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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My husb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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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My husband

時隔一年半,陳孚第一次打開明輝一號公寓的家門,撲面而來的熟悉氣息讓他下意識把門關上。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好一會,再次拉開房門。

房間裏一如往昔,仿佛只要他走進去就能看見宋舟趴在沙發上或者坐在書房裏,看見他的時候沖他甜甜地笑。

但陳孚知道,此時此刻宋舟遠在幾百公裏以外。

玄關衣架依然掛著她最愛背的鏈條包,鞋櫃裏放著她買的彩虹情侶綿拖鞋。

陳孚拿出自己那雙穿上。

客廳和餐廳依然保留著宋舟精心挑選的裝飾品,它們原本與這套公寓的裝修風格並不是很搭,但如今,它們早已成了這個家最重要最獨特的部分。

陳孚的腳步在書房門口停留好一會,轉而去了臥室。

臥室的門被他踹壞後一直沒有修,鎖扣耷拉出來,像一個無法愈合的醜陋傷口。衣帽間裏一半的衣服鞋包是宋舟的,其中一半以上是他買的。

宋舟要走那天行李箱裏裝的全是她自己買的衣服,她什麽都不要他的。

陳孚走到落地窗前的羊毛地毯上,蹲下去,拿起宋舟在喀什買的醜兮兮的葫蘆造型土陶罐,裏面插著的幹玫瑰花輕輕一碰就發出清脆的摩擦聲。

窗外夜色璀璨,人間正繁華,室內寂靜無聲,孤影獨徘徊。

從心痛和思念的情緒中平緩下來後,陳孚終於走進書房。

書房的變化看起來最小,其實最大。

那日的一地狼藉今日依然歷歷在目,陳孚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坐倒在椅子裏,閉目緩了好一陣。

當初被宋舟掀了一地的書早已一本一本收好,整整齊齊碼在書桌上。

陳孚隨手拿起一本翻看,書頁上到處都是宋舟用彩筆畫下的記號和寫下的筆記,還有貼的各色便簽條。

各式各樣的奇怪符號像一門宋舟獨創語言,陳孚饒有興趣地翻閱,不知不覺就翻完了一本,又拿起一本繼續。

一個電話打斷了他的閱讀,等結束通話,陳孚看一眼時間,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把書櫃檢查一遍看是否有遺漏,又打開書桌抽屜,發現裏面有一個塑封盒。

他把塑封盒端出來打開,不由驚訝,裏面竟裝著十幾個移動硬盤。他曾見過宋舟用移動硬盤保存數據,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

每一個硬盤上面都貼了標簽,標記所存儲數據的時間、地點,以及網絡雲端備份的賬號和密碼。

硬盤保存的數據從宋舟去新疆做導游那年開始,到他們分手那年結束,每一年都有兩個硬盤互為備份。分手那年的硬盤標簽上特意寫了“結婚”二字,並畫了兩顆愛心。

陳孚盯著“結婚”二字看了許久,忍不住伸出手指輕撫那兩顆愛心。

雖然他並不願意去聽,但來的路上程欣的話還是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她根本就不愛你!”

“沒有哪個女人不想跟自己愛的人結婚。”

“她早把你忘到九霄雲外了。”

很長一段時間,陳孚也是這麽認為,宋舟不愛他,至少沒那麽愛他,否則當初分手不會那麽堅決,一點餘地也不留給他。

回想在一起以來,結束異地,見家人,求婚,裝修新房,籌備婚禮等等,每一步都是他在主導。

每一步,宋舟都沒有表現太多的期待,相反,她總是在試圖逃避。

他太過自信,沒有真正去在意這每一步宋舟都是被他推著走的,他忘記了她是個不會直接說不的活菩薩。

或許宋舟真的從一開始就只想跟他做炮友,她不想被戀愛關系束縛,更不想被婚姻關系束縛。

她可能根本就沒想過要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為他太過主動霸道,而她又不知道怎麽拒絕,於是就這麽被他裹挾著在一起了。

假如當初安新彥也像他那樣對她任性霸道一點,他們或許早就在一起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三年前除夕重逢那夜,她會在車禍中毫不猶豫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抵擋危險。

那份讓他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都無法動彈的蠻力,那穿透耳膜的尖叫,她明明自己也是怕死的,卻沒有猶豫地選擇了保護他。

真的只因為她喜歡當菩薩嗎?

