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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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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歲生日

薇爾丹蒂知道自己在做夢。

眼前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在夢中到過的地方——一望無際的黑色大湖,擡頭望不見頂的巖壁,還有遠方閃爍著的朦朧的綠光。但她並不知道這是哪裏,這是現實中一個剛滿十一歲的女孩不太可能會去的地方,哪怕她是個小巫師。

薇爾丹蒂想起她記憶裏和這個巖洞有關的第一個夢,那時候她才剛剛從一場魔力暴動中蘇醒。這場魔力暴動讓她失去了嗅覺、味覺以及發聲的能力,變成了一個弱視弱聽的“小殘廢”——這當然不是她願意這樣稱呼自己的,只是她知道其實在這場事故莫名其妙被傳播開以後,許多人私下裏都是這樣叫自己的,“沃夫林家的小殘廢”。

那段時間裏赫伯特和塞莉娜每天以淚洗面,因為聖芒戈的治療師對此無能為力,阿德貝和卡桑德拉找到了他們能想到的所有在魔藥學、詛咒、魔咒傷害乃至煉金術等方面有造詣的巫師,可他們都對此一籌莫展。

大人們都憂心忡忡,為了自己殫精竭慮,薇爾丹蒂便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從那以後她總是會夢到這個黑漆漆的地方。

她已經不記得這是多少次在夢裏來到這裏了,從最開始只會蜷縮在角落裏哭泣,到後來發現她在夢裏不會受到傷害之後開始探索這個地方,到現在她已經沿著湖岸走了一圈了。

直覺告訴她湖中心閃著綠光的地方一定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她甚至看到了一條破舊的小船,或許她有一天能乘著船到湖心去看看。

但那一定非常危險,這同樣是直覺告訴她的,而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薇爾丹蒂知道自己的外祖母卡桑德拉·瓦布拉斯基是個著名的先知,雖然她占蔔自己這個幼年便遭遇不幸的外孫女的命運時總是會說一些晦澀難懂的話,可單憑她所著的《撥開迷霧看未來》是霍格沃茨的占蔔課教材這一點,薇爾丹蒂就對她的預言深信不疑。

畢竟那可是霍格沃茨,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學校!

卡桑德拉堅稱薇爾丹蒂繼承了先知的血脈與能力,在無數次夢見這個從無可能接觸過的巖洞之後,薇爾丹蒂也一樣篤定了。

而現在,未來的著名先知準備第一次在夢裏向對岸出發了。

薇爾丹蒂抽出睡袍口袋裏祖母的舊魔杖,在心裏默念了句“Lumos”,魔杖的頂端出現了一簇柔和的光。這不是她第一次在夢裏使用魔法了,雖然她在夢裏也無法出聲,但在夢裏使用無聲咒總是比在現實中要容易些。

可惜巖洞裏的黑暗似乎與平常的不太一樣,有種更厚重、更濃稠的質感。

薇爾丹蒂裹緊了身上的睡袍,把手裏的魔杖往上稍稍舉了舉,擡腿跨上了湖邊唯一的木船。

這船可真破啊,希望它不要漏水,或許該慶幸我跟著赫伯特一起劃過這種木船……她一邊想著,一邊解開了船上的繩子,而後試探地劃動了幾下船槳。

小船順利離開了岸邊,向著湖中央駛去。只是沒過多久,薇爾丹蒂就感覺自己的手臂開始酸軟了。她慢慢站起身,眺望了一下湖中心的那團綠光,又回頭看了眼湖岸,覺得今晚的探索大概可以就此結束了。

可就在她想要調轉船頭回到岸上的時候,原本死寂的湖面忽然起了波瀾,身下的小船也開始搖晃起來,有什麽東西抓住了船舷。

薇爾丹蒂蹲下身,做出了一個防守的動作,心臟急促地跳動著,幾乎要從喉嚨裏竄出來。

借著照明咒的光,她看到了無數張慘白的臉。

夢醒了。

喉嚨很幹,額頭上一層冷汗,薇爾丹蒂坐起身,夢境最後的緊張與驚恐令她心有餘悸。

梅林的襪子!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慘白的皮膚,僵硬的面容,空洞的眼神……顯然不是任何一個活著的人所能擁有的特征。

