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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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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

陳孚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群傷員。

宋舟額頭腫了一個包,右手臂和右小腿都包著紗布,周沁右腿膝蓋紫了一塊,方寧晨傷勢相對最輕,只是手臂被反拽出幾條抓痕。

至於她們的對家,老妖臉上和脖子上有幾道深紅指甲印,手被咬出血纏了厚厚的紗布,肚子上、腿上的腳印還沒來得及拍幹凈。被周沁甩了巴掌的男人於昊因為被王定拖住沒法“報仇”,兩人推搡掙紮一起撞到茶幾,他的手臂縫了五針,王定額頭縫了三針,左臂脫臼用繃帶吊了起來。

醫院白熾燈照得人人臉色慘白,好似從什麽戰況慘烈的戰場運回來的傷兵。

陳孚手不自覺握成拳頭,牙槽差點咬碎才忍住心裏一股火。

他走過去將三個人打量一眼,目光定在宋舟身上,擡手想要摸她的額頭,又怕觸痛她,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傷,沈聲問:“誰打的?”

宋舟還沒回話,周沁先帶著哭腔喊了起來,指著對面幾個男人,“孚哥,就是他們打的,他們幾個大男人欺負我們三個女孩子……”

老妖捧著手當即大聲反駁她:“你放屁!你們……”

陳孚轉頭看向對面幾個男人,眼底幾欲噴火,雙手不自覺就握緊成拳,宋舟見了,連忙抓住他的拳頭扯住,陳孚回頭見宋舟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搖頭,手上漸漸松了力氣,反過來包住宋舟的手。

“吵什麽吵!還沒打夠嗎?!”兩名民警和一名醫生進門來,為首的年輕民警怒斥道。

周沁和老妖同時啞了火。

陳孚問醫生:“她們情況怎麽樣?”

醫生只道:“還好,沒傷到骨頭和腦袋。”

陳孚微微松口氣,又問民警:“這是怎麽回事?”

民警是個深眼高鼻的維族小夥,正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字,聽見他問,擡眼看他,用帶點口音的普通話問他:“你是誰的家屬?”

陳孚指了指宋舟,“她是我女朋友。”

民警眼裏閃過一下詫異,目光在他和宋舟身上打了個來回,低頭看自己手裏的本子,“另外兩個呢?”

“朋友。”

“先跟我們去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調解室,民警手握著中性筆在本子上重重頓了一頓,嚴肅道:“到底怎麽回事,現在一個一個說。”

老妖覺得自己最冤,搶先開口,剛起個頭,周沁就反駁他:“是你先耍流氓!”

陳孚面色一沈,呵止她:“你讓他先說完,你再說。”

周沁一肚子火氣和委屈,被陳孚這麽一聲呵斥,頓時眼淚湧上眼眶,宋舟見了連忙將她摟進懷裏安慰,擡頭對陳孚道:“你別兇她,我們三個女人,怎麽可能主動打架?”

她額頭腫起老大一個包,臉上不見血色,身上倒是好幾處鮮紅的血跡,想到周沁剛才說是對方先耍流氓,陳孚心裏怒火轟地又燒了起來,鋒利視線轉向老妖,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說實話。”

老妖被他盯得有些犯怵,別開目光期期艾艾說了自己知道的,接著是王定、於昊、宋舟、周沁、方寧晨和阿發,依次把各自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周沁說到於昊摸她腰和臀的時候於昊跳出來否認,兩人當場大吵,陳孚幾次想沖過去揍人,還是宋舟時刻盯著他抓著他的手一刻不松。

民警聽完所有人的陳述,看著眾人道:“你們雙方說的有沖突沒關系,我們同事已經把酒吧監控調出來,都看下。”

旁邊另一位民警捧著一臺筆記本電腦點開一段視頻擺到眾人面前,視頻裏周沁搖搖晃晃起身要走,於昊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留下,隨著周沁起身,他的手先是摸過她的腰隨後一路滑到她的臀部,周沁受驚跳開,回手扇了他一巴掌。

畫面播放到宋舟被於昊推得摔進椅子堆的時候,陳孚沒能頂住血往頭頂湧,沖過去揪住於昊的衣領將他拎起來懟到墻上,擡手就朝他臉上揮了一拳,於昊一聲哀嚎。

“陳孚,不要!”