還有那一整套玉石飾品,忙碌奔波中一筆一劃刻出來的印章,平安符平安扣,一句一個“平安”……還有在西沙群島當他可能有危險時她毫不猶豫跳進海裏朝他而來……

這一切又怎麽可能是假的。

陳孚打開電腦,連上標記了“結婚”的硬盤,點開第一個文件夾,慢慢滾動鼠標,忽然一怔。

第一個文件夾保存的都是視頻文件,裏面更新時間最新也就是最後一個保存的視頻文件名是:To My husband。

心跳立刻快起來,陳孚移動鼠標想要點開這個視頻,卻接連點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

他忽然輕甩鼠標,把電腦屏幕切回桌面,然後丟下鼠標站起來,轉身走到落地窗邊,垂眼看著自己腳下。

房間裏靜極了,靜到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心跳聲。

書桌上的臺燈在玻璃上暈開恰到好處的光圈,他的半個身影映照在光裏,連同書桌,連同書桌上那一排移動硬盤。

陳孚第一次體會到宋舟曾說過的,這房子太大太空,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容易寂寞。

他擡眼瞥向旁邊的沙發,仿佛看見捧著書或電腦,或坐或靠或躺默默陪他加班的宋舟,落地燈的光暈將她包裹住,看起來就變成了小小一只泛著微光的精靈。

陳孚轉身回到書桌,找出耳機,捧起電腦坐到沙發上,打開旁邊的落地燈。

光標對準文件名,雙擊,音樂像溪水一樣歡快地淌進他耳中,滿屏清雅淡綠玫瑰花出現在眼前。

“當當當當……”

宋舟的聲音在耳機裏響起,與此同時,屏幕中玫瑰花被撤下,一張比玫瑰花更生動的笑臉出現了。

“老公,結婚快樂!”

宋舟說完這句話,立刻又拿玫瑰花擋住了自己的臉。

陳孚感覺心臟被一箭穿透,眼眶生痛,整個身體瞬間就熱了起來。

畫面停留在玫瑰花好幾秒,宋舟才再次從玫瑰花後探出臉來。

一雙晶亮的杏仁眼含了幾分羞意,臉頰像被花粉塗抹過,嫣紅似初升朝陽,既喜又嬌。

陳孚眼前不由浮現宋舟第一次試穿婚紗時的場景——試衣間的簾子拉開,身穿潔白婚紗的她背對著他,雙手捂著臉,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在鏡子裏與他對視,那抹與平常任何時候都不同的羞色,讓他每回想起都禁不住怦然心動。

“嗯……老公。”這兩個字特別加重了語氣。“等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們肯定已經結婚了,所以我可以光明正大叫你老公了。”

宋舟把臉又往玫瑰花裏藏了藏,“你之前每次讓我叫你老公我都沒有叫,其實我不是不想叫,我就是……有點不好意思,而且我一直覺得,只有結婚了才能叫老公老婆,所以就更加有點開不了口。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多加練習的,以後我要叫你老公叫到你煩為止。”

陳孚忽地就笑了,但轉眼笑容又散了,還會有這一天嗎?

他忽然意識到,宋舟不是突然變得執拗,也不是只對他自作主張幹涉她的事情這一件事執拗,她是一直都這樣執拗,或者說有她自己的見解和堅持。

談戀愛情到濃時,彼此在稱呼上更親昵更進一步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但宋舟卻始終不願意叫他老公。除去聊天時夾雜在話語中的“老公”,她唯一一次叫他老公還是在床上被他逼得不上不下不得不妥協才叫的。

在他看來並不涉及什麽原則性的一件小事,她卻近乎偏執地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我做這個視頻主要是想作為結婚禮物給你一個驚喜,同時也是想給我們的新生活畫一個啟航的標記。

“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之後,我這兩年最大的收獲是學會了感激,感激生活,感激命運,感激自己。對你來說,跟我在一起或許只是一段普通的戀愛,但對我來說,跟你在一起意味著生活還沒有徹底放棄我。”

畫面切換成遼闊的新疆大草原,雪山在遠處閃光,馬兒在自由奔跑。

“跟你重逢前,我的夢想是在大草原上過一個人的‘流浪’生活,我逃離出生即註定捆綁的家庭關系,同時也逃離了人與人之間剪不斷的牽掛。我過得很自由,大多數時候也覺得很充實,但終究少了些對生活的期待,偶爾安靜下來時也難免會有遺憾。雖然我每天都在好好生活努力工作,也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想實現的夢想,但如果明天就有意外降臨,我也並不介意明天就死去。

“跟你在一起之後,我經常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有時候我會想,我要更加努力變得更加優秀,我要快點強大起來,我要讓你一直都想跟我在一起,就算哪天我們要分手,至少我也要讓你不後悔跟我在一起過。但有時候我又會想,我們之間現實差距太大了,我們不可能有結果,我努力也好,不努力也罷,命定的距離並不會有任何變化。

