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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胡,搶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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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胡,搶回孩子

姜月時來到正堂,扭轉了一下匾額下方的太師椅,隨著椅子的轉動,地板就像粘連在其上一起似的移開,下方露出一個四寸左右正方形的凹槽。

凹槽裏有一根細長短小的鐵柱,柱子套著一根銀線,她將銀線從底部一直順著牽引出來,聽到後院的沈子歸傳聲說可以了,於是起身將椅子擺回原位。

沈子歸看著適才一望無際的竹林就像兩道沈重的鐵門,緩緩移向側旁,顯現出一條三尺寬、幽深寂靜的林間小路。

兩人踏了上去,擡頭終於得以看見明朗的藍空,空中浮浮沈沈,無數道細長的光芒中,塵埃生動地游動。

一直順著這條小道而去,途中沒有旁的支路,還看見了用來關押孩子的鐵籠,不久便聽到了那些押送孩子的衙役說話聲。

“沒想到這樣的好差事落在我們身上。”

“那不是我們應得了嗎,也不想想我們為了百姓做了多少奉獻。”

“說的也是哈哈。”

姜月時走近了,便看見四個衙役肩上皆是扛著一個不大的麻袋,麻袋一直在動,裏面也傳來一聲聲細小的嗚咽。

她墊腳縱身一躍,輕松去到四個漢子的前頭,然後轉過身,冷著眼道:“放下那四個孩子。”

衙役們先是楞住,隨機面面相覷了一眼。

“哈哈哈哈哈,”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這些人笑彎了腰,其中一個光頭甚至拍著自己肚子,“就你?”

姜月時非但不惱,還笑了起來,一副天真的樣子點頭:“對啊。”

光頭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直起身,戲謔道:“有本事來搶啊。”

姜月時右腳貼著地面往前滑了半圈,左腳半彎曲就騰空而起,一息之間就到了光頭面前,用手臂橫在身前把人直接壓到地面,另一手提著麻袋拎起來。

她半蹲著身子,對著光頭笑了聲,然後就毫不客氣地沖著那張坑坑窪窪的臉揍了一拳。

“現在有本事了嗎?”

光頭怒不可遏,剛想擡起手,就被這個姑娘的雙腿牢牢桎梏住,他滿臉憤懣,頭突然擡起來想要撞擊他前方的姜月時。

“砰——”

光頭還沒完全擡起身,臉又被狠狠地揍了一拳,力道帶著他不受控制地再次躺在了地上。

姜月時保持著動作,擡頭友好地問其餘人:“是一起上,還是識趣地將孩子放下。”

三個漢子對視一眼,眸光一轉,不約而同地轉過身想要抱著孩子往後逃跑,可惜沒機會了,在他們做出選擇時,一直在後方的沈子歸,速度快到只看見殘影留在空中,風馳電掣間就將他們肩頭上的麻袋奪了回去。

衙役們見狀,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了,不是他們所能對抗的,提著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的夥伴,話也不說就朝著山下跑了。

姜月時這才放下袋子,解開繩子,正眼看到裏面的一個不足五歲的小男孩嘴裏塞著粗布,眼裏有淚,雙手被鐵銬摩擦出了淤青。

“別怕,”她將孩子抱了出來,取出他嘴裏的布,“你的父母在山下等你。”

小男孩雖然小,但是他也知道這些人可能是來救他們的,聽到姜月時的這句話,委屈便再也遏制不住了,一下撲進她的懷裏。

姜月時摸了摸他的頭,很快就感覺到了衣襟處的濕潤,她轉頭看向沈子歸,只見他眉頭皺著,但還是沒推開那些像小動物一樣鉆他懷裏的孩子。

她輕笑一聲,覺得這種場景莫名地和諧。

“下山吧,”她抱起小男孩,詢問他,“要我再牽一個孩子嗎?”

