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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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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個郎情妾意,無限柔情、無限蜜意的日子。

子夜剛過,在無淚、九戰、靈翼的帶領下,魔族傾巢而出,兵分十六路攻打天界。但寅時便收兵撤退,短短兩個時辰,除個別小仙山未遭波及,其餘仙山大派都不同程度的遭到奇襲,因事先沒有準備,天界被打得委實有些狼狽。損失最為慘重的要屬玉皇大帝,紫金寶殿被毀、南天門被拆,獨得專寵的昭華夫人在混亂中被殺。其實昭華夫人居於深宮,魔族根本不屑為難一群婦孺,尤其當時領兵的是魔族第一猛將-疊羅。這個人尤以剛正端直著稱。不管怎麽說,昭華夫人死了,胸口被利器鈍穿,死的十分淒慘,據說玉帝見到昭華夫人的遺容,當場哭昏了過去。

但奇怪的是,作為名副其實的天界之首、各仙山大派的主心骨,五神山卻是風平浪靜,草木未動。元戎帝君甚至是辰時才從玄璣那裏聽到消息。

酉時,各山各派終於齊聚在紫金寶殿的廢墟前。籠罩在夕陽西下的瑰麗晚霞中,天宮竟呈現出一副殘垣斷壁的蕭條景象,玉帝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

“何時出兵攻打冥山,還請帝君示下。”有人高聲喊道。

元戎帝君背手而立,長長籲了一口氣,天界的“眾志成城”居然要魔族來成全,真真是天大的諷刺,環顧眾人,他忽然覺得當年昊天大帝說過的普天之劫,是不是要來了。

眾心離散,乃成就普天之劫之契機。

覆仇之火,乃成就普天之劫之階梯。

如今,兩者具備,看來這場天地之間的浩劫已是避無可避。

眾人見元戎帝君神情凝重、低頭不語,又有人喊道:“我雲瑤山願為先鋒。”

“今日魔族奇襲,出兵範圍之廣、奇襲速度之快令人發指,你們哪山哪派有把握去冥山探查敵情?”元戎冷冷地說道,環顧四周,接著又道:“如今敵我實力不明,貿然出兵等同送死,方才是誰要去做送死先鋒?”

眾人一陣竊竊私語。

“依本君之見,各位先回去統算損失,加強防禦,看看可曾丟失什麽仙家寶貝,探查敵情一事,本君自會處理,三日後,上五神山商討對策。”

眾人又一陣竊竊私語,齊聲道:“謹遵君令。”

回到長生殿,正是亥時,玄月當空,撒出的月光別樣清冷,似有幾分肅殺之氣。

“帝君回來了。”玄璣自長生閣中走出。

元戎沒有轉身,只是仰頭看著空中的一輪玄月,許久才道:“還不走嗎?”

“去哪兒?”

“趁本君還未改變主意,下山去吧。”

玄璣的笑容僵在臉上,躊躇了一會兒道:“帝君何時知道的?”

“第一天見你,本君就知道了。”

玄璣的臉色變了又變,“那為何留下我?”

“我剛剛才叫你下山,你已經忘了。”

玄璣淚眼朦朧,哽咽道:“我是逼不得已,這些年,我已經很努力想要擺脫他們了,可是……”

“不必說了,下山去吧。”

玄璣欲跪,卻被一股力托著怎麽也跪不下去,帝君已經嫌棄她了,眼淚再也忍不住。

“你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背叛就是背叛,所有的解釋都是借口。”元戎轉頭看著她,“無論今後要承受什麽,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說罷,轉身走進長生殿,“咣當”一下,長生殿的大門隔斷了玄璣欲言又止的滿臉神傷。

元戎嘆氣,原來要感化一個人,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青孜帶著球球抵達五神山的那日,天氣極為陰沈,雲朵很厚,雲層很低,是一場暴風驟雨將至的光景。

憑著少澤帝君的一紙書信,掌山師姐領著她直奔昊天殿,只不過一路上,引來太多側目和議論。青孜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球球跟著她,卻是十分不滿,一路哼哼唧唧、齜牙咧嘴。

今日,青孜一襲紫白相間的紗裙,頭發是簡單的彎月髻,以一支玉簪固定,腰間別著球球送給她的一對小小的七彩鈴鐺,球球說,無論天涯還是海角,只要有鈴鐺,他就一定找得到她。她緩步慢行之間,錦帶輕舞、鈴鐺脆響。遠望近看,都是國色天香的絕色美人。只是那一雙如寶石般璀璨碧綠的眼,提醒著眾人,這翩翩而至的絕色佳人,是魔族。

