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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須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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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須真人

孫氏吃喝都在東廂房,累了就趴在姜月時的床邊,任憑定安侯和姜文州怎麽勸都沒用。

那些心滿意足的“豺狼”抱著心愛的骨頭離開了,侯府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連風吹過檐隅的呼呼聲都可以聽見。

孫氏睡著了,房間裏的下人暫時沒在。

“嗬嗯——”

床上的人被五花大綁住,露出的手腕、腳踝沒一處好肉,皆是可怖的淤青。繩子並不緊,全是床上的人不受控制地掙紮導致留下的。

倘若他們不這樣做,小小的姜月時會在人稍不留神時跳進庭院中的池塘,或者一次一次的咬自己的手背。

孫氏本就淺眠,聽著這聲,慌忙擡頭看去,這一看,讓她差點驚得暈厥過去。

床上的人除了剛才那一聲嚶嚀,便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胸膛更是沒有起伏,面容像摸了鉛粉般煞白。

“侯爺——嗚”孫氏右手捂住嘴,直挺著脖子後退,眼淚無聲掉落,泣聲喊道,“月月!”

定安侯疾奔而來,哐當地踹開門,走到夫人身旁,將她遞給緊後趕來的姜文州,才來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觸碰姜月時脖子脈搏。

冰涼的肌膚下只傳來了寂靜,再無鮮活跳躍的響動。

他一下癱坐在地上,因為太過於震驚,渾身僵硬,臉上甚至有種木掉的感覺。

姜文州見狀,和母親依偎著靠坐下,一時間,屋裏誰也沒說話。

恍惚中,他們呆滯的目光映襯著個灰色影子,那個影子似乎一下就到了床邊,風馳電掣間,定安侯擒住那人的手腕往後一甩,對方竟巋然不動。

“你誰?!”定安侯雖然不能撬動其人分毫,卻也不會放他靠近女兒一步。

“撫須真人是也,”趙子恩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藥丸,“再晚一步,令嫒可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定安侯短短一息之間根本來不及考慮,只是放開這個道士的手腕,見他給女兒餵了進去。

趙子恩退開身子,雲淡風輕地說:“你再摸摸她的脈搏。”

不用這穿著破爛的道士說話,因為大家已經看見了姜月時微微起伏的胸膛。

定安侯和夫人對視一眼,都瞧見了對方眼底強壓著的淚水,然後面對著趙子恩撲通跪下。

“仙人救了我小女,我們感恩至極,適才的失禮還望您不要往心裏去,不管您想要怎樣的答禮,我們都盡數於你。”

趙子恩被這架勢嚇了一跳,言辭有點緊張:“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禮,快快請起。”

地上跪著的二人未動,於是趙子恩只能說:"那顆藥丸只能暫時護住她的心脈,若想保住性命,需得隨我上山修養。"

定安侯擡頭恭敬地問:“何時歸?”

“無定數。”

這意味著他們可能幾年見不到女兒,也有可能是幾十年或者一輩子。

孫氏接受不了,身子搖搖欲墜。

“待她身子穩定些,我會讓她下山探望你們,夫人不必太過傷懷。”趙子恩只能稍加寬慰。

“只要她還活著就好。”

定安侯用肩膀穩穩支撐著夫人,低頭和她說了這麽一句,將她冰冷的手牽到自己膝上與其十指相扣。

……

鳴翠山,碧泉自石縫裏流淌而過,鳥群倏地驚飛。

姜月時提著一壺剛從集市上打來的酒,晃悠悠的走向不遠處的小木屋。

“老頭兒,不來我就自個兒喝了啊。”她頭先探進去,見裏面沒人,於是轉身坐在木板上一副馬上要將酒喝空的架勢。

小木屋被四根粗壯但是短小的柱子支撐著,離地面有點距離,姜月時喜歡坐在前端擺腿。

“咻——”

風吹動姜月時的衣角,一看懷裏哪還有什麽酒。

一直待在樹上的撫須真人搶到酒後,旋身飛到屋頂上,急不可耐的猛灌幾口。

“哎呀,唯有這酒可解我心中苦悶。”他喟嘆了一聲。

姜月時笑了一聲:“苦悶?你身上日漸增長的肥肉嗎?”

“唉你說你這孩子,為師如此俊美,身材也是上乘好吧。”

撫須真人仰躺在屋頂上,用只手半支撐著腦袋,眼睛看向浩渺的藍空裏。

他總是穿著一身破爛的灰色長袍,白發披散著,有的打了結,鼻子下留著兩股長長的胡須,咋一看上去當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可開口說的話氣勢長虹。

“江湖之大,大到可以包羅萬象,容納海川;江湖之小,小到容不下一屍一骨,一念一間。”

撫須真人仰頭飲盡辣嗓子的燒酒,將酒壇子放下,右手攜著勁風一揮指向了東方:“那裏,是人人膜拜的京城,也是你的家,而京城的那邊又是怎樣的江湖?”

