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高永壽出門時，街面上並未積下雪，只是北風呼呼，滿眼蕭瑟，城南的一茶館依舊開著，額、門吱呀吱呀作響，屋內客人寥寥無幾，正是因為寥寥無幾，有人進來就愈發顯眼。

“來了？”裏桌坐著客人，面前的茶水已換了好幾遍，等了許久。

高永壽脫掉外面的鬥篷，入座，“八爺，久等了。”

皇太極笑了笑，體貼道：“無妨，你如今出趟宮也不容易。”

高永壽點頭應道：“確實不易。”

雖無人限制著，不讓出宮，可無論走到哪，身後總有尾巴跟著，這樣做起事來，諸多不順，以至於皇太極傳來的書信，多半錯過。

“近來身子可好些了？”皇太極給高永壽滿上新沏的熱茶。

“多謝八爺記掛，吃了八爺給的補藥，身子好多了。”

皇太極聽罷哈哈大笑，“如此便好，那也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若是需要盡管張口，宮內這些個藥材還是不缺的。”

高永壽點點頭，臉上徒增了幾分悲傷，“藥是不缺，可是缺了這送藥的人。”說罷，又是一陣嘆息。

“圖賴他心思不夠縝密，辦事不周，讓皇帝抓了把柄去，這也怪不得別人，公子莫要太過悲傷。”皇太極安慰了句，繼續道：“圖賴是沒了，可我那宮中不乏下一個圖賴，只是就看公子是否還需要些藥材來補身子。”皇太子說罷，抿了口熱茶，眼中帶笑的看著高永壽。

高永壽沈默了會兒，帶笑回道：“大明宮中還是有些可以補身子的藥材，所以就先不勞煩八爺了，免得再生事端。”

“也好也好。”皇太極了然，“公子既覺得身子安然，我便不去再操這份心了。”

“嗯。”高永壽應了聲，又道：“不知八爺之前的心願可了？”

長期困於宮闈中，著實已與外面的天地生了隔閡，只知努爾哈赤薨，卻不知這皇位傳於誰。

提及此，皇太極臉上笑意難掩，“多虧公子助我城池疆地，此願遂了。”

高永壽臉上一頓，道：“恭喜。”皇明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如今賠款，割地全破，如今就剩這孱弱的國門，來日，天子歸去，不知能否踏進祖宗之墓。

“圖賴一死，我寄與你的那些書信，想必也是收不到。”

“如今恭賀也不遲。”高永壽以茶代酒，再表賀意，皇太極笑他，“公子客氣了。”

“公子如今深陷深宮，不知下一步可有何打算？”

高永壽搖頭，“目前未有，八爺呢？”

皇太極又是放聲大笑，絲毫不避諱道：“自然是入住中原，不知公子可有一同造就大業的打算？”

入住中原，造就大業，自古君王如此，高永壽未有意外，只是在意的問了句：“那不知八爺何時開始？”

“公子若是有心，我自然與你細說。”

高永壽笑了笑，低頭抿茶，自詆道：“我不過隨口一問，八爺不必當真，你瞧我如今這幅身子，哪裏還能去幹什麽大事。”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便不強求。”皇太極倒是隨性，未做強留。

人各有志，若是強求，難免摻上些虛情假意，皇太極最是賞識高永壽這點，“我知你另有他志，便不強求，可來日若是有緣中原再見，還望能與你再坐下飲盞熱茶，談談日後的事。”

中原再見，怕就是國亡之日。

“會有機會的。”高永壽飲完最後一杯茶，起身告辭，“來日方長。”

皇太極回了句，“來日方長。”

街上的店鋪關的差不多了，但風依舊未停，給蕭瑟的寒夜增添了樂章，高永壽踏在冰冷的理石上，心境輕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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