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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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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1 章

這會兒樣兒聽到有人喊自己, 只尋聲望過去,見著那兩個如同預想中頂著一頭枯黃頭發的女孩兒,頓時心聲大喜, 當即從人群裏墊著腳尖朝她倆招手大聲回著:“小北小南!”

船只靠岸,旅客們接二連三上了岸,樣兒擠上去抱住平小北姐妹倆, “想不到我們真的重新聚在一起了,天曉得這邊的驛館來人通知時,我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你們不但來了,且還這樣快。”又見姐妹倆風塵仆仆的,到底是心疼:“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吧?”

不過平小北現在想來,那叫什麽苦?當即笑道:“都比要在家裏好。”而且好很多很多倍。

一面忙將身後不放心她們倆而跟了過來的阿依幹娘介紹給樣兒, 又說了阿依幹娘的諸多好話。

阿依大娘的兒子來接她, 一行人在這裏相互打了招呼,留了地址,略有些遺憾,住得竟然有些遠了,剛好在兩個反方向的街區。

如今只說著得了空閑,平小北這兩個幹女兒就去找她。

這廂分離後,樣兒兩手各自牽著她倆, 將兩人的包袱也掛到自己的身上, “走,湘蓮姐今兒開會不好請假,所以昨晚上熬夜給你們煮了愛吃的。”

兩個姐妹本來在船上久了, 搖搖晃晃的疲倦得很,但聽得這話, 都一下打起了精神來,健步如飛地跟著樣兒出了碼頭。

碼頭上也很熱鬧,到處都是小攤販和叫賣聲,不遠處還有一排排各樣的店鋪林立著,裏頭都是些琳瑯滿目的商品,不然就是酒莊茶樓,即便現在是早上,仍舊是坐滿了客人。

按理姐妹倆在屛玉縣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什麽是熱鬧,但因為這半月鎮是一個鎮子,所以看到這樣的光景,還是忍不住吃驚,“這裏也好熱鬧,看起來都不像是個小鎮。”

樣兒聽了只笑起來解釋道:“說來你們怕是不信,這屛玉縣比燕州都要大,不過我們這半月鎮和邊上的阿尤鎮都不算什麽,最大的當屬是奇蘭鎮,那邊還有雪山湖泊,聽說美得很。”

一面說著,目光則朝著前面眺望而去,果然見著馬車如約在那裏等著,眼角頓時升起幾抹喜色來,“走,咱們乘車回去,然後你倆吃了飯,好好休息,等起來湘蓮姐也點卯回來了,到時候帶你們逛一逛半月鎮的夜景,雖是和屛玉縣沒法子比,但總有它的熱鬧之處。”

平小北聽著要坐馬車回去,一時想起了屛玉縣的客馬車,便也問道:“這裏也有客馬車麽?”

“有,不過這邊的客馬車沒屛

PanPan

玉縣多。”一頭說著,只松了兩人的手先走過去,朝著那車旁的高大男子打招呼。

對方卻先是將手伸過來,“給我吧。”把她身上的包袱給拿了下去,掛到車上,一手從車屁股後面拿來上馬凳。

平小北到底是比平小南大一些,上了馬車後,聽著樣兒和那趕車的大哥說了幾句話,便察覺了出來,這壓根不是什麽客馬車,而且樣兒姐和這大哥還挺熟悉的,而且還不是普通朋友那一種。

但又不好多問,就在暗中悄悄觀察著。

至於那平小南,則全然被街道兩旁的景色吸引了過去。

怎麽說呢!這裏天氣和屛玉縣差不多,也多是橫穿交錯的河道,橋更不少,但這裏的綠化與屛玉縣卻是天差地別,好多都是她沒見過的,自然是覺得稀奇。

而且此處漢人更像是少數民族,那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不管男女老手,皆是穿著各種漂亮衣衫的真正少數民族,叫她看得眼花繚亂的,一時覺得那人的頭飾好看,一會兒又覺得人家的裙子真美,還有她們手裏都拿著一柄漂亮的遮陽傘,看起來好優雅。

