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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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愛國被警察叔叔帶走後，幾個關鍵部門領導也陸續被帶走。這在酒廠引發了一場大震動。
以往上下班的班車上，工人們談天論地，從家裏孩子不聽話到歐美□□勢，聊什麽的都有。現在，工人們只要聚在一起，就是談酒廠的未來，大家都憂心忡忡。
在本地人心中，酒廠是三江市的定海神針，只要本地人還愛喝酒，這個廠子就不可能倒。因為效益一直好，酒廠的福利待遇也好，引來的羨慕嫉妒多，在酒廠出事的時候，看笑話的自然就格外多。
江錚送完最後一班車，停好車，走進司機室。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開貨車的張哥中氣十足地說：“他要不是我妹夫，我打得他連他媽都認不出來。我們酒廠再不行，也輪不到他一個做罐頭的笑話。”
張哥的臉掛了彩，嘴角破了，顴骨青了一片，脖子上還有抓痕。看上去是兩敗俱傷。
張哥身邊圍了一圈人，七嘴八舌，潘子難得沒來湊熱鬧，縮在角落裏，閉著眼睛假寐。江錚踢了他一腳，潘子睜開眼，還沒說話，先嘆一口氣。
“你也跟妹夫打架了？”
潘子苦笑：“我倒是想有妹夫，我家四個兄弟。小娟有個妹妹，要是跟小娟結了婚，才有妹妹。”
這話裏話外的哀怨，婚事談得不順？
“昨天不是去老丈人家了嗎？”江錚說。
潘子大倒苦水：“就是去了才心煩。小娟她爸媽本來就不怎麽看得上我，也就是看我是酒廠正式職工，工作穩定。李愛國這狗日的把酒廠禍害了，她爸媽覺得酒廠也不穩定了，我說不定啥時候就下崗了。昨天去談結婚，我一提，她爸媽就說‘今天不談這個’，我臉皮再厚也不能抓著她爸媽硬說吧。”
潘子長得不醜，胖胖圓圓的，一笑跟彌勒佛似的，但是他沒有一份好工作讓老丈人和丈母娘從心底誇他這樣的長相是有福氣。
“小娟說了，她爸媽一天不點頭，她就不可能跟我結婚。錚哥，你是過來人，你和嫂子幫我勸勸小娟。”
江錚一口回絕：“婚姻大事，旁人怎麽勸？你還是用心討好丈母娘和老丈人吧。”
潘子苦著一張臉哀嚎，有人進門找江錚：“江師傅，黃主任找你。”
黃主任叫黃興榮，原先是財務主管，李愛國被帶走後，廠長火速把他提到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大家都在猜黃興榮很可能要做下一任廠長。
江錚知道黃興榮野心不止於此。現任廠長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在位七年，酒廠沒有變動。黃興榮不一樣，他有意改革，除掉酒廠現存的諸多問題。也許到時候，他大權在握，就不是黃廠長，是黃總了。
黃興榮欣賞江錚，一直覺得江錚做一個班車司機太屈才，他也沒有從江錚身上看到安於在酒廠一輩子開班車的趨勢。他之前半開玩笑地提過要江錚來辦公室，江錚婉拒了。
“這次你不能再拒絕了吧。實話跟你說吧，李愛國不可能再回到酒廠了，就算他最後僥幸沒有進去，酒廠也不會接納他了，跟著他的那些人只要查明同流合汙，都是要被清理的。”扳倒李愛國等人，黃興榮是主力軍，他當然不會容忍李愛國的舊勢力，他要培養自己的人。
江錚本就不想卷入酒廠權力鬥爭，只是扳倒李愛國。在他看來，黃興榮、李愛國，有什麽不同？
“我高中畢業就參軍了，沒學歷，沒文化，黃主任你太看得起我了。”
黃興榮佯裝不悅，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他，說：“開車是輕松，就一早一晚累點，中間躺著睡大覺都沒人管，但是工資也低啊。你還當你是單身漢啊，你一個人掙點小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都結婚了，有家庭了，不為老婆孩子想想？”
