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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後,我跟著女孩往樓下走去,女孩提了一個熱水瓶,我接了過來。到樓下時,雲姐剛好走出來,也提著一個熱水壺,看見我們便笑道:“新郎,新娘昨夜過的還好麽。”我有些尷尬的笑了,女孩走過去親昵的拉著雲姐的手,我隨在女孩和雲姐的身邊,往食堂走去,路上碰見了兩個人,一個是昨夜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白老師,另外一個是老婦人,老婦人穿著一件灰色高領毛衣,帶著一副小巧的眼鏡,頭發剪得很短,不過梳的十分整潔,相比之下,白老師打扮得就隨意許多,跟公園裏不修邊幅晨練的老人一樣。老婦人看見我們,走過來笑著說:“蚊子,昨夜睡得還好麽?”又聽見不認識的人,喊我的外號,心裏還是有些別扭,只是對著老婦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婦人見此,便笑著說:“看不出,挺害羞的啊,像個姑娘似的。”還是雲姐說道:“花姨,你別被表向迷惑,我昨夜聽見樓上打雷一樣,還以為來地震了呢。”白老師、老婦人聽了,都有些嫵媚的笑了起來,我也覺得有些難為情,看了眼女孩,女孩的臉也紅了。

到了食堂後,發現食堂的房子要比昨夜印象裏的大上不少,現在的食堂不過是這間平房的一個偏房,還有一間更大的房子,在食堂的後面,不過並沒有使用。食堂門前,還有幾間並排的小房間,女孩見我打量著那房間,笑著告訴我,那是工具房,昨天乘的那輛三輪車便停在門前。食堂的門前放了一排熱水壺,女孩讓我也把熱水壺放在那裏,放好熱水壺走進食堂後,發現屋裏已有不少的人了,都坐在長桌上,見我走了進去,不少人向我笑著打招呼,我也不停的點頭笑著,然後跟著女孩坐下了。桌上已擺好了早飯,每段桌子上,都放著一盤玉米餅,一盤蒸紅薯,一盤鹹菜,不過見桌上的人們還沒動手吃東西,我便也和女孩坐著,打量了一下眾人,還是二十來個人,除了幾個昨夜和剛才見過的,其他的人,因是白天,看得清楚些了,有七八個老人,其餘的大多是中年人,我和女孩要算這裏最年輕的人了吧。過了片刻,一個老人,站起來說道:“人都到齊了,開始吃飯吧,老頭子昨夜說頭痛,不過來吃早飯了,我吃完給他帶過去。”隨後,大家便吃起早飯來,我吃了一個玉米餅,又吃了兩個不大的紅薯,覺得吃飽了,這時身邊的雲姐,又給我拿了一個餅子,說道:“吃飽些,等下要去地裏幹活。”我有些驚奇的看著雲姐,不過也沒問什麽,埋頭將餅子吃了。吃完後,大夥洗好了碗筷,女孩帶著我拿著熱水壺,去食堂後面的廚房裏,只見一口大鍋裏燒著熱水,女孩拿起一個鐵瓢舀水,將熱水壺灌滿了,正在廚房收拾了一個老人,對女孩說:“你們一個熱水壺夠用嗎,再去雜貨屋找個吧。”女孩笑著說:“等下完地再去找。”說著又給我介紹那人,說是叫十三叔,我也記得他就是昨夜給我拿行李的那人。我與老人打了個招呼後,提著熱水壺,跟著女孩出去了。