樣兒細心,看在眼裏,到了那賣傘的地方,只叫趕車的蘿蔔崽停了一下,便下車去給買了兩柄傘上來,然後遞給她們姐妹,“拿著吧,這傘有大用處,此處的女孩子們幾乎是人手一把,以後你倆去書院裏,也能隨身攜帶著。”

平小北難以置信,這兩把傘看起來做工如此精細,好像還是綢緞面的,而且那傘的邊緣,竟然還有好看類似荷葉卷起來的花邊,這絕對不貴,當下連忙給塞回去:“樣兒姐,我們不能要,你快去問問人家能不能退了?”

平小南則愛不釋手,但聽到平小北的話,也連忙將傘放下。

窮慣了,不敢亂花錢,尤其這錢不是自己的。

卻聽得樣兒滿口豪氣:“這才幾個錢,如今你樣兒姐我也是每月有工錢拿的,莫說是兩把傘,就十把也買得起,安心拿著。”

然後朝前面的蘿蔔崽示意了一下,繼續走。

蘿蔔崽到底大了,又在火羽衛做了一方小頭目,不好再繼續叫這個名字了,於是便取了當初養他們長大的一個老乞丐的姓氏華,又以自己蘿蔔崽第一個蘿字諧音珞為名,如今全名叫做華珞。

他去年九月份的時候,就被調任到了這半月鎮來,仍舊是屬於火羽衛,不過算是升了官,做起了這裏的副使來。

年前因為過年事宜,和樣兒不打不相識,他雖是這一幫兄弟裏年紀最長的,但性格十分活潑,與這樣兒也是共同話題不少,一來二去,便熟絡了起來。

本來兩人來往之事,還沒有擺到明面上來,但因今年這跳花節,兩人都給不約而同拒絕同事們的邀請,於是這心照不宣的感情,叫平湘蓮給戳破,擺到了明面上來。

如今只等著抽個空,兩人先將婚事給訂下來。

也正是如此,平湘蓮那裏今日實在沒得空,蘿蔔崽又不是什麽外人了,便請了半日的假來,跟著樣兒來接人。

也算是個合格的未來女婿了。

他因就請了半日的假,所以將人送到住所附近的小巷子,便與樣兒告辭,分離之時兩人都是一臉的念念不舍。

平小南的目光和心思都還在那傘上,但平小北卻因早前發現了端倪,所以如今也是偷偷打量,十分確定樣兒和這華大哥到底是什麽關系了。

等人走遠了,便忍不住小聲問:“樣兒姐,那位大哥是何人?可是信得過?”看那人不凡,所以極其擔心樣兒被騙了。

樣兒頓時臉頰一紅,“信得過的,他是個極好的人,對我和湘蓮姐也多有照顧,只不過他還有公務,所以不能送我們進門去。”說罷,將包袱都背上,催促著兩姐妹,只朝著那條兩旁都種滿了花的巷子看去:“我們就住在裏面倒數第二個門,進去有一方小院子,雖就兩間房屋,但也僅夠我們四個人住。”

平小北將樣兒的話聽進去,心裏只著重公務兩個字,一時也斷定了出來,那位大哥顯然也是衙門辦差的。

現在她對於整個衙門辦差的人都充滿了好感,覺得根本就不像是早前在吳州所聽說的那樣,因此也就認定了蘿蔔崽是個好人,不然衙門肯定不會要他的。

也就沒再多問,而是將目光順著樣兒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時也對於這個新家充滿了向往。

坦白地說,她們還從未有過家。

三人高興地穿過小巷子,到了那門前,就姐妹倆就迫不及待催促樣兒開門。

一開門,滿園都菜畦瓜果飄香,墻根地下還有幾只雞在泥土裏啄蟲子吃,一座小竹樓就被包圍在這些菜畦裏,左邊靠墻是廚房,後頭則是茅房。

廚房是半露天的,還能看到飄飄蕩蕩的竹簾後,有著碗碟。

但聽樣兒解釋著:“我店裏管兩頓飯,湘蓮姐都是在鴻臚院裏

吃,這廚房其實就是個擺設,極少開火。”

