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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知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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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知返九 堯天宮密室

墻上的燭燈都亮著,偶可聞燭芯燒著發出的“嗞嗞”聲。密室不大,只擺了一張很大的坐榻和一張竹制桌案。坐榻兩邊各有一書架,上頭的書滿滿當當、整整齊齊。

青鐸換了身棉織灰袍長衫,跪坐在桌案前泡茶,纖長的手指嫻熟的擺弄著茶具。蘇秦盤腿坐在對面看著他,眼神是難得一見的溫和,“自宏朝一別,許久未見。”忍不住回想起他尚是解憂獸時,毛絨絨、圓滾滾的可愛模樣。

青鐸端起茶杯遞給蘇秦,“嘗嘗看,是我種植的雪芽。”

蘇秦接過茶杯,“為何來此幻境?你不怕出不去嗎?”

青鐸隨意地笑了笑,“我沒打算出去。”說罷,擡眼看著蘇秦。當日他趁梵境開啟之時潛進來,就沒想過要出去。他修成人形唯一想見的就只有青孜。在無妄海的時候,他就說過,她去哪裏,他便去哪裏;她若去死,他便隨她去死。

蘇秦放下茶杯,臉上有笑意,眼裏卻已沒有暖意,“我來此的目的,想必你是知道的。”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青鐸平淡道。

蘇秦擡眼看他,眼神深邃,“耶律鷹革是我的魂魄,不管怎樣我都要收了他的。”

“這是自然,我不會礙事,君上大可放心。”

“君上?!”蘇秦不由自主的皺眉,他撒嬌耍賴的樣子仍歷歷在目,眼下,怎麽就是一副拒人千裏的冷淡模樣。

“以前,是我年少輕狂、不懂規矩,還請君上見諒。”青鐸滿是歉意的俯低身子行了一禮。

蘇秦一楞,“什麽交易,說來聽聽。”

“我為君上主持血祭,但袁子卿得留下。”

“沒有血祭,我也能收了他。”蘇秦如是道。

“如今天上地下,君上的修為已無人能及,憑一己之力收魂,最多折些內元修為,君上自然不會放在眼裏。”青鐸一邊替自己斟茶一邊接著道:“血祭是解憂一族的不傳秘術,想必君上也是知道的,三年前,我給耶律鷹革下了血咒,君上有把握強行收魂嗎?”

蘇秦記得粦韜說她叫青孜,“為了青孜,你要背棄你我之間這麽多年的情分,是嗎?”

青鐸沒有說話。

他修成人形後去過酆都,因為很想知道雙親的往事,他對蘇秦的情義,就是在看過玲瓏寶鏡之後沒有的。盡管昊淵是他的母親簌簌一手帶大,他們相依為命的那些歲月也令他十分感動;可是,昊淵親手將妻子推下了昆侖山的斷崖。那個姑娘,本是這世間最純美善良之人,昆侖山頂、菩提樹上,唯一的一枚聖果,碧瑤仙子。

世間有傳,一瞥玲瓏百恨生,青鐸一度傷心欲絕,幾乎無法從自己結出的寥空裏出來,他無法接受蘇秦是那樣的人。他認識的青孜,他鐘愛的姐姐,無論樣貌還是身形,都與碧瑤仙子如出一轍,且不管她與碧瑤仙子有何關系,他不想讓她再同昊淵有何牽扯。

“對君上而言,青孜只是一個路人;但於我而言,她卻是我的全部。”青鐸想要昊淵一個承諾,因為他清楚,一旦昊淵收回魂魄,前塵往事都會記起來。

蘇秦想起當日青鐸為了求他救治蕭墨離,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解憂一族的專情,四海八荒無人可比,一眼鐘情,摯愛萬年,此志不渝,至死方休,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需知道這不是交易。”

青鐸再次行禮,“多謝君上恩典。”

回到西殿,蘇秦只覺心煩意亂,慢慢踱步到了大殿中,隔著窗欞往外看,月色孤清,窗影婆娑,此時的幾分寥落竟有似曾相識之感。他一直覺得以往對青鐸的關照是看在簌簌的面上,如今再回想起那些百無聊賴的歲月,卻是青鐸帶給了他很多歡樂,他呵護他,一如呵護聖嬰一般。那日在南城門外,他心裏的激動絲毫不亞於聖嬰初醒帶給他的震撼。可青鐸,眉眼之間盡是疏離,一舉手一投足禮數周全,他們之間,怎會如此?!

第二日,西茲王宣蘇秦覲見,他前腳剛走,青鐸後腳便去找了袁子卿,她有很多事要知道,時間不多。

“我要為聖主做法,你們都退下,殿外聽候。”

“是,大巫師。”侍女們退出去,順手關上了殿門。

袁子卿自青鐸走進來就一直看著他,一個年輕朝氣的美少年怎麽會成為西茲的大巫師?!真是可惜啊。不過走神的空檔,他已經走到她跟前,袁子卿回過神驚了一驚,後退一步擡眼看他,卻發現他在笑,眉目之間盡是暖意,袁子卿有些懵,明明不認識,為何會有熟悉感?!

