥，你怎麽來馬島了。俞霖說，剛聽見沒老實點。你這次進去了，估計就不容易出來了。黃元昭說，我剛幹這個沒多久，也不是我造的假藥呀。俞霖笑著說，你幹這個沒多久？不是你造的，還能是我造的？黃元昭這時將頭往肩上蹭了蹭，脖頸有些發癢。頓了半晌後說，我只是個給大人物跑腿的，，賺點煤炭窩子錢就讓我蹲教化院有點說不過去吧。俞霖說，教化院？你曉得聯合會為啥禁止經營藥品嗎？你這膽子挺大，敢動那群生意人的心肝。開口調侃幾句，看黃元昭一臉擰巴，俞霖笑了笑，你媽的，一點沒變，還是什麽爛事還都敢做啊。
此時，站在人們中間俯視橋下情況的羅長貴撥開人群，開始向車這邊跑了過來，塗滿啫喱膏的頭型塌了，筆直地站在車窗邊開口講，碼頭底下有人。俞霖皺著眉頭問，活人著還是死任長貴說，我覺得應該是死人。俞霖說，硬了長貴說，怕是軟了吧，估計泡了許久，上游漂下來的俞霖說，屬於哪邊的管轄範圍？回頭看了眼遠處，長貴說，上游洩洪，估計是從荊門山那邊飄過來的。俞霖說，這是冬天，又不是汛期，洩哪門子的洪？長貴解釋說，近來氣候變化快，自然災害也嚴重，前段時間地震，上游水庫塌了，有大水也不奇怪。俞霖不情不願地下了車。嘴裏叼的半根牡丹糟心地扔了，雙手插著兜，開始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站定，靠欄桿邊，往下一看。河道中央有一具屍體漂浮著，在河道中央離岸四尺左右，兩岸樹生得多且密集，部分盤詰的根延伸到水中，交錯橫生，而那具屍體則被卡在樹根盤桓處。秋冬換季，穿著卻單薄得很，長發散亂在流水中逐波蕩開，周身泛白，已然泡脹。
長貴從老爺車裏拿出手電筒又跑過來，遞給俞霖後開始疏散老少。俞霖拿手電往橋下這麽一照，外頭不像馬島閉塞，他辦案經驗也多，立刻就發現了橋下死者姿態呈現出的問題。歪頭思付一會兒，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吶！真是沒個休時！抱怨了一聲後，俞霖向橋頭走去，於低矮處翻過橋欄桿，班頭獅子同他一起跌到了石子地上。俞霖躁動的起身直接進入水中，向屍體漸漸靠近，水流有些湍急。
停在膝蓋左右深的水中央，停在屍體旁邊的俞霖擡頭看了看橋上的情況，拿手電筒照了照，橋上的人還在俯視著死者屍體和自己，當即心煩的說，羅長貴！聯系你們警備處，把看客都疏散開了。長貴回了句好然後繼續招呼著人們離開。但多是沒長耳朵的，久不散開，東家寡婦跳腳，風情街夜會的小火苗，嘰嘰喳沒個休，實在氣急的長貴說，辦案子了，都快回家去，你們其中可有行兇者吶！
這時俞霖已將趴著的屍體翻了過來，仔細看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容長的臉蛋，體態豐腴。但這些都不是最出奇的地方。卷起傷口處的衣衫檢查，胸前有些黑窟窿，像是槍傷，散開有煙疤。腰部有遭受過重擊的痕跡。細細來看，顱頂也有磕碰，腹部微微隆起，不像水泡脹氣，倒像是有孕在身。
俞霖心裏裏打鼓，直覺告訴他，事不簡單。腦子裏甚至出現了除意外外的其他判斷。首先，她的黑眼圈很重，代表著死者生前生活作息不良；指如玉蔥，被水泡得發皺，沒個繭疤，身前應當不是勞作人，但推敲年紀卻像三十好幾，多半作情婦。食指與中指間略有不同，平時估摸著有抽煙的習慣；其次是手腕處有鏈痕，能看出一些生前遭受淩虐的痕跡；再加上胸前及掌中內側有燙傷，較為規則，基本可確定是未燃盡的煙頭所為。
俞霖搖了搖頭，嘆氣。看樣子並不是單純性質的社會動刀事件，相對覆雜，搞不好牽連甚廣。從死者身體僵硬的程度來看，大概死去差不多3到4個小時左右。當然，也可能更長，因氣候、溫度、溺水等其他各種因素，具體還是需請警備處的洋法醫操作後得出準確結論。
