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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芙蓉泣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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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芙蓉泣露(上)

“死者就是在這間房裏死的?”

趙希明跟在這位年輕人的身後,心裏叫苦不疊,他最開始還對人家萬分不屑,直到與他同行的人拿出一塊嶺南節度使府的腰牌來。他才知道自己狗眼不識泰山,錯認了貴人。

講話的這位,名叫陸懷遠,年紀不大,長得不錯,沒有官職。另一位,則叫溫容,年紀不大,是個刑部的京官,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爹溫長寧,是嶺南節度使。

趙希明臉上帶著奉承的笑容:“是的,死者名為毛樂聖,是來嶺南參加解試的貢生。”

不就是陪少爺玩嗎?他可以的!

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下房,屋內的程設都是非常簡單,又小又擠,一眼就能看完。

陸懷遠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死者是怎麽死的?”

一人自趙希明身後越眾而出:“回大人,死者毛樂聖,男性,永安十一年生人,二十四歲,嶺南曲縣人,今日早晨卯時三刻被店小二發現的,初步判斷是縊死,兇器是死者的腰帶。”

“初步判斷?”

“具體情況還得仵作驗過才知道。”

“那其他幾起案子呢?”

“從六月十七至今,一共有四起。六月十七在西十四坊甲七號發生了第一起案子,死者夏同光,男性,永安元年生人,三十五歲,嶺南香鎮縣人,做布料生意,家中有一妻兩妾一兒一女,兩年前舉家遷至嶺南,六月十七日午時三刻,在洗臉盆中淹死,六月十七日申時許被家中丫鬟發現的。

“六月廿七,東七坊丁九號,死者一姚華茂,男性,永安十三年生人,二十二歲,嶺南本地商賈姚政宇的兒子,六月廿七酉時死亡,乃自己用簪子穿百會穴而死。死者二春桃,女,永定三年生人,十五歲,籍貫不祥,是姚華茂侍妾,被姚華茂刺爛面頰後穿心而死。兩人在六月廿八卯時被府內灑掃丫鬟發現。

“六月卅日,南三坊庚一號,死者盧經義,男性,永安八年生人,二十七歲,喪妻,無子無女,嶺南本地人,做小本生意,六月卅日未時屏氣而死,七月初二鄰居聞到臭味,方才被發現。”

那人接著補充:“前三起案子,四名死者,除了這名叫春桃的女子以外都是男性,雖然死得很奇怪,但仵作查驗之後確認,確實都是自盡而亡。”

溫容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陸懷遠:“那確實很古怪,除此之外,死者有什麽交集嗎?”

陸懷遠緩緩在房間內繞行,地面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很小。

“確實是有……但下官覺得關聯性不大……”

“怎麽說?”

“除去女性死者外,男性死者都曾去過芙蓉館嫖妓,都點的同一個姑娘。”

“那這分明是很有關聯啊,為何說關聯性不大?”

“因為那姑娘長得漂亮又便宜啊,好多人都點過的。”

“嗯……這……問過話了嗎?”

“問過了,一問三不知。”

陸懷遠撩起衣擺攏好袖子,蹲下來摸了摸地面,手指上沾了灰,似乎還有什麽黑色的小顆粒,他將黑色顆粒碾碎,有油脂從中流出,還有一點幽微的香味,似乎是某種植物種子。

溫容走上前來,戳了他一下:“看出什麽來了?”

陸懷遠看向溫容:“地板上有一些植物種子,不知道是什麽。”

溫容也蹲下來,和他一起蹲成了兩朵蘑菇,小聲問到:“是妖怪嗎?”

“這我不知道啊,得先見了人才行。”

溫容:“那走一趟吧。”

·

芙蓉館在城西,不富貴,甚至還很樸素,但是占地極大,在外面就能聽見裏頭的弦歌聲,據說晝夜不輟。

兩個侍女翩然而出,將陸溫二人引進芙蓉館中。館內可謂是別有洞天,帷幔懸掛在房梁上,飄搖地垂落,中間搭了個戲臺子。臺上一個清倌猶抱琵琶半遮面,發髻上別了一朵木芙蓉,信手撥了兩下弦子,眼波流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今日可以接客的清倌的花牌掛在臺子兩側的兩個木架子上,扣著的是名花有主,還掛著的是待君采擷。

兩人一進門,溫容就感覺到了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他們……陸懷遠的身上。

陸懷遠穿了件絳紫色的廣袖衫,一身雞零狗碎的佩飾,搖著一把寫著“倚花傍月”四個字的折扇,以他的容貌,實在不像是來尋歡作樂的,像砸場子的。

溫容譏諷到:“陸公子當真是風姿綽約,艷壓群芳。”

陸懷遠:“那是自然。”

溫容:“那你給我露一手?”

陸懷遠聳聳肩:“行啊。”

·

“葉媽媽,”陸懷遠叫住忙前忙後的老鴇,“我的一個朋友喝多了酒,和別人打了一架,想問問您這位公子的姓名,我們想當面道歉。”

老鴇聞言轉身,見是一個格外俊俏的公子哥叫住了她,立刻喜笑顏開:“當然可以,他長什麽樣子啦?”

“嗐,”陸懷遠摸摸後腦勺,“您瞧我這記性,喝了酒,記不太清了,好像和我差不多高……嘴角有一道疤。”

老鴇說:“您說他呀,這人叫袁和頌,好像不是本地的,又窮又怪,不常來,還特別摳,一壺酒也不肯多買,還每次來都點同一個姑娘。”

陸懷遠明知故問:“哪個姑娘?”