“大膽,見了帝君為何不行禮?”掌山師姐斥道。

青孜大笑起來,帶著幾分嘲弄,“你沒看出來我是什麽人嗎?走近些再仔細看看。”

“大膽妖女,竟敢在昊天殿上撒野,不知天高地厚。”泰山老祖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手執杖拐,大步走過來,“我老頭子今日要教訓教訓你。”

“我今日是來替少澤帝君送信的,怎麽說也是客人,五神山的待客之道真是稀奇啊,由著泰山的人對客不敬。”

球球氣得直撓爪子,恨不得撲到泰山老祖身上去劃拉兩下。

“老祖,你消消氣。”元戎發話道。

泰山老祖氣鼓鼓的退了回去,又補上惡狠狠的兩個白眼。

“少澤帝君怎麽說?”元戎問道。

青孜將信交給掌山師姐,“信已送到,就此告辭。”說罷也不管眾人的臉色,扭頭就走。殿上的真氣各種淩亂,只是最後都被元戎帝君的一聲大喝震住,“青孜,你當昊天殿是什麽地方!”

元戎飛身而出,伸手去拉青孜,青孜運氣疾速後退,元戎步步緊逼,待到殿外,青孜猛然站住腳,突然結出的氣墻生生將元戎逼退了數步。

“你……”元戎驚詫於青孜如此強盛的真氣,這才幾個月?青孜究竟發生了何事,不僅入了魔道,而且功力也已天差地別。

“少澤帝君還在無妄海等你,快看信去吧。”說罷,騰雲而起,帶著球球離開。

元戎沒有追,因為他已經奈何不了青孜,如今她的功力已與他旗鼓相當。難道她已經找到了方法,融合了另兩個內元?!

青孜帶著球球,半個時辰就到了蒼峨山,以前卯足了勁的騰雲也得耗上兩個時辰,靳無言的功力真的相當了得啊。球球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靳無言要他永遠守護青孜的事給說了,因為解憂獸的細節記憶有些跳躍,很多小細節,可能下一秒就給忘了。球球說,青孜的這身功力,應當是靳無言給的,後來在長生樹下再沒找到靳無言,青孜就信了。

此刻青孜的心情有些雀躍,已經很久沒見到朱雀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生她的氣,她那樣偷偷跑掉,如今想來,是很不應該的,至少留個字條,說個去處。

竹林青翠,竹舍依依。

“朱雀,朱雀。”青孜邊往竹舍走,邊歡快的喊著,見到朱雀的一霎那,青孜忽然想哭。

“小十七,你回來了?”

青孜笑得花枝亂顫,“嗯,我回來了。”球球扯住青孜的裙擺,一張小臉十分不悅的皺出各種褶子,“姐姐,他是誰啊?”

青孜笑著摸摸球球的腦袋,“他是朱雀神君,快,行禮。”

“老子堂堂神獸向只鳥行什麽禮。”

青孜賞了他一個爆栗,“快些行禮,神君修養好,不會同你計較。”

球球將小小的腦袋高高仰起,而後鼻子重重的呼哧了一下表達不屑。

朱雀也不惱,“由他去吧,解憂獸本就罕有,拿拿架子也未嘗不可。”

球球偷偷瞄了朱雀一眼,這位神君,看起來也不那麽討厭嘛。

進了竹舍,青孜毫不見外的往靠窗的長椅上一躺,“朱雀,你知道這些時日我去了哪裏嗎?”

朱雀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安然無恙的回來就好。”

青孜被堵了一堵,鼻子有些發酸,想著,以後再不能不辭而別了。

“餓嗎?”

青孜想起在無妄海風餐露宿的日子,即便餓到全身發抖也只得靠野果充饑,為了照顧球球,那些日子過得真是提心吊膽、日夜顛倒、魂不守舍,還好球球挺過來了。

“餓。”

“想吃什麽?”