他當然有考慮，但是他的考慮不會拿出來到處說。江錚笑了笑，沒言語。
黃興榮見他笑了，以為是江錚不好意思了，會不好意思就會動搖，黃興榮添把火：“你結婚的時候我還去了，你老婆是個美人。老哥我也不跟你見外，說句實話，美人是要呵護的，人家跟了你，你好意思讓她跟著你吃苦嗎？”
黃興榮跟江錚談了換部門升職的待遇，最起碼一個月能拿到500，這個數在沿海一帶不算什麽，但在三江市，不低了。
江錚還是沒立刻答應，黃興榮自覺已經夠意思了，也不再多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江錚能猜到黃興榮笑容裏的意思，大概是認為他在待價而沽。江錚並不在意這些想法，他當初進酒廠，就想好了事情辦完後離開酒廠。
酒廠是國企，最大的優勢是穩定，離開酒廠，能不能掙到錢另說，穩定要先沒有了，不知道方晴怎麽想。
賣了四天包子，方晴還在努力適應早起和高峰期的忙碌。要說起來，第二天才是最難熬的，第一天留下的全身酸痛還沒消退，她的胳膊酸痛得擡不起來。
圓姐見她就笑：“吃早飯了嗎？手能擡起不？我餵你吧。”
圓姐和馬哥都讓她回去休息一天，方晴沒回去。
其實那天早上鬧鐘響了，她就沒起來，裝作沒聽到，江錚跟哄小孩似的把她哄起來的，她撐著一口氣在做包子。要是回去休息了，這口氣就散了，之後她會一直休息下去。第二天越是難過，她能頂過去，她的信心和動力就越足。
方晴的小籠包一炮打響，來嘗小籠包的人多了，要求她做包子的速度比前一天要更快。也許是她心無旁騖，沒空想東想西，一心撲在包子上，那半天還真讓她撐過去了。
少言寡語的馬哥難得主動開口：“小方。”他豎起大拇指。
下了一個多小時的雨，雨一停，立刻出大太陽，地上的積水蒸發，又悶又熱，包子鋪的悶熱程度加倍。
方晴待到十一點過，走了，比前幾天早走一個小時。她有正經理由，下午要去酒廠接江錚下班。
這不是她第一次接江錚下班，沒結婚前也接過一次，但是這一次意義非凡，他們要去看新房子。
方晴走到院子門口，捏了捏臉，控制住臉上的笑——自從新房子的鑰匙拿到手，她總是在笑。
外婆在廚房煮面，看到方晴回來了，說：“趕緊洗手，中午吃面。”
桌上擺著一盆炒好的臊子，五花肉切成小丁，白豆幹、木耳切碎，幹香菇泡發後切碎，再加上切碎的榨菜，一起炒香，加水沒過食材煮半個小時，煮到有些黏糊了起鍋。
除了小籠包，外婆做的臊子也是方晴的心頭愛。她七八歲時就能吃四五碗臊子面。頭天吃不完的臊子，第二天加在蛋炒飯裏，更香。
這臊子的香味實在太勾人了，方晴沒忍住偷吃一口，外婆端著面進屋，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
“馬上就吃飯了，還偷吃。”
外公從大臥室出來：“讓她吃吧，她在家還能吃幾回。”
方晴和外婆齊齊望過去。
“......”外公咳咳兩聲，“我去倒杯酒。”
外婆斜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中午喝什麽酒，少喝點，只能倒半杯。”
自從方晴跟家裏人說了分到了新房子，外婆的情緒就陰晴不定。方晴知道外婆舍不得她，所以都順著外婆。
她向外婆暗示他們一年半載不會搬走：“我們要裝修，選家電，選家具，事情多著呢。聽說新房子裝修完還要放幾個月，有的要放一年，不然有那個什麽甲醛，對身體特別不好。”
外婆撇撇嘴：“還以為馬上不用伺候你了。還要在我家住啊，我做的飯還沒有吃厭吧。”她板著臉說，但眼裏是藏都藏不住的開心。
方晴睡了一會兒，三點鐘出門，轉了兩趟公交車到了酒廠。
自從下崗了，她就沒啥心思打扮自己了。今天特意好好收拾了一下，穿了一條藍色連衣裙，去年買的，只穿過兩回，看著還跟新的一樣，腳上是一雙白色高跟鞋。