到了門前的空地上,只見食堂門外擺了一排熱水壺,剛才宣布吃飯的老人,對大家說道:“今天去河邊3號紅薯地裏挖紅薯,除了後勤值班的四人,其他人到齊了,就出發吧,我給老頭子送完早飯後就過來。”這時昨夜接我來的張工說道:“梁團長,我要去看看發電機,上回小雲說,發電機有些問題,我去看看。”老人聽了,便笑道:“好的,還有誰有其他的事麽?”過了片刻,見沒人有事,大夥便說道:“沒事的。”說完後,便去那排工具房裏取東西,有人拿鏟子,有人拿竹筐,有人拿鋤頭,我倒不知該拿什麽,還是女孩給我拿了把鋤頭。我一手拿著鋤頭,一手提著熱水壺,見有幾個人沿著食堂旁的一條小路走去了,我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時,女孩對我說:“我們走大路去,順路放好熱水壺。”我便跟著女孩、雲姐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也有其他的人提著熱水壺走在路上,到了我們那所房子前,女孩和雲姐將熱水壺放在一樓的過道上,便帶著我往廠房方向走去。快到廠房時,見又一道馬路往右邊岔開,女孩、雲姐又帶著我往那馬路走去,馬路兩旁都是高大的樹木,路上積滿了厚厚的落葉,看來沒人打掃,只有中間露出水泥地板,走過路邊的房子時,女孩和雲姐給我指點那是誰住的地方。又走了會兒,只見一所赭紅色的兩層樓房,女孩對我說:“那是圖書館。”

“圖書館?”我有些驚奇又欣喜的問到,離開大學後,多少年沒進圖書館了。

女孩笑著說:“是啊,一樓是雜貨間,二樓是圖書館,不過我沒怎麽去過,你想去吧。”

“是啊,多少年沒去圖書館了。”

“果然是愛看書的人。”女孩說。

雲姐也在一旁說:“這裏喜歡看書的人不多,但也有那麽幾個吧,裏面的書倒還好,都是些名著什麽。”

又走過一間白色的房子時,女孩說:“那是老頭子住的地方。”我看了看那房子,只見房子隱在大樹中,不知是裏面光線暗,還是拉上了窗簾,窗子黑黢黢的,像無人居住一般。又走過了那個操場,操場也不大,有三個籃球場,籃球架雖然還在,不過已經有些傾斜了,看來是廢棄了多年。走過操場後,馬路兩旁已零星有些田地了,地裏有白菜、生菜、茄子、大蒜,還有些蔬菜,只是叫不上名字。

走到馬路盡頭,前方是一條泥土小道,也終於看見那條河了,河也不算太大,約五六米寬,深秋枯水,河水瘦成了小溪。從小道上看去,只見前方有一些人已經站在了地裏開始幹活了,那裏大概就是紅薯地吧。我和女孩、雲姐走到那裏時,見幾個人已經挖了不少的紅薯,一個個壯實的紅薯,臥在泥土裏,等著被人撿起來。雲姐笑著說:“會挖紅薯麽?”

我有些緊張的說:“小時候挖過。”

雲姐說:“那就好,慢慢的學吧。”說完,雲姐去地裏,找了一壟地,開始挖了起來。女孩也笑道:“慢慢來吧,順著土壟挖,紅薯都種在下邊的。”說完,女孩也去挖了起來,我找了一行土壟,也開始挖了起來,剛挖下去兩下,便有紅薯被刨了出來,心裏不禁有些激動,挖得愈發起勁了。挖了快十來米,忽然聽見有人唱起了歌,是山歌,地道幹農活的山歌,只見旁邊的女孩也跟著唱了起來,我心裏一動,也想跟著唱起來,只是跟不上調子。這塊地約有二十多米長,挖了一個多小時後,差不多挖完了,大家又拿起竹筐將紅薯撿進去,我和女孩一道用一個竹筐,撿著土裏的紅薯,不一時撿了半框。撿完紅薯後,又擡著紅薯去小河裏清洗,將框裏的紅薯倒進小河的石板上,水流也不急,就在河裏直接洗,有幾個人已經脫去了鞋子,站到了河裏去。洗完紅薯後,又裝進竹筐裏,擡回食堂去。到了食堂,將紅薯放進網兜裏,再掛到食堂的屋檐下。“這樣風幹後,紅薯放得久些,又好吃些。”女孩告訴我,我也點點頭,之前也聽說是這樣,只是自己幹起來,還是頭一回。

處理完紅薯後,食堂的午飯也準備好了,我坐在長桌上,只見還是和早上一樣的食物,不過多了一盤南瓜,一盤茄子,金黃色的南瓜煮熟了,吃著綿軟清甜,我不由得多吃了幾塊。吃完中飯後,女孩帶著我回到房子裏,取了早上放在樓下的熱水壺,女孩坐在書桌前,笑道:“幹農活,還習慣嗎?”

