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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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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

時年冬,大雨雪,民多凍死,十餘郡,人相食。

這是武帝時期雪災的記載。

京都的雪已經下了十多天了,那日過後宋婉也沒有再出門,每天拿著書打發時間。除了宋暖暖死活不肯交代那人是誰還鬧著要出門外,府裏也算一片祥和。

雪稍稍停了,宋婉放下手裏的史書,披上大氅,準備去院子裏透透氣。

落光了葉子的槐樹光禿禿的立在那兒,枝上只有積雪,院子裏沒有一點鳥雀蹤跡。

宋婉立在門廊前,外面的淒風苦雨半分都沾染不到侯府。

宋婉盯著槐樹,恍然間餘光瞥見了一個紅色的身影落在了院墻後的屋頂上。

宋婉剛想叫侍衛,眼睛一眨,那個人影卻又消失了。

“你看見了嗎?”宋婉盯著那處問勾月。

勾月順著宋婉的眼神看過去,什麽也沒有發現:“小姐,勾月什麽都沒看見。”

宋婉還是覺得不對勁:“那可能是我眼睛花了吧。”

勾月:“小姐想來是繡嫁衣太傷神。”

倒也沒有,嫁衣都是丫鬟們繡的,她也只繡了個腰帶。

外面實在冷,她待了會就回屋了,回去前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屋頂。

她還是感覺有人在那,便吩咐勾月讓侍衛警醒些,不要讓人混進來。

夜來幽夢。

宋婉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昏暗的枯樹林裏,夕陽詭異的散發出冰冷的光芒。宋婉感覺自己像是清醒著又像是在做夢,她捏了自己手臂內側的軟肉一把。

嘶,好痛。

沒醒。

宋婉試探性的來回走了幾步,沒有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

隨機選了個方向前進,對此地一無所知的宋婉提心吊膽,腳步放的極輕。

走了約莫一炷香後,她看著有些眼熟的地方,心一沈,丟了朵珠花在地上。

然後宋婉換了個方向,卻再次回到原地,不信邪的又掉頭換了個方向。

過了沒有多久,筋疲力盡宋婉看見了地上的那朵珠花,她把地上的珠花撿起來,拍拍灰塵,又插到頭發裏。

找了個樹根靠著坐下後,恐懼感後知後覺的蔓延上來,宋婉摸索到一根最尖銳的發簪,握在手裏。

是夢的話拜托快點醒吧,宋婉默默地祈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婉覺得一股涼氣順著脊背冒上來,三番兩次回頭卻什麽都沒有,她不敢繼續坐著,扶著樹根想站起來。

看著粗糙的樹幹確傳來冰涼光滑的觸感。

糟糕!

身體的本能快於她的思考,宋婉猛地往前跑去。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大地的顫動,宋婉回頭看去,只見她剛剛靠著休息的那棵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比樹還高還粗的黑色大蛇。

大蛇尖頭雙尾,腹生兩翼,宋婉一個怔楞,那大蛇便瞬間飛到她前方,她和大蛇猩紅的雙眼四目相對,幾乎能感受到它冰冷的呼吸,大蛇張著大嘴朝她腦袋落下來。

死亡逼近,宋婉心一橫,往大蛇肚子底下一撲,在順勢一滾,從翅膀根邊上鉆出來,拼命的往樹木濃密處跑。

幾個呼吸間,大蛇就反應過來。

宋婉頓覺雙腳僵住,失去控制,整個人反應不及摔在地上。

宋婉無暇顧及身上的各處擦傷,努力活動雙腿,卻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蛇的嘴向她咬下來。

宋婉閉上眼睛,希望它一口就把她咬死。

下一秒,腥臭的液體澆了她一臉。短短幾天,宋婉就再次感受到了一臉血的滋味。

宋婉睜開眼,一柄劍帶著餘威沒入大蛇兩眼之間。

那把劍一瞬間就吸引了宋婉的註意力,銀色的劍身爬滿特殊的金色紋路,寒光熠熠,金色的劍柄綴著一枚玉石劍穗,真是一把漂亮又威風的劍。

順著劍來的方向望去。

一個身著紅色錦衣的男人從半空中悠悠落地,行動間衣袂無風自動,袖擺暗紋浮動。

紅衣人落地,宋婉終於看見他的面容,極其俊朗的面孔卻長了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一身少年意氣。

他一擡手,插在大蛇頭上的劍就飛回他手中,劍身依舊幹凈如新,未沾染半點血跡。料理完這些,還有人轉頭看向宋婉。

宋婉意識到自己還在地上坐著,馬上爬起來,掏出手絹快速把臉上的血清理了一下。

“多謝恩公相救。”

聲音幹澀,語調微顫,宋婉情緒一般不上臉,此時她表情看起來還算冷靜,一顆心仍然吊著,害怕的勁兒還沒過去。

“無妨,舉手之勞。”

那人隨口道,盯著她,似乎是在想怎麽處理她。

宋婉剛想說話,那人突然擡手五指輕輕攏了一下,那幾根手指仿佛帶著不可違逆的力量,兩人身處的地方毫無預兆的炸開。

宋婉帶著滿頭大汗從夢中驚醒,心底止不住的害怕。

她大口的喘著氣,還好只是一場夢。

她推開被子,準備下床喝點水,掀開床幔,卻對上一雙桃花眼。

積蓄了一晚上的害怕的情緒在此刻達到了高峰,宋婉驚叫出聲。

只是剛發出第一道音節,嘴就被人捂住了。

宋婉再也憋不住,眼睛裏蓄滿了眼淚,眼淚順著臉落在了紅衣人的手上。

紅衣人看著她浸濕的雙眸示意她噤聲,宋婉點頭,那人便慢慢松開了手。

宋婉攥著被子縮在床角,逼著自己把眼淚收回去,等著紅衣人開口。

“在下劍宗施乘雲。”

“宋、宋婉。”宋婉強撐著報上名字。劍宗?劍宗是什麽地方?