沈子歸眼睛盯著衣袖上晶瑩剔透的鼻涕,像是在做什麽心理準備,才答話:“不用。”

姜月時還當真疑惑了,人只有兩只手,怎麽來抱三個孩子呢,下一秒直接楞住,只見男人將三個孩子放到以前用來抓狼妖的藍網裏,輕輕松松地提在一只手上,絲毫不覺得吃力。

好吧,是她低估他的能力了。

……

“你不能走,趙四海!”

王定遠暈了過去沒幾分鐘便醒了過來,還記得自己答應的事,慌不擇路地下床,彎腰穿鞋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定神穩了穩身子,才快速起身,馬不停蹄地朝屋外而去。

一直在屋外伺候的老仆聽到開門聲,欣喜地叫了聲:“老爺,你醒了?”

“嗯,”王定遠點頭,提著衣裾大步向前,“你不必跟來。”

日夜相處,老仆早已清楚不過主子的言行,知曉當下他是想要去攔住趙四海,勸阻是沒有用的,所以他只能跟著去,以防萬一發生不好的事,他還能用這幅破身體擋一擋。

“我跟去吧。”

王定遠沒時間,就也沒再說什麽。

老仆行在主子的腳後,擡頭看見西邊落日餘暉盡數撒在他佝僂的背上,因為王定遠的身子早已被毒藥給侵蝕壞了,哪怕他好好按時吃飯,肉是不增反減,肩胛骨高高地凸起,像兩座小山丘套著一件寬大的衣袍。

到底要怎樣的結局才能配得上這一路的顛沛流離呢,老仆不知道,他只是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主子的日子可能真的所剩無幾了。

鼻頭一陣陣發酸,渾濁幹澀的雙眼怎麽也克制不了淚意。

說來王定遠並沒有救過他的命,他怎麽就哪怕沒有月錢,死活也要照顧他呢。

老仆被雇傭來當縣丞的管家已經很多年了,那時揚州城還沒有這種荒謬的祭祀活動,城裏百姓擁戴王定遠比知縣還甚,理所當然地生活要順利得多。

後來天空忽然顯現出一只巨大的飛虎幻影,全身被金光籠罩,宛若山神現身。

“以小兒之軀獻吾,吾必護佑眾生,財源滾滾來,凡身平平安。”

說完那句氣貫長虹的話就隱身於天際,趙四海第一個站出來,驚呼一聲:“山神顯靈了!”

城中百姓堪堪從震驚中回過神,聽到知縣的話,紛紛附和,跪在地上朝著飛虎的方向磕頭:“山神顯靈了!”

“山神顯靈了——”

那日徹夜狂歡,第二日城門旁張貼昭示的公示欄下就出現了一紙公告:每年十月中旬前後,幸運兒將被送往知魚山山頂,完成祭祀後,人間享富貴。

那張紙貼了沒過幾日就被乞丐撕走用於廁紙,可內容傳播之廣,偏僻的鄉下村裏都知悉了。

縣衙上召開會議,王定遠知道這件事後,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言辭犀利道:“無稽之談!”

趙四海坐在上方,捏著新得來的綠茶享用,聞言慢悠悠地放下杯盞,和顏悅色道:“王大人別急,這是眾心所向,我也沒有法子啊。”

“作為一州知縣,怎能被妖言所蠱惑,”王定遠站起身,語氣有些焦急,“不行的,趙大人,我們得阻止這種傷天害理的祭祀!”

趙四海哐當砸了杯子,黑沈著臉色,憤然道:“我才是這揚州城真正的父母官,我都是為著百姓著想,要不這知縣位置你去坐罷!”

說完甩了一下袖子,轉過身不看堂下眾人。

王定遠一時被堵得語塞,他擡眼四處看了看其他人,俱是一副默認的姿態。

“趙大人,下官是不會妥協的。”良久他才吐露這麽句話,然後沒理會旁人,徑直往衙門外走。

他步行到家只有寥寥幾步路,可往日不曾出過汗,今日卻大汗淋漓,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堪堪到門前臺階就暈了過去。

老仆正在提著木制掃把在清理庭院中的落葉,不經意間地轉頭,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慌忙丟了掃帚,大步朝門口跑去。

