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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世界似乎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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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孜試著動了動,背上並沒有預期的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她松開茨崖回過頭,一人灰色長衫,竟將漫天的冥生蝶屠的一只不剩,勾蓉和靈曦似乎也被他打傷,站在五步開外處看著他,眼裏滿是驚恐。

青孜很激動,看身形應該是少澤帝君,不過今日他為何會穿灰色長衫,還是白色長衫更適合他。

“還打嗎?”他問。

勾蓉和靈曦對視一眼,忿忿的轉身離去。

他轉過身,看著青孜問道:“你沒事吧?”

青孜搖了搖頭,“沒事。”帝君今日為何要戴著面具?也對,他不方便直接出面,今日在鬼界動手已是逾矩了。

“父君……父君。”茨崖扶著鬼君喊了幾聲,“青孜,父君替我療傷了?”

“嗯,君上說你傷的很重,你感覺怎麽樣?”

茨崖看著昏迷不醒的鬼君連連嘆氣,當初既決定狠心,就該一直狠下去,這樣半途而廢算是怎麽回事,弄得現在這等局面要如何收場。

青孜將玲瓏寶鏡遞給茨崖,“君上托我轉交。”

茨崖神色一凜,他竟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接過玲瓏寶鏡,一時心亂如麻。

“你有何打算,幾位冥妃的做派夠得上弒君篡位了吧。”青孜問。

“豈止。我立刻派人送你出城,待我將此事了結清楚,再去接你。”

“你應付的過來嗎?”

“酆都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了,這位是……”

“我師傅。”

“既是當日救你的神君,你便同他一起出城吧。”

“我們如何碰面?”

“南祁山山腳有個桃花村,你若不嫌棄,就去那裏等我吧,我與村長有些交情,你說是我的朋友,他必不會虧待你。”

“好,一切小心。”

桃花村不大,統共二十來戶人家,出了酆都一直往北,沒多少路就到了。青孜以為少澤帝君會一同前去,沒想到了村口,卻是要走。

“帝君不去嗎?”

“我還有事。”

“都已經來了,不如……進去坐坐再走。”

“我很忙。”不等青孜接話便騰雲而起,很快沒了蹤影。

青孜直嘆氣,性情如此寡淡,寡淡的不近人情,真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哪一點,一邊郁悶的想著,一邊往村裏走。果如茨崖所言,村長很熱情周到的招待了她,還讓她住到自己家裏,鄉裏鄉親也都十分和氣,她今日去這家竄門蹭飯,明日去那家竄門蹭飯,閑來無事便躲到村長家的屋檐上,欣賞欣賞田園風光,或者幹脆什麽都不幹,躺在屋檐上曬太陽。她發現屋檐是個好地方,無論向下俯視,還是向上仰視,視角俱佳,當即決定回去以後,要背著帝君到太極殿的屋檐上去坐一坐,躺一躺。

茨崖差人來接青孜,已是半月後了,青孜依依不舍的與村民們道別,想著,以後若是要找地方定居,桃花村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再入酆都,心情已然不同。青孜心裏有諸多疑問,比如鬼君怎麽樣了?勾蓉、聞央和靈曦怎麽樣了?玲瓏寶鏡還能否借她一看呢?當見到坐在幽冥殿裏的新任幽冥鬼君時,她楞住了。半個月,並不算很長。茨崖忙完正經事,還做了她意料之外的事,比如接任君位。她站在幽冥殿內,有些躊躇,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叫他君上?太陌生了。叫他茨崖?太隨意了。

“青孜,別那麽拘謹。”茨崖笑著走向她。

“我還能借玲瓏寶鏡一看嗎?”

“那是自然,不過玲瓏寶鏡很有些脾氣,若不用心頭血餵養它,怕是不會讓你窺得前世。”

青孜想了一想,看著茨崖道:“你能替我看嗎?”