然後兩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施乘雲瞧著她緊張害怕又強裝鎮定的模樣,驚覺她和修真界女修不同,她只是一個柔弱的深閨女子。

明明在蜃的夢魘中,他沒察覺到什麽不同。

施乘雲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

沈吟片刻,宋婉試探道:“恩公救命之恩,若有需要,宋婉必全力配合。”

宋婉聲音還有些顫抖,施乘雲看著她如水下黑珠的眼睛,鬼使神差道:“我受重傷,需要地方修整幾日,宋小姐可能行個方便?”

一點都不方便,院子裏丫鬟仆人來來往往,難保不發現什麽蛛絲馬跡,這風險也太大了!

“當然。”

宋婉回答。

“後院有一棟藏書小樓,平日無人打擾,可供恩公使用。”

宋婉燈籠都沒敢打,帶著施乘雲過去。

去藏書小樓需經過一道垂花墻,樹枝高墻掩映,若在夏天還算熱鬧,冬天便無人問津了。加之她和她院裏的丫鬟住在西廂房,若是被發現了,也能狡辯一番。

走出了門,宋婉才發現守夜的兩個丫鬟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這兩人?”

施乘雲明白她意思:“放心,只是昏過去了。”

藏書小樓年年都會修葺,因此只是落了些灰,宋婉帶他上了二樓的小房間。

雖是小房間,但室內也一應俱全,打掃幹凈,只為供主子們偶爾過來做預備。

施乘雲打開窗戶,四處觀察。小樓三層,高低合適,位置也巧妙,不錯。

月色明亮,宋婉借著月色觀察。

施乘雲沒有否認救命之恩這句話,那麽夢裏的事情確實是真的發生了,長得好看還會法術,難道是妖怪?

施乘雲既然救了她,就代表他暫時沒有殺她的想法,只要她聽話。好在從他的種種表現看,他不像是會刻意為難她的樣子。

將施乘雲安置好之後,宋婉又返回她房間拿了點心、狐皮大氅和兩套衣物,那兩套衣服是越劍蘭做了打算送給宋司的,只是後來越劍蘭知道宋司縱容宋暖暖欺負宋婉後,這兩套衣服從此就壓了箱底。宋婉想了想還是把狐皮大氅放下了,萬一這人是個狐貍精呢。

宋婉拿的東西多,走的也慢,一路上恨不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宋婉到了小樓,只敲了敲房門,將東西放下就走了。

施乘雲開門出來只看見了宋婉的背影消失在下樓梯拐角處。

宋婉邊走邊想,小樓沒有炭火,他該不會凍死吧。

直到第二天,宋婉對於小樓藏了一個法力高強的妖怪這件事都沒什麽真實感。

勾月看著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的宋婉,打趣道:“小姐這是做美夢了,還在回想呢?”

宋婉耷拉著頭:“哪有美夢,只做了個噩夢。”

勾月:“什麽噩夢?”

宋婉哪裏能說,敷衍了句:“夢到被綁架,然後流落街頭,被人追殺。”

勾月:“夢都是反的,小姐寬心啦。”

宋婉笑了:“我要是說做的美夢,你是不是會說肯定會成真?”

勾月:“小姐取笑我。”

宋婉想起昨晚的動靜,心中一動,試探道:“昨個夜裏好像有貍貓叫,你可聽見了?”

勾月:“奴婢夜裏睡得沈了,沒聽見。”

看來是施乘雲施了什麽法術。

臘月二十六,皇後攜各位夫人貴女前往大慈悲寺為百姓祈福。

按例來說,這種事輪不到宋婉,畢竟她只是一個庶女,可偏偏宋暖暖出了事,宋淺還小身子骨又弱,這個苦差事便落在了宋婉頭上。

為什麽說是苦差事呢,因為大慈悲寺在山上,除了皇後公主可以乘轎而上,剩下的夫人小姐都必須步行,雪多路滑,年年都有摔傷的。

諸位夫人小姐都垂首站在華英殿前,皇後身著鳳袍站在殿前臺階上,表情肅穆,正訴說著民生多艱。

無論心裏是否在抱怨天冷或是事多,各位嬌生慣養的夫人小姐都表情沈重慈悲。

在皇後舉酒祭天後,宋婉終於可以出宮坐上馬車,捂住手爐了。行走著卻又下起了小雪,路上人煙稀少,冷冷清清,積雪就算清理過也有厚厚一層。

馬車在山腳停了下來,宋婉落後一步跟著羅氏,羅氏因為宋暖暖心裏氣不順,也沒給宋婉好臉色,極其冷淡的叫她跟上。

臺階上的雪已經被僧人掃過,還是薄薄鋪了一層,勾月撐著傘,雪花還是飄到了宋婉臉上。宋婉一邊放空著自己一邊往上走,走了沒幾步就有一個扭了腳的,不知是不是真的扭到還是想躲懶,由著婢女扶到馬車上去了。

羅氏到底是上年紀了在走了大半後,要歇息,打發宋婉自己走,宋婉也無心應付她,行禮後自己先行走了。到了寺廟便有僧侶引著貴女們去偏殿聽經祈願,宋婉到的早,還沒到誦經的時間,便先在廊下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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