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最後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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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最後一夜
“我先上樓了，晚安，爸爸，媽媽。”雷古勒斯放下手中的書，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身。
他的神色平靜而從容，絲毫看不出就在剛剛，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晚安，雷爾。”沃爾布加和奧賴恩說道。
雷古勒斯朝樓上自己的臥室走去，在樓梯口，他最後一次回過頭，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像是要把他們的樣子永遠刻在心裏。
自從西裏斯離家出走後，家裏的氛圍變得愈發沈悶。
母親的頭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銀絲，還會時常看著客廳中的掛毯發呆。
父親比之前更沈默了，而這幾年身體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可是每當自己問起，他總是會隨便說些什麽搪塞過去。
他們曾經都無法理解西裏斯的選擇，可是現在……
在樓下的父母察覺到之前，雷古勒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著自己臥室門上掛著的木牌，又看了眼對面已經有三年多無人到訪過的臥室——現在，至少他已經明白，西裏斯選擇的才是正確的路。
而他開始為西裏斯的脫離感到慶幸，因為這樣一來，至少在他死後，布萊克家依然能傳承下去，即便那時候，可能會與父母和他期待中的家族完全不同了。
他走進臥室，掃視了一眼這個自己最熟悉的房間，最後從寫字臺的抽屜裏取出了一個相冊，那裏面有他從小到大拍過的照片。
幼時和西裏斯還有三位堂姐在一起聊天嬉鬧的時候，全家一起去參加純血家族宴會的時候——原來西裏斯那時候就已經開始對這種活動嗤之以鼻了，和西裏斯一起騎著玩具掃帚飛來飛去的時候……
到後來堂姐們長大家人，他們兄弟兩個在入學漸行漸遠……相冊裏漸漸只剩下了他的單人照，或是和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隊員們的合照。
但也有例外。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張普通的不會動的照片上，照片一角還留著被燒掉的痕跡，上面是無數熙熙攘攘向前湧動的人流中唯一一個回過頭來的女孩。
薇爾丹蒂·沃夫林，那是他喜歡的人。
這也是他在決定銷毀黑魔王的魂器之前，做過的最叛逆的事。
明知道母親不會願意自己娶沃夫林家的女孩，可他依然無法控制地淪陷了，明明他們在其他人看來毫無關系。
雷古勒斯第一次見到薇爾，其實是在入學前，他跟著父母去對角巷，在咿啦貓頭鷹商店外，隔著櫥窗，看到女孩在一眾漂亮可愛的寵物中，挑中了足有她一半高的巨大雪鸮。
那只雪鸮似乎有什麽問題，商店的店主一直在勸阻她換個小一點的寵物，可是女孩只是搖著頭，把那只有些笨重的雪鸮吃力地抱緊了懷裏。
最後店主只能搖了搖頭，同意了她的要求，在沃夫林一家從店裏走出來的時候，雷古勒斯聽見女孩的媽媽和她說：“薇爾，既然你買下了它，就應該負起飼養和呵護它的責任，不能因為它的一點……嗯，小缺陷，就拋棄它，明白嗎？”
女孩細聲細語地答道：“媽媽，不是‘它’，是‘她’，我把她當做我的朋友……她既然願意選擇我，那我當然會負責，而且……說不定我們能陪她學會飛呢？也許莫伊萊只是……唔，只是圓潤了一點……不過就算她一直像鴕鳥一樣不能飛，我也會覺得很可愛。”
“哦？薇爾，看來你已經把名字想好了，就叫莫伊萊嗎？”女孩的爸爸笑著問道。
“對啊，我覺得和我的名字很配，而且——她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呢。”
那一家人走遠了，雷古勒斯這才發現自己的嘴角竟然翹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前的場景太過溫馨，還是因為女孩對於用“她”來稱呼貓頭鷹的固執。
但他記住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和長相，不出意外，他們會在同年入學霍格沃茨。
只是，他先前並沒有在純血家族的宴會裏見過那個女孩，那樣柔軟的性格，大概也不會分到斯萊特林吧。
果然，他在開學典禮上又見到了她，這才知道她是沃夫林家的姑娘，而沃夫林家是個傳統的拉文克勞家庭，她也一樣被分到了拉文克勞。
後來，發現她和那個討人厭的波特似乎是幼時的玩伴之後，雷古勒斯心裏有些不舒服，並從此將薇爾丹蒂劃在了值得自己關註的對象之外。
直到他在公共休息室門外的樓梯上撞見她被幾個二年級的斯萊特林欺負，埃弗裏和穆爾塞伯還在逼迫那個混血的斯內普對她使用黑魔法。
