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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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2001年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似乎昨天才看到電視上播出北京申奧成功，中國加入WTO的新聞，一眨眼，2002年到來了。
“我兩歲了。”
2002年，樂樂兩歲了。她開口說話晚，一歲的時候，還不會喊爸爸媽媽，也不愛出聲，摔倒了，就坐在地上，小聲地嗚嗚。
方晴和江錚帶著她看了好幾個專家，都說她發育沒問題，建議家長耐心引導。外婆和小姨安慰他們，說和平巷哪個院子哪戶人家的孫子兩歲多才開口說話，長大後在電視臺做主持人。
那時候，方晴和江錚都做好最壞的打算，樂樂要是不會說話，他們一家子就去學手語，總之不能讓孩子沒法兒跟人交流。
幸福往往來得出其不意。
2.15.，江錚年滿三十。這一天，夫妻倆都沒有去店裏，一覺睡到自然醒。方晴下廚，煮了一碗長壽面，她和樂樂吃小籠包子。
樂樂從生下來吃奶就沒讓他們操過心，後來給她加輔食，一小碗輔食都不夠吃她吃，他們不敢多餵，每次餵完輔食，都要一個人跟樂樂說話轉移她的註意力，另一個把碗拿走，不能讓她看著，不然嘴一癟，一顆一顆金豆子往外掉。她不哭出聲，就默默流淚。方晴和江錚誰都硬不起心腸。
樂樂吃了四個小籠包、半個雞蛋和一碗豆漿，飯後還要喝奶，方晴不能讓她吃了。
“樂樂是不是還想吃？”
樂樂的大眼睛乖乖地看著她。
方晴已經習慣了，還是差點心頭一軟：“樂樂你說‘想吃’，媽媽可以再給你一個小包子你不說話，媽媽就當你吃飽了，就不吃了。”
樂樂眨眨眼，看看媽媽，知道媽媽不會遷就她，又看看爸爸。江錚埋頭吃面，他是扛不住女兒的眼神攻擊的。
方晴心裏嘆口氣：“樂樂不說話，就是吃飽了的意思。媽媽抱你下去玩吧。”
樂樂沒吃到最後一個小籠包，嘟嘟嘴，也不哭鬧。方晴把她放到沙發上，她就乖乖坐著，一會兒玩玩具，一會兒翻繪本。
下午，江錚帶著樂樂去附近的公園玩。方晴開車去拿定好的蛋糕，再去華味閣拿訂好的菜。
2001年，對於方晴來說，一個最大的變化是她學會了開車，拿到了駕照。家裏那輛二手面包車還在，01年年底，他們又買了一輛小車。方晴人生第一次自己開車上高速，從三江開到了省城，又從省城開回來。
晚上，家裏布置上彩燈，蛋糕放在中間，方晴點上蠟燭，關掉客廳大燈。
“樂樂，跟媽媽一起唱《生日快樂歌》，祝爸爸生日快樂。”
方晴唱歌，樂樂長大嘴笑，貼著江錚的胳膊，很依賴的樣子。
“她什麽都知道，怎麽就是不說話呢。”
江錚把樂樂抱進懷裏，溫柔地說：“樂樂還小，我們不著急。”
江錚許好了願，吹滅蠟燭。
“爸爸。”
那一瞬間，夫妻倆都楞住了。這一聲“爸爸”字正腔圓，嗓音亮，不似嬰兒牙牙學語。
江錚一下把樂樂舉起來，放在大腿上：“樂樂，再說一聲，我是誰？”
樂樂以為江錚跟她玩游戲，哈哈地笑，樂完了之後，才又喊了一聲：“爸爸。”
“樂樂，叫媽媽。”
“媽媽。”
樂樂叫上爸爸媽媽，方晴和江錚長舒一口氣，以為說話這事兒就此順利了，但樂樂除了叫爸爸媽媽，再就是學會叫李姐，阿姨，別的話不說。方晴觀察久了發現樂樂所處的環境不需要她開口說話，就能得到她想要的。
方晴跟李姐商量好，一定要樂樂說出她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才進行下一步，要創造出讓她說話的環境。
試了大半年，樂樂總算是知道想要什麽，就要開口說。
不過，她還是跟同齡的孩子不一樣，多數時候不愛說話。江錚勸方晴一步一步來，別把自己和樂樂都逼得太緊了。
“樂樂生出來的時候就不愛哭，這孩子可能生性就不愛說話。”