方晴在酒廠門口的保安處登記，保安給司機室打了電話。她等了一會兒，江錚小跑著出來了。
保安跟江錚招了招手：“江哥，好福氣啊，嫂子還來接你下班。”
都說江錚的老婆漂亮，還真是，漂亮得像舊年歷上的女郎。
江錚牽著方晴的手往裏走：“累了吧。”
方晴在外人面前端得住，對著江錚還端什麽，微微擡起一只腳：“我是穿著這個，一路站過來的。”
江錚左右一看，小聲說：“在廠裏，不好背你。”
她也就是撒撒嬌，沒想讓他背，他居然耳朵都紅了。方晴忍住笑，睜大了眼睛瞪他：“誰要你背了。”
她這一眼風情萬種，江錚的耳朵的燒是退不下去了。
江錚給方晴找了一間不用的會議室休息，方晴心頭火急火燎地想看新房子。江錚想著帶她去吃火鍋，但方晴的心思全在房子上了，於是，他們找了一家砂鍋館子吃了兩份砂鍋，快速解決晚餐。
酒廠新建好的四棟宿舍樓在酒廠後門附近。江錚借了一輛自行車載著方晴過去。車剛停下，方晴迫不及待地跳下來。
“你們廠一年盈利不少吧，修得跟小區一樣。”
新建的四棟房子被設計成一個小區，不僅有大門，到時候還會有保安站崗，裏面還帶了一個小花園。目前這花園還不能被稱為花園，只栽了兩棵黃角樹，連一棵草都還沒種上。
方晴看著就是喜歡，跟江錚說：“以後我們吃完飯，還能下樓散散步。”
巴掌大的地方幾步都走完了。江錚往前指了指：“走吧，樹後面就是三棟。”
這四棟房子一樣高，都是八層，沒有修電梯。方晴和江錚的房子在三棟二單元303，是一套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
他們上到二樓，從樓上下來一對老夫妻，大爺身上穿著藍色的工人制服，看樣子也是下班來看新房子的。
老夫妻見了江錚，臉上有些不自然，大爺拉出一記笑，跟江錚打招呼：“來看房子啊。”
江錚禮貌地點了點頭，讓開空間讓老兩口先走：“劉師傅、王阿姨小心臺階。”
劉師傅......方晴覺得好像聽過這個人，但她不確定，因為江錚很少會在家談起酒廠的事。
第一次開自己家房門要交給方晴來做，她的手有些抖，對了兩次，鑰匙才對上鎖眼。
這房子是清水房，四面都是灰撲撲的，真是家徒四壁。不過，方晴喜歡得不行，踏在水泥地上，都感覺不真實。
她拉著江錚，開始給房子布局。這裏放電視，這裏放沙發，那個角落放一個三角櫃，不要水晶燈，萬一掉下來怎麽辦，而且難打理，也不能隨便安裝一根燈管，太簡陋。
“啊啊，主臥還有一個小陽臺，我太喜歡了，以後要在這裏擺一個躺椅，你說好不好？”
“好。”
“我們在主臥鋪地毯好不好？”
“好。”
看她這麽快樂，江錚哪兒還有不答應的。
這時有人敲門，是潘子和小娟。
方晴跟小娟見過兩次，說不上熟，不過小娟是個自來熟，立馬挽住她的胳膊，姐長姐短的叫。
方晴問：“你們也來看房子？”
小娟沖潘子癟嘴：“潘子才幾年工齡，是幫他師傅看的。”
江錚說：“周師傅兩口子又上牌桌了？”
潘子伸出三根手指：“已經鏖戰三個晚上了。”
方晴咂舌，這是多愛打麻將，連房子都無所謂。
江錚和潘子聊天，方晴就履行女主人的職責，帶著小娟參觀——雖然還沒有什麽好參觀的。
小娟也是想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看別人的房子流口水，“這房子越看越好。還是江景房呢。”
“哪兒有江景？”
小娟指給她看，方晴虛著眼睛，遠遠地看到一點長江。
“還真是！能看到長江。”
“姐，真羨慕你，錚哥真能幹。這次酒廠的事，錚哥又立功。”
方晴楞了楞：“什麽立功？”
“潘子跟我說......”小娟這會兒察覺出不對勁了，她在美發店工作，察言觀色是本能了，看出方晴不知情，趕緊轉移話題。