雷古勒斯有些看不過去，於是出聲制止了他們，當然，他那時候給出的理由也的確不是騙人的，他確實不希望自己的學院因為某些蠢貨不光彩的行為被扣分。
果然，畫像裏的那位女士搬來了救兵，只是讓他驚訝的是，沃夫林小姐竟然沒有把她之前的遭遇告訴弗立維教授，而是隱瞞了下來。
難怪她會被人欺負，據說在拉文克勞都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住，雖然沃夫林小姐本人似乎並不在意，她是個格外孤僻的人，據說在和人交往上有一些問題，以至於只能和畫像跟幽靈聊天，不過看她的模樣，似乎樂在其中。
但這和雷古勒斯沒什麽關系，他只是為她毫不反抗的軟弱感到唏噓罷了。
可這次是他看錯了，因為沃夫林小姐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且是個睚眥必報的天蠍座。
他驚訝於自己和她之間的緣分，在一年級的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年多以後，他再一次撞見了一場“欺淩”，只是這次，雙方的角色似乎反過來了。
那是個霍格莫德日，他又一次和西裏斯不歡而散，並從此下定決心不再摻和他和父母之間的紛爭，但他心情依然很糟糕，於是專挑了僻靜無人的地方走。
路過一個沒人使用的空教室時，他忽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響。
隔著門上的窗戶，他看見埃弗裏和穆爾塞伯被一個人用咒語束縛住了，在不知道那個人的底細之前，雷古勒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靜觀其變。
不過那個人只是讓他們兩個的耳朵裏長出了長長的韭菜，然後用了一個舞步咒——似乎是改良過的，隨後就揚長而去了。
看起來都是些幼稚的小把戲，並沒有什麽危險，於是雷古勒斯也沒有管一直在跳舞的埃弗裏和穆爾塞伯——事實上他也不太看得上這兩個人，即便他們的家族同屬於“二十八聖族”。
他反倒是對那個“懲戒”他們的人感到好奇，於是在那個人離開之後就跟了上去。
在離開這條走廊有一段距離之後，那個人才在樓梯間卸去了自己的偽裝，金色的長發從兜帽下傾瀉下來，雷古勒斯這才發現原來那是薇爾。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似乎松了口氣，臉上還露出了有些愉快的笑容，雖然只出現了一瞬就消失了，但那還是讓雷古勒斯想到入學前看到的她。
原來她並不是一只只會忍氣吞聲的兔子，只是把自己的獠牙藏得太深了。
雷古勒斯難得對一個女巫生出了探究之心，他又重新把薇爾放回了值得關註的對象裏，並且打上了重點標記。
她和自己從小就認識的那些純血家族的小姐們很不一樣，當然，也和那些經常明裏暗裏對著他或者西裏斯他們竊竊私語的女巫們也不一樣。
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裏，並且幾乎每周手裏的書都會換一本，雷古勒斯有時候會懷疑，沃夫林小姐是不是立志要把霍格沃茨圖書館裏的所有書都看完。
有段時間她沒再出現在圖書館了，雷古勒斯後來才從幾個拉文克勞的對話中知道，沃夫林小姐最近開始看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的書了，那個時候他們還沒結束二年級。
也許是出於對拉文克勞藏書的好奇，雷古勒斯在那段時間裏也去造訪了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青銅門環的問題難不倒他。
即便是現在，他也偶爾會想，如果在入學典禮上，他接受了分院帽的建議去拉文克勞，會不會之後的故事就完全不同了。
可惜他那時候只想著，家族裏已經有一個分到格蘭芬多的西裏斯了，他必須得保證自己進入斯萊特林，這才是一個布萊克應該去的學院。
當時被分院帽指責自己具有學院偏見，雷古勒斯還不以為然，現在想想，也許的確是他狹隘了，傳承了千百年的魔帽或許的確具有常人無可企及的智慧，它從一開始就看出了什麽。
升入三年級之後，他發現沃夫林小姐同時出現在了兩個地方，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為她用了時間轉換器，她選修了霍格沃茨開放的每一門課。
雖然雷古勒斯並不覺得某些課程有學習的必要，但他也被這種行為激勵了——起初他以為自己對沃夫林小姐的過度關註，是因為她在學業上的努力與對知識的渴求，令他感到了一些威脅，他以為那種關註只是出於一種……對競爭對手的尊重。
升入四年級之後，對雷古勒斯自己而言，圖書館裏那些普通的書已經無法滿足他，於是後來，他找院長要了禁書區的借閱權限。
不過他驚訝地發現，沃夫林小姐後來也變成了禁書區的常客，不過，她經常借閱的，都是些與時間魔法有關的書籍，雷古勒斯猜測那或許與她曾經用過時間轉換器而言，看起來她對這種高深而危險的領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該說，不愧是拉文克勞嗎？
雷古勒斯沒有發覺，他對她的欣賞似乎一天比一天多了，直到他第一次在夢裏看見薇爾的臉，他才驚覺有什麽東西已經悄然無聲地變質了。
他竟然對一個從未有過正面交流的女孩生出了那種心思……
雷古勒斯一開始不願承認，他甚至有時候會覺得有些荒謬，可是愛情總是如此，布萊克家的人在這種時候似乎尤為不理智。