樂樂坐在江錚懷裏玩小汽車，聽到“樂樂”兩個，擡起頭，“我不哭。”
孩子的童言童語總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歡樂，方晴和江錚都樂了。
2002年的元旦是樂樂的生日，江錚給她買了小蛋糕。樂樂恍惚記得江錚過生日，以為蛋糕是爸爸媽媽吃的，把蛋糕推到江錚面前。
“這是樂樂的蛋糕，今天是樂樂的生日，樂樂兩歲了。”
樂樂目不轉睛地看著蛋糕，奶聲奶氣說：“我兩歲了。”
大概是蛋糕好吃，這句話也記得特別清楚。方晴帶她去店裏玩，她認真地跟宋彩說：“我兩歲了。”
江錚和小張出去辦事，回來的時候路過商貿城，來店裏轉轉，樂樂也跟小張說：“我兩歲了。”
方晴哭笑不得：“都是你，她今天見誰都說她兩歲了。”
江錚抱起樂樂，說：“大家都知道了，樂樂不用說了。”
“祖祖？”
“祖祖、姨婆、姨公、大姨、倩倩姐姐、舅舅、舅媽、宣宣哥哥、大姑姑、小姑姑和小叔叔都知道了。”
樂樂摳著手指，又想了想：“糕糕？”
不能以為孩子小，什麽都不懂就欺騙孩子，江錚說：“蛋糕還沒給他們吃，等會兒爸爸送過去，好嗎？”
樂樂這下高興了。
小小的一個人兒，想這麽多，方晴覺得好玩：“都沒白疼你，還記著要給長輩買蛋糕。”
又對江錚說：“我跟你一起下去，樓下面包店買兩個蛋糕，你給趙麗送去，和平巷那邊，我去送。”
方晴一手推著嬰兒車，一手提著蛋糕，走到院子門口，李婷已經站在那兒了。
“我的寶兒，過來冷不冷啊，姨婆抱抱。”
樂樂響亮地一聲：“姨婆。”
“哎，乖乖乖。”李婷抱著樂樂，看著方晴說，“我早就說不用愁，我們樂樂怎麽可能不會說話。”
進到正房，屋裏開了暖空調，外婆把樂樂的棉襖脫下來，樂樂身上輕了，在屋裏到處跑。方晴把她抓住，拎給外婆。外婆很有耐心地剝橘子，餵給樂樂。
“誰要買房？”方晴問。茶幾上和沙發上都攤著樓盤宣傳單。
李婷說：“我，給你哥買。”
方晴笑瞇瞇的：“是誰去年說的，絕不可能給你們買房。”
“......是我說的，怎麽了？”李婷拍方晴一下，自己忍不住笑了。
“卓勝這些年在海上掙的錢，我一分都沒用，都給他存著買房用的。他是瀟灑了，說不要那些錢，都給我們，我和他爸還能真要？他沒房子，結了婚，難道真住到小任家去？他是厚臉皮，我和你小姨夫還要臉呢。”
方晴嘿嘿地笑，小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去年過年鬧得那麽不愉快，發了狠話不會承認他們結婚，也不會拿錢出來買房子，大過年的把吳卓勝趕出去。過了一年，小姨和小姨夫就什麽都接受了。
2001年的春節是方晴在外婆家度過的最鬧心的一個春節。吳卓勝帶著女朋友任清回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任清和前夫生的兒子任宣，7歲。
任清比吳卓勝大七歲，又帶著一個上小學的孩子，吳卓勝說他們準備結婚了，李婷當時就暈過去了。
幾乎整個春節假期李婷都是躺在床上的，吳卓勝不解帶地照顧她，但李婷不跟他說一句話。那些天，小姨夫眉頭就沒有松下來過，問吳卓勝就一句話：“真要結婚？”
“嗯。”吳卓勝點頭。
小姨夫默默地抽煙，一言不發。小臥室裏時不時傳來李婷的哭聲。
任清也是三江市人，老家在下面一個縣城，她把任宣放回老家，自己又回到三江，和吳卓勝一起照顧李婷。
任清是個溫婉的女人，她不像三江姑娘那般直爽潑辣，身上倒是有一股江南水鄉的溫柔。雖說比吳卓勝大七歲，她看不出老相，倒是吳卓勝一年到頭在海上飄著，黑成碳，乍一看比任清還大幾歲。
竈上坐著一鍋中藥，任清拿了本書坐在廚房門口守著，小臥室裏又傳出李婷和吳卓勝爭執的聲音，盡管他們壓低了聲音，還是隱約能聽見兩邊劍拔弩張。
方晴看著都尷尬，和方雨商量，帶著任清出去走一走。
三人一時都沒說話，走到附近廣場，任清忽然開口：“我和卓勝認識六年了，第一次見面，我還懷著我兒子。”