看完房子，潘子提議去吃燒烤，方晴心不在焉。江錚以為她是累了，下了車，他牽方晴的手，方晴躲開，他終於察覺到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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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地人心中，酒廠是三江市的定海神針，只要本地人還愛喝酒，這個廠子就不可能倒。因為效益一直好，酒廠的福利待遇也好，引來的羨慕嫉妒多，在酒廠出事的時候，看笑話的自然就格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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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哥的臉掛了彩，嘴角破了，顴骨青了一片，脖子上還有抓痕。看上去是兩敗俱傷。
張哥身邊圍了一圈人，七嘴八舌，潘子難得沒來湊熱鬧，縮在角落裏，閉著眼睛假寐。江錚踢了他一腳，潘子睜開眼，還沒說話，先嘆一口氣。
“你也跟妹夫打架了？”
潘子苦笑：“我倒是想有妹夫，我家四個兄弟。小娟有個妹妹，要是跟小娟結了婚，才有妹妹。”
這話裏話外的哀怨，婚事談得不順？
“昨天不是去老丈人家了嗎？”江錚說。
潘子大倒苦水：“就是去了才心煩。小娟她爸媽本來就不怎麽看得上我，也就是看我是酒廠正式職工，工作穩定。李愛國這狗日的把酒廠禍害了，她爸媽覺得酒廠也不穩定了，我說不定啥時候就下崗了。昨天去談結婚，我一提，她爸媽就說‘今天不談這個’，我臉皮再厚也不能抓著她爸媽硬說吧。”
潘子長得不醜，胖胖圓圓的，一笑跟彌勒佛似的，但是他沒有一份好工作讓老丈人和丈母娘從心底誇他這樣的長相是有福氣。
“小娟說了，她爸媽一天不點頭，她就不可能跟我結婚。錚哥，你是過來人，你和嫂子幫我勸勸小娟。”
江錚一口回絕：“婚姻大事，旁人怎麽勸？你還是用心討好丈母娘和老丈人吧。”
潘子苦著一張臉哀嚎，有人進門找江錚：“江師傅，黃主任找你。”
黃主任叫黃興榮，原先是財務主管，李愛國被帶走後，廠長火速把他提到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大家都在猜黃興榮很可能要做下一任廠長。
江錚知道黃興榮野心不止於此。現任廠長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在位七年，酒廠沒有變動。黃興榮不一樣，他有意改革，除掉酒廠現存的諸多問題。也許到時候，他大權在握，就不是黃廠長，是黃總了。
黃興榮欣賞江錚，一直覺得江錚做一個班車司機太屈才，他也沒有從江錚身上看到安於在酒廠一輩子開班車的趨勢。他之前半開玩笑地提過要江錚來辦公室，江錚婉拒了。
“這次你不能再拒絕了吧。實話跟你說吧，李愛國不可能再回到酒廠了，就算他最後僥幸沒有進去，酒廠也不會接納他了，跟著他的那些人只要查明同流合汙，都是要被清理的。”扳倒李愛國等人，黃興榮是主力軍，他當然不會容忍李愛國的舊勢力，他要培養自己的人。
江錚本就不想卷入酒廠權力鬥爭，只是扳倒李愛國。在他看來，黃興榮、李愛國，有什麽不同？
“我高中畢業就參軍了，沒學歷，沒文化，黃主任你太看得起我了。”
黃興榮佯裝不悅，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他，說：“開車是輕松，就一早一晚累點，中間躺著睡大覺都沒人管，但是工資也低啊。你還當你是單身漢啊，你一個人掙點小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都結婚了，有家庭了，不為老婆孩子想想？”