“還認得出我嗎?姐姐。我是球球,我找了你很久,找得很辛苦,迫不得已才排了你的八字派人去找,你別怪我。”他往前一步,想要靠的更近一些。

袁子卿混亂了,眼下這是什麽情況,西茲的護國大巫師怎麽跟她姐弟相稱了,這怎麽使得,默默後退一步。

“血祭儀式我已經找了人替姐姐,今晚就送你出宮,怕是要委屈姐姐一段時間,不過姐姐別怕,我會保護你。”

“你為什麽要抓我?我們無怨無仇,平生頭一次見面就拿我當祭品,能給個說法嗎?”袁子卿總算找回了一些頭緒。

青鐸笑,“血祭不過是找你的借口罷了,我不會傷害姐姐,放心吧。”憶及當初與她在無妄海初相遇的情形,嘴角的笑意深了。

“你若真的不想傷害我,便送我回燕州。”

“好,過幾天我親自送姐姐回去。”

“當真?”袁子卿狐疑地看著青鐸,他眼神真誠,笑容清澈。

“我叫青鐸,青孜的青,風鐸的鐸。”青鐸忽然很想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袁子卿又是一楞,青孜,這個名字很耳熟,細想認識的人中,卻是沒有叫此名的,奇怪。

“大巫師,大王召見。”門外響起侍衛的聲音。

“回稟大王,我收了法便過去。”

“是,大巫師。”

青鐸看著袁子卿,眼中別有深意,未盡的話留待以後再講也無妨。以後,他們有的是時間,天譴幻境真是個好地方,沒有教條禮數,沒有天劫錘煉。

尚未走進王宮大殿,西茲大王的笑聲便傳了出來,青鐸的腳步頓了頓,扭頭看著一旁的宦官問道:“除了蘇秦,還有誰在殿裏?”

“回大巫師,幾位王爺都在。”

“幾位王爺何時到的?”

“比蘇公子先到,陪著大王聊半天了。”

青鐸不動聲色的遞過去一個小盒子,低聲道:“長生丸,如何服用,不必我說了吧?!”

宦官眉開眼笑的接過盒子行禮,“謝大巫師恩典。”

青鐸走進大殿,幾位王爺都看著他,各有各的心思,真心實意盼著勤王能醒來的,唯西茲大王一人而已,青鐸忽然有些可憐他,行禮問安道:“大王長生。”轉而向著一旁的王爺們行禮,“幾位王爺萬安。”

“大巫師免禮,聖主如何?”

“方才已為聖主做法,只待吉日開壇血祭。”青鐸從袖筒中掏出一封描金拜帖遞給宦官,“吉日已擇,請大王定奪。”

西茲王臉色不虞,看著青鐸像是在說,眼下是擇定吉日的好時機嗎?接過宦官呈上的拜帖,一邊打開一邊說道:“祭祀儀式都準備妥了?”

“妥了,請大王放心。”青鐸回道。今日幾位王爺都在,是擇定吉日的最好時機。

“怎麽是九月初八,這日是秋收節。”西茲王合上拜帖,不悅道。

“回大王,這是昨夜臣夜觀星象演算而出,未曾註意與秋收節相撞,那樣的話,第二個日子也是不錯,來年的三月初六。”

西茲王看了看下首站著的忠王、德王、信王和理王,沈思了半天,搖了搖頭道:“就定在九月初八。”

“是,大王。”青鐸正色回道,他很了解西茲王,半年他根本等不起,殿上的幾位王爺個個虎狼,勤王若是再昏迷不醒,謀反忤逆之事怕是免不了了。秋收節是西茲的大節慶,王宮內院、尋常百姓都要參加秋收慶典,於他而言,再沒什麽日子比秋收節更適合帶著袁子卿避世隱居了。今日幾位王爺都在,秋收節那日想必會十分熱鬧,青鐸面無表情地看了蘇秦一眼,勤王終究是醒不過來了。

之後幾日,堯天宮的侍女們忙得不可開交,將祭祀所需的各種器具、用品從庫房裏頭搬至祭天臺,按照青鐸的要求一一擺放到位,青鐸整日都在祭天臺督看,就連午飯都讓小廚房做了送至祭天臺。

理王、德王、忠王、信王先後進宮來拜訪他,態度都很客氣,話也說得不著痕跡,但青鐸早有所圖,秋收節那日自然是越亂越好,言語之間不忘激他們一激。

四位王爺中,忠王的態度一直都不大明朗,她似乎很矛盾,擔心勤王是真心的,怕勤王醒了之後大權獨攬也是真心的;理王、德王的野心,在西茲的權貴中幾乎已不是秘密,勤王不死,大事難成;信王最為低調,隱藏的很深,若不是有人告訴他信王一直在偷偷打聽勤王昏迷後的落腳處,他還不知道信王的殺心比任何一位王爺都要重。

晚上,祭天臺上靜悄悄的。

清冷的月色中,青鐸雙手籠在袖筒裏,站在扶欄邊看著西茲王宮。明日就是秋收節了,不知道幾位王爺會做出什麽驚人之舉,暴風驟雨前的寧靜格外值得珍惜。

“你將一池水攪得如此渾濁,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青鐸扭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扶欄邊的蘇秦,嘴角微揚,“我只願明日血祭之後,答應過我的事君上依然記得,而且能夠做到。”

蘇秦嘆了口氣,雙手撐在扶欄上看著遠處,目光沒有焦距,“一直以來我都盡我所能護著你,你去過的地方,我大都去過。”

“君上的大恩,青鐸無以為報,我已決心留在此處終老,過往的一切凡塵俗世,君上都忘了吧。”

蘇秦扭頭看著青鐸,一直看著他,到了嘴邊的話終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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