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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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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二天米冰藍依舊被鬧鐘叫醒,依舊帶著老三樣早餐去學校,依舊將一根玉米送給流浪漢,依舊做學校的乖學生該做作業就做作業,該背書就背書。而每天都會收到一條短信,“幾點回家?”以及一張晚飯的照片,有時候是外面打包的便當,有時候是煮的一碗面,有時候什麽也沒有,留言讓她自己在家裏拿十塊錢去外面吃。而米冰藍的回答也如此雷同,“知道了”“好的”。當然了,幾乎每一天,她都會惹惱米媽,不是插銷忘記拔掉,就是鞋子沒放好,或者是掉的頭發多,也有可能是燈關的晚了點。讓她憤怒的點有很多,而她的憤怒是一定一定要發出來的,不管當時她在洗衣服還是在做作業還是在睡覺。

夏彌爾跟了她幾天,也觀察出來了,米冰藍確實有不開心的理由,她的絮絮叨叨容易憤怒的母親,她壓抑的家庭環境,她窄小的社交圈,她無處傾吐的心中秘密,可是,這不是許許多多正常的青少年所面臨的常規的處境嗎?

是,米冰藍的母親說話難聽,且處處管束,處處有意見,但這會是她不想活的原因嗎?

夏彌爾拿不準。未經他們苦,怎知他人心?況且,僅僅幾天的觀察,尚不足以下結論。

米冰藍今天放學比較晚,因為物理老師發下來一張隨堂檢測卷子,半節課做題半節課講題。半節課學生沒有做完,半節課老師也沒有講完,物理老師大為光火,硬是脫了四十多分鐘把題目講完了才肯放學。

學校裏稀稀拉拉沒人了,公交站也非常冷清,甚至找到了一個座位。米冰藍剛坐下就拿出手機,上面顯示了五十九條未接來電,全部都是來自媽媽。

她皺著眉準備回撥過去。

然不等她動作,新的電話就來了。

一接通對面暴怒的聲音就傳來:“米冰藍你個死柯杈兒(北方罵人的話,多用來罵女孩子),你是死了嗎?我給你打那麽多電話你都不接,你在幹嘛?啊?!”

“你不知道看時間啊?現在都幾點了你還不回家?你去外面哪裏浪了你個死柯杈兒!”

米冰藍將手機拿的遠點,才不至於震耳朵,對面的暴怒需要時間發洩,接下來五分鐘的時間對方問候了米冰藍的這個那個親戚以及對自己不聽話的不滿,她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今天最後一節物理老師拖堂了。”

對面也有點楞住,好像沒想到這個理由,好一會兒才說:“那你怎麽不早點說!”

米冰藍訥訥,“我手機放學才會開機,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個屁!下回你回來的晚你早點說!記住沒有!害的老娘差點去報警你知道不知道!”

“嗯,知道了。”

掛掉電話,米冰藍將手機塞進書包裏。初中生學校自然是不允許帶手機的,但學生們總會偷偷的帶。米媽是個特例,她主動要求孩子帶手機,以方便聯系。

回到家米媽媽的臉色依舊不好,見了她就推過來一碗打包帶回來的燴面,還有一小碗涼拌豬頭臉。燴面不多,米冰藍看了就知道這是她吃剩下的,還帶著她的壓印兒。

“趕緊吃!”米媽語氣依舊不好。

米冰藍順從的坐在對面的位置,在母親的註視下,將燴面和涼拌豬頭肉吃掉,然後自覺的走向廚房要去洗碗。

不料米媽站起來,搶先拿走碗筷,“去去去,寫你的作業去,我來洗,每次你洗的都是什麽碗,不幹凈!我還得返工再洗一遍!”

米冰藍沈默的站在一邊,像一根木頭。

就聽到媽媽又說:“你還傻站那兒幹嘛?趕緊去寫作業去!看見你就煩!”

米冰藍分不出來這是好話還是壞話,但她習慣了,就默默地轉身去了房間。

快一模了,米冰藍學的很認真。

她的認真有回報,一模考的挺好,穩定的待在年段前十名,甚至還小小的進了三名,是班級的第一名。

班主任召開了一模家長會,在會上很是表揚了一番米冰藍,又誇米媽會教孩子。

回去的路上,米媽騎著電動車,跟女兒交代說:“你得好好學!千萬得好好學,保持住現在的名次知道嗎?!老師說了只要保持現在的水準,一高肯定能上!”

“你要聽話,在學校聽老師的話,回來就寫作業,有不會的就去問老師,老師們都喜歡會問問題的學生!你得爭氣,考個好高中,再考個好大學,媽這一輩子就有指望了!”

她很激動,說的興致勃勃,好像那有指望的未來就在眼前。

米冰藍幾次想說什麽,張了張嘴還是嘴上,只輕輕“嗯”了一聲。

這次的成績也讓她很開心,給了她很大的信心。

然而沒料到的是,接下來學校又找了題弄了個二模三模,二模米冰藍成績掉出前十,堪堪第十一名,和第十二名相差僅僅零點五分。班主任在宣布成績的時候不點名的提了個別人成績下降的事情,又提點說要絕不松懈勇往直前勝不驕敗不餒之類的雲雲。

米冰藍覺得每一個字都是在說自己。這一天她的心情格外的沈重。為什麽會成績下降呢?是別人比自己學的更好呢還是因為自己最近不夠努力了呢?那道題為什麽會錯?自己到底怎麽了?

因著成績下降這件事,米冰藍每天晚上睡覺的時間延後了一個小時,為此米媽也覺得很滿意。

但是在三模考試中,米冰藍再度失利,一下掉到了第二十名。這次考試班級整體考的都不太好,班主任在班上大發雷霆,說有些人平時看著挺努力的,一到考試就不行,就這種水平怎麽上考場怎麽考上自己心儀的考中?