他當然有考慮，但是他的考慮不會拿出來到處說。江錚笑了笑，沒言語。
黃興榮見他笑了，以為是江錚不好意思了，會不好意思就會動搖，黃興榮添把火：“你結婚的時候我還去了，你老婆是個美人。老哥我也不跟你見外，說句實話，美人是要呵護的，人家跟了你，你好意思讓她跟著你吃苦嗎？”
黃興榮跟江錚談了換部門升職的待遇，最起碼一個月能拿到500，這個數在沿海一帶不算什麽，但在三江市，不低了。
江錚還是沒立刻答應，黃興榮自覺已經夠意思了，也不再多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江錚能猜到黃興榮笑容裏的意思，大概是認為他在待價而沽。江錚並不在意這些想法，他當初進酒廠，就想好了事情辦完後離開酒廠。
酒廠是國企，最大的優勢是穩定，離開酒廠，能不能掙到錢另說，穩定要先沒有了，不知道方晴怎麽想。
賣了四天包子，方晴還在努力適應早起和高峰期的忙碌。要說起來，第二天才是最難熬的，第一天留下的全身酸痛還沒消退，她的胳膊酸痛得擡不起來。
圓姐見她就笑：“吃早飯了嗎？手能擡起不？我餵你吧。”
圓姐和馬哥都讓她回去休息一天，方晴沒回去。
其實那天早上鬧鐘響了，她就沒起來，裝作沒聽到，江錚跟哄小孩似的把她哄起來的，她撐著一口氣在做包子。要是回去休息了，這口氣就散了，之後她會一直休息下去。第二天越是難過，她能頂過去，她的信心和動力就越足。
方晴的小籠包一炮打響，來嘗小籠包的人多了，要求她做包子的速度比前一天要更快。也許是她心無旁騖，沒空想東想西，一心撲在包子上，那半天還真讓她撐過去了。
少言寡語的馬哥難得主動開口：“小方。”他豎起大拇指。
下了一個多小時的雨，雨一停，立刻出大太陽，地上的積水蒸發，又悶又熱，包子鋪的悶熱程度加倍。
方晴待到十一點過，走了，比前幾天早走一個小時。她有正經理由，下午要去酒廠接江錚下班。
這不是她第一次接江錚下班，沒結婚前也接過一次，但是這一次意義非凡，他們要去看新房子。
方晴走到院子門口，捏了捏臉，控制住臉上的笑——自從新房子的鑰匙拿到手，她總是在笑。
外婆在廚房煮面，看到方晴回來了，說：“趕緊洗手，中午吃面。”
桌上擺著一盆炒好的臊子，五花肉切成小丁，白豆幹、木耳切碎，幹香菇泡發後切碎，再加上切碎的榨菜，一起炒香，加水沒過食材煮半個小時，煮到有些黏糊了起鍋。
除了小籠包，外婆做的臊子也是方晴的心頭愛。她七八歲時就能吃四五碗臊子面。頭天吃不完的臊子，第二天加在蛋炒飯裏，更香。
這臊子的香味實在太勾人了，方晴沒忍住偷吃一口，外婆端著面進屋，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
“馬上就吃飯了，還偷吃。”
外公從大臥室出來：“讓她吃吧，她在家還能吃幾回。”
方晴和外婆齊齊望過去。
“......”外公咳咳兩聲，“我去倒杯酒。”
外婆斜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中午喝什麽酒，少喝點，只能倒半杯。”
自從方晴跟家裏人說了分到了新房子，外婆的情緒就陰晴不定。方晴知道外婆舍不得她，所以都順著外婆。
她向外婆暗示他們一年半載不會搬走：“我們要裝修，選家電，選家具，事情多著呢。聽說新房子裝修完還要放幾個月，有的要放一年，不然有那個什麽甲醛，對身體特別不好。”
外婆撇撇嘴：“還以為馬上不用伺候你了。還要在我家住啊，我做的飯還沒有吃厭吧。”她板著臉說，但眼裏是藏都藏不住的開心。
方晴睡了一會兒，三點鐘出門，轉了兩趟公交車到了酒廠。
自從下崗了，她就沒啥心思打扮自己了。今天特意好好收拾了一下，穿了一條藍色連衣裙，去年買的，只穿過兩回，看著還跟新的一樣，腳上是一雙白色高跟鞋。
方晴在酒廠門口的保安處登記，保安給司機室打了電話。她等了一會兒，江錚小跑著出來了。
保安跟江錚招了招手：“江哥，好福氣啊，嫂子還來接你下班。”