“我生長在泥潭裏,而你生長在白雲端,我傾盡全力也最多只能讓自己從泥潭裏拔足而起,要飛向雲端與你並肩,大概近乎妄想,而讓你從雲端落下與我同行,對我來說則無異於星辰隕落。因為我愛你,正是愛你在雲端自由飛翔的姿態。

“所以,我一直都認為,若是註定了沒有結果,就不如不要開始。你帶給我的青春悸動,帶給我關於心動的慌亂體驗,以及關於這個世界的美好期望,雖然你不知道,但我卻會永遠珍藏。對我來說,這就是最美的愛情。

“但命運卻偏偏讓我們開始了。重逢之後的你跟我之前認識的你有一些變化,但帶給我的心跳和慌亂依然如初。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那麽快喜歡上我,但我其實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不是鬧著玩的,只是當時的我,完全沒有做好準備。我沒有信心,對自己沒有信心,對你沒有信心,對愛情沒有信心,對現實更沒有信心。

“所以我總是在試圖逃避,我甚至希望你快點對我厭倦,希望你快點遇到比我更好的人,那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逃走,不用再承受自己怯懦的煎熬。可是你偏偏那麽坦率真誠熱烈地愛我,我又怎麽可能不生貪念。

“我曾經一度也很後悔,後悔沒有在與你重逢前更努力一點,沒有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更強大,那樣我就不至於對一切都這麽沒信心。但現在我不這麽想了,現在我覺得命運待我不薄,生活對我沒有那麽不公,我自己也不是那麽沒用。我努力學習考上了大學,努力工作擺脫了窮困,努力抗爭逃離了捆綁,正因為這些努力,我才會認識你,才會重新與你相遇,才有機會跟你在一起。

“我們現在能在一起,能結婚,是因為我們都沒有放棄,你沒有放棄我,我沒有放棄努力。我一直都認為相愛的兩個人應該比肩共進、風雨同擔,所以這兩年我時常會覺得愧疚,因為我能為你同擔的太少,我什麽也沒有為你做過。最近我才明白,兩個人努力向對方靠近,勇於付出不放棄,這也是一種相愛。

“我知道,你一直都覺得我在逃避,在給自己留退路,你不喜歡我這樣,所以我現在把我這兩年心裏所想所感都告訴你,我想借這個機會跟你說——老公,我以後再也不會退縮,我也一定不會放棄,我會努力去面對和克服一切困難,我會好好愛你,我們會有一個幸福的家……”

“騙子。”陳孚“啪”地合上電腦,把臉深深埋進雙掌,喃喃哽咽道,“宋舟你就是個騙子。”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單手掌額,極力緩和呼吸,情緒仍難平覆,他又轉身走回書桌前,雙手撐住桌沿,勾著頭頻頻深呼吸。

如此反覆走動,再兼調整呼吸,陳孚終於將磅礴洶湧無可抵擋的痛楚壓制下去。

許久,他回頭看向沙發上的電腦,洶湧再起,他情不自禁咬著牙恨道:“騙子!”

陳孚拿上手機毫不猶豫走出書房,剛走出過道,沒來由一怔,轉頭一看,發現客廳裏竟坐了一個人。

“……媽,你怎麽來了?”陳孚停在原地,不自在地問。

陳琳起身朝他走來,目光慈祥而憐愛,陳孚撇開視線,微微轉臉,避開她的註視。

“楊叔說你一個人到這裏待一晚上了,他不放心就給我打了電話,我過來看看。”

“我沒事。”陳孚扭開臉。

陳琳拉住他的胳膊,把紙巾塞進他手裏,柔聲道:“我是你親媽,有什麽不能見你媽的。”

陳孚捏緊紙巾,深深呼吸,轉身扶住陳琳的肩膀把她推到自己前面,催促道:“我說了我沒事,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去。”

陳琳站定,轉身,假意生起氣來,但陳孚通紅的雙眼讓她瞬間滿心滿眼只剩下心疼,語氣跟著也軟下來,“兒子,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實在放不下就再去追回來,真心實意追自己喜歡的女人,追十次也不丟人。”

陳孚沒說話,陳琳觀察著他的神色,繼續道:“我知道,這一年來你絕口不提她,看起來什麽事都沒有,但其實心裏根本就放不下她,依我看,她心裏也未必就放得下你,你們……”

陳孚突然打斷她的話,“媽,你真的覺得我和她還有可能嗎?”

陳琳垂眼想了想,搖頭道:“你要是不改改你的行事方式,她若是不能想通,只怕還是難。”

陳孚頓時垂了頭,陳琳又道:“但人這一生不長不短的,要遇到一個真心互相喜歡的人更難。世上的事都在人為,你先做好你能做到的,她也是個聰明人,時間長了未必就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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