如果在那本來平靜的湖面下潛伏著的都是這樣的存在,那麽她對於危險的直覺又一次應驗了。

不知道下一次再夢見這個地方,她會在岸邊,還是在船上,按照以往環湖探索的經驗,大概是會回到岸上,她第一次出現的地方,但以防萬一,她依然需要做好應對那些怪物的準備,至少,要知道他們是什麽。

心跳與呼吸漸漸平靜下來,薇爾丹蒂看了眼時間,剛剛早上五點。十一月的戈德裏克山谷還沒有迎來日出,離沃夫林家的早餐時間也還有兩個多小時,不過薇爾丹蒂沒有再睡一會兒的打算了,畢竟對她而言今天是極為特殊的一天。

11月2日,萬聖節之後的第一天,是薇爾丹蒂·卡桑德拉·沃夫林的生日。

而1971年11月2日,是她十一歲的生日,她將在這一天迎來命運的又一次抉擇。

薇爾丹蒂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從她偷偷聽到卡桑德拉關於她命運預言的那一刻開始。

“被命運女神選中的囚徒,她被饋贈,被祝福,也被索取,被詛咒,在無數個命運之網的節點,她將決定無數凡人的一生。”

她無法忘記卡桑德拉對著年僅七歲的自己說出這一則預言時的神情,她的表情那麽冷漠,眼神那麽空洞,和平時總是溫柔笑著的慈祥外祖母仿佛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她也無法忘記當時赫伯特和塞莉娜驚愕的表情,還有看向自己時憐愛卻又滿是擔憂的眼神。

卡桑德拉為了這則預言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她當場昏了過去,並且過了一周才醒過來,可她卻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

只是作為一個擁有先知血脈的家族,瓦布拉斯基們都明白,在這種狀態下做出的預言,通常是最準確的,並且往往總會應驗。

薇爾丹蒂不知道大人們瞞著自己商討了多久才做出了最終決定,後來不久,阿不思·鄧布利多到他們家做客,還給薇爾丹蒂帶了蜂蜜公爵的新品。

這個白頭發白胡子的當世最強大的白巫師,就像她想象中梅林的樣子。可他蹲下身來遞給自己一塊滋滋蜂蜜糖,用一種平視的姿態對著一個七歲的身有殘疾的孩子,目光平靜而包容。他這樣看著薇爾丹蒂的藍眼睛,最後仿佛松了口氣,摸了摸她金燦燦的腦袋,而後站起身來,對身後的沃夫林們和卡桑德拉搖了搖頭。

然後薇爾丹蒂就被趕到花園裏抓地精了。

鄧布利多離開之前,薇爾丹蒂被嚴肅告知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一則預言,而後每個人都像是剛醒過來的卡桑德拉一樣,對這件事完全沒有印象了。

大人們總是會自以為是地隱瞞很多事情,但對於一個聰明的腦袋而言,有些事情是很好推理出來的。即使當時七歲的她還聯想不到“一忘皆空”之類的咒語,即將滿十一歲的她在看了許多家族藏書後也可以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

那麽馬上,那所謂的“命運之網的節點”大概就要到了。

五點鐘起床的薇爾丹蒂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家人的爭執。

她靠自己不怎麽好用的耳朵勉強聽清了他們爭執的內容。

“我還是覺得薇爾不可以去霍格沃茨……你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是什麽樣的,他們大多並不乖巧,薇爾這樣的情況,會受欺負的。”是赫伯特的聲音。

薇爾可以理解父親這樣的想法,他向來是個溫柔寬和的人,有時候甚至會顯得過於溫吞了,大概也因此他在霍格沃茨時就讀於赫奇帕奇學院,盡管他睿智又博學,對魔法史有著不同尋常的興趣,許多人都覺得他更適合拉文克勞。不過赫伯特本人很喜歡自己的學院,事實上他們一家都沒有什麽學院偏見。

“我不這麽覺得,如果霍格沃茨願意接受她,那她當然應該去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學校讀書,就像她的同齡人一樣。她只是和其他孩子有一些小小的不同,我們的薇爾那麽可愛,我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小巫師有她這樣的無聲咒天賦,你該相信你的女兒,她有處理好同學關系的能力,她會在霍格沃茨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塞莉娜的聲音相當堅定,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聲音甚至都有些高亢到刺耳了。

塞莉娜一直是個勇敢堅強的女巫,在他們這個小小的三口之家裏,她才是最終拿主意的那個,薇爾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母親更適合格蘭芬多,雖然在她做占蔔研究的時候的確能看出明顯的拉文克勞特質。

“可是你不能指望每個人都能在和她說話時提高自己的音量!而且你知道的,現在的世道,就連霍格沃茨內部都不太平,薇爾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我不敢拿她的任何事情去冒險。我們都不要求她成為一個多麽優秀的人不是嗎,這場動亂還不知道要持續多少年,我只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地度過。”

“但她遲早要去面對自己的命運,我們不是早就接受了這一點嗎?而且在波特家的那個孩子去了霍格沃茨之後,你沒有看出來你的女兒有多麽孤單嗎?”