“那你們種這許多菜?”平小北不解。

“當然是拿去賣咯,或者送給鄰舍。”樣兒解釋著,又說隔壁鄰舍都是極好的人,有一個是奇蘭鎮的,每次從他老家回來,都要個帶許多肉幹和這裏沒有的雪蓮果。

而她們種菜是因從前在那荒院裏的時候已經成了習慣,那時候要是不想辦法自力更生,就靠著廚房那點施舍,早就餓死在荒院裏了。

穿過小徑,三人一起進了房間裏,裏頭同樣是擺放著一架木風扇,這東西平小北姐妹倆初見的時候覺得驚為天人,不過一路上不管是船裏還是沿途住宿的地方都有,所以也就習以為常了。

樣兒將她倆的包袱放下,便去將木風扇打開,吹著那迎面而來的涼風,一臉的滿足:“陳慕先生真是了不起,這木風扇太好用了。”

姐妹倆連忙附和著,收拾包袱裏的東西,樣兒則去廚房將平湘蓮昨兒給準備的飯菜簡單熱了一下,便端到了院子裏的芒果樹下。

這裏有一張小桌子,正好能將碟碗都給擺下。

等準備好便將姐妹倆喊出來吃飯,又去給燒沐浴的水,拿了兩套今兒去接她們倆時買的新衣裳。

她這裏忙著安排姐妹倆,今日自然是請了一天的假期。

只不過姐妹倆滿臉的興奮,哪裏有心思去睡覺?就這樣追著樣兒問東問西,等著平湘蓮下午點卯回來。

而這時候的屛玉縣裏,科舉已經徹底拉下了帷幕來,三考都上榜的考生們,如今三次的綜合成績也都得了個結果,更是依照著他們的名字,安排起了官職。

整整三百多號人,都是外任官員,即便是到他們原籍本地上任,但因官職品階問題,以及綜合考慮。

如今也才得了結果,然後將他們的即將就任的官職都一一寫上,貼在了衙門大門口公示三日。

如果有人舉報榜上的考生有任何違法行為,屛玉縣自然會著手調查,如若真有官員涉法如實,便會取消其官職,此番考試也全然無效,且可能還要去挖礦。

這是早前沒有聽說的規矩,使得那些才放了心的考生們又開始緊張起來,生怕叫人陷害。

好在後來聽說惡意舉報者,也要去挖礦,於是才放了心。

而榜單公示這三日,太常屬都十分平靜,賞罰司的鳴冤鼓也無人動過。

然而任由誰也沒想到,到了第四日,榜單撤了下去,竟然有人到賞罰司敲響了鳴冤鼓,只大聲喊著冤枉。

此人滿臉蒼白無血色,跌跌撞撞地跑來,披頭散發的,仿若瘋子一般,且手腳四肢上,全都有明顯的勒痕。

他進了堂中,便開始哭訴起來,他是那榜上綜合成績第二百九十三名的梅應和,一考二考他的排名都靠前,在前二十名。

但二考之後,他母親騙了他喝下半碗湯後,待醒來發現自己的同胞弟弟已經用自己的身份進了考場,代他參加三考。

想是近來都被軟禁,所以他情緒十分不穩定,所以話語也十分不連貫,只匆匆忙忙稟道:“青天在上,白大人明鑒,學生才是真正的梅應和,大人倘若不信,可讓學生和梅應中再考一場,便能分辨出來我二人到底誰是誰。”

他說完,連磕了幾個響頭。

正當是這時候,有差吏來稟,“大人,外有兩人,一人自稱梅應和,一老婦人則自稱為梅應中的母親。”那差吏說著,一臉同情地看朝地上跪著,看起來臉色蒼白無血色,的確有些瘋瘋癲癲樣子的男子,“他們說,弟弟梅應中因為沒有過一考,所以急火攻心下瘋了,如今正是來領人歸去。”

