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有多可惡，本來就不對他的感情以及這個人抱任何的期待，她有什麽好糾結的呢？

恍惚之中，丹珠似乎意識到了一件事，自己，好像對葉瑾也不是全然無心的。

至少知道五色草的事情後，她的難過是無法自欺欺人的。

懷著這樣難過的心情，丹珠回到了景陽苑，剛進了門，鴻錦就迎面上前，著急地對她說道：“丹姐姐，你可算出現了，少爺回來一直找不見你，正要命人出去尋你呢。”

現在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丹珠心裏也形容不出個滋味，點了點頭，便按著鴻錦說的直接去了書房見葉瑾。

還沒靠近那邊，葉瑾就從書房裏出來了，看到她，臉上顯然掛上了一抹不悅，“怎麽一個人偷偷出去了？”

丹珠安靜地看了他一會，抿了抿唇，別開視線道：“你的人不是在暗中跟著我麽？”

她也不明說什麽，但她知道，葉瑾的手下一定會將過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葉瑾沒有馬上出聲，而是蹙著眉安靜地看著她，仿佛在思量她此時的情緒。

良久，他終於開口，徐徐地說道：“上官靜兒說的那些，並不完全是真的。”

丹珠頓了下，隨即搖頭道：“我不關心。”

葉瑾呼吸滯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拉她，卻被她異常靈活地閃開了，他的手就停在半空中，定在不動了。

丹珠暗暗握緊垂在身側的拳，冷聲道：“就算她說的不全是真的，但五色草是你給她的吧？……為了治療她的心疾？”

葉瑾頓了下，平靜地說道：“是，的確是我給的，那是為了履行我對她的承諾。”

156 自找罪受

丹珠不想聽說他和那些紅顏知己的事情，扭頭就想離開這裏。

葉瑾從後面抓住她的手臂，又把人給拖了回來，“你去哪？”

“去哪都跟你沒關系。”丹珠想也不想地抽回自己的手，臉偏向另外一邊不去看他。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不對勁，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心口徒然升起的煩躁，讓她急需找一個發洩口。

葉瑾重新拉住她的手，斂著眉沈默地打量她半響，最後篤定地下結論：“你就是生氣了。”

丹珠冷笑一聲，“我能氣什麽，東西是你的，你愛誰給誰，與我無關。”

她這左一句和他沒關系，有一句跟她沒關系的，葉瑾聽得面色一沈，語氣也跟著重了起來，“臉都氣紅了，還說沒生氣。”

丹珠被氣到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差點沒蹦起來，扭過頭直視他的眼睛，“我是心煩你那些鶯鶯燕燕，一個一個地接著找上門！之前是上官憐兒，接著是張思思，現在又來個上官靜兒……你還真厲害，還玩起姐妹花來了！”

葉瑾似乎楞了一下，盯著她斟酌了半會，然後道：“她們找你，你大可以置之不理。”

“那你的意思，是我自己送上門，自找不痛快了？”丹珠眸中的火光越來越盛。

葉瑾適時地閉嘴沒頂回去，她最近脾氣越發見長了，要是如往日一樣繼續以氣攻氣，接下來他就等著領略她擅長的“熟視無睹”和“置若罔聞”。

悠悠地嘆了口氣，他放軟了聲音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吃虧，希望你離她們遠一點麽？”

“少來了！”丹珠臉扭向了另外一邊，努力做出漠然的表情，“你和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葉瑾也知道一時半會勸不下來，只好轉移話題道：“餓了嗎？我帶了八寶閣的如意糕給你。

“不吃！”丹珠正悶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的殷勤。

葉瑾假裝看不到她臉上的狠絕，揚唇湛然一笑，“不喜歡如意糕，那水鋪的豆腐花？”

“不要！”

“西街的炸春卷？”

“都不要！”

“十裏鋪的果脯？”

“你自己吃！”

……

葉瑾數了一連串的美食糕點，毫無例外地都被丹珠否定了個遍。

見他終於消停不出聲了，丹珠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少爺，你好像數了半個京城的美食店吧？”

“是麽？”葉瑾好脾氣地笑笑。

他難得露出溫文爾雅的一面，丹珠心裏卻莫名地愈發不爽起來，蹙眉直言道：“你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我就不信你把這些東西都買回來了！”