“還好啊。”

“比起做瓷器呢?”

“人多些,更熱鬧些。”

“我幫不了你做瓷,但種地嗎,還是能幫上手的。”

想起之前做瓷器,有段時間,我很反感女孩打擾我,此時不免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下午去幹嗎?”我又問到。

“自由活動,想幹嘛幹嘛。”

“啊。”我有些吃驚的說。

“如果不是農活特別忙的季節,只要上午幹活,下午休息。”

“那倒好。”

“休息下吧,等下去雜物間找找東西去。”

“嗯。”說著,我在口袋裏掏出煙來,只見只剩了四根,點燃一支後,問女孩:“這裏有煙嗎?”

“沒煙了?”

“快沒了。”

“戒了吧。”

聽女孩說到,我心裏不禁一頓,要突然戒煙,倒是沒這個思想準備。

女孩見此,笑道:“等下去找找吧,這裏有人抽煙的。”

“好的。”

“我在這裏習慣中午小睡一個小時了,我休息會兒,你呢?”

“我也躺一會兒吧。”

“把外套脫了,別把床單弄臟了。”

我脫去了外套,和女孩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後,嗅到女孩脖子的氣味後,擁抱住了女孩,女孩過了會兒,笑道:“好好休息吧,這樣我可睡不著。”

說著,女孩掙脫了我的手臂,好好的睡下了,我也只得好好的躺著,卻無法睡去,不一會兒,女孩已經睡著了。看著熟睡的女孩,我突然間覺得,我已來到這裏許久似的,袁葉的死,不再緊緊的籠著我的心了。

女孩醒來時,我還沒睡著,見女孩伸了個懶腰,起床去穿衣物,我也跟著起來,穿好衣物後,女孩說:“下午去雜貨屋吧,看看需要哪些東西。”

“嗯,找找煙吧,快沒了。”

“戒了最好。”

見我沒再做聲,女孩又笑了起來。

我跟著女孩走到樓下,見雲姐的房子關著門,便問女孩:“雲姐在幹嘛呢?”

“做瑜伽,別打擾她。”

“瑜伽?”

女孩看著我笑道:“可不是那些中年婦女瘦身美容的瑜伽,是真正的瑜伽,冥想那些什麽的,我也不太懂。”

“哦。”我有些驚嘆道。

“這裏的人都怪怪的吧。”

“還好吧。”

“那是你本就是個怪人,找到同夥了吧。”

“我真的怪麽?”

“表面看去人畜無害,但內心還是怪怪的,不然我怎會和你待那麽久,又喊你來這裏。”

見女孩如此說到,我也不知該說什麽了,或許,誠如女孩所說,我內心確實是個怪人,至少是離正常有一段距離的。

到了那所赭紅色的房子前,女孩推開門進去,只見裏面擺滿了貨架,門後的墻上,有一塊大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一些人的名字,名字後面寫著種種物件。

“先找個熱水壺吧,兩個人用一個,怕是不夠用的。”女孩說。

我跟著女孩往貨架間走去,女孩熟悉的在貨架間穿行,到了一個貨架前,只見貨架上擺著臉盆、雨鞋、水壺等用品,四五個熱水壺也放在第一行的角落裏,女孩拿起熱水壺,笑道:“臉盆就免了,水壺拿一個吧,不然倒是不方便。”

我取了水壺後,女孩在貨架前逡巡了會兒,又拿了一個不銹鋼的杯子,走到一個放滿衣服的貨架前,女孩說:“找個枕頭吧,不然兩個人睡一個枕頭,挺不舒服的。”

我和女孩在貨架上,找了一遍,只見都是些舊衣服,沒發現枕頭的影子,女孩說:“算了吧,到時讓花姨再用舊衣服做個。”

我們又走到另一架物品前,女孩取了一塊香皂,見逛了一會兒,都是些日用品,我便問女孩,煙草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啊,再找找看吧。”

和女孩又找了一遍,發現一個貨架上,放著幾個煙鬥,煙草倒是沒有發現蹤影,我有些失望的說:“算了吧。”

“等下去問問別人,這裏有煙草的,我們開春時,還種了不少的呢。”

拿完東西後,女孩帶著我走到墻上的黑板前,用一節粉筆寫了我的名字,又將取的東西寫在了名字後,我有些不解的問女孩,這樣就可以了麽?