等他終於冷靜下來分析他為什麽會愛上她，結果發現，她的性格幾乎是長在他的喜好上，文靜內斂，謹慎隱忍，志存高遠，目標堅定……但這其實都只是些扁平的標簽，也或許，在已經萌生出異樣的感情之後，他早就已經無法做到客觀公正了。
雷古勒斯起初打算默默消化這種情感，只是讓他產生危機感的是，註意到薇爾的並不只有他一個，雖然在他看來，那些人都只是見色起意，但他也未必比他們高明到哪裏去。
盡管薇爾很少和學校裏的其他人交流，一直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模樣，可隨著他們的成長，雷古勒斯已經從不少男孩口中知道，很多人都覺得薇爾很漂亮，她的冷漠給這種美增添了一種別樣的氣質。
他還從一個格蘭芬多手裏沒收來了許多偷拍薇爾的照片——當然，裏面並沒有什麽齷齪，只是雷古勒斯知道薇爾拒絕了這個格蘭芬多的邀請，他不希望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別人相機中的記錄，就連他自己也一樣……
所以最開始，他想要將那些照片處理掉。
可是，再把最後一張從火焰中搶救出來之後，雷古勒斯才發覺，自己其實沒有多麽高尚，他也不過是被自己的私欲所支配的普通人罷了。
那張被火焰燒掉了一角的照片，就是眼前相冊裏這張。
在他用從家族藏書中學到的古代魔法把薇爾的記憶封印起來之後，除了他自己的回憶，這張照片就成了他曾愛過她的唯一證據。
如果他真的足夠無私，理應什麽痕跡也不留下的，可是，他的確做不到將那些痕跡完全抹去，什麽也不剩。
即便這張照片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到那時候，薇爾本人看到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吧。
即便她也曾像他一樣，在不知道多長的時間裏，他們的確是兩情相悅的。
雷古勒斯現在回想起他發現這個秘密時的心情，都會忍不住感到興奮。
那原本是個意外，因為他很少會重新翻看自己已經讀過的書，如果不是那次偶爾想起某本書裏有句當初被自己忽略了的話，他也不會重新取下那本《至毒魔法》了。
借閱卡掉出來的一瞬間，他看到了那張卡片上緊貼在一起的名字——雖然這麽說很俗套，但他的心當時的確就像被蜂蜜水浸泡過一樣。
他感謝當時的自己因為疑惑於薇爾為什麽也會借這本書，就把書架上其他之前讀過的黑魔法書都取下來看了一遍，結果令他十分愕然，緊接著就是那個令他萬分驚喜的猜想。
雷古勒斯很清楚，薇爾的興趣絕對不在於這些黑魔法書，她的目標相當明確，就是成為神秘事務司時間廳的緘默人，既然如此，那麽她為什麽會來看這些對她不會有任何幫助，也不會使她產生興趣的危險的書呢？
他曾想過當面問她，可又怕自己會錯了意，會嚇到她，於是也只能以同樣的方式回答。
他把禁書區裏薇爾讀過的與時間魔法有關的書也借閱了一遍，把自己的名字寫到她的名字下面時，他感到了一種罕見的滿足，他期待她發現的那一天。
可惜後來，在他看到她的反應之前，在他剛滿十六歲那年的暑假，命運的分岔路擺到了他們面前，而他很不幸地，選擇了一條布滿鮮血與荊棘的不歸路。
他加入了食死徒，在起初短暫的驕傲與得償所願的興奮之後，血淋淋的真相被擺到了他面前，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始終都看錯了。
而不像其他食死徒大多都隱瞞了身份，在某些人刻意的推動下，他加入食死徒的消息迅速傳開了，整個霍格沃茨都知道了這件事，即便她再兩耳不聞窗外事，多少也聽到了些風聲。
六年級開學後，雷古勒斯不敢像往常一樣去禁書區見她，他害怕她的回避，她的冷漠，害怕她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他新的身份感到恐懼，或者是，惡心。
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了，可惜他沒有了別的退路，黑魔王不會允許任何人的背叛與退縮，他不能因此連累自己的家族。
他甚至只能自欺欺人，也許那只是部分食死徒的作風，並不是黑魔王本人的意願，而且他還在霍格沃茨讀書，黑魔王也不會給他布置多少任務。
但是，薇爾似乎沒有回避的意思，她當然知道他有可能還是會去禁書區，可是她依然選擇了堅持自己的習慣，並且還是待在他們之前常待的那個角落。
他隱著身形在禁書區外註視了她好多天，看她偶爾會去他之前習慣待的地方坐一會兒，看她纖細的手指拂過借閱卡上的兩個名字，看她的臉上偶爾浮現出的一抹悵然。
這些都給了雷古勒斯勇氣，所以那天晚上，在圖書館閉關之前，他終於走到她面前，和她沈默地對視——他們早該迎來這一刻，在神交已久之後。
在其他人都拿著書包離開之後，她依然沒動，以至於他鬼使神差地給自己跟她都用了一個幻身咒——這並不是個絕妙的主意，因為他同樣看不見她了。
或許她會趁著這個機會離開，那他就會徹底放手，他們就像真的從未認識過一樣。
而如果她選擇留下來……雷古勒斯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他還是會希望她離開，這一次，就當是他最後的自私與放縱，他會讓她忘掉今晚發生的一切。
這兩者從結果上看並無差別，只是在薇爾的聲音從那片月光中傳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抱有期望的，他希望她留下來，至少在這一刻。
