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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桌上的男生大多自發組隊要出去抽煙,回來時,老張說起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知道是不是回憶太多,朋友們都沈醉在過往的氣氛裏,一個兩個接連往外跑,帳都還沒結就要出去打雪仗。

一群奔三十的人一夜像是重回十幾歲,倒退了一個輪回都不止,老張率先發起攻擊,一手捏一個大雪球,舉著就要往我身上砸。

如果放在原先,我早就做出防備,甚至還能反擊,可是現在不再是原先,沒等他的動作先行,我已經躲在了莊宇身後,擺手連連說算了。

我拿出準備好的傘,撐開,隔絕漫天的雪,沒讓它落在肩膀。

興許是這不經意的動作,眾人的氣氛也出現了些許變化,那些原先高喊開下一場的朋友們忽然安靜下來。

我知道問題所在,卻也不好多說什麽,索性有朋友替我開解:“老張你也真是,都多大個人了,看見雪還跟小孩一樣。”

“就是說,就是說,差點兒也把我們帶進去。”另一個朋友也連聲附和,“幼稚死了。”

“學學人家小椿,怪不得還單身呢。”朋友對他無盡嘲笑,“會打雪仗的單身狗一輩子,不打雪仗的有福了。”

僵掉的氛圍再一次有了緩和,眾人正猶豫還要不要開第二場,朋友的電話先為我們做出決定,他的老板忽然喊他回去加班,先前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

“算了,算了,以後計劃還多的很呢,不差這麽一場。”

“我也正巧想起來明天還有事兒,咱們下次再約啊。”

“實在不行椿哥的婚禮現場見唄。”

也是,都是成年人,各有各的忙碌,就算再回憶過去,也回不到過去,就算再依依不舍,朋友們也一樣要站在十字路口揮別,他們回過頭說下次再見,我跟莊宇也上了車,準備一塊兒回家。

車上,莊宇在一邊開車,我的手機忽然一震,是老張的消息。他追憶過去的日子,也感嘆時間的匆匆,祝我結婚快樂,也要我一直快樂,一長串話的最後,我看到了熟悉的椿哥,心裏不免五味雜陳。

還記得那年高考結束,因為超常發揮,我跟莊宇上了同一所大學,拿到通知書時,我連家都忘了回,從我家跑到莊宇家樓下,迫不及待地給他分享喜悅。我舉著錄取通知書,眼睛亮閃閃,我說:“莊宇,莊宇,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從沒有這麽期待過大學的我,因為想到兌換的獎勵,語氣都帶了興奮,我問他我考的這麽好,現在是不是終於能兌換“渣男”的獎勵,誰知道他沈默不語,頭也垂了下去。

我下意識覺得不妙,趕忙問他:“是不是……”

莊宇的成績一直穩定全年級前三,按理說肯定沒問題,但好馬也難免失前蹄,高考面前人人平等,要是莊宇緊張失了利……我不敢多想,又不得不多想。

擔心戳中莊宇的疼處,我連通知書都不敢炫,光榮的證明現在恨不得捏成一團小球讓誰也看不見:“其實我覺得這學校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那什麽……”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莊宇悶悶的笑。

他輕擡著手背也堵不住嘴角的笑意,眉眼間滿是愉悅,我才反應過來那會兒他垂著頭根本不是什麽沮喪:“你騙我?”

我擡起手就想拍他,可還沒來得及,他已經先一步圈住了我的背,洗衣粉的味道圍繞在我的鼻尖,我聽見蟬鳴,也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吞了吞口水,想動又不敢動,我的頭埋在他的胸膛,看不見蔚藍的天空,卻看見明晃的柏油路,陽光折射深墨的路面,有金黃的光,像極了我們的未來。

“終於,終於,要上一個大學了。”莊宇問我,他說,“女朋友,你高興不高興?”

那年暑假是我過過最快樂的假期,有朋友,沒作業,有愛人,沒煩惱,我跟朋友們各處玩鬧,莊宇陪我繞遍大街與小巷,一個假期險些又曬回了原本的膚色,直到開學的前幾天,朋友們相繼離開,我才拉回了現實,意識到了分別,好在我跟莊宇在一個學校,只有院系的不同,我把新生地圖看了百遍,計算出兩棟教學樓最短的距離,就等每天下課直奔跟莊宇見面。

不同於高中,因為異地,周圍再沒了熟悉的朋友,我的代號也從威武霸氣的椿哥真正地變成了小椿。

軍訓時,寢室裏進行深夜會談,室友們紛紛聊起自己在高中時的經歷,有人是備受寵愛的小團寵,有人是默默無聞的小透明,有人說起自己的戀愛經歷,還講她的男朋友多愛吃醋,只有我說我是班上無敵的假小子,那會兒半個班的男生見了我都要喊一句哥。

我原本還想講講我跟莊宇,卻沒想到這一句實話會引起整個寢室的大笑。

“別逗了,小椿,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一點兒看不出來,你對自己的認知是不是有誤解?”