“可以了,寫在這裏,一個月統計一次,看用了哪些東西,要補上哪些就行了。”

“不用給錢嗎?”

“錢倒是不用給,我們這裏都是刷臉的。”女孩笑著說。

欲出門時,我見房子的前面放著兩口大木箱,便有些好奇的走過去,掀開了木箱,只見裏面整齊的放著煙草,都紮成了一把一把的。我拿起一把煙草,對女孩笑道:“可算找到了。”

“我不抽煙,倒不知煙草就藏在這裏。”

我拿起煙草嗅了嗅,一股濃烈的氣味,我又想起那幾個煙鬥,便喊女孩等等,去那個貨架上取了一個看上去是牛角制的煙鬥,取了煙鬥後,在黑板上寫好了。女孩笑著說:“打算抽煙鬥了啊。”

“是的啊,不然怎麽抽?”

“你叼著煙鬥我看看。”

我笑著叼上了煙鬥,做出抽煙的樣子。

“好像一個人,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誰啊?”

“一時忘了名字。”

“斯大林?”

女孩笑了出來,說道:“不是,要蓄上胡子還差不多。”

我想著還有誰抽煙鬥來著,又說道:“大力水手?”

女孩笑了出聲:“有點像,不過也不是那個人,好像是哪部電影裏的,對了,是午夜巴黎。”

午夜巴黎?我想了片刻,記不得裏面有誰抽煙鬥,有些好奇問:“誰啊?”

“達利,鋼琴家那個人演的。”

我想了想,布洛迪確實演的是達利,但他在電影裏抽煙鬥麽?實在記不清了,只是想起那誇張的神情,還是難以相信自己抽煙鬥,是那副模樣,便說道:“有那麽誇張嗎?”

“眼睛很像。”

我聽了,無奈的笑了笑。

走出門後,我見一道樓梯往二樓而去,便問女孩:“樓上是圖書館吧。”

“嗯,想去看看麽?”

“好的。”

“你自己去吧,我去屋裏放東西,順便找花姨去,叫她做個枕頭。”

“你不去嗎?”

“你知道,我不喜歡看書的。”

女孩要離開時,又回頭說:“早些回來,今天可以去洗澡。”

“嗯。”

看著女孩走了後,我往二樓上去,到了一扇綠色的門前,見門沒上鎖,我便推了進去,屋子裏有些暗,一個人也沒有,房間裏的窗簾都沒有拉開,屋裏前方放著幾幅桌椅,桌上還擺著煤油燈,屋後方的書架站了大半個房間,滿滿的放著書籍。我走進屋裏,將窗簾都拉開了,屋裏也亮了些,走到書架前,只見書籍擺的相當有條理,按國籍和時代將書分類了,都是些經典的老作品,沒見一本這個時代的作品,我走到中國的書架前,只見第一排的便是《道德經》、《易經》等先秦古籍,在第二架上是六朝唐宋的書籍,有很多我聽說過,但沒見過的書,《竹林七賢文集》、《寒山子詩集》等,我突然像掉進了萬花筒裏一般,又看了幾架的書,都是些古籍,只有最後一個書架上放著近代作家的書,魯迅、沈從文的占了大半,其他作家的書倒是少有。看完了中國的書架,又往旁邊的外國文學書架走去,只見俄國的書架上,陀氏的大部頭,占了滿滿的一行,之前在大理沒買到的《鬼》,這裏有好幾個翻譯版,也有翻譯成《群魔》的,不過我自己還是更喜歡《鬼》的翻譯,我取了那本陀氏的《鬼》,又逛了一會兒,能想到的名著都發現了,果然是了不起的圖書館。

我拿著那本《鬼》,走了出去,想在桌上坐坐,卻忽然發現有個人坐在那裏,我有些忐忑的走過去,只見那人好像就是他們口中的老頭子,老人也看見我了,便笑著招呼我過去。我走到老人面前,老人讓我坐下,看我手裏的書,老人笑道:“這個時代,還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年輕人,倒是少有啊。”

聽著老人的聲音,確實就是那個老頭子。我也笑道:“大學時就喜歡。”

“哦,那時看得懂嗎?”