他的願望實現了，雖然她只對他說了那一句話，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只是靜靜坐在一起，沐浴著同一片月光，直到女孩平穩的呼吸聲傳到他的耳朵裏——她睡著了。
後來……他對她用了“一忘皆空”。
再後來，他又一次沒能忍住。
那是在他們七年級的時候，臨近畢業，他終於做出了選擇，追隨黑魔王之後，許多事情已經由不得他了，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參與食死徒的行動時，讓那些無辜者少受些折磨，但這就意味著，他殺了人。
既然已經無法抽身，雷古勒斯也曾試圖以別的方式取得黑魔王的青睞，以避開這種殘暴的活動，所以，在黑魔王向布萊克家索要家養小精靈的時候，他獻上了克利切。
這是讓他至今都無法釋懷的事，是他親手把對布萊克忠心耿耿的克利切交到了黑魔王手裏，讓那個對他無比親近無比信賴的家養小精靈遭受了極其痛苦的折磨——他悔不當初。
可也是因為如此，他發現了黑魔王最大的秘密——他制作了魂器。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雷古勒斯終於清醒過來，他已經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了，一個能夠制作出魂器的黑巫師，他能帶領巫師界走向何方呢？
他不知道，但他相信，那絕對不會是他最初認為的那種美好的世界。
那一刻，他看見自己心中信仰的大廈傾倒下來，頃刻之間就變成了廢墟——他這些年來費盡心力追求的，原來只是別人編造出來的謊言。
這種覆雜的心情讓他再一次沒忍住跑到了薇爾面前，那個遺忘咒並沒有使她完全忘記對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依然選擇了陪著自己。
“我做錯了事……”強烈的負罪感折磨著他。
薇爾竟然主動用手覆住了他的手背，像是一種安撫，“人都會犯錯，如果還有補救的機會，亡羊補牢，浪子回頭，總比一錯再錯要好。”
他貪戀她掌心的溫度，但與此同時也終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要為自己走錯的路負責。
他再一次看了薇爾一眼，又狠心地對她用了遺忘咒，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咒語會這麽輕易地被打破，好在他及時發現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互相表白，也是他第一次擁抱她，只是，在那個擁抱裏，他選擇了將她所有有關於自己的記憶與情感封鎖起來。
他在她額頭上落下了一個一觸即分的吻——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了。
從此之後她不會再記得那些過往，會自由快樂地走下去。
這個願望實現了嗎？雷古勒斯想起剛剛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不起眼的角落裏有著神秘事務司今年的招聘結果，薇爾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
想到這裏，雷古勒斯閉了閉眼睛，他依然那樣迫切地想要見到她，即便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但這樣也好。
他心念一動，消失在了布萊克老宅裏。
戈德裏克山谷的小酒吧裏，薇爾正在和她的朋友們一起舉辦慶功宴。
雷古勒斯隔著窗戶看見了她，她那樣好的女孩，後來也終於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或許她會和西裏斯一起，迎接最終的勝利，見證光明的到來。
那當然很好。
他跟在薇爾身後，看她安全地回到了沃夫林家——他只能陪她走到這裏了。
沒有人知道他曾來過。
雷古勒斯直到午夜才回到布萊克老宅，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從抽屜裏拿出那個早已經準備好的偽造的掛墜盒。
想了想，又扯下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下了留給黑魔王的話——如果他真的能夠看到的話。
“致黑魔王：
我知道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這個秘密，我已經拿走了真的魂器並打算將它盡快銷毀。
我甘冒一死，為你遇到命中對手時，只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
最後隨意地署上了自己名字的縮寫。
他把紙條裝進了那個掛墜盒裏，然後下樓叫醒了克利切。
“克利切，很抱歉打擾你的休息，但我希望你帶我去上次黑魔王帶你去的那個地方。”
克利切當然無法反抗他的命令，哪怕他讓他換完掛墜盒後拋下他一個人回家。
不知名的魔藥灼燒著他的胃和食道，冰冷的湖水一點點沒過了他的身軀。
可他並沒有感到多麽痛苦，或許因為不久之前，他就已經感受過最絕望的掙紮了。