“不能,玲瓏寶鏡只能用自己的血方能開啟。”

青孜忽然有些惶恐起來,若是看到什麽不好的事怎麽辦?可是為了搞清楚蕭墨尋是何許人,她翻山越嶺,克服了重重艱難險阻,臨到眼前,不看了?那之前經歷的那些算什麽呢?

“你慢慢考慮,我還有些事要辦,你拿著這個在酆都行走方便。”茨崖遞給青孜一個腰牌,上書“鬼”字。

青孜糾結了三日、郁悶了三日、游蕩了三日,第四日終於想通了。

從茨崖手裏接過玲瓏寶鏡的時候,既緊張又激動,她終於能搞清楚凡間的事了,將事先剜好的心頭血潑到鏡子上。玲瓏寶鏡吸幹了血跡,隨即變成了半人高的一面鏡子,周圍一下子暗下來,青孜扭頭看,四周黑漆漆的望不到邊,似乎是玲瓏寶鏡自行結出的虛空,她有些緊張的盯著鏡子,等待凡世的景象出現。

彼時,少澤帝君在鬼差的引領下,剛剛踏入幽冥殿,看到浮於半空的玲瓏寶鏡時,眉頭一皺,緊趕慢趕,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難道真如玉皇大帝所言,青孜,便是那普天之劫嗎?

茨崖迎上前來,“帝君仙駕,酆都蓬蓽生輝。”

“收回寶鏡,讓青孜出來。”

“帝君這是在說笑嗎?”

“本君看著竟有玩笑之色?”

茨崖也肅了臉,“玲瓏寶鏡以魔族之血結出的是為幻空,與鬼族之血結出的虛空完全不同,我自認沒有這個能力收回寶鏡,帝君若有把握,不妨一試。”

少澤帝君知道茨崖所言非虛,玲瓏寶鏡以魔族之血結出幻空、以鬼族之血結出虛空、以天族之血結出寥空、以妖族之血結出離空、以人族之血結出寂空,各個虛妄的空間威力也各不相同,若要收鏡,只可用同族之血,強行收鏡,只會遭到反噬,極有可能修為盡毀。

“你父君的冥妃靈曦與青孜同族,請她前來收鏡。”

“靈曦參與謀逆,根據鬼界歷法前幾日已經處決了。”

少澤帝君臉色不虞。

“不過,青孜只是看一看她在凡世的經歷,不至於收鏡這麽嚴重吧。”

少澤帝君細想了片刻,決定強行收鏡,他不能冒這個險。茨崖不敢置信的看著少澤帝君剜出心頭血潑向玲瓏寶鏡,竟是要強行收鏡。

幻空中的青孜,看到年幼的墨尋來探望她,拉了拉她的手,親了親她的臉,對著她笑;墨尋一次一次為她打抱不平,向爹娘告狀,被姐妹們孤立排擠;墨尋每次都為了茉莉茶跟姐妹們鬥得不可開交,卻轉手就把辛苦贏來的茉莉茶送給了她;她出征,墨尋去送她,站在城樓一直看著她;墨尋為了習舞,被爹爹打,她咬牙沒有哭,為了練《霓裳羽衣》,她一次一次從院子裏的戲臺上摔下來,摔的傷痕累累也不曾放棄;她每次回家,墨尋都會在家裏的某個角落望著她,眼神溫柔;娘親去世,竟是墨尋替她披麻戴孝……青孜哭了,眼淚奪眶而出。

墨尋放棄了她的愛人,來到拜月宮;墨尋用畢生的積蓄請傅煜保她平安;花月宴的那曲《霓裳羽衣》竟是墨尋特地跳給她看的;她出宮,墨尋偷偷去宏益陵送她,凍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她被算計,墨尋以命為價求傅煜保護她……看著墨尋從飛鳳殿縱身跳下的那一刻,青孜的眼淚頃刻血紅。