“那時看不懂,只是感到一股很焦灼的情緒,這幾年倒是看懂些了。”

“是嗎,”老頭子又說,“你覺得陀氏的《鬼》裏說了什麽?”

我猶豫了片刻,只覺眼前的老人能看透自己的心似的,便低聲說道:“愛,不能施與愛便是地獄。”

老頭子沈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索什麽,又慢慢的說道:“革命呢?”

“革命?”我有些緊張說道,不過見老頭子一臉認真的樣子,便也慢慢的說,“我不相信革命,或者說不喜歡革命,卡夫卡說,任何革命的洪流,最後留下的不過是官僚體制的淤泥。但對個人來說,‘革命’或許是一種機緣,能讓人獲得新生,但不是每個人都要背負這樣的十字架的。”

老人的臉嚴肅了不少,低聲說道:“你經歷了不少事吧,對於宗教你怎麽看?”

“前年讀這本書時,我忽然感到自己要信教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著我的心,無差別的愛世人,但因為自己有些事放不下,那種信仰的力量,最後退去了。”

老頭子看著我,兩眼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古井,臉頰微微抖動了一絲,又緩緩的問,你愛那個女孩麽?

我只覺內心被一覽無餘,任何不誠的念頭都溶化了,我低聲說:“愛的,雖然。”

“嗯,不必雖然什麽了,在這裏呆段時間吧,如果想住下去,大家都會高興的。”

“好的。”

“有空和大家多聊聊,在這裏喜歡看書的人倒是不多,更別說看陀氏了。”

“這裏的書倒是多,都很好的。”

“就那麽三四個人來逛這裏,你喜歡看書,隨時來都可以,晚上還可以點油燈。”

“嗯。”

老頭子看了看我,又站了起來,說道:“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呢。”

老頭子走後,我感到輕松多了,只覺那個老人有股強大的氣息,壓迫著自己似的,自己在他面前,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一個人在圖書館坐了一會兒,我翻開《鬼》,挑挑揀揀的看著,要從頭讀起的話,倒是靜不下心了,只是挑著一些感興趣的章節看了。待了一陣,忽然聽見又有人來了,我擡頭看去,只見是花姨,花姨見我一個人坐在那裏,便笑道:“在看書啊,蚊子。”

“嗯。”

花姨拿著本書,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手裏的書,問道:“看什麽書呢?”

我把書合上,將封面給花姨看了看。

“陀氏啊,你和那老頭子可有的聊了。”花姨說。

“他喜歡陀氏?”

“不光是陀氏,尼采啦,斯賓若莎啦,那些神神叨叨的作家,他都感興趣。”

“哦,那是很厲害。”

“什麽厲害的,孤寡老人愛亂想罷了,”花姨說,“不過你這麽年輕,可是少看那些書。”

聽花姨這般說,我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花姨見此,又笑著說:“這裏有套靖本的紅樓夢,有空可以去看看,外面倒是很少見的。”

“好的。”

“有空多看看中國古詩詞,對待在這裏很有好處的。”花姨說著,將手裏的書放在我眼前,是李商隱的集子,見我笑了笑,花姨又說道:“等下要洗澡了,我放好書後,和我一道回去吧。”

“好的。”

等花姨放好書後,我拿著那本《鬼》,問花姨:“可以帶回去看麽?”

“當然可以啊。”

跟花姨出門去後,走到馬路上時,花姨說,女孩叫她給我做個枕頭,問我喜歡硬點的,還是軟點的。

“都可以吧。”我說。

“那就軟點吧,你們年輕人睡軟點的對頸椎好些,剛好有件舊羽絨服可以改下。”

到了一間房子前,花姨說:“我到了,你自己回去吧。”

跟花姨道別後,我獨自走在馬路上,想起剛才的經歷,好像是在伯格曼的電影裏似的。

回到屋子時,雲姐在樓下站著,見到我,便笑道:“去雜貨屋了,東西都還有嗎?”