求仁得仁，他至少可以無愧於心——這一刻，他真正做到了視死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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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上樓了，晚安，爸爸，媽媽。”雷古勒斯放下手中的書，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身。
他的神色平靜而從容，絲毫看不出就在剛剛，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晚安，雷爾。”沃爾布加和奧賴恩說道。
雷古勒斯朝樓上自己的臥室走去，在樓梯口，他最後一次回過頭，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像是要把他們的樣子永遠刻在心裏。
自從西裏斯離家出走後，家裏的氛圍變得愈發沈悶。
母親的頭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銀絲，還會時常看著客廳中的掛毯發呆。
父親比之前更沈默了，而這幾年身體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可是每當自己問起，他總是會隨便說些什麽搪塞過去。
他們曾經都無法理解西裏斯的選擇，可是現在……
在樓下的父母察覺到之前，雷古勒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著自己臥室門上掛著的木牌，又看了眼對面已經有三年多無人到訪過的臥室——現在，至少他已經明白，西裏斯選擇的才是正確的路。
而他開始為西裏斯的脫離感到慶幸，因為這樣一來，至少在他死後，布萊克家依然能傳承下去，即便那時候，可能會與父母和他期待中的家族完全不同了。
他走進臥室，掃視了一眼這個自己最熟悉的房間，最後從寫字臺的抽屜裏取出了一個相冊，那裏面有他從小到大拍過的照片。
幼時和西裏斯還有三位堂姐在一起聊天嬉鬧的時候，全家一起去參加純血家族宴會的時候——原來西裏斯那時候就已經開始對這種活動嗤之以鼻了，和西裏斯一起騎著玩具掃帚飛來飛去的時候……
到後來堂姐們長大家人，他們兄弟兩個在入學漸行漸遠……相冊裏漸漸只剩下了他的單人照，或是和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隊員們的合照。
但也有例外。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張普通的不會動的照片上，照片一角還留著被燒掉的痕跡，上面是無數熙熙攘攘向前湧動的人流中唯一一個回過頭來的女孩。
薇爾丹蒂·沃夫林，那是他喜歡的人。
這也是他在決定銷毀黑魔王的魂器之前，做過的最叛逆的事。
明知道母親不會願意自己娶沃夫林家的女孩，可他依然無法控制地淪陷了，明明他們在其他人看來毫無關系。
雷古勒斯第一次見到薇爾，其實是在入學前，他跟著父母去對角巷，在咿啦貓頭鷹商店外，隔著櫥窗，看到女孩在一眾漂亮可愛的寵物中，挑中了足有她一半高的巨大雪鸮。
那只雪鸮似乎有什麽問題，商店的店主一直在勸阻她換個小一點的寵物，可是女孩只是搖著頭，把那只有些笨重的雪鸮吃力地抱緊了懷裏。
最後店主只能搖了搖頭，同意了她的要求，在沃夫林一家從店裏走出來的時候，雷古勒斯聽見女孩的媽媽和她說：“薇爾，既然你買下了它，就應該負起飼養和呵護它的責任，不能因為它的一點……嗯，小缺陷，就拋棄它，明白嗎？”
女孩細聲細語地答道：“媽媽，不是‘它’，是‘她’，我把她當做我的朋友……她既然願意選擇我，那我當然會負責，而且……說不定我們能陪她學會飛呢？也許莫伊萊只是……唔，只是圓潤了一點……不過就算她一直像鴕鳥一樣不能飛，我也會覺得很可愛。”
“哦？薇爾，看來你已經把名字想好了，就叫莫伊萊嗎？”女孩的爸爸笑著問道。
“對啊，我覺得和我的名字很配，而且——她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呢。”
那一家人走遠了，雷古勒斯這才發現自己的嘴角竟然翹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前的場景太過溫馨，還是因為女孩對於用“她”來稱呼貓頭鷹的固執。
但他記住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和長相，不出意外，他們會在同年入學霍格沃茨。
只是，他先前並沒有在純血家族的宴會裏見過那個女孩，那樣柔軟的性格，大概也不會分到斯萊特林吧。
果然，他在開學典禮上又見到了她，這才知道她是沃夫林家的姑娘，而沃夫林家是個傳統的拉文克勞家庭，她也一樣被分到了拉文克勞。
後來，發現她和那個討人厭的波特似乎是幼時的玩伴之後，雷古勒斯心裏有些不舒服，並從此將薇爾丹蒂劃在了值得自己關註的對象之外。
直到他在公共休息室門外的樓梯上撞見她被幾個二年級的斯萊特林欺負，埃弗裏和穆爾塞伯還在逼迫那個混血的斯內普對她使用黑魔法。
雷古勒斯有些看不過去，於是出聲制止了他們，當然，他那時候給出的理由也的確不是騙人的，他確實不希望自己的學院因為某些蠢貨不光彩的行為被扣分。
