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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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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米冰藍也不知道當車禍出現的那一瞬間自己在想什麽,或者根本就什麽都沒有想,只是去做了。

她撲了上去,去護住明安的頭和脖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軀。

當她的靈魂從身體裏面飄出來的後,她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夏彌爾。

“你早知道我會死?”她問。

夏彌爾沒說話。

“所以你前幾天問我要不要回去?”

“所以你讓我回去醫院看那一幕?”

“所以你根本沒有給我別的選擇是嗎?”

她的語氣裏,有憤怒,有怨恨,有不解,有憋屈,還有不舍。

她曾經生活了十個月的身體,軟塌塌的躺在明安旁邊,四肢以不正常的姿勢扭曲著,整個後背像是被生劃掉一塊似的,貓毛更不覆往日的漂亮,血呼啦的一片一片,毛全都黏在一處,凡是看過的都知道,這只貓絕無生機。

米冰藍心裏又酸又痛,她想咆哮,想發瘋,想罵人,她想質問夏彌爾是不是這一切的炮制者,她想問老天是不是故意破壞她的幸福生活,她想……

可是她看到滿身血汙的明安眼角的淚,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守護靈滿臉的悲痛,許多想說出口的話就說不出了。

“走吧。”夏彌爾對米冰藍伸出手,“你該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是了,自己的生活。

她逃出去自己的生活,寄居在一只小貓身上,竊取了對方父母的疼愛,竊取了明安的憐惜,也竊取了許許多多網友的喜愛,而今天,這偷來的一切都失去了。

失去了,全部都失去了。再也沒有了。

貓爸貓媽會怎樣?明安會怎樣?還有姨婆?還有那些說過喜歡她的人,他們都會怎樣?

不知道了。

總之,這偷來的一切,都沒有了。她要回歸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她要繼續去過作為一個人的生活,繼續和自己的母親一起生活,繼續讀書上學,然後呢?結婚生子嗎?再然後呢?財米油鹽醬醋茶,在瑣碎中變成母親那樣的人嗎?

不!不要!絕對不要!

她一把抓住夏彌爾的手,“你會預言對不對?!你會預言!你知道我哪天會死,那你能告訴我,我以後會怎樣嗎?我會活成什麽樣?!”

夏彌爾的回答卻是:“沒有人能預言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安排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問我之前,你先問問你自己,你想過成什麽樣?你想擁有什麽?你能忍受失去什麽?”

這把米冰藍給問住了,她想了又想,說不出一個字。

許久,她才說:“我不知道我要什麽,我只知道,我不想過成我媽那樣。”

夏彌爾很讚賞的看她,“很好!”

“你且記住一點,不看自己失去什麽,只看自己得到什麽,你的人生就能由你自己做主。”

米冰藍不解其意,但也盡量去記住,她參考自身,說道:“我離開了我人的身體,得到一只貓的生命;我不能說話但我能體會貓的幸福,貓爸貓媽還有明安外婆都對我很好,以及,還有姨婆,還有粉絲,他們都很喜歡我。

在這十個月裏,我得到了太多我自己都不敢想的關心,愛,尊重。就為這個,我死也沒有遺憾。”

夏彌爾很欣慰的看著她,“是的,你知道了什麽是愛。”愛從來不是想象,也不是靠說,而是體會,唯有體會,才能知道;也唯有擁有,才能給予。

“走吧?”

米冰藍最後看了一眼明安,說了聲:“好。”

與此同時,醫院的病床上,沈睡許久的少女睜開了眼睛。

米冰藍覺得眼皮很重,渾身都很沈重,她費力的睜開眼睛,只看到滿屋的蒼白,想開口說話,然而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幸好很快來了個例行檢查的護士。不多時,許多護士和醫生都知道了有個躺了十來個月的病人忽然醒了,再然後就是通知家長。

米媽媽人還沒到,聲音先到。

“你這個殺千刀的死柯杈兒可算是醒了,你是要我的命你知不知道,你怎麽那麽狠心啊!你這個不孝女!”