這要是換做別處的公堂,沒準就是這樣把眼下堂中自稱梅應和的男子讓他的親人給領走了。

畢竟他現在這樣子,也不怎麽像是個正常人。

但現在坐在公堂上負責來審理此案的不是旁人,是這後虞鐵面無情第一人,聽說就算是帝王跟前的三大首輔也被他懟過。

而地上自稱為梅應和的男子聽得差吏這話,就更急了,聲音都帶了些哽咽,眼睛通紅,不停地朝著公堂上的白鏡磕頭,“白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學生,學生真的是梅應和。”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就是梅應和?而且榜單貼了三日,如今已經撤榜,你為何才來?”其實白鏡想,如果他真的是梅應和的話,今日才來狀告自己的同胞親弟弟,只怕是今日那冒充他的弟弟曉得撤了榜,以為萬事大吉了,方才疏忽了些,叫他給逃出來。

白鏡擅長各種刑罰,即便他自己不是最好的仵作,但也能根據對方四肢上的勒痕斷定他被綁了多久。

又才幾時得以松綁的。

但這是公堂上,是問題就要過明目,不是自己心裏猜測了結果就作數的。

一面說完,也才同那來稟話的差吏吩咐道:“先將來人領來,在堂外等候。”

心急如焚的梅應和則忙著回白鏡的話,“回稟大人,學生如今只能證明,一樣的卷子,學生必然比弟弟要做得好,至於其他的證據,學生實在是沒有。而今日才來,只因榜單撤下,我母親與弟弟歡喜,準備去尚書閣就任,學生便趁機將此前打碎後藏起來的碎片隔斷繩索,方才逃出來。”

尚書閣也是十二屬之一,負責官員調任考核等事宜,主官乃陳正良等人。

梅應和說罷,又擔憂地朝堂外看去,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樣,母親和弟弟來得很及時,如今人還沒看到,就已經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兒啊,你是糊塗了,為娘早說了要你按時吃藥,你偏不信,怎跑到這樣的地方來惹事?連累了你哥哥可好?”

這聲音裏,滿是老母親對兒子的擔憂和無奈之情。

可那梅應和聽罷,卻是覺得渾身一軟,癱在了地上,眼裏升起絲絲絕望來。

但終究是不甘心,同樣是母親肚子裏爬出來的,憑何母親的心偏得那樣厲害?他不甘心啊!

最終只轉身面朝堂上的白鏡,這個時候的他已是淚流滿面,“大人,學生的確沒有任何證據,連學生的母親都偏向弟弟,如今學生只能以死證清白!”說罷,只起身就要朝著公堂上撞去。

當然,他沒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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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早就被眼疾手快的差吏給按住了。

那白鏡更是有些惱怒地拍響了驚堂木,怒容滿面:“放肆,你既口口聲聲一考二考乃前二十名,那該明白此舉在公堂上又算得上是什麽罪責?你這是公然挑釁本官?”

其實白鏡更憤怒的,是因為這個‘梅應和’,案子都還沒開始審,他便不信任自己這個主審官。

如果他真的是梅應和,真的冤屈,自己自然是能替他辨別清白之身。

他這樣不認可,對於白鏡來說,相當的屈辱。

而這一聲驚堂木拍響,不但是驚到了堂中要去尋死的梅應和,更是嚇得堂外還在喊的梅母止住了聲音,顯然也是被嚇著了。

白鏡的聲音則再度響起:“案子還未審,你若真是梅應和,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好生等著本官審理,而不是去尋死。”

梅應和哭得傷心不已,一面扯開自己的衣裳來。

差吏們以為他是魔怔了,正要去阻攔,竟然在公堂上行為如此不雅,哪裏曉得他卻將那滿身的傷痕都給露出來,上頭有鞭痕,也有火鉗燙傷的痕跡。

他這樣子,仿佛是經過了百般酷刑留下的痕跡一般。在大家的震驚中,只聽他哭訴道:“大人你不懂學生的絕望,學生與弟弟雖是雙生兄弟,卻因學生出生之時,胎位不穩,險些害了我母親和弟弟的性命,所以即便我與弟弟長著同樣一張臉,母親卻待我如同牲畜……”