果然，畫像裏的那位女士搬來了救兵，只是讓他驚訝的是，沃夫林小姐竟然沒有把她之前的遭遇告訴弗立維教授，而是隱瞞了下來。
難怪她會被人欺負，據說在拉文克勞都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住，雖然沃夫林小姐本人似乎並不在意，她是個格外孤僻的人，據說在和人交往上有一些問題，以至於只能和畫像跟幽靈聊天，不過看她的模樣，似乎樂在其中。
但這和雷古勒斯沒什麽關系，他只是為她毫不反抗的軟弱感到唏噓罷了。
可這次是他看錯了，因為沃夫林小姐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且是個睚眥必報的天蠍座。
他驚訝於自己和她之間的緣分，在一年級的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年多以後，他再一次撞見了一場“欺淩”，只是這次，雙方的角色似乎反過來了。
那是個霍格莫德日，他又一次和西裏斯不歡而散，並從此下定決心不再摻和他和父母之間的紛爭，但他心情依然很糟糕，於是專挑了僻靜無人的地方走。
路過一個沒人使用的空教室時，他忽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響。
隔著門上的窗戶，他看見埃弗裏和穆爾塞伯被一個人用咒語束縛住了，在不知道那個人的底細之前，雷古勒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靜觀其變。
不過那個人只是讓他們兩個的耳朵裏長出了長長的韭菜，然後用了一個舞步咒——似乎是改良過的，隨後就揚長而去了。
看起來都是些幼稚的小把戲，並沒有什麽危險，於是雷古勒斯也沒有管一直在跳舞的埃弗裏和穆爾塞伯——事實上他也不太看得上這兩個人，即便他們的家族同屬於“二十八聖族”。
他反倒是對那個“懲戒”他們的人感到好奇，於是在那個人離開之後就跟了上去。
在離開這條走廊有一段距離之後，那個人才在樓梯間卸去了自己的偽裝，金色的長發從兜帽下傾瀉下來，雷古勒斯這才發現原來那是薇爾。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似乎松了口氣，臉上還露出了有些愉快的笑容，雖然只出現了一瞬就消失了，但那還是讓雷古勒斯想到入學前看到的她。
原來她並不是一只只會忍氣吞聲的兔子，只是把自己的獠牙藏得太深了。
雷古勒斯難得對一個女巫生出了探究之心，他又重新把薇爾放回了值得關註的對象裏，並且打上了重點標記。
她和自己從小就認識的那些純血家族的小姐們很不一樣，當然，也和那些經常明裏暗裏對著他或者西裏斯他們竊竊私語的女巫們也不一樣。
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裏，並且幾乎每周手裏的書都會換一本，雷古勒斯有時候會懷疑，沃夫林小姐是不是立志要把霍格沃茨圖書館裏的所有書都看完。
有段時間她沒再出現在圖書館了，雷古勒斯後來才從幾個拉文克勞的對話中知道，沃夫林小姐最近開始看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的書了，那個時候他們還沒結束二年級。
也許是出於對拉文克勞藏書的好奇，雷古勒斯在那段時間裏也去造訪了拉文克勞的公共休息室，青銅門環的問題難不倒他。
即便是現在，他也偶爾會想，如果在入學典禮上，他接受了分院帽的建議去拉文克勞，會不會之後的故事就完全不同了。
可惜他那時候只想著，家族裏已經有一個分到格蘭芬多的西裏斯了，他必須得保證自己進入斯萊特林，這才是一個布萊克應該去的學院。
當時被分院帽指責自己具有學院偏見，雷古勒斯還不以為然，現在想想，也許的確是他狹隘了，傳承了千百年的魔帽或許的確具有常人無可企及的智慧，它從一開始就看出了什麽。
升入三年級之後，他發現沃夫林小姐同時出現在了兩個地方，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為她用了時間轉換器，她選修了霍格沃茨開放的每一門課。
雖然雷古勒斯並不覺得某些課程有學習的必要，但他也被這種行為激勵了——起初他以為自己對沃夫林小姐的過度關註，是因為她在學業上的努力與對知識的渴求，令他感到了一些威脅，他以為那種關註只是出於一種……對競爭對手的尊重。
升入四年級之後，對雷古勒斯自己而言，圖書館裏那些普通的書已經無法滿足他，於是後來，他找院長要了禁書區的借閱權限。
不過他驚訝地發現，沃夫林小姐後來也變成了禁書區的常客，不過，她經常借閱的，都是些與時間魔法有關的書籍，雷古勒斯猜測那或許與她曾經用過時間轉換器而言，看起來她對這種高深而危險的領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該說，不愧是拉文克勞嗎？
雷古勒斯沒有發覺，他對她的欣賞似乎一天比一天多了，直到他第一次在夢裏看見薇爾的臉，他才驚覺有什麽東西已經悄然無聲地變質了。
他竟然對一個從未有過正面交流的女孩生出了那種心思……
雷古勒斯一開始不願承認，他甚至有時候會覺得有些荒謬，可是愛情總是如此，布萊克家的人在這種時候似乎尤為不理智。
等他終於冷靜下來分析他為什麽會愛上她，結果發現，她的性格幾乎是長在他的喜好上，文靜內斂，謹慎隱忍，志存高遠，目標堅定……但這其實都只是些扁平的標簽，也或許，在已經萌生出異樣的感情之後，他早就已經無法做到客觀公正了。