“都找到了,還有煙草,煙鬥。”

“煙鬼?”

“是的。”

“少抽些吧,”又看我手裏拿著書,雲姐又說:“去圖書館了,感覺怎樣?”

“很好的圖書館,書都很全。”

“又抽煙,又看書,看來這裏倒是合適你,不會覺的太無聊了。”

這時女孩也站到樓上,見我來了,便說:“拿衣服來吧,去洗澡了。”

雲姐也笑著說:“快去吧,今天燒鍋爐的。”

走到樓上後,女孩讓我拿好換的衣服,便帶著我往外去,雲姐也在樓下等著,我問女孩去哪裏洗澡?

“當然是洗澡房。”

“只有今天可以洗麽?”

“天氣冷了後,每五天燒一次鍋爐。”女孩說。

我跟著女孩,往食堂那邊走去,快要到食堂時,又轉進一條小路,在一棟宿舍樓前,有一排平房,一個不大的鍋爐,正冒著水汽,早上安排做工的梁團長,和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往爐子裏添柴,女孩見沒什麽人,便對梁團長說:“梁伯、沈二哥,水熱了麽?”

“熱了,快去洗吧。”兩人笑道。

“進去吧。”女孩對我說,然後自己找了個浴室走了進去。

我拿著幹凈的衣物,走進了一間浴室,見有個放衣服的架子,便放好衣物,然後脫掉身上的衣服,打開水龍頭,調好冷熱後,痛快的沖著,等到洗完後,只覺皮膚都熱紅了,穿好衣物後,走出浴室,只見女孩和雲姐,已洗好了,正在鍋爐邊等我。還有幾個人,也站在那裏,等著洗澡。

見我出來了,女孩笑道:“洗完了?”

“嗯,真痛快。”

女孩抿嘴笑了笑,回去的路上,女孩低聲說:“以後洗澡,可別太久了,這裏梁伯他們燒水可是挺辛苦的。”

“額,倒是沒註意。”

“這裏和家裏還是不一樣的,生活在這裏,總是先考慮一下別人,不過待久了,就會註意到的。”雲姐笑著說。

我點了點頭。到了屋子後,女孩說,坐會兒吧,晚飯還不到時候。我拿起桌上的煙盒,見只有一支煙了,又見煙鬥和煙草放在桌上,便裝了一煙鬥的煙草,點燃後,站到門外的走廊上抽著。第一次抽煙鬥,煙氣濃烈得有些刺鼻,不由得皺起眉頭來。女孩也站在一旁,笑道:“不好抽嗎?”

“太濃了。”

“抽慣了,就好了。”

抽了幾口後,習慣了些,天然煙葉的香氣,愈發濃厚起來。這時,暮色落下了,遠處的地裏變得有些昏暗,整個工廠,房子,樹木,都融化在一種奇異又親切的氛圍中,讓我的心無比的柔和。

“這時有些像斯大林了。”身邊的女孩笑著說。

我也笑了起來,斯大林也好,達利也好,都隨便吧,能在女孩身邊,此時,我覺得很幸福,像日暮時,回到炊煙裊裊屋頂上的烏鴉。

“對了,我們先去洗衣服吧。”女孩說。

“去哪裏洗?”

“當然是洗衣房。”

“這裏有洗衣房麽?”

“純天然洗衣房。”說著,女孩拿起一個籃子,將我和她換的衣物都裝了進去,然後笑著說:“走吧。”

我跟著女孩下樓後,見雲姐的門開著,本想喊雲姐一道去的,不過見女孩沒做聲,便跟著女孩一道走了。女孩和我往圖書館那條馬路走去,我有些疑惑的問:“那裏有洗衣房麽?”

“在河邊呢。”說著,女孩得意的笑了出聲。

“去河邊洗,這時太晚了吧,天都要黑了。”

“先泡在河裏,明天再去洗,省時又省力,這可是我發明的懶人洗衣法。”女孩笑著說。

我聽了,也笑了起來,跟女孩走到泥土小路上時,暮色更濃了,不過還是看得清今天挖紅薯的那塊地。到了河邊,女孩將衣物放在河裏,用石頭壓住,笑道:“這樣就好了,明天過來洗吧。”

“不會流走嗎?”