“她有我們!事實上我沒有看出來薇爾和波特一起玩的時候有多麽開心,他們根本聊不到一塊兒去。她最快樂的時候分明是和我們一起查資料、做研究的時候!”

“是的,我承認,但你知道,我們不可能永遠陪著她的。”

“我們可以!”薇爾丹蒂從來沒有聽過赫伯特用這樣歇斯底裏的聲音說過話。

“……”塞莉娜沈默了片刻,又開口了,“那你要放棄去埃及考察的機會嗎?”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卻又強作鎮定。

赫伯特也陷入了沈默。

“抱歉。”

“抱歉。”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同時向對方低頭了,站在門外的薇爾丹蒂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事情總會好起來的,我們會找到解決的方法。”大人們這麽說著,薇爾懷疑他們大概已經緊緊擁抱在一起了,她悄悄退回了自己的臥室,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出來過。

事情總會好起來的,沒錯,她也是這麽認為的。

早餐時間,薇爾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套衣服來到客廳。

在沃夫林家慣常放聖誕樹的地方已經堆起了一摞禮物,這讓她忍不住雀躍起來。

“親愛的,生日快樂!”赫伯特端著一盤剛出爐的藍莓派從廚房走出來,俯下身跟她貼了貼臉頰,“看到你的禮物了嗎?”

“嘿,你們兩個,不要忙著拆禮物,先吃飯!”廚房裏傳來塞莉娜的聲音。

薇爾跑進廚房和媽媽擁抱,順便把冒著熱氣的烤南瓜端了出來。

早餐的氛圍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這讓薇爾都忍不住懷疑早上聽到的對話是不是她還在做夢。

吃完早餐,一家三口圍在客廳的茶幾旁開始拆禮物。

一個水晶球,不用說這一定是外祖母卡桑德拉送的,她每年都會送自己一些占蔔用具,但薇爾沒有想到她會把自己用了最長時間的老夥計送給自己。水晶球的盒子裏放著一張卡片,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願薇爾永遠自由,永遠快樂。”

之後她又拆到了阿德貝送的施了防禦咒的藍寶石項鏈——很襯她的眼睛,赫伯特送的銀制王冠——據說是仿制的拉文克勞冠冕,塞莉娜送的手織毛衣——是她最喜歡的墨綠色,詹姆.波特從霍格沃茨寄來的印有格蘭芬多獅子的巫師帽——被赫伯特略帶嫌棄地撇在了一邊。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和沃夫林家維持著友好關系的家族中的長輩寄過來的禮物,這些長輩大多在那場魔力暴動之後嘗試用各種方式治療她,其中薇爾丹蒂最喜歡的是巴希達.巴沙特女士送給她的魔法史手稿,裏面有許多沒有寫進《魔法史》裏的秘辛,連赫伯特都忍不住表示了對女兒的羨慕之情。

“那可是《魔法史》的作者,現今魔法史學家裏最權威的女士!”

薇爾費力地從男巫懷裏搶過自己的禮物,一邊用魔杖在空中拼字,這些字最後發出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哦,爸爸,你不需要現在就抱著它不放,在我入學之前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研究它。”】

這是阿德貝為了解決薇爾的發聲問題發明的一個小魔咒,薇爾給它起名叫做“寂靜之聲”,最終目標是利用“寂靜之聲”來唱歌,目前還在試驗階段,因為消耗的魔力還比較高,所以不能經常使用,但生日這天畢竟是特別的。

“嘿,這是什麽?一副眼鏡?”塞莉娜的叫聲打斷了父女倆的互動。

是誰送的呢?塞莉娜在包裝盒裏翻了翻,“這裏有說明書!眼鏡式助聽器,來自漢斯.沃夫林,哦,是漢斯送的麻瓜產品。”