這二十多年的委屈,如今他哭哭啼啼絮絮地說來。

家中也不算是太艱難,但他卻從小吃不飽,萬幸鄉裏人家看不過梅母的偏心,時常接濟一二。

他也是知恩圖報之人,非那狼心狗肺,所以家中母親所派的活幹完後,都會去幫鄉親們。

好不容易熬到了七歲,以為可以進族學了,沒想到母親卻只願意讓弟弟去,一哭二鬧三上吊,覺得自己就是個索命鬼,生自己的時候險些難產,自己出生後又害全村人對她指指點點。

自己就是她的禍星。

所以梅應和晚了兩年才得以入學,前提條件是母親派給他的活更多了,他只能做完後才能去學裏,所以時常曠課,使得他落下的功課,夜裏都是跑到族裏的祠堂,借著那供奉先人們的燭火來學習。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族裏長輩也教育了幾回,但是並沒有什麽用,最後換來的是母親對他變本加厲的折磨。

加上他晚兩年啟蒙,學問還比弟弟好,更是受盡了母親和弟弟的打罵羞辱。

但這些都不算什麽,始終他都聽那個性格軟弱的父親勸,覺得果然是自己欠了母親和弟弟的,當初還險些害了他們的性命。

於是也是心甘情願任勞任怨。

但是他的忍讓換來的只能是變本加厲的折磨打罵。

“後來學生與弟弟一同參加院試,學生上了榜,做了秀才,以為母親對學生應該有所改觀,哪裏曉得父親卻在這個時候染病去世,臨走前抓著學生的手交代,說學生是家中長子,往後要孝順母親照顧弟弟,學生那時候已是認命,想著這一輩子就是註定了的。”

但那時候梅應和想,再不濟自己是個秀才郎,自己又肯苦,自然不會過得太差的。

可是沒想到大虞亂了,這一亂就是好些年,各處天災又連連,萬幸他們那完州還算是好的。

而自己則靠著秀才身份,在族裏學館裏做了個先生,每月能得些束脩,又撿著家中的地給種著,日子的確是越過越好,弟弟也取上了媳婦。

只是自己卻仍舊如同老牛一般,母親不給半點喘氣的機會。

而這一次的科舉之事,母親本不願意自己一同前來的,但因銀錢都是自己賺來的,所以自己這次梅應和長了心,沒有上繳。

母親和弟弟夫妻倆都是有一分用二兩的人,他們攢不住錢,所以沒法子,方同意他一路前往。

但是被母親和弟弟給綁了軟禁後,他才忽然醒悟過來,母親後來一下就同意了自己一同前倆屛玉縣參加科舉。

並非是銀錢攥在自己的手裏,他們沒辦法才同意的,而是他們只怕一開始就打了這個主意,到時候來個冒名頂替,以假亂真。

他這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對這所謂的至親之人喪失了所有的期望。

他想,自己欠母親和弟弟,應該在這二十幾年該還完了?他們該放過了自己才是。

可沒想到,他們原來是這樣貪婪,要的是自己的一輩子!

這個時候的梅應和,早沒有剛來堂上時候的慌亂緊張了,即便是哽咽哭訴,但也是言語清晰,有條有理,從小說到大,可見這事兒□□成是有真。

不過這凡事要講究證據說話,他拿不出證據來,堂上也不能全憑著他一家之言就定了案子。

這時候則有人建議:“可以打發人去完州到當事人老家打聽。”那裏自然是能證明。

不過立即又有人道:“能證明又如何?他們乃同胞兄弟,只怕如今除了梅應中的妻子和梅母,沒人能辨別兄弟了。”

“你糊塗,怎麽可能辨別不了,梅應和自小替各家幹活,做的什麽那梅應中難道還能一一數得出來?且他身上這傷,那梅應中也沒有。”

朝堂上幾個陪審官爭執起來。

他們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白鏡又將驚堂木給拍響,“肅靜!”