任清的前夫和吳卓勝是同事，當年在同一艘油輪上。吳卓勝上油輪的第一年，沒能回家過年，下了船，同事請他去家裏吃飯，還讓他在家裏住了幾天。就這樣，任清和吳卓勝認識了。
“我前夫......他有病。他見不得我跟別人說話，明明都是他自己帶回來的同事。等這些同事一走，他就會打我。”
“什麽東西啊！”方晴最聽不得這種事，“那不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任清苦笑：“比安嘉和好點。”
任清懷孕九個月，前夫又動手了，她受不了了，沖出家門，正好撞見了吳卓勝。吳卓勝看她下身流血了，趕緊送她去醫院，當天晚上，任清生下了兒子。
有了兒子，前夫跪著對任清保證不會再動手。任清相信了，這個承諾有效期只有短短一年，之後前夫又故態覆萌。任清本想著忍下去，忍到兒子長大，她就離婚。有一年，前夫下船回來過年，又動手，被來送年禮的吳卓勝看到了，吳卓勝把前夫狠狠揍了一頓。
任清還記得當時的畫面：“卓勝特別生氣地跟我吼‘你要是再忍下去，你被打死也活該’。一下把我吼醒了，我要是死了，我爸媽，我兒子怎麽辦？”
任清很艱難地離了婚，吳卓勝幫忙打通公司關系，把前夫安排到貨輪上。之後，任清在碼頭附近開了家面館，她的手藝不錯，價格實惠，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這幾年，有別的男人在追求她，她也試過接受別人，但是，他們都不是吳卓勝。
2000年年底，吳卓勝下船，他在船上生了一場大病，人瘦得不成樣子。任清打聽到他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每天照顧他。兩個人終於走到一起。
任清說：“我打算回三江開面館，在外面久了，還是回家好。”
01年春節假期結束後，吳卓勝回船上，這是他出海的最後一年。任清在市中心盤下一間門面，開起了面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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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似乎昨天才看到電視上播出北京申奧成功，中國加入WTO的新聞，一眨眼，2002年到來了。
“我兩歲了。”
2002年，樂樂兩歲了。她開口說話晚，一歲的時候，還不會喊爸爸媽媽，也不愛出聲，摔倒了，就坐在地上，小聲地嗚嗚。
方晴和江錚帶著她看了好幾個專家，都說她發育沒問題，建議家長耐心引導。外婆和小姨安慰他們，說和平巷哪個院子哪戶人家的孫子兩歲多才開口說話，長大後在電視臺做主持人。
那時候，方晴和江錚都做好最壞的打算，樂樂要是不會說話，他們一家子就去學手語，總之不能讓孩子沒法兒跟人交流。
幸福往往來得出其不意。
2.15.，江錚年滿三十。這一天，夫妻倆都沒有去店裏，一覺睡到自然醒。方晴下廚，煮了一碗長壽面，她和樂樂吃小籠包子。
樂樂從生下來吃奶就沒讓他們操過心，後來給她加輔食，一小碗輔食都不夠吃她吃，他們不敢多餵，每次餵完輔食，都要一個人跟樂樂說話轉移她的註意力，另一個把碗拿走，不能讓她看著，不然嘴一癟，一顆一顆金豆子往外掉。她不哭出聲，就默默流淚。方晴和江錚誰都硬不起心腸。
樂樂吃了四個小籠包、半個雞蛋和一碗豆漿，飯後還要喝奶，方晴不能讓她吃了。
“樂樂是不是還想吃？”
樂樂的大眼睛乖乖地看著她。
方晴已經習慣了，還是差點心頭一軟：“樂樂你說‘想吃’，媽媽可以再給你一個小包子你不說話，媽媽就當你吃飽了，就不吃了。”
樂樂眨眨眼，看看媽媽，知道媽媽不會遷就她，又看看爸爸。江錚埋頭吃面，他是扛不住女兒的眼神攻擊的。
方晴心裏嘆口氣：“樂樂不說話，就是吃飽了的意思。媽媽抱你下去玩吧。”