宋舟時刻註意著他的動向,幾乎在他動身的同時就跟著沖了上去,但還是沒能攔住他。

她抱住陳孚的手連聲勸他,“警察在這裏,我們聽警察的,別再動手了。”

民警上前來按住陳孚的肩膀,怒道:“放手!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警察!”

陳孚瞄一眼宋舟,又轉頭看一眼民警,終於松開手,惡狠狠瞪著於昊,半晌才在宋舟拉扯下退回原位。

民警給雙方提出調解方案,於昊向周沁和宋舟道歉,賠償宋舟和王定醫藥費,老妖向方寧晨道歉,賠償周沁和方寧晨醫藥費,酒吧損失由於昊和老妖共同承擔。

老妖和周沁都對調解方案不滿,老妖認為宋舟幾個人應該賠償他的醫藥費,而周沁則提出不要賠償只要求將對方進行拘留。

雙方一言不合差點又吵起來,民警沒辦法,只好讓他們各自回家冷靜,第二天再去派出所二次調解。

出派出所已經淩晨三點多,阿發追上來,一臉為難跟宋舟三人道歉,周沁和方寧晨都沒給他好臉色,宋舟想起對方當時在混亂中幫過自己,和顏道了謝。

陳孚心裏的火就像即將悶熄的柴火突然又有了氧氣一般,騰地躥出老高,鑒於民警還在門口盯著,他只能忍下。

回到車上,陳孚坐副駕,三個女人坐後排,周沁一邊嚷嚷膝蓋疼一邊憤憤表達不滿,方寧晨在一旁小聲附和並安慰她。

漸漸大家發現車內氣壓格外低,周沁兩人都看向宋舟,宋舟知道陳孚心裏憋著氣,在嘴邊豎起食指示意兩人安靜。

過了一會宋舟的手機響了,是方才那個民警打來的,宋舟跟他相熟已久。

“作為朋友給你提個建議,你勸勸你那個客人,能退一步退一步,別再堅持要拘留對方,說老實話,你們後面幾個人打成一團,已經不是自我防衛而是互毆,要拘留的話那就雙方都要拘留,她是來旅游的,一來就給拘留在這了還是不太好。”民警孜亞在電話裏耐心道。

“我知道了,我會再好好跟她溝通一下,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不用跟我客氣,我也沒做什麽,以後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沖動,遇到事情及時報警,你們都是女孩子,動手只有虧吃。”

“嗯,今天確實太沖動了,以後我會註意的。”

“還有,明天是法定節假日,辦不了臨時身份證明,只能後天辦,明天你們別白跑一趟。”剛才要求每個人出示身份證件,周沁才發現自己身份證搞丟了。

“好的,那我們後天去,明天還要去調解,也走不了。”

“明天白天我不在,我會跟同事做好交接,有事你打我電話。”

“好的,謝謝你,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孜亞笑了:“一點小事,客氣什麽,你有時間再說。”

接著他又道:“你額頭的傷睡覺前好好冰敷一下,不然明天有你疼的。”

“嗯。”

掛了電話宋舟把孜亞的意思轉達給周沁,周沁老大不樂意,“憑什麽我也要被拘留,是他們耍流氓在先……”

宋舟這一晚上已經深切領教周沁的嬌蠻,為了明天能夠順利和解,她耐著性子勸解,一直勸到酒店門口下車,周沁不僅沒有接受她的勸解,反而揚言明天要把她爸的律師叫過來幫忙。

陳孚知道她們今天晚上都受了委屈,一路上生生將自己的火氣壓下去,到這時終於忍無可忍,摔上車門開始訓斥:“周沁,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長腦子!你是不是以為全世界都歸你爸管?派出所你家開的?法律你家寫的?警察你家雇的?”

周沁剛從車上下來,突然挨懟,懵住了,單手扶著受傷的膝蓋,歪頭眼巴巴看著陳孚,眼淚迅速在眼眶裏凝聚。

“我們今天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你不幫我們說話不安慰我們就算了,你……”

周沁說著抽噎了一下,滿滿一眶淚珠立刻就滾落下來。

陳孚絲毫不為所動,“你以為到哪都是你家開的會所嗎?你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會像我和周良那樣照顧你嗎……”

周沁眼淚流得嘩嘩的,宋舟心裏不忍,打斷陳孚,“你別說了,不是她的錯,是那個人先騷擾她的,要怪就怪我帶她們去吃烤肉認識了那幾個人,不然也不會……”