“就是,就是,咱們小椿明明就是個甜妹,誰敢說你假小子,我第一個不同意。”

興許是寢室裏的深夜會談刺激到了我,第二天軍訓,為了證明我曾經假小子的事實,我訓練的格外努力,誰知道越努力越出錯,在正步這個環節,我瘋狂同手又同腳。

一開始,教練還以為我是故意,直到喊我出來,看見我因為下決心想糾正問題反而摔了個大馬趴,他徹底陷入了沈默。

教官在專門找了隊伍裏動作最標準的同學,讓他來幫我提升。

不同於莊宇的溫柔耐心,何明亮嘴巴欠欠,像是我欠了他二五八萬,下訓以後還不忘當顯眼包。

我在原地等室友們整理東西,他就在一邊模仿我,故意將左右不分,嘴巴裏大念一一一二一,周圍的人忍俊不禁,我更是忍不住,舉起拳頭就要砸一邊的人。

“林椿。”

拳頭還沒落下,我就聽見有人喊我。

回過頭,我看見人群後面的莊宇。

因為我們所處不同的院系,訓練的地點也隔了老遠,原本我還沮喪軍訓的時候不好見面,這會兒莊宇就出現在眼前。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才下訓,手裏就已經拿了在便利店才能買到的冰鎮水。

“莊宇!莊宇!”

本來軍訓就累,我同手同腳又成了教官關註的重點對象,何明亮的加訓更是加到我能量都被迫降紅,如今莊宇的出現就像是他手裏的冰鎮水,緩解炎熱,讓我有了再大戰一百回合的力量。

我瞬間從人堆裏沖出來,不顧周圍人擠眉與弄眼,一把撲進莊宇的懷抱,我說:“莊宇,你怎麽來了?你們結束的時間這麽早嗎?”

我像才學會說話的鸚鵡,一刻也停不下來,直到莊宇把水遞給我,我才短暫閉上了嘴。

其他人看見莊宇來找我,紛紛識趣地選擇離開,我跟莊宇站在樹蔭下,他接過我喝了一半的水,幫我擰緊瓶蓋。

半晌,莊宇才開了口:“剛剛你旁邊的人是誰?”

“我室友。”我想也沒想,“小花,老……”

我把室友的名字挨個報給他,莊宇還是不滿意:“還有呢?”

“還有?”我才反應過來莊宇要說的是誰,連忙解釋,“還有何明亮,他是我們班的團支書,今天我們練習正步了,我總也踢不好,教官就讓他來教我,你都不知道,上午我多苦,一直練正步,一一一二一的。”

我想跟莊宇講述我上午的艱辛,讓他心疼心疼我,誰知道莊宇一句話也不接,不知道想什麽。

“莊宇?”我喊他的名字,註意到他的嘴唇緊抿,興許是戀人間的感應,我總覺得他不開心,“你怎麽了啊?”

“……他是不是喜歡你。”

一個疑問句,但莊宇偏偏用了肯定的語氣,我下意識反駁:“怎麽可能?我們倆,我跟他話都沒講過幾句。”

因為從小的個性,除了莊宇,周圍男生都把我當哥們兒,我們一塊兒長大,誰對誰也沒有非分之想,再加上除了今天,我跟何明亮都沒有講過話,我更不信會生出什麽情感。

我以為我的否認會讓莊宇松懈下來,可是沒有,他的睫毛依舊低垂,嘴角也沒有上揚的弧度,我的手怎麽也抓不住他的,忽然間,我大腦像是想到什麽:“莊宇,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

放在往日,莊宇不講話會讓我緊張,可偏偏是今天,我明知道莊宇不講話一定代表他覺得這件事情很嚴肅,可上揚的嘴角卻怎麽壓也壓不下來。

平日裏,我跟莊宇的位置瞬間顛倒,我咳嗽一聲,模仿莊宇高中時教我做題的口吻,我說:“莊宇,吃醋就要說吃醋。”

莊宇更顯沈默,他的臉覆蓋上一層粉紅,話卻講不出一句。

夏日炎炎,我笑到停不下來,擡頭想要看他,又撞上他的鼻梁。

莊宇忽然低下頭。

他的嘴唇很幹涸,貼在我的額間,似乎在汲取水分。

我忘了呼吸,卻又想將吻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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