樂樂沒吃到最後一個小籠包，嘟嘟嘴，也不哭鬧。方晴把她放到沙發上，她就乖乖坐著，一會兒玩玩具，一會兒翻繪本。
下午，江錚帶著樂樂去附近的公園玩。方晴開車去拿定好的蛋糕，再去華味閣拿訂好的菜。
2001年，對於方晴來說，一個最大的變化是她學會了開車，拿到了駕照。家裏那輛二手面包車還在，01年年底，他們又買了一輛小車。方晴人生第一次自己開車上高速，從三江開到了省城，又從省城開回來。
晚上，家裏布置上彩燈，蛋糕放在中間，方晴點上蠟燭，關掉客廳大燈。
“樂樂，跟媽媽一起唱《生日快樂歌》，祝爸爸生日快樂。”
方晴唱歌，樂樂長大嘴笑，貼著江錚的胳膊，很依賴的樣子。
“她什麽都知道，怎麽就是不說話呢。”
江錚把樂樂抱進懷裏，溫柔地說：“樂樂還小，我們不著急。”
江錚許好了願，吹滅蠟燭。
“爸爸。”
那一瞬間，夫妻倆都楞住了。這一聲“爸爸”字正腔圓，嗓音亮，不似嬰兒牙牙學語。
江錚一下把樂樂舉起來，放在大腿上：“樂樂，再說一聲，我是誰？”
樂樂以為江錚跟她玩游戲，哈哈地笑，樂完了之後，才又喊了一聲：“爸爸。”
“樂樂，叫媽媽。”
“媽媽。”
樂樂叫上爸爸媽媽，方晴和江錚長舒一口氣，以為說話這事兒就此順利了，但樂樂除了叫爸爸媽媽，再就是學會叫李姐，阿姨，別的話不說。方晴觀察久了發現樂樂所處的環境不需要她開口說話，就能得到她想要的。
方晴跟李姐商量好，一定要樂樂說出她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才進行下一步，要創造出讓她說話的環境。
試了大半年，樂樂總算是知道想要什麽，就要開口說。
不過，她還是跟同齡的孩子不一樣，多數時候不愛說話。江錚勸方晴一步一步來，別把自己和樂樂都逼得太緊了。
“樂樂生出來的時候就不愛哭，這孩子可能生性就不愛說話。”
樂樂坐在江錚懷裏玩小汽車，聽到“樂樂”兩個，擡起頭，“我不哭。”
孩子的童言童語總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歡樂，方晴和江錚都樂了。
2002年的元旦是樂樂的生日，江錚給她買了小蛋糕。樂樂恍惚記得江錚過生日，以為蛋糕是爸爸媽媽吃的，把蛋糕推到江錚面前。
“這是樂樂的蛋糕，今天是樂樂的生日，樂樂兩歲了。”
樂樂目不轉睛地看著蛋糕，奶聲奶氣說：“我兩歲了。”
大概是蛋糕好吃，這句話也記得特別清楚。方晴帶她去店裏玩，她認真地跟宋彩說：“我兩歲了。”
江錚和小張出去辦事，回來的時候路過商貿城，來店裏轉轉，樂樂也跟小張說：“我兩歲了。”
方晴哭笑不得：“都是你，她今天見誰都說她兩歲了。”
江錚抱起樂樂，說：“大家都知道了，樂樂不用說了。”
“祖祖？”
“祖祖、姨婆、姨公、大姨、倩倩姐姐、舅舅、舅媽、宣宣哥哥、大姑姑、小姑姑和小叔叔都知道了。”
樂樂摳著手指，又想了想：“糕糕？”
不能以為孩子小，什麽都不懂就欺騙孩子，江錚說：“蛋糕還沒給他們吃，等會兒爸爸送過去，好嗎？”
樂樂這下高興了。
小小的一個人兒，想這麽多，方晴覺得好玩：“都沒白疼你，還記著要給長輩買蛋糕。”
又對江錚說：“我跟你一起下去，樓下面包店買兩個蛋糕，你給趙麗送去，和平巷那邊，我去送。”
方晴一手推著嬰兒車，一手提著蛋糕，走到院子門口，李婷已經站在那兒了。
“我的寶兒，過來冷不冷啊，姨婆抱抱。”
樂樂響亮地一聲：“姨婆。”
“哎，乖乖乖。”李婷抱著樂樂，看著方晴說，“我早就說不用愁，我們樂樂怎麽可能不會說話。”
進到正房，屋裏開了暖空調，外婆把樂樂的棉襖脫下來，樂樂身上輕了，在屋裏到處跑。方晴把她抓住，拎給外婆。外婆很有耐心地剝橘子，餵給樂樂。
“誰要買房？”方晴問。茶幾上和沙發上都攤著樓盤宣傳單。
李婷說：“我，給你哥買。”
方晴笑瞇瞇的：“是誰去年說的，絕不可能給你們買房。”
“......是我說的，怎麽了？”李婷拍方晴一下，自己忍不住笑了。