葉瑾含笑不語，牽住她的手徑直走向景陽館的大廳，丹珠掙不開，被迫著讓他帶進了大廳。

剛踏進門口沒兩步，一股誘人的香甜迎面撲鼻而來，往前一看，正廳的大桌面上，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大桌的精致糕點。

丹珠微訝地瞪大眼，目光哧溜一下迅速掃了一圈，如意糕、糖蒸酥酪、棗泥荷花酥，桂花糖……這些糕點小吃，皆是葉瑾剛剛報出來的那些，他還真都買回來了。

丹珠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也沒個反應。

葉瑾笑盈盈地拉著她的手，按著她一同坐了下來，“吃完了，就不許再耍脾氣了。”

被食物的香氣肆意地淩虐著，丹珠禁不住咽了咽口水，艱難別開臉，強迫自己不去看面前這桌仿佛閃著光的美食，“反正都是你讓下人買來的，也不是你自己親自跑的腿，動動嘴皮子的事情，誰不會啊。”

葉瑾沈默下來，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向她。

被他灼灼的目光盯著，丹珠條件反射性地微微屏住呼吸，心裏禁不住打起了鼓。

靜默的時候是如此的靜默，兩人僵持不下了半刻，最後還是葉瑾主動打破了沈默，“你希望我親自給你跑腿？”

“我……”丹珠張了張口。

“你想吃什麽？”葉瑾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丹珠沒再往下說，默默地轉正臉，再默默地對上他的目光。

葉瑾的聲音很平靜，語氣也聽不出喜怒，但是那雙眼睛，卻異常地認真執著，甚至還帶了一點脅迫，仿佛丹珠如果答不出個所以然，他會就此暴起來也說不定。

被他這樣全神貫註地凝望，丹珠漸漸地感到有些呼吸不過來，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後還是很沒骨氣地吐出了幾一串字，“吉福樓的珍珠翡翠湯圓……”

“好。”葉瑾簡短地應了聲，下一瞬間，人離了座位，宛如一陣風般消失在大門口。

丹珠看著已然空蕩蕩的大廳，後怕地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嚇死她了，還以為葉瑾又要整弄自己了。

葉瑾一離開，廳子裏瞬間變得安靜了許多。

她沈默地面對著這一大桌子的東西，食物的香味不遺餘力勾引著她的嗅覺，仿佛都在熱情地說：“吃我吧，吃我吧。”

丹珠不可遏制地咽咽口水，吃，還是不吃，這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

吃了，就代表她隨了葉瑾那廝的醫院，可如果不吃，似乎又太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對於有尊嚴的吃貨來說，這無疑是一道難題，丹珠一時拿捏不定註意，只好隱忍地坐在位上默默掙紮。

等她好不容易收拾情緒，正想將妥協的手伸向桌上的糖蒸酥酪時，身後傳來的一陣風帶起垂在耳邊的幾縷發絲，緊接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珍珠翡翠湯圓出現在她眼前。

她訝異地瞪著這碗湯圓，又揚起臉看了看面前的葉瑾，心想他這是坐火箭去的吧，那吉福樓雖說地處城中，可是離葉府好歹也隔了三大街五大道的，就算是百米沖刺過去也要半個小時吧？

葉瑾放下碗，慢吞吞挨著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來，見她只顧著發呆不動手，便親自夾了一塊糖蒸酥酪遞到她嘴邊。

丹珠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接過糖蒸酥酪，捏在手裏也不吭聲。

葉瑾微微蹙眉，“不吃嗎？”語氣含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她定了定神，依言將酥酪塞進了嘴裏。

葉瑾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將她平常最愛吃的那幾樣都調了位置，放到最方便她夠到的地方，然後端起珍珠翡翠湯圓，吹了吹上面的熱氣，舀了一顆要餵她。

