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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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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野狼搏擊俱樂部,周良在第三次被陳孚洩憤般的組合拳擊倒後,爬起來摘下拳擊手套砸向陳孚,憤憤下場,拿起一瓶水狂喝一頓,對陳孚罵道:“陳孚,你特麽就是個瘋子。”

陳孚閃身躲開手套的攻擊,鼻子裏冷哼一聲,瞧也不瞧他一眼,繼續轉戰沙袋。

他穿一套黑色運動服,衣服被汗浸透,凸顯出一身勻稱的肌肉。

肩頸內勾,手上戴著暗紅色拳擊手套,上衣黑色布料包住小半臂膀,快速出拳收拳變換拳法,手臂肌肉尤顯強健。頭跟著出拳不斷輕晃,額角劉海滴著汗珠,面色赤紅,兩腮微鼓,嘴唇收作微“O”型,每出一次拳就發出一下氣聲,“噓噓噓”地像是開水壺在叫。

他面前是一人高的立式沙袋,在他不斷變換的組合拳法下幾乎紋絲不動。

十幾分鐘過去了,他仍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周良坐那看了會手機,給他錄了個視頻,直接發到朋友圈,配字:【惹不起,給他征個婚,有意留言。】

又過去了一會,周良站起身,喊道:“走不走,一點了。”

陳孚仿佛沒聽見一般,取了手套砸向周良,突地一跳,四肢著地,趴到地上開始做俯臥撐。

周良無了個大語,這幾天陳孚每天下班後不論多晚都一定要把他拉出來搞運動,不是拳擊,就是打球,或者跑步,總之他折騰到什麽時候,周良就得陪到什麽時候,問理由就是周良沒告訴他宋舟要去成都找他——陳孚認為,如果那天晚上他知道宋舟要去成都,他們一定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前女友來電話了!”周良突然拿著他的手機朝他喊。

陳孚一個俯臥撐剛撐起,聽到這句話差點摔個嘴啃泥,他原地跳起,沖過去搶下手機,拿到手裏一看,並不是宋舟,手卻已經來不及點了接通,他看著上面的名字,狠狠瞪了周良一眼,直接把手機扔給他,回到場上繼續練俯臥撐。

周良替他把蘇雯的電話應付過去,走到他跟前為自己解釋,“我又沒說錯,蘇雯也是你前女友啊。”

陳孚沒理,半晌,憋出一句話:“她們不一樣。”

周良靠墻坐下,看他一下一下練得腦門都快冒煙了,拿出手機給他數剛發的朋友圈裏有幾個女孩應征,一個個給他介紹女孩的情況:“齊莉,我們集團法務部的,高材生,今年大概27歲?長得看起來很文靜,其實性格很潑辣,身材不錯,不過比小學妹可能差點……”

陳孚聽到這時候才知道他在幹什麽,跳起來搶過他的手機,匆匆一刷,怒目而視:“誰讓你發的?”

“陳老板,你天天這樣我吃不消啊,你不是怪我害得你和小學妹分手嗎,那我現在再給你找一個賠給你總可以吧?”

陳孚仔細看了下評論點讚,沒有宋舟,他手指點了兩下,直接把那條朋友圈刪掉,想了想,又補發一條解釋,說前面那條朋友圈是在玩游戲。

手機扔回給周良,他丟下一句,“你找個神仙來也不夠賠。”

說著單手脫掉汗濕的上衣,走過去喝完一整瓶水,拿上衣服去淋浴房沖洗。

出俱樂部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小雨,陳孚車開出去沒多久,周良就發現他既不是往自己家走也不是往他家走,而是一路往西,感覺他大有就這麽開到新疆去的意思。

“去哪?”

“隨便,兜風。”

“你特麽能不能放過我!”周良怒了。

陳孚看他一眼,一腳剎車將車靠邊停下,冷冷道:“下車。”

周良是真不想陪他這麽鬧下去了,推開門就下了車,“哐”地一聲摔上車門,陳孚一腳油門車就開了出去。

後視鏡裏周良的身影飛速退去,陳孚突然想起那日被他強行趕下車的宋舟,她抓住車窗玻璃的雙手,她茫然焦急的眼神以及沒能說出口的話。

出租車司機故意把車開得很慢,甚至問他要不要掉頭回去,他看著後視鏡裏茫然無措的宋舟,看著她的行李箱從她跟前滑過摔在地上,看著她在路邊坐下,他當時心想,只要她打電話,或者朝他的方向走出一步,他就立刻讓車掉頭,可是她沒有,她什麽都沒做,就那麽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於是他毫不猶豫讓司機往前走。