夏彌爾坐在桌子上晃腿玩兒,一邊看米冰藍,她低垂著頭,看不到神情,但是藏在桌下的手捏的發白。回到家對著自己的卷子,米冰藍整晚沒睡著。

第二天中午最後一節課是地理課,米冰藍被老師叫到黑板上畫圖,米媽出現在教室門口。

同學們對忽然出現的家長不以為怪,時常有家長來送個面包牛奶什麽的,只是上課的時候有人來大家自然有轉移註意力的借口,一個個頭伸的長長的往外面,隨即小聲的“這誰啊”“看著好兇啊”的議論聲就起來了。

米冰藍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老師正盯著她寫呢,好容易寫完了,老師在上面修改出一處小毛病,叮囑了一句要認真便讓她下去。

然而,忽然的一聲“米冰藍!!!”讓她一個激靈。

這聲音強調太熟悉,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一扭頭就看到一張滿面怒容的臉。

全班都被這巨大的憤怒的聲音嚇一跳,包括老師。

議論聲就更大了。老師更是直接走下講臺問:“您是哪位家長?您有什麽事兒?”

米媽卻瞪著老師好像在問你在問什麽鬼話你連我是誰的家長都看不出來嗎?她的註意點不在旁人,全在米冰藍身上,“米冰藍你給我出來!”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米冰藍身上,帶著好奇、探究、笑話的目光,讓米冰藍無所遁形,天知道這幾秒鐘她是怎麽度過的。

她求救的看著老師,又看向母親。

她希望老師能為她說幾句話,更希望母親能在這種場合不說話。

可是一個都沒有如願。老師說:“米冰藍那你出去一下。來咱們繼續上課,剛剛的圖大家註意……”

而米媽沖進教室,將呆楞楞的女兒一把拽出去,就在教室外面,在除了上課的聲音聽不到別的聲音的教學樓走廊上,拽著女兒的胳膊,疾言厲色的質問:

“米冰藍你怎麽回事兒?你天天上學上學你上的什麽東西?你成績掉成什麽樣了?你心裏到底有沒有點數?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家務活一點不讓你幹,你倒是好,成績一掉再掉,你想怎麽的?還要不要上高中了?你這成績你對的起誰你說?一天天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晚上裝模作樣的在房間裏學習,房間門關的緊緊地,你到底是在學習還是在幹嘛?這學你要是不想上你就別上了!你知道老師打給我讓我來一趟學校我是啥心情嗎?我跟個孫子一樣在那裏聽老師訓話!你能耐了哈!能耐的很了!老師怎麽說你的。說你心思重,說你最近狀態不好,說不要給你太多的壓力,你哪來的那麽大的壓力,啊?!你有什麽心事?都他媽的要中考了,你還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你能不能給我省省心?你以為你誰啊,你要啥沒啥,不讀書你能幹嘛?你說你到底想幹嘛?……”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點著米冰藍,指頭在米冰藍的頭上戳出一個又一個的紅痕。

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米冰藍就開始哭,先是無聲的掉眼淚,再是忍不住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哽咽,委屈、羞恥、難過等所有類似的情緒齊齊湧上,她一個勁兒的搖頭只想哀求自己的母親別說了。

可是誰能阻止一個想要表達的人的表達呢?米冰藍越是搖頭懇求,她的聲音越發憤怒和洪亮。

這一條通道裏所有連著的教室都聽到了,好多人探出那腦袋偷聽呢。

米冰藍正在上地理課的老師不得不走出來勸解。

“米媽媽是嗎?你不能這麽跟孩子說話,小米這孩子我看挺……”話沒說話就被嗆回來:“我管我孩子管你什麽事兒?輪得到你說話了?”

直把地理老師給氣的啊,哪遇到過這種不講道理的家長?她直接回了一句:“行!您教育孩子是您的事兒,但您得註意點,這是學校,是教室,不是您家裏,不是菜市場,您說話這麽大聲,影響孩子們上課了!”

說罷直接回教室去,訓了幾句八卦心起的學生,繼續講題去了。

而米媽媽呢,也倍感丟人。扯著米冰藍的胳膊連拖帶拽的要下樓去。

樓道裏罵聲回蕩。

地理老師想想還是趕緊給班主任打了電話說了這事兒,特特的叮囑:“你趕緊去,我看家長情緒非常激動,學生也……萬一出個什麽事兒,你渾身是嘴也說不清!”班主任忽的就出了一身白毛汗。幾乎是狂奔來了教室,可是哪還有人?往樓下看確實看到了一高一矮拉拉扯扯的兩道身影。她跑往校門口,可是人已經騎車走的看不見了。拿出手機給米媽打電話,都未接通。

到了下午,米媽回了個電話,說要給孩子請假,話裏話外透露出來的意思是,老師您也說了我們孩子狀態不對,成績下降,我看有可能根本考不上高中,我看讀不讀都關系不大,我們先請個假調整調整考慮考慮。

直把班主任給說蒙了,她尋思自己說孩子狀態不對,啥時候說她考不上高中了?年級前二十怎麽就考不上高中了?怎麽能這麽曲解人呢?張嘴還想說什麽人家直接把電話掛了。

怎麽有這種家長我的天!她想今兒下班了怎麽也得去米冰藍家裏一趟,好好給家長做做思想工作。

可有時候事情和人想的完全不一樣。誰能想到不過是和家長溝通成績的常規談話,她沒說一句過火的話,怎麽就引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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