丹珠尷尬地往側邊推了推，避開了他逼到唇邊的瓷羹。從前被他氣到深時，她也惱恨地幻想過有一天調換個身份讓葉瑾做小廝服侍自己，可真正面對時，她還是被驚到了。

“張口，你不是指定要吃吉福樓的湯圓嗎？”瓷羹又往她嘴邊靠了靠，仿佛不餵到嘴裏就誓不罷休似的。

丹珠吞吞口水，心想我是喜歡吃吉福樓的湯圓，可我喜歡的是自己捧著碗吃啊！

“我自己來吧……”她伸了手想去接過來。

“那怎麽行？”葉瑾巧妙地避開了，笑得一派的和善溫柔：“這是我‘親自’為你跑腿買回來的，不讓我‘親自’餵你，怎麽能‘親自’顯出我的誠意呢？”

“……”

“張口，”葉瑾聲音很輕柔，語氣裏卻滲出一絲絲的戲虐，“還是，你希望我用別的方式餵你？”

丹珠縮了縮脖子，最後還是在他越來越冷的目光下勉強吞了下去。

餵了一勺子，葉瑾接著給她舀第二勺，一碗湯圓就不知不覺地見了底，就連最後一滴甜湯也被葉瑾灌了下去。

“珠珠，好不好吃？”葉瑾放下碗，含笑的眸子裏是別樣的柔情似水。

丹珠按著被甜齁了的嗓子，胡亂地點點頭。這湯圓湯甜的簡直讓人發指，她嚴重懷疑這廝是不是途中慣性使壞，往湯圓裏撒了半罐子的糖才端出來的。

實在甜的難受了，她不得不給自己罐了杯茶，然後塞了兩口鹹菜糕，這才好受了點。

葉瑾支起一邊的手，安靜地看了她片刻，忽然道：“珠珠，你不高興我把五色草給靜兒嗎？”

聽到這個名字，丹珠原本已稍稍平覆的心情徒然一陣煩躁，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剛剛說了，那是你的東西，你愛給誰給誰。”

他拉住他的手，放低了聲音解釋道：“以前我曾承諾過她，一定幫她治好心疾，並沒什麽特別意義。”

“與我無關，你不必特意跟我解釋這些。”她表情更冷淡了。

葉瑾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目光凝著她的臉，欲言又止。

空氣無端地靜下來，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他松開她的手，捏住她臉頰的肉往旁邊一扯，頑劣地笑了起來，“為什麽一直繃著個臉，笑一個好不好？”

這麽一說，他忽然意識到，她似乎挺久不曾在自己面前笑過了，就算有，也是笑得言不由衷的。

“對著你，我有什麽好笑的？”丹珠冷冷地撥開他的手。

葉瑾眼神一黯，沈默著沒出聲。

半響，他緩緩地嘆了一口氣，語氣多了幾分無奈：“到底要怎麽做，你才會對我好一點？”

丹珠簡直要被葉瑾這話逗笑了，之前那麽虐自己，現在卻在管她要好態度，想太多了吧？

“我對你好不好，很重要麽？”

“當然重要，”葉瑾拉起她一邊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地咬了一口，很有些委屈地看著她，“你天天冷著個臉對我，難道我心裏就好受了？”

157 關鍵證物

丹珠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一僵，雞皮疙瘩跟著嘩啦啦地撒了一地，稍稍用了力想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握在了手心裏。

“珠珠……”他直視著她的眼睛，目光專註而執著，語氣裏透著那麽一點低聲下氣的意味，“我和上官靜兒的關系，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但不管這麽說，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沒什麽好提的。”

丹珠擠出嘲諷的笑臉，故作輕松地說道：“我理解啊，既然你們現在沒在一起，肯定是過去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要是愉快了，上官大小姐能入宮為妃嗎？你倆的孩子估計都能打醬油了吧？”

古代女子本來就結婚早，上官靜兒小葉瑾兩歲，也就是說她今年二十三歲，照著十六七歲結婚推車，正常來他們的孩子應該五六歲了，是能打醬油了。丹珠一邊亂糟糟地想著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一邊暗暗地生悶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麽，從上官靜兒那回來後，她心裏就一直有股無名火在熊熊燃燒，而這股火勢，在見到葉瑾時燒得更旺盛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丹珠心裏很清楚，自己心情不好的源頭，正是因為葉瑾這人。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心裏不僅沒透徹後的平靜，反而更加郁燥了。她為什麽要那麽在意呢，他身邊的紅顏知己愛慕者還少嗎？反正他連兩個那麽出名的頭牌名.妓都招惹了，現在不過是又多了個上官貴妃而已，有什麽好驚訝的？