陳孚眼風一轉,掃向宋舟,鼻孔裏哼地一聲甩頭大步進了酒店。

宋舟和方寧晨一左一右攙扶哭得抽抽噎噎的周沁,半天沒挪動兩步。

陳孚走出去老遠,回頭看周沁哭哭啼啼,走路拖拖拉拉,宋舟和方寧晨哄孩子一樣哄著勸著扶著,心裏嘆氣,擡腳又走回去。

宋舟見他回來,仿佛看到了救星,拉著陳孚,“你勸勸她吧。”

陳孚仿佛沒聽見,抓住宋舟的手轉身就走,周沁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淩晨三點多,安靜的酒店大廳回蕩著她的哭聲,幾個保安和前臺服務人員全都向他們看過來,猶豫著要不要靠近。

宋舟只覺腦袋發脹,掙脫陳孚的手回到周沁身邊安慰她,“好了小沁,你別哭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壞人是應該被抓起來,但我們的處理方式也確實有些不妥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們也不能逃避自己的錯誤,對不對?警察會教育他們的,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周沁此刻難過的已經不是沒法把老妖他們送去拘留,而是陳孚對她發火。

她從小被捧著長大,喜歡跟著陳孚和周良玩,他們倆比她大五六歲,嘴上總說不樂意帶她,但每次只要她哭一哭鬧一鬧,他們最後一定會帶上她,她想做什麽也全都依著,表面好像很嫌棄她,實際都對她很好。

換做平時她要是遇到這樣的事情,根本都不用她哭,他們肯定早就想辦法幫她出頭教訓人了。

今天陳孚卻一反常態不僅不關心她受傷,還接連對她發火,這讓她心裏極其難受,比打架輸了還難受。

宋舟猜不到她內裏這些心思,陳孚卻很明白她為什麽哭,他太明白周沁想要什麽便要什麽的性格了,哭只是她最常用的手段罷了。

這一次陳孚決意不再縱著她,他再次上前抓住宋舟的手要帶她走,宋舟再次掙脫轉而抓住他的手懇求:“你就勸勸她吧,你們一起長大的,你勸她她肯定聽。”

陳孚惱了:“她愛哭就讓她哭!”

“你是菩薩嗎?她給你多少錢,你管她吃住行玩還要管打架挨揍,還要低聲下氣哄她開心?”

宋舟終於忍不住也惱了:“剛才是你把她惹哭的!”

“我不罵她她就要上天!你打算明天陪她一起去蹲拘留所嗎?”

陳孚說著又拽住宋舟的手要把她拖走,宋舟死命掙紮怎麽也不願走,陳孚與她拉扯幾下,氣急了,一只手將她雙手並攏扣住,蹲下去另一只手抱緊她雙腿膝蓋窩,一把將她扛到肩上。

宋舟嚇得大叫,亂拳錘他的肩背:“陳孚,你幹什麽,你放我下來!你……”

陳孚任她掙紮喊叫,雙手緊緊抱住她,走出幾步停下來,回頭對被眼前一幕驚呆而忘記了哭的周沁道:“周沁,你今年是24歲不是14歲,你最好記住,成年人無論做什麽都應該自己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說完他轉身,眼光掃過方寧晨,盯她一下,“還有你也是。”

方寧晨立刻挺起腰背,站得筆直,表情嚴肅,一直目送陳孚扛著宋舟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才松口氣,肩膀立時就垮了下去。

“走吧,回去吧。”

周沁望著陳孚消失的方向,眼淚流得更兇了,臉上的妝都被快洗幹凈了,眼妝花得不忍直視。

她沒有哭,只是流淚,方寧晨實在是搞累了,“還哭?大妹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哪來的這麽多眼淚啊?就你是水做的?”

周沁看她一眼,轉身往外走,“我心情不好,我要去喝酒。”

方寧晨立刻像被雷劈中一般抖擻精神沖過去抓住她,“大小姐,我錯了,我說錯了,咱們回去好吧,你再出去喝明天你孚哥知道會手撕了你。”

周沁雙目一瞪:“他敢。”

方寧晨腦袋一垂,“撕了我。”

周沁看著頹喪的方寧晨,長嘆一口氣,轉身往電梯間走,方寧晨立刻跟上她。

兩人沈默著進電梯出電梯,刷卡開門進了房間,方寧晨扔下包準備去洗澡,周沁忽地就捂住臉原地蹲了下去,嗚哇嗚哇傷心大哭。

方寧晨嚇懵了,半晌,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周沁一把將她抱住。

“晨晨,他是真的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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