姐姐啊,原來是我不懂你,是我……是我……害死了你啊……

青孜揪住心口的衣服,只覺心內絞痛難忍,哭著跌坐到地上,血紅的淚珠落到幻空中,竟開出一朵朵紫露清紗*。

再看鏡中,已換成了藍衣長衫的祁歸言,在北疆的漫天大雪中,他騎著馬在遍地屍體的戰場上找她;他三天三夜沒有合眼,只為配出最精確的劑量來醫治她凍傷的雙腳;她領兵出戰,他偷偷的尾隨;他去乾元寺請住持大師答疑解惑,問得最多的是求之而不得當如何自處;他放棄望月小築去到偏遠的亙古鎮只為換得她的自由……他一直都默默守護著她,而她,始終不在。

他在北疆被犟族所傷的時候,她不在;他累倒在藥爐旁險些被火苗舔傷的時候,她不在;他與嶺南王在書房對峙的時候,她不在;他答應孝康太後搜尋姬霧山的時候,她不在;他在姬霧山中遇險受傷的時候,她不在;他拒絕交出她的遺體,在她入殮下葬後,被武帝派出的八卦衛暗殺於她的墓旁,她還是不在。

“朱……雀……!”青孜哭著撲向玲瓏寶鏡,無論她怎麽喊叫也無濟於事,心裏的絞痛再也難以壓制,青孜哭著尖叫起來,雙手撐在鏡子兩邊不住的抖動,“這就是你說的出趟遠門嗎?你說過一定會回來的啊。”

青孜看著朱雀被一個氣團攏住,整個人漂浮在一個光怪陸離的虛空,無聲無息。

少澤帝君努力了很久也不見玲瓏寶鏡有絲毫松動,心裏漸漸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瞬間,一股強大的真氣伴著亂人心神的哭聲從玲瓏寶鏡裏四散噴湧而出,便是少澤帝君也不得不運氣凝神暫時封閉了五感,竟是九天魔音。青孜歇斯底裏的哭著,尖叫著,不僅因為心痛,更因為此刻被喚醒的另一個內元正與她相融,心裏的一切仿佛要被掏空,她除了尖叫,再難承受。

九天魔音一出,四海皆動,八荒失色。

此刻在北海龍宮,一蝦兵連滾帶爬的沖進大殿,“報……!龍王,龍王,大事不好。”

北海龍王聽到了這陣魔音,心裏已然有數。

“不知哪裏來的聲響,竟把封印在水晶洞裏的窮奇*吵醒了。”

北海龍王連連嘆氣,哪裏是吵醒,分明是這九天魔音將其喚醒。想不到五界之中,竟還有人會使九天魔音,窮奇必反出北海去投奔它的新主人,“立刻吩咐下去,撤走所有守衛,不要激怒窮奇。”

“是,龍王。”

“本王這就上天去找玉帝。”

幽冥殿內

幻空消失,玲瓏寶鏡變回了原來的大小,青孜握著它站在幽冥殿中,心裏想,朱雀,你怎可言而無信。

茨崖走上前,關切地問道:“青孜,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青孜搖了搖頭,勉勉強強扯出一個笑容,將玲瓏寶鏡遞了回去。此刻她心情覆雜,既慶幸又悔恨,真是一瞥玲瓏百恨生,扭頭看到少澤帝君,上前兩步,恭敬行了一禮,“帝君還是將我逐出五神山吧,我終究是沒這個仙緣的。”

青孜的雙眼,左眼紫紅,右眼翠綠,額間一個往生花印若隱若現。少澤帝君有片刻恍惚,多少年前,雲姬也曾這樣神色黯然的對他說,帝君還是將我逐出五神山吧,我終究是沒這個仙緣的。

註:

紫露清紗-西蠻的聖花,花瓣呈紫色透明狀,風一吹,如輕紗飛舞,有治傷、療傷的奇效,但需妖後的眼淚灌溉,極少開花

窮奇-上古魔神坐騎,魔神戰死後,被封印在北海水晶洞內,由北海龍王派兵鎮守。另《史記正義》註引《神異經》道:“西北有獸,其狀似虎,有翼能飛,便剿食人,知人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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