丹珠不停地給自己找理由，努力平息內心的沸騰。

葉瑾也不出聲，默默地看著她不動，神色透著難以捉摸的詭異。

半響，他嘴角噙著一絲笑，出聲詢問，“珠珠，你還不會……在吃醋吧？”

丹珠被“醋”這個詞打擊到了，覺得實在荒唐可笑，還沒組織好語言便憑著自覺脫口而出，”“我吃醋？我有這麽不自量力嗎？你不看看你身邊多少愛慕者，什麽名.妓，什麽官家千金，什麽江湖名門小姐，一個個有才有貌有身份，輪得到我一個小丫鬟吃醋嗎？”

要是真醋了，她早不知多少年被酸死氣死了！

看著她氣惱的模樣，葉瑾反而鎮定下來了，又露出那種要笑不笑的表情，“是嗎？可我怎麽覺得，你現在講話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的醋味，熏得人整個屋子都酸溜溜的。

丹珠臉上有點掛不住了，目光滑過不遠處的腌制蜜餞酸梅子，伸手將罐子端過來，“咚”地一聲直接放到他面前，僵著臉道：“熏屋子的是這個吧？”

葉瑾把梅子罐撥開，嫌棄地用手扇了扇飄到鼻尖的酸味，“吃醋就吃醋了，何必不承認？”

“我有不承認嗎？沒有就是沒有，為什麽要逼著我承認？”丹珠跟他卯上勁了，死鴨子嘴硬。

他不說話了，只拿著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睨著她。

過慣了肆意妄為的日子，還從沒有誰，能讓他像現在這樣主動遷就。她喜歡溫柔體貼，他勉強著配合改了，盡管這讓他難受得想抓狂，但只要她能不再冷言冷語地對待自己，他也就認了。

可是，他都做到這份上了，她好像還是不能接受他的心。

葉瑾越想越後悔，怎麽就讓她見了上官靜兒，現在好了，丹珠是越來越討厭自己了。

先前為了引出司空敬元的人，他只叮囑了下屬保護她的人生安全，至於她去見誰，去了哪裏，全不在幹涉範圍內。

沈默了許久，葉瑾終於開口，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無奈，“靜兒的事情暫且不提。談下司空敬元的案件吧，我需要你的幫忙。”

聞言，丹珠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接口問道：“什麽忙？”

平靜的日子過久了，她總是會不自然地忽略自己還是有個仇家的人。

葉瑾稍稍正了神色，沈色道：“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經辦妥了，但還差最後一樣東西，只有得到它，才能徹底扳倒司空敬元。”

丹珠疑惑地望著他，很快反應過來，“你說的是那份罪證嗎？”

他點了點頭，“對，那是最關鍵的證物，如果沒有它，司空敬元不會這麽輕易就犯的。”

丹珠沈默下來，一時也沒個聲音，雖然葉瑾沒有詳細說，但是她能想象得出來其中的艱險，他往日裏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估計都是去忙司空敬元的事情吧。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真的不記得了。”丹珠垂下眸子，神色凝重地回道，“我醒過來後，前塵往事皆忘得一幹二凈，我連我爹娘都想不起來，又如何記起你們說的罪證？”

葉瑾深思了片刻，沈吟著道：“過幾天我帶你回你家的舊宅，到了那裏，或許能讓你記起什麽。”

“不要！”幾乎是下意識的，丹珠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一想起十年前那如地獄般的場景，她的呼吸不由變得急促，就連額頭也不知不覺冒起了一層冷汗，拼命搖著頭道：“我不要回去！打死我都不要回去！”

葉瑾沒料到她反應那麽大，連忙起身抱住她，“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別害怕。”

丹珠任他抱著，過了一會，她稍稍平覆了心情，低聲道：“對不起，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我……我實在不想再想起那個場景。”

實在太可怕了，在現代的時候，她是個連電視劇裏殺人的鏡頭都不敢看的人，要她再去揭開多年那可怖的一幕，簡直比淩遲她還要痛苦。

“沒關系，”葉瑾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寬慰她道：“我再想其他的辦法吧。”