“還能是誰,就最便宜的那個拒霜。”老鴇一跟漂亮小哥說話就找不著北,全然沒註意自己在被套話,說完,又做起生意來,“我瞧著公子面生,是外地來的吧?要不要給你介紹幾個姑娘,我們這兒啊,漂亮的不少,牡丹,紅蓮……”

陸懷遠連忙打斷她報花名:“我點拒霜姑娘就好。”

老鴇的笑容瞬間煙消雲散,將拒霜剛掛起來的花牌一扣,對陸懷遠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真晦氣,白瞎了一張好臉。”

拒霜一身疲態地躺在貴妃塌上抽著旱煙,忽然又聽見敲門聲,她手一頓,不由自主地開始厭煩。磨蹭了好一陣,這才開了門。

結果看見個長得比她還俏的公子哥。

門外正是陸懷遠。

拒霜楞住了,幾年前她也曾經是館裏的頭牌,紅極一時,只是年華易逝朱顏易老,人有茶還涼呢,何況是青樓裏老去的姑娘呢。她如今年紀大了,也越來越便宜,接的都是老窮醜的客人,也只有袁和頌這麽一個常客長得還行,對她也還算不錯。

拒霜不敢信,便問:“公子是不是走錯了?”

“你是拒霜姑娘嗎?”陸懷遠問,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接著說,“那就沒錯了。

拒霜一側身,將陸懷遠讓了進來,順帶關上了門。

“拒霜姑娘,”陸懷遠抓住拒霜解他腰帶的手,“你認識袁和頌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然有男人在女人房裏問別的男人。

拒霜興致缺缺地抽出了手,又躺回貴妃榻上抽起旱煙,她用煙桿撥弄了兩下塌邊小幾上擺的阿芙蓉花,懨懨地說:“認識,怎麽不認識——他是我的常客,不過也不常來,一個月也就來那麽幾次。”

花瓶中的阿芙蓉隨著她的撥弄輕輕晃動著。

陸懷遠問:“你還記得他第一次是什麽時候來的嗎?”

“第一次?誰記得那個啊?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不過他也算得上專情,我以前做頭牌的時候他點我,如今我落魄了,他也不去找那些年輕漂亮的。”拒霜突然一笑,“不過他技術不行,在床上就是廢物。還不如那個曲縣鄉下來的窮書生。”

陸懷遠眼皮一跳:“曲縣?那個書生叫什麽名字?”

拒霜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記不清了……好像姓毛,叫樂什麽……”

陸懷遠問:“毛樂聖?”

“對,是他。”

“那你還記得夏同光、姚華茂和盧經義嗎?”

“夏同光……盧經義……”拒霜這回冥思苦想了好一陣,“不記得了,我每天接那麽多客,醜老窮的我一概記不得——不過姚華茂我記得,姚家大少爺,那天他做東請客,有個小姑娘來葵水去不了了,我去充數。席間有個小姑娘毛手毛腳地弄得他不高興了,還動手打人。最後那麽多人,還不是留了我——公子,其實奴家很不錯,要不試試?”

陸懷遠:“還是算了。”

“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拒霜長嘆一聲,別過臉去看窗外,外面太陽已經落了,屋內黑了下來,陸懷遠從懷中摸出了一張銀票壓在花瓶下。

“公子,”拒霜突然開口,陸懷遠擡起頭,見她仍看向窗外,不疾不徐道,“您是不是來查案的?”

“怎麽會呢,我就是隨便問問啊。我白身一條,無業游民。”

陸懷遠走出門外,見溫容門神一樣地靠在門口,不免笑起來:“你這是做什麽?擔心我的清白被玷汙?”

溫容翻了個白眼:“我是擔心據霜被你玷汙——回去了,聽說府衙有情況。”

·

府衙外。

一個差遣好言相勸:“……夏夫人,請您諒解,我們真的不能讓你進去。”

“為什麽不能讓我進去,”一個女人嘶啞地說,她聲音不小,還帶著哭腔,“文顯死了,我連問都不能問麽?”

差遣無奈:“這不合章程,等到查到了兇手,我們自然會第一時間告知您的。”

他的同伴焦頭爛額地一擡頭,猝不及防跟陸懷遠看了個對眼,急切道:“陸公子!溫大人!”

說話的那位話音戛然而止,連忙跟著行禮。

陸懷遠走上前去,問:“這怎麽回事?”

女人聞聲也轉過頭了,陸懷遠這才看清了她的臉。一雙眼睛紅腫著,臉上帶著淚痕,雖素著一張臉,卻仍是美麗動人,像一朵含露的花。她湊上前來,伸手抓住了陸懷遠的外衣,陸懷遠聞見,她的衣襟上有一股香味。

“這是夏同光的夫人,”差遣對著溫容低聲囁嚅著,“硬說要把事問個清楚,大人……”

“大人,民女賤名拂霖,”拂霖搶過話頭,垂弦欲泣,“我只想問問我家老爺是被何人所害,求大人告訴我。”

說著就要跪,差遣們連忙去扶她:“夏夫人,別這樣,您先起來……”

拂霖被人半扶半拉起來,嘴唇嗡動,還沒等她說出什麽來,就白眼一翻,“嘎嘣”一下,暈過去了。

差遣們手忙腳亂地扶住她,又無助地看向溫容:“溫大人,這……現在怎麽辦?”

溫容說:“還能怎麽辦,找個房間,請個大夫來看看。”

說完,他又扭頭看向陸懷遠,揶揄到:“你說兩句話她就暈了。陸懷遠,你該不會是蒙汗藥精吧?”

陸懷遠:“陸某當之有愧。”

溫容笑了一下,表情又嚴肅起來:“夏同光都死了有半個月了,她怎麽才來鬧?”

差遣回答:“可不是嘛……估計是聽見什麽風聲了吧,溫大人在京城裏的民生還是挺大的……”

溫容扶額:“唉唉……你可真會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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