“這個時候沒事的,夏天水大,倒是不行。”

放好衣物後,女孩將籃子也放在河邊,然後和我往回走,不過沒走來時的舊路,而是挑了一條小路,路旁有一叢叢的蘆葦,高過人頭,為夜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響,我不禁有些擔心起來,感覺是在山野裏一樣。不過走過了河邊的田地後,前方可以看見房屋的輪廓了,走到一間面積頗大的舊房子前,女孩說:“這裏是電影院。”

“電影院?可以看電影嗎?”

“荒廢了,房子太大,屋頂不好修理。”

“哦。”聽女孩一說,看著房屋的外形,果然是有些像電影院。

“不過張工那裏可以看電影。”

“他那裏有電影院?”

“說不上電影院吧,不過他喜歡看電影,將他那所屋子的一間房子,改成了放映廳,可以看投影儀,也有正宗的菲林膠片,不過膠片的倒是沒幾部片子。”

“那倒好,有空去看看。”聽女孩這樣一說,我倒更加好奇了。

“想去的話,先給他打個招呼就行了。”

“一起去吧。”

“好吧。”

走過電影院後,前方可以看見光亮的窗戶了,大概就是食堂吧。走過一所廢棄的大房子後,接著那房子的一所偏房,果然便是食堂了,早上見有人從食堂旁邊去地裏,原來走的就是這條路。

走到食堂後,人們都到齊了,我和女孩快速坐下,老頭子也坐在前方,開飯後,大夥吃了起來,夥食跟中午一樣,只是茄子換成了冬瓜。忙活了一天,確實有些餓了,我吃了三塊玉米餅,又吃了一碗南瓜、冬瓜,才覺有些飽了。吃飯時,發現那兩只白色的卷毛犬,也在食堂門口,吃著自己的食物。吃完晚飯後,洗好了碗筷,有幾個人回去了,不過也有人留在食堂,張工坐在那架風琴前,彈起了曲子,相當動人,我問女孩曲子的名字叫什麽,女孩搖頭不知,又問了雲姐,雲姐笑著說:“是肖邦的離別曲。”

坐著,又聽張工彈了幾支曲子,都是有些哀傷調子,不知怎的,感覺心被那些音符捕獲了,也覺有些悲哀起來。這時女孩說:“回去吧。”

和女孩、雲姐走到門外時,我想掏出手機來照亮,不過發現手機的電量快完了,便問女孩,這裏可有充電的地方。

“食堂可以充,不過這裏一般都沒充電的必要,手機根本用不著。”女孩說。

我想了想,確實如此。

到了屋子後,雲姐回去了,我和女孩走到樓上,進屋點燃煤油燈後,女孩坐在書桌前,我也不知該幹什麽,便問女孩,她在這裏每晚都幹些什麽?

“有時和大夥一起聊天,不過大多的時候,都是一人坐著。”女孩說。

“不無聊麽?”

“習慣就好了,在這裏最喜歡的就是農忙的時候,幹了一天的活,一回來就想睡覺了。”

“不看書嗎?”

“不想看了,不過剛來的第一年,夜裏太無聊了,就抄了一本《聖經》,只抄了新約。”

“在哪裏啊?”

女孩拉開書桌的抽屜,裏面果然放著一打寫滿文字的紙。

“想看嗎?”女孩問到。

“明天看吧。”

“對了,還得找張椅子過來,今天倒是忘了,你來坐吧。”女孩見我站著,起身讓我坐下。

“不用,我去外面抽支煙。”

我出門,站在走廊上,將一張煙葉捏碎,塞進煙鬥裏,然後點燃抽了起來,夜已經落下多時了,遠近的房子,窗子都流出油燈的亮光,他們那些人又在幹什麽呢?食堂的電燈還亮著,悠揚的風琴聲低低的傳來,還是憂傷的調子,我也莫名的傷感起來,感覺像天使飛過人間,人類的悲歡,是那麽的堅強又虛無。抽完了一支煙鬥,我回屋去,只見女孩還是坐在書桌前,黑黑的背影,讓人想緊緊的與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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