丹珠咬了咬唇，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們要對付的是權傾朝野的宰相，這麽重量卡級的人物，確實不是能簡單易於的角色。事關她以後的一生，她也想早點把壞人抓起來，可是……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在回想起那血腥腐臭的一幕。

“珠珠，我們出去後花園走吧。”葉瑾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轉移註意力地牽起她的手。

丹珠沒有反抗，任他拉著自己的手走出大門。

一路上，葉瑾不停地跟找話題跟丹珠說話，丹珠還沈浸在剛剛的情緒中，回話的興致不是很高。

路過那片桂花林時，葉瑾想起昨天從她手裏搶走的香囊，不由停下了腳步，望著那邊金燦燦的花林，笑著說道：“珠珠，你喜歡桂花？”

丹珠順著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那我把我的竹林砍了，全部換成桂花好不好？”葉瑾突發奇想。

“為什麽要換？”丹珠有些莫名起來，那片竹林長得好好的，也是有生命的東西，又是葉瑾之前花了心血從西域移植過來的，砍了難道他心裏不會疼嗎？

葉瑾擡起她的手背，含笑在上面印了一口，說道：“因為你喜歡。”

丹珠盯著他親吻自己的臉，默了幾秒，然後問道：“我喜歡你跟我保持距離，你能做到嗎？”

葉瑾也不惱，輕笑了聲，十分愉悅地拒絕了，“恕難從命。”

“為什麽，你就當我是你那片竹子好了。”丹珠也知道是自己妄想了，但還是忍不住跟他擡杠。

“如果我真當你是竹子，我早就把你丟給司空敬元的人了。”

她瑟縮了下，沒敢應下來。

見她乖了一點，葉瑾摸了摸她的腦袋，親昵的語氣跟哄小狗似的，“乖，以後別再說這種話，我不確定什麽時候都能當你是開玩笑。”

“……”

正聊著，旁邊傳來一陣女人的說話聲，聽聲音，好像是葉老夫人和葉冰黛的。

丹珠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真是冤家路窄，那邊那個親密地攙著葉老夫人的女人，可不就是葉冰黛嗎？

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一派母慈女孝的溫暖景象，可丹珠卻分明地感覺到，藏在這份和睦下的虛情假意。

趁著對方還沒發現自己，丹珠扭頭就想離開這裏，只可惜葉瑾斷了她的心，很親厚地朝那邊喚了一聲，“娘。”

得了，別躲了，迎面直上吧。

“老夫人。”她乖乖地行了一禮。

葉老夫人威嚴地“嗯”了一聲，一轉到兒子那邊，臉上立即堆起了笑容，“瑾兒是何時回來的？怎麽沒聽下人通報。”

老夫人疼愛小兒子，每次葉瑾進出府，都會有專人過來匯報他的行蹤，這次她沒能及時收到消息，疑惑下人是不是忘記了。

葉瑾溫溫地笑了笑，“剛回來的。”

他自然不會老實說，為了趕回來見丹珠，他直接從靠近景陽館的後門進來的，那些下人往日看他都是從前門，也就沒有註意到那邊。

葉老夫人關心地問了葉瑾幾句，然後將註意力放到站在一旁垂眸不語的丹珠，“丹珠，你的身子如何。”

丹珠頓了一下，老實地回道：“托老夫人的福，一切都好。”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我讓人給你配了幾副補身子的藥，從明天開始，你要按時服藥，知道了嗎？”

補身子？丹珠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她自誇，就她這樣吃嘛嘛香的身體，還需要補身子嗎？

158 大義滅親

沒等丹珠想出個所以然，葉老夫人兀自說了下去，目光瞧著她，眼底寫著明顯的不滿：“你這身子骨瘦了點，不好生養，是應該好好補補。”

……好吧，丹珠聽懂老夫人的意思了，這是嫌棄她長得不夠圓潤，要她養好身子快點給葉瑾生崽子。

她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身邊的男子，這廝仍是一派的淡笑自若，仿佛沒聽懂老夫人的話。

丹珠暗暗地惱恨，暗暗地揪住他腰部的肉擰了一下，示意他快幫忙出聲接茬。

葉瑾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丹珠，慢吞吞道：“娘，孩兒心中有數，您不用為此操心。”