雷古勒斯起初打算默默消化這種情感，只是讓他產生危機感的是，註意到薇爾的並不只有他一個，雖然在他看來，那些人都只是見色起意，但他也未必比他們高明到哪裏去。
盡管薇爾很少和學校裏的其他人交流，一直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模樣，可隨著他們的成長，雷古勒斯已經從不少男孩口中知道，很多人都覺得薇爾很漂亮，她的冷漠給這種美增添了一種別樣的氣質。
他還從一個格蘭芬多手裏沒收來了許多偷拍薇爾的照片——當然，裏面並沒有什麽齷齪，只是雷古勒斯知道薇爾拒絕了這個格蘭芬多的邀請，他不希望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別人相機中的記錄，就連他自己也一樣……
所以最開始，他想要將那些照片處理掉。
可是，再把最後一張從火焰中搶救出來之後，雷古勒斯才發覺，自己其實沒有多麽高尚，他也不過是被自己的私欲所支配的普通人罷了。
那張被火焰燒掉了一角的照片，就是眼前相冊裏這張。
在他用從家族藏書中學到的古代魔法把薇爾的記憶封印起來之後，除了他自己的回憶，這張照片就成了他曾愛過她的唯一證據。
如果他真的足夠無私，理應什麽痕跡也不留下的，可是，他的確做不到將那些痕跡完全抹去，什麽也不剩。
即便這張照片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到那時候，薇爾本人看到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吧。
即便她也曾像他一樣，在不知道多長的時間裏，他們的確是兩情相悅的。
雷古勒斯現在回想起他發現這個秘密時的心情，都會忍不住感到興奮。
那原本是個意外，因為他很少會重新翻看自己已經讀過的書，如果不是那次偶爾想起某本書裏有句當初被自己忽略了的話，他也不會重新取下那本《至毒魔法》了。
借閱卡掉出來的一瞬間，他看到了那張卡片上緊貼在一起的名字——雖然這麽說很俗套，但他的心當時的確就像被蜂蜜水浸泡過一樣。
他感謝當時的自己因為疑惑於薇爾為什麽也會借這本書，就把書架上其他之前讀過的黑魔法書都取下來看了一遍，結果令他十分愕然，緊接著就是那個令他萬分驚喜的猜想。
雷古勒斯很清楚，薇爾的興趣絕對不在於這些黑魔法書，她的目標相當明確，就是成為神秘事務司時間廳的緘默人，既然如此，那麽她為什麽會來看這些對她不會有任何幫助，也不會使她產生興趣的危險的書呢？
他曾想過當面問她，可又怕自己會錯了意，會嚇到她，於是也只能以同樣的方式回答。
他把禁書區裏薇爾讀過的與時間魔法有關的書也借閱了一遍，把自己的名字寫到她的名字下面時，他感到了一種罕見的滿足，他期待她發現的那一天。
可惜後來，在他看到她的反應之前，在他剛滿十六歲那年的暑假，命運的分岔路擺到了他們面前，而他很不幸地，選擇了一條布滿鮮血與荊棘的不歸路。
他加入了食死徒，在起初短暫的驕傲與得償所願的興奮之後，血淋淋的真相被擺到了他面前，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始終都看錯了。
而不像其他食死徒大多都隱瞞了身份，在某些人刻意的推動下，他加入食死徒的消息迅速傳開了，整個霍格沃茨都知道了這件事，即便她再兩耳不聞窗外事，多少也聽到了些風聲。
六年級開學後，雷古勒斯不敢像往常一樣去禁書區見她，他害怕她的回避，她的冷漠，害怕她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他新的身份感到恐懼，或者是，惡心。
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了，可惜他沒有了別的退路，黑魔王不會允許任何人的背叛與退縮，他不能因此連累自己的家族。
他甚至只能自欺欺人，也許那只是部分食死徒的作風，並不是黑魔王本人的意願，而且他還在霍格沃茨讀書，黑魔王也不會給他布置多少任務。
但是，薇爾似乎沒有回避的意思，她當然知道他有可能還是會去禁書區，可是她依然選擇了堅持自己的習慣，並且還是待在他們之前常待的那個角落。
他隱著身形在禁書區外註視了她好多天，看她偶爾會去他之前習慣待的地方坐一會兒，看她纖細的手指拂過借閱卡上的兩個名字，看她的臉上偶爾浮現出的一抹悵然。
這些都給了雷古勒斯勇氣，所以那天晚上，在圖書館閉關之前，他終於走到她面前，和她沈默地對視——他們早該迎來這一刻，在神交已久之後。
在其他人都拿著書包離開之後，她依然沒動，以至於他鬼使神差地給自己跟她都用了一個幻身咒——這並不是個絕妙的主意，因為他同樣看不見她了。
或許她會趁著這個機會離開，那他就會徹底放手，他們就像真的從未認識過一樣。
而如果她選擇留下來……雷古勒斯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他還是會希望她離開，這一次，就當是他最後的自私與放縱，他會讓她忘掉今晚發生的一切。
這兩者從結果上看並無差別，只是在薇爾的聲音從那片月光中傳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抱有期望的，他希望她留下來，至少在這一刻。
他的願望實現了，雖然她只對他說了那一句話，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只是靜靜坐在一起，沐浴著同一片月光，直到女孩平穩的呼吸聲傳到他的耳朵裏——她睡著了。