都說江錚的老婆漂亮，還真是，漂亮得像舊年歷上的女郎。
江錚牽著方晴的手往裏走：“累了吧。”
方晴在外人面前端得住，對著江錚還端什麽，微微擡起一只腳：“我是穿著這個，一路站過來的。”
江錚左右一看，小聲說：“在廠裏，不好背你。”
她也就是撒撒嬌，沒想讓他背，他居然耳朵都紅了。方晴忍住笑，睜大了眼睛瞪他：“誰要你背了。”
她這一眼風情萬種，江錚的耳朵的燒是退不下去了。
江錚給方晴找了一間不用的會議室休息，方晴心頭火急火燎地想看新房子。江錚想著帶她去吃火鍋，但方晴的心思全在房子上了，於是，他們找了一家砂鍋館子吃了兩份砂鍋，快速解決晚餐。
酒廠新建好的四棟宿舍樓在酒廠後門附近。江錚借了一輛自行車載著方晴過去。車剛停下，方晴迫不及待地跳下來。
“你們廠一年盈利不少吧，修得跟小區一樣。”
新建的四棟房子被設計成一個小區，不僅有大門，到時候還會有保安站崗，裏面還帶了一個小花園。目前這花園還不能被稱為花園，只栽了兩棵黃角樹，連一棵草都還沒種上。
方晴看著就是喜歡，跟江錚說：“以後我們吃完飯，還能下樓散散步。”
巴掌大的地方幾步都走完了。江錚往前指了指：“走吧，樹後面就是三棟。”
這四棟房子一樣高，都是八層，沒有修電梯。方晴和江錚的房子在三棟二單元303，是一套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
他們上到二樓，從樓上下來一對老夫妻，大爺身上穿著藍色的工人制服，看樣子也是下班來看新房子的。
老夫妻見了江錚，臉上有些不自然，大爺拉出一記笑，跟江錚打招呼：“來看房子啊。”
江錚禮貌地點了點頭，讓開空間讓老兩口先走：“劉師傅、王阿姨小心臺階。”
劉師傅......方晴覺得好像聽過這個人，但她不確定，因為江錚很少會在家談起酒廠的事。
第一次開自己家房門要交給方晴來做，她的手有些抖，對了兩次，鑰匙才對上鎖眼。
這房子是清水房，四面都是灰撲撲的，真是家徒四壁。不過，方晴喜歡得不行，踏在水泥地上，都感覺不真實。
她拉著江錚，開始給房子布局。這裏放電視，這裏放沙發，那個角落放一個三角櫃，不要水晶燈，萬一掉下來怎麽辦，而且難打理，也不能隨便安裝一根燈管，太簡陋。
“啊啊，主臥還有一個小陽臺，我太喜歡了，以後要在這裏擺一個躺椅，你說好不好？”
“好。”
“我們在主臥鋪地毯好不好？”
“好。”
看她這麽快樂，江錚哪兒還有不答應的。
這時有人敲門，是潘子和小娟。
方晴跟小娟見過兩次，說不上熟，不過小娟是個自來熟，立馬挽住她的胳膊，姐長姐短的叫。
方晴問：“你們也來看房子？”
小娟沖潘子癟嘴：“潘子才幾年工齡，是幫他師傅看的。”
江錚說：“周師傅兩口子又上牌桌了？”
潘子伸出三根手指：“已經鏖戰三個晚上了。”
方晴咂舌，這是多愛打麻將，連房子都無所謂。
江錚和潘子聊天，方晴就履行女主人的職責，帶著小娟參觀——雖然還沒有什麽好參觀的。
小娟也是想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看別人的房子流口水，“這房子越看越好。還是江景房呢。”
“哪兒有江景？”
小娟指給她看，方晴虛著眼睛，遠遠地看到一點長江。
“還真是！能看到長江。”
“姐，真羨慕你，錚哥真能幹。這次酒廠的事，錚哥又立功。”
方晴楞了楞：“什麽立功？”
“潘子跟我說......”小娟這會兒察覺出不對勁了，她在美發店工作，察言觀色是本能了，看出方晴不知情，趕緊轉移話題。
看完房子，潘子提議去吃燒烤，方晴心不在焉。江錚以為她是累了，下了車，他牽方晴的手，方晴躲開，他終於察覺到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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