“卓勝這些年在海上掙的錢，我一分都沒用，都給他存著買房用的。他是瀟灑了，說不要那些錢，都給我們，我和他爸還能真要？他沒房子，結了婚，難道真住到小任家去？他是厚臉皮，我和你小姨夫還要臉呢。”
方晴嘿嘿地笑，小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去年過年鬧得那麽不愉快，發了狠話不會承認他們結婚，也不會拿錢出來買房子，大過年的把吳卓勝趕出去。過了一年，小姨和小姨夫就什麽都接受了。
2001年的春節是方晴在外婆家度過的最鬧心的一個春節。吳卓勝帶著女朋友任清回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任清和前夫生的兒子任宣，7歲。
任清比吳卓勝大七歲，又帶著一個上小學的孩子，吳卓勝說他們準備結婚了，李婷當時就暈過去了。
幾乎整個春節假期李婷都是躺在床上的，吳卓勝不解帶地照顧她，但李婷不跟他說一句話。那些天，小姨夫眉頭就沒有松下來過，問吳卓勝就一句話：“真要結婚？”
“嗯。”吳卓勝點頭。
小姨夫默默地抽煙，一言不發。小臥室裏時不時傳來李婷的哭聲。
任清也是三江市人，老家在下面一個縣城，她把任宣放回老家，自己又回到三江，和吳卓勝一起照顧李婷。
任清是個溫婉的女人，她不像三江姑娘那般直爽潑辣，身上倒是有一股江南水鄉的溫柔。雖說比吳卓勝大七歲，她看不出老相，倒是吳卓勝一年到頭在海上飄著，黑成碳，乍一看比任清還大幾歲。
竈上坐著一鍋中藥，任清拿了本書坐在廚房門口守著，小臥室裏又傳出李婷和吳卓勝爭執的聲音，盡管他們壓低了聲音，還是隱約能聽見兩邊劍拔弩張。
方晴看著都尷尬，和方雨商量，帶著任清出去走一走。
三人一時都沒說話，走到附近廣場，任清忽然開口：“我和卓勝認識六年了，第一次見面，我還懷著我兒子。”
任清的前夫和吳卓勝是同事，當年在同一艘油輪上。吳卓勝上油輪的第一年，沒能回家過年，下了船，同事請他去家裏吃飯，還讓他在家裏住了幾天。就這樣，任清和吳卓勝認識了。
“我前夫......他有病。他見不得我跟別人說話，明明都是他自己帶回來的同事。等這些同事一走，他就會打我。”
“什麽東西啊！”方晴最聽不得這種事，“那不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任清苦笑：“比安嘉和好點。”
任清懷孕九個月，前夫又動手了，她受不了了，沖出家門，正好撞見了吳卓勝。吳卓勝看她下身流血了，趕緊送她去醫院，當天晚上，任清生下了兒子。
有了兒子，前夫跪著對任清保證不會再動手。任清相信了，這個承諾有效期只有短短一年，之後前夫又故態覆萌。任清本想著忍下去，忍到兒子長大，她就離婚。有一年，前夫下船回來過年，又動手，被來送年禮的吳卓勝看到了，吳卓勝把前夫狠狠揍了一頓。
任清還記得當時的畫面：“卓勝特別生氣地跟我吼‘你要是再忍下去，你被打死也活該’。一下把我吼醒了，我要是死了，我爸媽，我兒子怎麽辦？”
任清很艱難地離了婚，吳卓勝幫忙打通公司關系，把前夫安排到貨輪上。之後，任清在碼頭附近開了家面館，她的手藝不錯，價格實惠，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這幾年，有別的男人在追求她，她也試過接受別人，但是，他們都不是吳卓勝。
2000年年底，吳卓勝下船，他在船上生了一場大病，人瘦得不成樣子。任清打聽到他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每天照顧他。兩個人終於走到一起。
任清說：“我打算回三江開面館，在外面久了，還是回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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