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要求不過分,他只是想讓宋舟能來他生活的城市看看,見見他的朋友和家人,這樣簡單的願望,宋舟卻一點也不在意,機場就在眼前了都能放他鴿子。

宋舟指責他將她半路拋下,可事實明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縮、逃避、放棄。

他思考良久,覺得一切大概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那就是她親口所說的——“我就是對你虛情假意,我沒愛過你,我壓根就沒打算辭職去北京。”

子彈再次穿心而過,痛楚隨著血液的流動迅速蔓延全身,車在斑馬線前停下,陳孚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一動不動,頸部和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像扭曲變形的韁繩,將他體內巖漿一般沸騰的血液牢牢禁錮。

細小綿綿的雨滴爭先恐後砸在擋風玻璃上,水珠哧溜一下滑過眼前的玻璃,留下一條條光滑的水紋,一如那日越過宋舟纖細眼睫簌簌滑落的淚珠,在她透著血色的白凈臉頰上留下一道道傷痕,好像不論他怎麽抹都抹不掉。

後面排隊的車鳴笛聲此起彼伏,紅綠燈在模糊的視野裏完整跳過兩輪,陳孚終於從被狙擊中緩過來。

雨刷“嘩”地掃過,眼前的世界恢覆如常,他重新啟動車子掉頭。

車回到剛才的路邊,周良還在等車。

車窗玻璃放下,陳孚叫他:“上車。”

“去哪?”

“送你回去。”

周良拉開車門坐進來,看一眼臉色跟見了鬼一樣難看的陳孚,什麽都沒說。

陳孚發動車子往周良家開。

車廂裏陷入沈默,周良想起認識這麽多年,陳孚還是第一次為了感情變得這麽神經質,在以前他頂多也就喝兩場酒完事,然後下一個更好。

“你既然放不下,就去重新追回來。”

陳孚沒說話,他眼前閃過那天宋舟罵他混蛋扇他巴掌的畫面,他這麽混蛋,她又不愛他,他不知道還能怎麽重新追回來,這好像比讓他從零開始經營一家公司還難。

“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之間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我真的可以給你保證,她當時跟我聯系問你在哪的時候絕對不是要去跟你分手,她說她把你惹生氣了,氣了很多天,她想過去給你個驚喜,讓你消氣,這話王濱也可以作證,不然我怎麽可能不跟你說她要去成都,打死都不會好嗎!”

“她甚至還問我如果你見了她還生氣有沒有別的辦法讓你消氣,我還給她出主意來著。”

陳孚突然開口,“你出了什麽主意?”

周良無語,“這是重點嗎?”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跟她說我是個渣男,說我和她不是一路人,勸她跟我分手。”

“……你特麽就是活該被甩,我給你分析感情失敗的原因,你給我扣帽子。”

陳孚不再說話,許久,嘆口氣,“她曾經跟你說過一樣的話,說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周良打量他,“你那天晚上是做了什麽讓她覺得你太有錢太高不可攀的事情嗎?”

陳孚認真想了想,“沒有,我那晚一直都在酒吧,那酒吧人人消費得起。”

周良忽地又訝然,“你不會是讓她撞見了什麽出軌行為吧?”

陳孚瞥他一眼,“你覺得可能嗎?”

“那天晚上喝酒都有哪些人?”

“你有完沒完?”陳孚感覺自己真是無藥可救了,居然聽任周良這麽胡扯八道。

“你還想不想把小學妹追回來了?”

“……”雖然覺得沒意義,陳孚還是如實把那天的人員點了一遍,補充道:“她根本就沒去酒吧,去了我還能讓她走?”

“你跟蘇雯之間沒發生什麽吧?”

“沒有。都分手多少年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陳孚開始一步步走向暴躁,周良倒是突然不問了,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周良從思索中擡頭,頗為肯定道:“那天晚上小學妹肯定去了酒吧,她應該是看見了你和蘇雯在一起,然後就躲起來沒讓你看見,她好像很在意你和蘇雯,在學校的時候就是。”

陳孚楞住,轉頭盯著周良。

周良連忙拍他的手臂,“艹,你能不能看路,紅燈!”