俞霖擡頭望了眼河道，腳下水流相比平時較為湍急。若按羅長貴的說法，屍首是從上游的某個地方遇害後漂過來的，也有有些存疑處。女子若是被殺害後棄屍的，如何能在三到四小時後才被發現？河道途徑多個區域，從荊門山到羅橋，途徑壽春池、麻裏村、周天裏。一路都是有人聚居的市井，至少管轄區巡捕房的警備員早該收到報信，安排打撈了。可依目前情況來看，並沒有任何人覺察。
俞霖有些心焦，並不願牽扯進與自己無關的覆雜案件中，索性擡頭朝橋上喊，羅長貴！探出個頭，長貴說，什麽事 俞霖問，你找人聯絡馬島警備處沒有長貴說，馬上，還沒，應該有人去叫吧？俞霖楞住說，要是有人報備，還能輪到你我二人在這裏裹亂嗎？長貴說，那好，我去旁邊找個電話，馬上。
屍體被他一碰，被水流裹挾，隱隱要漂往下游之勢。俞霖見狀，忙抓住屍體的胳膊。
羅橋地段特殊，靠近馬島邊緣，下游不遠處就是河口入海處。在水系上，內陸是馬島自治領聯合會管轄區，外側靠海連帶周邊島嶼均屬於外頭的世界，也就是風城所轄範圍。按照規定，案情或屍體移交歸屬屍體發現地警備處管轄。一旦屍體被沖到海裏，作為風城警備處第一個發現屍體的警備員，他難免要被叫去做大量報告工作和協助調查。
如果將屍體留在馬島，他就能免於調休假期因突發案件而過勞。
羅長貴此時不在，他決定把女屍體直接拉上岸來。他拖著女屍的胳膊，奮力向岸上拖去。
但在他擡頭看向橋面的瞬間，眼前白光一閃。等到緩過神來時，確定這是從河對岸來的亮光，目光一掃，便見人群中一名戴著氈帽的女子手裏握著相機。
俞霖暗嘆不好，他沖著女人大喊，餵！幹什麽的！
這時，俞霖再次被另一人的手電強光晃住了視線，便大喊道，餵，羅長貴！抓住那兩個人！他仰頭向橋上喊了一聲，迅速放下拖著的屍體的手，慌慌張張地向岸邊跑去，邊跑邊喊，羅長貴！拿著相機的人！因為眼睛死盯著橋對岸的情況，俞霖腳下踏空，向前一個趔趄，撲倒在水裏。他狼狽地起身，爬到了岸邊大喊，羅長貴！
長貴這才探頭出來問，啊？什麽 俞霖說，抓住那兩個人！一定要攔住！長貴說，抓誰
俞霖瞧他悶頭悶腦的樣子，十分心焦。要想去對岸就得爬到橋上，必須沿著堤壩跑數十米，然後從橋上過河。渾身濕透的他好容易沖上橋頭，眼睛迅速掃過人群。此時橋上人頭攢動，尋了片刻，已不見了拿相機的兩人。
警備處來人後，長貴對方才的事不以為意，只說，走，一道去吃個便飯吧。俞霖瞧他來氣，推辭說，不了，有正事。
長貴將他送到了地方，俞霖便頭也不回地往碼頭去。
返回風城的船上，俞霖暗自思付：拿相機的多半是報社記者。這類人日日拿尺去量人家短長，卻從不肯拿鏡照照自己。那女人拍下了什麽？又會如何添油加醋地報道？屆時又要如何收場？
幾日後，《華報》首刊標題為《談文與國之辯》的提報下，赫然登著一篇《警備員劊子手》的報道，俞霖站在齊腰深的水中，粗暴地拖行浮屍的畫面，赫然被印在報紙頭版。頓時，滿城輿論嘩然，隱有山雨欲來之勢。
早晨九點，挾著不滿事體的宣洩情緒，俞霖摔門離開風城警備處。
甫一出大門，就迎了口寒風灌進肚中，蕭瑟得很。
他本該是浮蕩的浪子，嘴裏之乎者也，念著女人的胸脯玉團，思切著小曲兒流連。委身屈就於這警備處就職，不過為躲清閑罷了。誰曾想到，自己一夜之間變成了臭名昭彰的偽善惡棍，上方的劊子手。平日裏鴨群般的烏合之眾，此時個個變得憤慨激昂。
海島潮濕，風都夾著些水汽，俞霖咳了幾聲，裹緊大衣朝常去的面店走去。
俞先生，來碗澆頭面嘛？說話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笑容可掬的大舅媽。俞霖說，嗯，老樣子。他熟練地摸出煙來，只一抖，便將探出的煙叼在嘴裏。老板說，好嘞。霧茫茫的巷子裏，早餐店的汽管燈忽閃，低頭捏著《華報》咬牙盯著文章末尾的那行字 ───本篇報道來源《華報》記者：柳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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