“不操心？為娘的怎麽可能不為你操心？”葉老夫人聞言激動起來，這話像戳中了她的話穴，控制不住就數落起來，“你看看你大哥和二哥，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幾個孩子都早會叫我奶奶了，你再看看你二哥新納的小妾，才進門多久，這肚子都五個月大了，再過幾個月，你又有個侄子了。就是你的四妹現在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你啊，是該緊著點兒了。”

葉瑾不為所動，“既然大哥二哥已經在為我們葉家開枝散葉，娘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怎麽能相提並論？”葉老夫人板起臉，“娘可把話就放在這裏了，明年我要抱到你的孩子。”

丹珠埋著頭沒吭聲，作為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妾室，這裏沒她插嘴的份，反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

可惜，被蓋上“葉瑾小妾”身份的她也沒能撇開，葉老夫人教訓完兒子就輪到她了，“丹珠，不管你以前怎麽想的，但你現在既然進了我們葉家的門，以後就要克己本分，安生為我們葉家開枝散葉，知道了嗎？”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丹珠不好說什麽，只得勉強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母親，三哥是最聰明的人，他心裏都有數呢，您就別太操心了。”葉冰黛上前扶住葉老夫人，適時地獻上貼心溫暖的權威。

“等你的孩子出世，你就知道，孩子就是能讓你操一輩子心的骨肉。”葉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叮囑了葉瑾幾句，便和葉冰黛一同離開了。

等走遠了之後，丹珠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下來，側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葉冰黛的背影。

她有點好奇，這女人這次居然會這麽好說話，以往她有哪次不故意找茬刺自己？

“有我在，她不敢不乖。”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葉瑾說出的話竟然對上了她的疑問。

丹珠怔了下，轉回臉看了看他，沒出聲。

葉瑾攬著她的肩膀，帶著她繼續剛才的散步，“珠珠，你不用這麽顧忌四妹，她現在暫時不敢對你怎麽樣。”

丹珠頓了下，反問的語氣，“暫時的意思，是說我以後還是得小心提防她了？”

他恍然一笑，眉角飛揚，話卻說得有幾分無奈：“她畢竟是我的妹妹，總不能跟柳毅光一樣囚起來。”

……反正你就是幫親不幫理，她暗暗地腹誹，一陣短暫的沈默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妹妹以前有個叫綠柳的貼身丫鬟，你知道這個人嗎？”

葉瑾怔了一瞬，隔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染了幾許意味深長，“知道。”

丹珠目光看著前方的桂花樹，繼續問，“你知道她的死因？”

“……嗯。”

丹珠頓了下，側頭望著他，凝聲道：“下手的人，就是你的妹妹。”

葉瑾停住腳步，安靜地回視她的目光，不說話。

看出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丹珠心裏一陣生堵，一時也形容不出個滋味。

或許她不該提這件事吧，可是在紅旗下成長的她，對生命平等的尊重已經刻進了了骨子裏，實在沒辦法心平氣和地看待綠柳受害這件事情，葉冰黛縱兇之後，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仿佛她弄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蟲子，一轉眼就可以毫無愧疚之意地拋之腦後。

在這件事情上，雖然葉瑾不是兇手，可是他明明清楚一切，卻還能表現得這麽雲淡風輕，真不知道在這些富貴的少爺小姐心裏，一條人命到底算什麽。

想到綠柳，在對比身不由己的自己，景色再美，她也沒心情欣賞了，低頭輕聲道：“算了，回去吧。”

葉瑾也不表態，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跟在她身邊。

路過後花園的某段路，丹珠被勾起了回憶，扭過頭，目光看向前方一座假山的角落。

她記得，半年前，綠柳的同鄉姐妹茵茵就是在這裏給她燒頭七的。當時景陽苑唯一的小廝文泉還在呢，他們倆一起發現的。

想起夜晚裏那一陣火光，丹珠內心禁不住地感概和惆悵。

到了傍晚，丹珠用過晚膳後，跟葉瑾說了聲去後花園消消食便出來了，她和管家打聽了茵茵的所住的廂房，直接尋了過去。

聽說三少爺的妾室找來了，茵茵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見了丹珠就連忙低頭行禮，“丹姨娘。”