“都想吃。”

“那每樣都給你做一個。”

“……”

朱雀忙進忙出,真的將青孜喜歡的吃食全部做了一份,堆了滿滿一桌子,青孜看傻了眼,都不知道該挑哪個先吃。球球倒是不客氣,抱起一盤牛肘子,盤起小短腿,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吃開了。

“怎麽不吃?”朱雀含笑問道。

青孜咽了咽口水,回道:“我在想,先吃哪個。”

“不急,你慢慢考慮,我去林子裏取些果酒。”

“唔……神君……還會釀酒?”球球一聽有酒,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大放光彩,滿嘴都是牛肘子的醬汁,舔了舔又道:“神君真是妙人啊。”

朱雀暗自好笑,“你們慢慢吃,我去去就來。”

青孜最後還是選了蔥油小餅和牛肉燉土豆,待朱雀提了酒壇回來,桌上三分之一的盤子已經空了。

“哦呦,撐死老子了,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神君真是國士無雙啊。” 球球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心滿意足的嘆道。

這次連青孜也笑了,“你方才還不肯行禮,現在倒是奉承上了。”

“方才不知道神君是國士無雙般的人物啊,如今知道了。”球球邊說邊踉蹌著爬起來,“什麽酒,好香啊。”

朱雀笑著打開酒壇,倒了一碗遞給球球,球球湊近聞了聞,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湊到嘴邊抿了一口,嘖嘖稱奇,咕咚咕咚盡數喝下,打了個酒嗝道:“絕品,此乃絕品啊。”

“再來一碗?”

“如此甚好,有勞神君了。”球球把空碗遞過去。

球球一碗接著一碗,一連喝了五碗下肚,再要,青孜不讓給了,“球球,喝酒要有度,酒過傷身,你這大傷初愈,留著下次喝吧。”

球球十分幽怨的盯著酒壇子,砸吧了兩下嘴,委屈道:“好吧,聽姐姐的。”兀自在屋裏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學著青孜的樣,毫不見外的爬到竹榻上睡了,片刻功夫就打起了呼嚕。

青孜看著朱雀說道:“你把他灌醉,有話要說?”

朱雀笑了笑,回道:“我要出趟遠門,不知道何時能回來,你要保重。”

“去哪裏?”

“很遠。”

“很遠是多遠?我也要去。”

“別鬧。”

“我嫌我入了魔道?”青孜坐直身子,肅了臉。

“你知道我不會。”

“那是為何?”

“我不說,自有我的難處,等我回來,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

“當真?”

朱雀伸出手,“一言為定。”

青孜愉悅的與他擊掌盟誓,“去多久?”

“不知道,但我一定回來。”

朱雀忽然站起身,將青孜一把拉起來擁入懷中,其實他一點也沒有把握能回的來,因為對她動了心,這次要過的是天譴,不是天劫。古往今來,天界還沒有遭了天譴能活下來的,但若能過這個坎,他就能和她在一起,再沒什麽能將他們分開,到時,他們可以避世隱居,想到這一層,朱雀終是決定去西天梵境拼一拼。

“朱雀……你沒事嗎?”

“我會很想你。”

“我也是,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晨曦微露,青孜去朱雀房裏找他,他已經不在了。

青孜忽然覺得很孤獨,四海八荒,除了朱雀,她一個朋友也沒有。

一陣唉聲嘆氣……

一陣長籲短嘆……

等,等等,她還有一個朋友,交情說深不深,說淺不淺,當初她還信誓旦旦的要救他,如今無法兌現,似乎應該去道個歉的。

球球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沒有要醒的意思,青孜留了字條便獨自走了。沒人接送亦可輕松進入幽幽谷,青孜又忍不住要謝謝靳無言了。

幽幽谷還是老樣子。

秋高氣爽,沒有陽光。

銀杏樹的葉子黃了,金燦燦的,竹舍邊那棵參天的大銀杏樹,遠眺很是耀眼好看。青孜騰雲而至,落於銀杏樹下,擡頭看天,只見滿目金黃的樹葉,不禁笑了,再去看樹幹,那裏還有當日她刻的印記,淺淺的歪歪扭扭,她不自覺的伸手輕觸。

“你怎麽來了?”語氣平淡,不驚不喜。

青孜驚喜的回過頭,是他,從頭到腳將他仔細打量一番,他一點也沒變。

“好久不見。”青孜的笑容在臉上綻開,暖暖的。

“我以為你會帶著鎮海石來。”

青孜的笑容頓時僵住,嘴角抽了抽,這個人真是煞風景,久別重逢也不知道說幾句好話,上來就這麽尖酸刻薄。

“為何入魔道,做個平常人不好嗎?”