幾個陪審官也閉上了爭論的嘴巴,而是按照規矩起身一一進言。

不過繞來繞去,最後都是要去往他們完州老家找村民和族裏證明。而完州離屛玉縣天涯海角之距,一去一來少不得是八九個月的時間了。

所以這個法子自然是不可取的。

白鏡只得暫時叫讓將梅應和帶到側堂去,一面叫了外面自稱梅應和的男子和梅母一起進來。

這個梅應和一進來,也是恭恭敬敬地給白鏡行禮。不過所行的並非是學生之禮,而是官員之禮。

“下官完州黑土縣縣令梅應和參見白大人。”

然其實他還沒上任,任書也還沒拿到。

梅母也福身行了一禮,一雙三角眼到處在公堂上亂瞟,搜尋著另外一個兒子的身影。

沒瞧見,便有些沈不住氣,“大人,我小兒子呢?”

“他誣告朝廷命官,方才已被行刑,昏死了過去,擡至側堂。”白鏡說罷,一雙清明冷目掃視著堂下的母子二人,“不過梅大人,那梅應中一口咬定你冒名頂替,你又作何解?此事涉及涉廣,本官也不能糊塗辦案,還請梅大人配合一二。”

這個梅應和還沒開口解釋,那梅母就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起來:“這個鱉孫,早知道當初就該將他直接溺死罷了,自己不爭氣不上進,還見不得他兄長好。”她罵完後,一臉正氣地朝著白鏡望過去:“大人,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誰是誰,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

然後將身旁的這個梅應和往身前一推:“這便是民婦的長子,自小就十分出息,不但與民婦一起分擔家中事務,還時常幫扶鄉鄰們,十裏八鄉的老百姓們,都曉得民婦這兒子是個孝順懂事的。”說到此,她臉色像是那翻書一般猛地一變,滿臉嫌惡甚至是有些仇恨之色。

“至於那該死的梅應中,從小頑皮,到處與人惹禍打架鬥毆,落得一身的傷不說,民婦早早將他送入學堂去,還不如他這晚了兩年入學的兄長有學得好。”

這些話,那梅母是咬牙切齒說出的,對於這個小兒子,好像真的是恨鐵不成鋼。

她的話,也沒有什麽毛病,還將之前那個梅應和身上的傷痕由來都解釋清楚了。

而這個梅應和也在一旁附和感慨:“是了,下官就這麽一個弟弟,自小都十分偏愛,便有些縱容,不想竟是養成了這等無法無天的性子,如今還擾亂了公堂秩序,白大人要如何判,下官是無話可說。”

他滿臉的深明大義,從他臉上是找不到半點說謊的痕跡來。

就在這個時候,不少人都相信了他母子二人的話,開始懷疑起此前來狀告的那個梅應和是假的,乃是不成器的梅應中冒充。

哪裏曉得這個時候白鏡忽然問起梅母來:“既然梅應中如此不成器,你也知曉,卻還如此偏心?”

梅母一臉疑惑,不解他所言偏心是何意?

而這個梅應和的眼裏,則閃過幾絲慌張,一面開始在心中細算,自己好像沒落下什麽馬腳?

這時候白鏡卻忽然指向了他,“既然你這長子樣樣好,且按理長幼有序,你還未替你長子說親,小兒子便先娶了妻子,這又如何解釋?”

梅母一楞,顯然沒有想到還扯到這個問題上來,但她的反應也是相當的快,“大人這個年紀,一看便是才成親,不知道這孩子大了後更是難以管教。”然後一面淚聲俱下地訴說道:“眼看著他父親撒手,他卻是越發的無法無天,在這樣下去民婦也恐他有一日招來什麽大禍,連累了家裏,方想著 給他先娶一房媳婦來管著,興許就收了心。”

這話引得一個聲音從外響起來,“笑話,自己做了幾十年的母親都管不了,還指望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來幫忙管?”