後來……他對她用了“一忘皆空”。
再後來，他又一次沒能忍住。
那是在他們七年級的時候，臨近畢業，他終於做出了選擇，追隨黑魔王之後，許多事情已經由不得他了，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參與食死徒的行動時，讓那些無辜者少受些折磨，但這就意味著，他殺了人。
既然已經無法抽身，雷古勒斯也曾試圖以別的方式取得黑魔王的青睞，以避開這種殘暴的活動，所以，在黑魔王向布萊克家索要家養小精靈的時候，他獻上了克利切。
這是讓他至今都無法釋懷的事，是他親手把對布萊克忠心耿耿的克利切交到了黑魔王手裏，讓那個對他無比親近無比信賴的家養小精靈遭受了極其痛苦的折磨——他悔不當初。
可也是因為如此，他發現了黑魔王最大的秘密——他制作了魂器。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雷古勒斯終於清醒過來，他已經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了，一個能夠制作出魂器的黑巫師，他能帶領巫師界走向何方呢？
他不知道，但他相信，那絕對不會是他最初認為的那種美好的世界。
那一刻，他看見自己心中信仰的大廈傾倒下來，頃刻之間就變成了廢墟——他這些年來費盡心力追求的，原來只是別人編造出來的謊言。
這種覆雜的心情讓他再一次沒忍住跑到了薇爾面前，那個遺忘咒並沒有使她完全忘記對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依然選擇了陪著自己。
“我做錯了事……”強烈的負罪感折磨著他。
薇爾竟然主動用手覆住了他的手背，像是一種安撫，“人都會犯錯，如果還有補救的機會，亡羊補牢，浪子回頭，總比一錯再錯要好。”
他貪戀她掌心的溫度，但與此同時也終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要為自己走錯的路負責。
他再一次看了薇爾一眼，又狠心地對她用了遺忘咒，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咒語會這麽輕易地被打破，好在他及時發現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互相表白，也是他第一次擁抱她，只是，在那個擁抱裏，他選擇了將她所有有關於自己的記憶與情感封鎖起來。
他在她額頭上落下了一個一觸即分的吻——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了。
從此之後她不會再記得那些過往，會自由快樂地走下去。
這個願望實現了嗎？雷古勒斯想起剛剛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不起眼的角落裏有著神秘事務司今年的招聘結果，薇爾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
想到這裏，雷古勒斯閉了閉眼睛，他依然那樣迫切地想要見到她，即便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但這樣也好。
他心念一動，消失在了布萊克老宅裏。
戈德裏克山谷的小酒吧裏，薇爾正在和她的朋友們一起舉辦慶功宴。
雷古勒斯隔著窗戶看見了她，她那樣好的女孩，後來也終於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或許她會和西裏斯一起，迎接最終的勝利，見證光明的到來。
那當然很好。
他跟在薇爾身後，看她安全地回到了沃夫林家——他只能陪她走到這裏了。
沒有人知道他曾來過。
雷古勒斯直到午夜才回到布萊克老宅，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從抽屜裏拿出那個早已經準備好的偽造的掛墜盒。
想了想，又扯下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下了留給黑魔王的話——如果他真的能夠看到的話。
“致黑魔王：
我知道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這個秘密，我已經拿走了真的魂器並打算將它盡快銷毀。
我甘冒一死，為你遇到命中對手時，只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人。”
最後隨意地署上了自己名字的縮寫。
他把紙條裝進了那個掛墜盒裏，然後下樓叫醒了克利切。
“克利切，很抱歉打擾你的休息，但我希望你帶我去上次黑魔王帶你去的那個地方。”
克利切當然無法反抗他的命令，哪怕他讓他換完掛墜盒後拋下他一個人回家。
不知名的魔藥灼燒著他的胃和食道，冰冷的湖水一點點沒過了他的身軀。
可他並沒有感到多麽痛苦，或許因為不久之前，他就已經感受過最絕望的掙紮了。
求仁得仁，他至少可以無愧於心——這一刻，他真正做到了視死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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