“有些事,由不得你選擇,不然你也不會一直住在幽幽谷。”

浮屠笑了,看青孜的眼神有了幾許深意,“許久不見,你長大了。”

青孜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

“來找我,是因為想我嗎?”浮屠神情認真地問道。

青孜想了想,回道:“我是來道歉的,走的時候答應要搭救你出谷,無妄海我也去過了,但是鎮海石……”青孜邊嘆氣邊搖頭,“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以後,要多看些書才好。”

“啊?”青孜有些驚訝,浮屠這話題跳躍的也太快了些。

“你如今也算得上高手了,不看書,頭腦還是過於簡單。”

青孜額頭的青筋突突跳了跳,有點想打人,以她現在的功力,不知道跟他打架,能不能撈到些便宜呢?!

浮屠突然湊到青孜面前,嘴角含笑道:“以後有何打算?”

青孜正在糾結要不要動手,著實被嚇了一跳,倒退一步,定了定神道:“沒什麽打算,找個地方避世隱居。”

浮屠佯裝思考,半餉才道,“通常避世隱居都跟心上人一起,你有男人了?”

青孜一楞,說的對呀,凡間的小說都是這樣寫的。

“一個人隱居,太寂寞了。”浮屠嘴角的笑意深了。

青孜回想起無妄海的日子,那算避世隱居嗎?不能算吧,但她明明很喜歡那樣的日子,雖然結局有點傷人。

“不如你來幽幽谷住吧。”

青孜瞪大眼睛看著浮屠,“你開玩笑的吧,這裏什麽也沒有,一年四季連個像樣的季節變化都沒有。”

“這裏有我。”浮屠看著青孜繼續道:“閑來我們可以聊聊天、賞賞花、喝喝茶,或者打打架,沒人會來打擾。”

“你怎麽知道沒人會來打擾?”

“沒人會送上門來當我的盤中餐,這麽多年,也就屬你膽大不要命。”

青孜想起素磬的話,背脊一陣涼,擡眼看著浮屠,咽了咽口水,說道:“你不會盤算著要吃我吧?”

浮屠的笑意立刻就邪獰起來,“被你發現了。”

青孜“噌噌噌”的逃出去老遠,“沒能兌現當日的承諾,我很過意不去,今日特地來道歉,你怎麽還惦記著要吃掉我,太不厚道了。”

浮屠“噌噌噌”的追過去,“我從沒厚道過。”

一個逃,一個追,遭遇了就動手比劃兩下,然後一個接著逃,一個接著追,鬧騰了好一陣,直到青孜傻楞楞地站住。因為浮屠笑了,連眉眼都笑了,他的笑,從來都是起於嘴角,止於嘴角。

“你不逃,是願意被我吃掉嗎?”浮屠追上來,若無其事道。

“你笑了,真好看。”青孜很誠實地說道。

浮屠楞住,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好吧,他笑了,他好像從沒這樣笑過,確切地說,從來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如此的,笑一笑。他和昊天大帝之間的恩恩怨怨糾葛了很久,雖然他死了,他活著;看似是他贏了,其實是他輸了。

“你若來此隱居,我便時常這樣笑。”

青孜細想了一番,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但又琢磨不出深意,看來是該多看些書,多喝些墨水,胸中才會有丘壑,應對時才好從容淡定、不慌不忙,調戲起人來,才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呀!她琢磨過來了,原來他在調戲她!扭頭瞪他一眼,不滿道:“花言巧語調戲我,哼,我走了。”

浮屠伸手拉住她,“我臉上哪有調戲之色?”

“滿臉都是。”

浮屠氣結,“你既這樣說,我覺得有必要把這個調戲落到實處。”說罷,湊過去親了一下她的嘴唇,有些留戀,但還是很快退開,雙手交叉於胸前,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她作何反應。

青孜楞住了,伸手摸了摸嘴唇,他的唇好涼,心裏猛地一抖,就象誰用冰冷的指尖在她的心尖上輕輕點了一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彌漫開來,她呆呆看著他,沒有反應。

“你這是什麽表情?”浮屠哼笑道:“完全沒有被調戲後該有的樣子。”

“應該是什麽樣子呢?”

“小臉要紅一紅,眼神要躲一躲,你這樣臉不變色氣不喘,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會認為你喜歡被我調戲。”浮屠厚臉皮的說道。

青孜也不含糊,一腳踹在他膝蓋上,猛地一推,然後騰起雲就跑,待飛出去一段距離,回過頭大聲罵道:“你個臭不要臉的。”罵完,直接跑的沒影兒了。

浮屠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地,嘴角的笑意慢慢進了眼裏,青孜這個樣子,他覺得真是可愛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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