陳孚一腳急剎將車剎停,兩個人身體同時向前一沖,好在後車早就看見紅燈停了下來,沒被追尾。

周良驚魂未定,拍拍胸脯,“下車,你這精神狀態不適合開車,我來。”

陳孚一動不動,仍然盯著他:“你剛剛說的到底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

周良身體靠回椅背,眼望遠方,回憶道:“本來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我剛剛前後想了想,我現在可以確定……哎,走了,綠燈。”

陳孚等半天什麽有用的都沒聽到,氣死了,一腳油門把車開出去,忍不住罵他:“你特麽還能更啰嗦點嗎?”

周良不服氣:“陳孚,我告訴你,你虧就虧在這裏,但凡你多一點耐心和細心,你和小學妹說不定早就修成正果了。”

陳孚冷嗤一聲,勉強找回點耐心,“那你倒是展開說啊。”

周良煞有介事地說:“我覺得,小學妹應該在學校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我知道。”

“你知道?”

陳孚停頓幾秒,想起什麽,洩了氣,“……也不是,我猜的。”

原先他挺確定的。

除夕重逢那晚宋舟一直都處於一種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又忍不住要偷看他的狀態,拘謹客氣得過了頭,而偶爾被他抓到的眼神又太直白,直白到就像夏季海邊透明玻璃杯裏的冰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十七八歲的少女才會有那樣純粹幹凈的眼神。

他早已不是多年前什麽都不懂的感情白癡,宋舟和紀清的好感他都能感受到,但宋舟的好感很不一樣,她的好感缺少對他的好奇,也沒有要向他表達的沖動,大概就是因為已經存在太久。

正因此,宋舟來找他的那晚,他沒有讓她把話說下去。

也因此,那天下午他在看到她給自己的微信備註寫有生日後沒有等她回答就吻了下去——沒有人會去記一個七八年毫無聯系的人的生日。

可是現在他什麽都不確定了。

“以前我沒把小學妹和你往一起想過,但剛才我仔細回想倒確實想到了些不起眼的事情,她剛入社的時候對社團活動很上心,幾乎次次都來,做事很踏實,鄭鵬那時候不是還跟我們說這是個社長選手?但後來她突然就不怎麽來參加活動了,我找過她幾次,她反正就是不來,你也找她了,對不對?”

“是,她說她要打工。”

“軍訓一結束她就開始打工了,打工怎麽會突然變成理由。”

“那是為什麽?”

“因為你跟蘇雯在一起了,那段時間剛好就是你跟蘇雯在一起後又正好沒事幹天天往社團活動室跑的時候,她大概是不想看見你倆。”

“她很喜歡我們那個活動室,因為就在圖書館,不用另外占座,她平時不打工不上課就都在那裏自習,假期鑰匙都是給她在管,後來有好幾次我碰到她去圖書館卻沒有去活動室,然後我去活動室就一定會看見你和蘇雯。”

陳孚想起那個下雪的情人節,宋舟當時肯定也看見了蘇雯,所以她才會消失得那麽快那麽徹底嗎?

車在一條巷子口停下,周良從往事中回神,察覺自己上了當,“艹,這又是哪!”

陳孚推開車門下了車,周良罵罵咧咧跟下去。

巷子通往一個城中村,接近淩晨兩點,道路兩旁仍有幾家宵夜店尚未打烊,裏面坐著深夜加班回來的打工人。

陳孚進了一家新疆燒烤店,一口氣點了烤肉、烤包子、過油肉拌面、烏蘇啤酒、酸奶冰激淩等等,這些都是他平時和宋舟在新疆吃飯時必點的。

酒先上,陳孚讓服務員開了兩瓶,也不管周良,自顧自拿過一瓶就喝了起來,醇厚濃郁的麥芽香讓他找到一點在新疆的感覺,“這個酒還不錯,你嘗嘗。”

周良看他一眼,給自己倒一杯,嘗一小口,環顧四周,微微皺眉,“你上哪找的這地方?”

陳孚沒說話,仰頭又喝一大口。

周良終於忍不住了,罵他:“你特麽這個樣子到底做給誰看!”

陳孚望著門外昏暗擁擠的街道,再往深了望就只有黑漆漆一團,他凝著眉頭,輕輕嘆氣,“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女人這麽難懂?”

“還是說只有宋舟難懂?”

周良沈思半晌,拿起自己的杯子跟他的酒瓶碰了一下,“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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