丹珠嘴角抽了抽，勉強按住想要糾正她稱呼的沖動，溫聲道：“茵茵，綠柳家裏真沒人了嗎？”

茵茵不由怔住，雖然綠柳已經去了有半年，但想到那個忽然去世的好姐妹，她還是難過地垂下腦袋，輕聲道：“其實是有的……我當時被你和文泉撞見給她燒頭七，怕給你們倆告到管家那，就沒敢說實話……”

丹珠理解地點點頭，又問，“她家裏都還有誰？”

茵茵老實地說道：“她家三兄妹，上頭有兩個哥哥，爹已經不在了，剩了個年邁體弱的娘……綠柳以前的工錢，一半都是拿去給她娘治病的。”

看來綠柳也不全是缺點，至少是個孝順的女兒。丹珠心有所觸，越發溫和了，“綠柳現在不在了，她那兩個哥哥有好好贍養她娘嗎？”

茵茵苦笑著搖頭，“以前還好，但自從她那兩個哥哥娶了媳婦後，便不怎麽理會了……她娘原本身體就不好，又天天被兩個媳婦氣著，以後怕是會越來越差吧。”

丹珠沈默下來，一時也沒個聲音。

半響，她從腰間解了個錢囊，塞進茵茵的手裏，說道：“這是我這幾年存下來的，你幫我交給她娘，就說是以前有人欠了綠柳的錢，這是還給她的。”

沒料到丹珠會接濟綠柳的家人，茵茵有些不敢置信，她握緊手裏的的錢囊，居然是碎銀子的手感，就這個重量，四五兩是少不了。

她連忙推了回去，“丹姨娘，你這太多了……”

“沒關系。”丹珠又推回去，誠懇地說道：“我和綠柳也算相識一場，人死不能覆生，能為她做的，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茵茵怔怔地望著她，眼眶漸漸泛起了紅，小聲地囁嚅道，“丹姨娘，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以前……和綠柳不是不合嗎？”

身為綠柳的好姐妹，她以前沒少從綠柳那聽到丹珠的壞話，當時她還附和地罵了不少次，她還知道綠柳經常故意把臟活累活都是盡量丟給丹珠做，綠柳這麽對她，她居然也不記仇。

“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丹珠叮囑她：“你把錢交到她娘手裏，別讓媳婦兒子看到了。”

“嗯，我知道的。”茵茵抹了抹眼角，真誠地謝道：“謝謝你，丹姨娘，你真是個好人。”

丹珠寬慰了她幾句便回去了，路上，她又路過了那座假山。

停在那看了半會，她轉身剛想離開，卻不期然地對上面前的葉瑾。

他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

丹珠只停頓了幾秒，默默地走了過去。

距離還有兩步遠的時候，他忽然笑了起來，語氣透著一絲戲謔，“那不是你從前埋在樹下的錢麽？你居然舍得送人，這是天要下紅雨麽？”

“你可以在這站著等等，沒準一會就被紅雨淋著了。”丹珠沒興趣和他說笑，越過他直接走了過去。

葉瑾笑了笑，邁著步伐跟上來，“綠柳從前對你並不好，為何還要幫她？”

“我沒有幫她，”丹珠淡淡地回話，“綠柳會死，多多少少和我有關，我只是為了買個心裏安慰罷了。”

葉瑾的眼睛稍稍瞇起來，閑話家常般的口氣，“何必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沒有誰該為四妹李代桃僵，你是憑自己本事擺脫困境，至於綠柳，只能說她運氣不好。”

丹珠微微屏住呼吸，心情陡然下沈，聲音卻異常地平靜：“葉瑾，你真打算讓綠柳的死就這樣過了？”

他也不敷衍，慵慵懶懶地低唔了一聲，又重覆了一遍下午的話，“她畢竟是我的妹妹。”

“如果那天死的人換成是我呢？”丹珠擡起眸子，目光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睛裏，“你會大義滅親嗎？”

葉瑾微微側頭，像在很認真地思考，半響才很肯定地回答，“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你是司空敬元案件的重要線索，我不會讓你死。”

“如果我和司空敬元沒關系，只是一個跟綠柳一樣的普通丫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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