薇爾拿起那副樣子有些奇特的眼鏡,按說明書上的示意圖佩戴好。

很難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薇爾的弱視問題在事故之後不久就靠眼鏡解決了大半,雖然她晚上還會因為夜盲癥而不能視物。但在過去將近五年的時間裏,她聽不見書裏描述的那些細微又美妙的自然之聲,聞不到任何的馥郁芬芳的或是臭不可聞的氣味,也嘗不出塞莉娜最拿手的藍莓派以及據說她五歲時最愛的烤南瓜的味道。

誠然,這些感官的喪失並不會嚴重到讓她無法生活,可那畢竟是不同的。

其實這副麻瓜出品的眼鏡式助聽器並沒有給她帶來很大的便利,但它帶給了她以及沃夫林家世界上最棒的珍寶——藏在潘多拉魔盒裏的“希望”。

“希望我的突然拜訪沒有打擾你們拆禮物的興致,孩子們。”鄧布利多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沃夫林家的門的。

“當然不會,我們永遠歡迎您的到來,事實上我們剛好遇到了一些或許您可以幫忙的問題。”赫伯特和塞莉娜把阿不思.鄧布利多迎進門。

薇爾提著裙擺模仿她最近在麻瓜電視機裏看到的貴族小姐們行了個禮,但因為過於俏皮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把大家都逗笑了。

鄧布利多今天穿了一件鮮艷的紫色袍子,上面點綴著銀色的星星,他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金色禮盒,上面包裹著藍色的緞帶——恰好是薇爾頭發和眼睛的顏色。

“生日快樂,小薇爾,希望你喜歡大家送的禮物。”他把手裏足足有薇爾膝蓋那麽高的禮盒放在了禮物堆裏,對沃夫林家的眾人眨了眨眼。

“大家?您的意思是……”

“這個禮盒裏是霍格沃茨的老師們送給小薇爾的禮物,我也不知道大家都送了什麽,不如現在來揭曉這個驚喜?”鄧布利多沖薇爾露出了一個略顯狡黠的笑。

薇爾迫不及待地拆開了禮盒,從裏面掏出了一個可以變出各種毛茸茸的小動物的木雕——高明的變形術,很明顯出自格蘭芬多的院長麥格教授;一副嶄新的龍皮防護手套和一本《千種神奇藥草及蕈類》,裏面夾著一張紙條“我想你在不久之後就能用的上”——應該是來自教授草藥學的斯普勞特教授;一本手寫的無聲咒練習心得——或許出自拉文克勞學院的院長菲留斯.弗立維;以及一箱裝了各種常用魔藥的藥箱——很顯然出自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

在禮盒的最底部靜靜躺著一封信,薇爾聽見赫伯特和塞莉娜的尖叫,“是我想的那樣嗎?”她的手在輕輕顫抖,心底洶湧而來的激動與振奮催促著她拆開了那個印著霍格沃茨校徽的信封。

緊接著,一種強烈的沖動使她用比平時熟練得多的動作施展了“寂靜之聲”,一串漂亮的燦金色的花體字母出現在客廳裏,它們跳躍著,飛舞著,最後整齊地排成了一排。

在最後一個字母定格的瞬間,薇爾揮了揮手裏的魔杖,那個少女的聲音帶著和施咒者一樣的雀躍心情大聲念出了信的內容: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

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

親愛的沃夫林小姐:

我們愉快地通知您,您已獲準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就讀。隨信附上所需書籍及裝備一覽表。

學期定於九月一日開始。我們將於七月三十一日前靜候您的貓頭鷹帶來您的回信。

副校長

米勒娃.麥格  謹上”

這一刻,即便是幾個小時前還在為女兒要不要去霍格沃茨學習而發生爭執的沃夫林夫婦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薇爾,霍格沃茨非常歡迎你。我想我待會兒或許可以做一次貓頭鷹?”鄧布利多臉上也帶著愉快的笑容。

“哈,我想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榮幸請鄧布利多校長做貓頭鷹的。”塞莉娜笑著說,“去寫回信吧,親愛的。”

薇爾用最大的力氣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快樂得像喝了一整瓶歡欣劑,然後興沖沖地沖回了自己的臥室,關上門之前又用了一次“寂靜之聲”,那個少女的聲音也快活地嚷著:【“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生日的主角暫時退場,客廳中的大人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我想我們大概應該坐下來談談,鄧布利多教授。”赫伯特先開了口,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當然,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麽,赫伯特。而我可以解釋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並且我希望能夠給你們一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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