“老爺,你怎麽了?”搖了搖人,王定遠不但沒醒,臉色卻突然發青,手更是冰涼得不似活人。

老仆頓時心驚膽戰,跪到地面匍匐下身子,將王定遠背起來就步履蹣跚地往屋裏去。

他將人放到床上,只能自己去叫郎中,因為這個家裏只有他一個仆人。

郎中在他的帶領下進到裏屋,只看一眼,就迅速掏出銀針封住王定遠的心脈。

“大人這是中毒了。”

“那——可有——”

“我看看,”郎中閉著眼睛感受指下脈搏的浮動,“這毒毒性兇猛,直接要了他半條命。”

他放開手,拿出醫藥箱中的筆墨寫了張方子:“按照上面寫的去抓藥,煎服,一日三次,一次一碗。這樣也只能保住大人半條性命,毒是解不了了,浸入骨髓了。”

老仆接過單子,哽咽道:“那些卑鄙小人,怎能如此狠心腸。”

郎中認識王定遠,當下也只能嘆氣:“沒有法子了。”

“我知道,”老仆塞給他診金,“辛苦。”

他送走人後,親自去抓了藥回來煎熬,完了倒在一個陶碗裏,小心端著進了屋。

王定遠已然醒來,靠坐在床頭正在發呆,他對自己的身體再清楚不過,看見老仆進來,也沒說什麽就接過了藥湯。

中藥尚還冒著熱氣,握在手中有點發燙,但是這樣的疼痛卻叫王定遠有點依戀。

適才郎中的話他聽到了一些,但是他像是不願接受一般緊緊閉著雙眼,好似這樣,就可以當作大夢一場,醒來時身子還是康健的。

“主子,藥涼了。”老仆輕聲提示。

“嗯。”王定遠擡碗一飲而盡。

之後的幾日裏,王定遠一直沒有踏出房間半步,天氣炎熱,也會讓老仆緊閉窗子,像是懼怕那明亮的日光。

老仆的兒媳前不久剛生下了個胖頭小子,他心裏對孫子想念得緊,可也不敢松懈下來回家。

兒子從信裏得知他的情況,於是就帶著妻子和小孩一起從鄉下趕到城裏看他,順便讓他抱抱孫子。

一家幾口人聚在庭院裏的一個涼亭裏有說有笑,王定遠蒙頭睡在床上,像是沒有察覺。

“餵,你們幹嘛?”

“住手,快住手!”

安靜的庭院突然闖進了一夥人,正是揚州捕快。

他們二話不說,直奔著老仆的孫子而去,粗魯地搶過來就要離開。

老仆兒子率先反應過來,緊緊抱住捕快的手臂,說什麽也不放手,對方不耐煩,其餘漢子直接抓住人一通猛揍。

妻子見狀,撲倒在丈夫身上想要替他擋下攻擊,捕快絲毫不手軟地擡腳。

“住手!”

王定遠喘著粗氣來到涼亭,遠遠地就呵斥了一聲。

他靠近抱孩子的捕快,伸手就要去夠,對方閃身躲開。

“給我孩子。”王定遠沈著嗓音道。

“別為難小的了,大人,我們不過是聽從知縣的命令罷了。”那個捕快面對縣丞還算尊敬。

“砰——”

王定遠拿過石桌上的瓷杯砸向地面,然後拾起其中很是尖銳的碎片指著自己脖子。

“回去告訴趙四海,帶走這個孩子,那今日,我便血濺揚州城!”

捕快見那碎片劃上脖子,血絲立馬冒出來,怕事情鬧大,於是將孩子遞了回去。

這些人敗興而歸,老仆立馬上前奪過碎片,泣聲道:“老爺,趕緊放下。”

王定遠順從地放下碎片,沒看那孩子一眼,轉身又將自己關起來。

老仆讓兒子帶著他們回鄉下去,自己則堅定了要用一輩子去報答,報答王定遠今日的壯舉。

前面就是趙四海的住宅了,老仆從回憶裏脫離出來,快步跟上主子。

他要陪王定遠走完剩下的荊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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