大家聞聲望去,卻見是周梨帶著沈窕進來。

沈窕的懷裏,抱著的是一只木匣子。

梅母卻是不認識周梨,只見她是個年輕女人,即便曉得這城中不少女官,聽說這一次科舉還出了個女知州,她知曉後沒少罵,說這些女人沒有半點羞恥之心,不在家中生兒育女伺候公婆照顧自己的男人就算了,還跑來和男人們爭這一官半職。

要不是這麽多女人跑來參加科舉,她兒子一定不會這麽低的名次。

不過倆人都有些後悔,早曉得三考後等梅應和拿了任書,在路上動手冒充才是,到底是有些心急了。

但覆水難收,如今只能繼續了。

所以見到周梨,一腔的怒火都轉嫁到了周梨的身上來,“哪裏來的小蹄子?曉不曉得這是公堂之上,見了大老爺是要磕頭的!更何況我數落自己的兒子,關你這小蹄子什麽事?”

周梨是三首輔之一,那白鏡自然算是她的下屬,本來對她也是頗為敬重,見此只連忙起身來迎接。

然而沒想到自己才起身,就聽得這梅母此等汙言穢語,當即是冷下一張臉來,欲教育這梅母一二。

而周梨則將欲上前動手的沈窕攔住,反而雲淡風輕地吩咐著沈窕:“卷子要緊,先呈上去給白大人。



白鏡見此,一時明白了周梨的意思,也十分欽佩她的氣度。

其實哪裏是什麽氣度,是周梨壓根就覺得沒有必要和這樣的刁婦一般見識。不管是還了嘴還是還了手,反而是擡舉她了。

倒不如直接漠視掉不作理會。

果然,她的反應讓梅母一下氣急暴跳起來,“你知道我是誰麽?公然教訓老娘還不道歉?”一面扯過了身旁這個梅應和:“這是我兒子,完州黑土縣的縣令!”

這次莫說是周梨,就是沈窕也沒作理會了。

兩人直徑朝著堂上走去。

而梅應和只覺得不對勁,雖說這屛玉縣女官隨處可見,但是他還沒見過那個女官膽子這樣大。尤其是看到了白鏡從堂上下來,還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在一旁,心中更覺得不妙,連忙去拉扯自己的母親,想示意她住口。

但是梅母如今在氣頭上,叫兒子一拉,滿腹不服,“你做什麽?你如今做了官,還要我這做娘的低三下氣?”

是做了官不假,但是在這屛玉縣裏,他一個小小的縣令什麽都不是。更何況他現在已經猜測到了周梨的身份,所以急得滿頭的冷汗,“娘,你別說話了。”

他聲音裏的急促和緊張,一下叫疼愛他的梅母察覺了出來,果然閉上了嘴巴,然後壓低聲音問:“怎麽了,一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麽了不起的?老娘什麽人沒見過?”

但說完這話,她就後悔了。

只見白鏡恭敬地朝周梨行禮,隨後聽得白鏡問:“周大人怎麽親自過來了?”

“正巧在太常屬,聽聞了白大人打發過去的差吏說了案情緣由,想討要這梅家兄弟的卷子,便一起給拿了過來。”而此時事關重大,陳正良如今要忙著官員赴任之事,也就請她幫忙,順道來同審此案件。

白鏡聽罷,只請她上坐,當下將木匣子從沈窕手裏取了過去,親自打開,將這梅家兄弟的卷子都給一一取出來。

總共四份,梅應中的一考卷子,梅應和的三考卷子都在。

梅應和的一考二考卷子,的確都十分不錯,完全配得上此前那個梅應和所說的前二十名。

但到了這三考,一下就有了天差地別懸殊,分數甚至都不夠看。

可科舉一連三考,最後算的也是綜合分數,畢竟朝廷要的不是單一的人才,尤其是這一類要做一方主官,必然是各類都有所涉及才是。

所以這梅應和如今能在科舉三考結束後,綜合分排到第二百九三名,正是全靠一考二考的分。

但三張卷子的字跡,卻是沒有什麽差別。

至於這梅應中的卷子,只有一張一考,沒過。

字跡潦草是其一,且錯字還不少。

一時間,單看著卷子,竟然是沒有辦法證明,這第三考到底是誰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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