姜月時剛過及笄之年,從上山到如今,基本在侯府和鳴翠山之間來往。

她對老頭兒口中的江湖很憧憬。

今日的撫須真人不太像平常,他一直舉著手向東方,突然意有所指說:“平伯侯有個優秀的兒子。”

說完這句姜月時不懂的“迷語”,他縱身一躍下了屋頂,穩穩落於地面,不牽動一絲塵土。

“你不是一直向往江湖嗎,那大理寺裏的少卿大人身邊有很多趣事兒,跟著他,你能窺見真正的江湖。”

撫須真人伸手想摸姜月時的頭頂,被人躲開了,尷尬地改用拍肩膀。

“意思是我可以下山了?”他的不肖徒弟斜睨著他說。

“是的,”撫須真人退後幾步,擡手召喚出一把通身發著白光的劍,劍鞘上刻著繁覆的古老紋路,劍柄用暖綠的玉石制作,在陽光下折射出流光。

“這把白熾劍是為師送你的一點心意,當你能真正禦劍和它心意融合,會有想不到的驚喜。”

姜月時接過劍,目光一直沒移開,臉上的喜歡藏都藏不住,還年少青澀得很。

……

“小姐回來了!”

“快去通知侯爺和夫人!”

姜月時剛到侯府,就被大家圍住了,熱熱鬧鬧地說個不停。

孫氏正在東廂房閑坐,聽到下人通傳,急忙放下手裏的刺繡,直接提著裙擺跑了幾步。

見到女兒眼眶立馬紅了,頗有點急促地上來捉住姜月時的手。

“月月回來啦,回來就好——嗯——”

話沒說清楚,倒像是激動過頭不知如何訴說。

姜月時知道母親性格,她抱住孫氏,二人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良久她拍了拍母親的背,才放開人,看著她說:“爹爹上朝還沒回來?”

“照理說往日必定下朝歸來了,”孫氏用帕子捂了捂眼睛,才繼續說,“怕是有事耽擱了。”

說完她牽住女兒的手,低頭看著摩挲了一下,才帶著人往正房去。

“張管家,讓廚房準備飯,都做些小姐愛吃的雞菌、鴨脖。”

“欸,我都記得,這就下去吩咐下人。”張管家也算是看著姜月時長大了,心裏對她也疼愛的緊。

他面上慈祥的轉過身,正想往廚房去,遠遠瞧見定安侯朝這裏來,後面還跟著個面白無須的太監。

“夫人,侯爺回府了。”他開口叫住要進屋的孫氏。

定安侯走到夫人身旁,對著姜月時點了點頭,卻沒說一句話。

宅裏一群人撲通跪在地上,公公展開手中拿著的聖旨,面無表情的宣讀,尖細的嗓音在院裏響起。

“定安侯這麽多年為著這大興王朝可謂是鞠躬盡瘁,小女姜月時更是自小聰慧,朕覺得與平伯侯的兒子兼大理寺少卿沈子歸很是般配,特許喜結良緣,擇日完婚。欽此——”

滿院子裏的人都沒說話,定安侯恐怕早已料到此事,他面上雖然恭恭敬敬的,內心卻焦灼一片。

他本想給女兒物色個好人家,或者是姜月時中意的,好彌補這些年當爹未盡的職責。但是元豐帝近來越加獨斷專橫了,眼裏容不得沙子,更不允許有人違逆自己的命令。

早朝一個都察院的監察禦史因為上書參了皇上,說他近日不理朝政,太過寵信宦官,甚至將批紅權給太監,是國家之不幸,是君主之責。

此話在宮殿響徹沒幾秒,這個官員就被抓入刑部大牢,經歷挑筋刮骨之苦活生生給痛死了。

“定安侯,接旨吧。”已經不耐煩的公公朝前遞了遞聖旨。

姜月時跪在父親後面,不引人註意地扯了扯他的衣裾,定安侯直起上半身,擡手接過聖旨。

眼睛恨不得看天上去的公公一離開,定安侯起了身,面色愧疚地朝女兒說:“爹爹什麽都為你做不了。”

孫氏委屈地靠上丈夫的肩膀,聽到此話用帕子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哭出聲讓女兒更加煩躁。

姜月時卻內心詫異,怎麽她前腳剛到侯府,後腳聖旨就到了,但現在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

她笑了下,安慰父母:“如今聖命難為,我自前去,父親母親不必擔心,畢竟我師從扶須真人,那家人為難不了我。”

然而這一句安慰作用甚微,反倒讓定安侯和夫人越發愧疚。

迄今為止,大多時候,她都待在山上,與父親母親聚少離多。

定安侯和夫人多年來一直耿耿於懷,認為沒盡到自己的責任,讓女兒吃了很多苦。

姜月時從來沒把這件事情放心上,但沒想到當年的事對父親母親影響這麽大。

她不擅長安慰人,嘴裏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話,這種場面當真把她為難住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緋紅窄袖圓領袍、頭戴呂金虎紋冠的男子踱步進了庭院。

“少爺。”張管家走了過去,躬身接過姜文州手中的劍。

“文州,快過來。”定安侯見著人揮了揮手。

姜月時飄忽著眼神,小聲地說:“兄長。”

姜文州沒著急說話,抱著手臂圍著小妹轉了一圈,才神情嫌棄道:“你這麻桿身材硬是一點沒變。”

姜月時不滿地努了努嘴,卻不敢頂撞上去。

“大名鼎鼎的沈大人要娶一個侯府傻千金這事兒在坊間傳得紛紛揚揚,要我說,”姜文州背著手彎腰低頭看小妹哂笑,“是那小子的福氣。”

“哥——”姜月時感動地喊出聲,沒想到毒舌老兄站在自己這一邊。

“打住,我只是看不順眼那家夥。”姜文州直起身,一臉幸災樂禍。

姜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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