許是護士制止了她大聲喧嘩的行為,聲音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很快的,一道身影撲倒米冰藍跟前。

她看起來實在很狼狽,滿頭大汗,頭發絲黏在額頭上,身上的衣服還是工作服,腳上的鞋甚至還掉了一只。

米媽媽激動的要抱自己的女兒,被護士制止了,她就抓著女兒的手,開始說:“米冰藍你可算是醒了!你這個不孝女!你咋不直接嘎嘣死了算了,你自殺,你要是一刀子下去死了我還能找學校要賠償!你偏不死幹凈,天天的躺在床上等老娘伺候你,老娘活該就伺候你們爺倆嗎?你一天天的躺著你是舒服了,你知道老娘花了多少錢嗎你?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才生下你這麽個不懂事的死柯杈兒!你怎麽才醒啊!你怎麽現在才醒啊!你再不醒你讓我可怎麽辦啊!真是冤孽啊我上輩子是欠了你的,我才生了你這麽個冤孽!你成天的不好好學習你學的什麽自殺,刀子割在自己身上不疼啊?你這個不孝女,你害苦了我!你天天的啥也不知道躺在床上當個植物人,你是輕松了,你讓我咋辦,我得上班,下了班得伺候你,你真是害苦了我!我嫁給你爸被他拖累了十幾年,帶著你又被你拖累,我真是欠了你的!”

連說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旁邊跟著進來的護士聽著時而想哭時而皺眉,最後實在忍不住勸道:“大姐,孩子好不容易醒了,您好歹說兩句軟話啊,要不然孩子心裏得多難受啊!”

這不勸還好,一勸米媽就更來氣,“讓我說軟話,她幹的是人幹的事兒嗎?還讓我說軟話,你去大街上問問,誰家的孩子媽罵不得?你去問問誰吃虧誰占理?”

護士深吸一口氣,“大姐,這事兒現在就不是誰吃虧占理的問題,孩子還這麽虛弱的躺著,您不心疼啊?您天天晚上來照顧孩子,又是擦又是按的,我們都看在眼裏。您是有氣有情緒,但您可以跟孩子好好說啊!”

米媽張口就要說“我怎麽沒好好說了?”就聽護士說,“您先跟孩子說話,我去看看別的病人,過會兒再來,孩子剛醒不宜勞神。”

米冰藍躺在床上,將這一出戲從頭到尾看下來。然而很奇怪的是,她的情緒起伏很微弱,再次聽到母親的話,她覺得熟悉,覺得好像是聽過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反感很不願意聽,或者聽了會覺得很憤怒,然而沒有,她就只是靜靜的聽著,看著,觀察著。

媽媽是真的很難過。一是生活上的難過,自己要住院要交錢,她既要上班又要每晚來照顧自己,確實是辛苦;二來,她心裏應該也是很難受的,因為責罵羞辱自己,她差點失去了女兒,她也曾經不斷的譴責自己吧,她也很後悔吧?

想到這裏,她叫了一聲:“媽。”聲音還是很虛弱,還很沙啞,但很清晰。

這一聲媽叫的米媽媽“哇”的一聲哭起來,她抓著女兒的手,緊緊地,“藍藍,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醒了就好,媽就知道你會活過來!”

不管她說話有多難聽,至少這一刻的感情是真的。米冰藍想。

又在床上躺了數日,醫生終於開口說可以去覆建。米冰藍轉到康覆科,每天很努力的練習走路,半個月左右,她出院了。

出院的前幾天米媽就告訴女兒,自己要上班,讓她自己坐公交車回家。米冰藍問:“我可以打車嗎?”

“打什麽車?!”米媽聲音高起來,“公交車只要兩塊錢,打車要十幾塊!你一點要花多少錢心裏沒點數嗎?一點都不知道掙錢的人的辛苦!沒心肝!”

米冰藍點點頭,“知道了。”

米媽看著這個語氣淡淡的女兒,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兒。孩子好像是懂事了,經歷過一番生死,人也變得沈穩了。

但自己,心裏怎麽感覺不那麽舒服呢?

女兒吃什麽喝什麽,自己安排,再不會說什麽菜太多吃不完,也從不嫌棄(每天燉湯吃肉她嫌棄什麽!?)飯菜種類搭配,總是拿什麽吃什麽,吃不完也只說自己留著下頓吃。

她練習走路的時候,自己在旁邊是不是說了什麽難聽的話?有說她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去自殺,害的自己跟著受罪嗎?好像是說了。說完她自己都後悔了,但一看女兒的神色卻並不是從前的委屈難過和忍耐,女兒說:“對不起,連累你了。”

這不是很懂事嗎?可是,她聽了這話,心裏酸的難受。

出院那天,她心裏記掛著,想來想去還是打了電話,說你覺得不方便的話還是打車吧,外面天冷,打車會舒服點。

米冰藍將拐杖靠在公交車的墻壁上,回覆她說:“沒關系,我已經上了公交車,有好心人給我讓座,而且車上有開暖氣,不冷的。”

掛了電話,米媽想起下公車後,從公交站到家還有五六百米的路,以前孩子走個四五分鐘就到了,現在可怎麽好?

又想,她那麽大了,走累了還能不知道停下來休息休息嗎,有什麽好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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